「你是在質疑我對你的心意,還是我爹對我的寵愛?」
廖敘白連忙做小俯低哄她,目光卻時不時膠在我身上,露出不舍和糾結。
然而直到我上花轎他都沒有什麼動作,隔壁周秀才卻擋在轎前。
「娩娩,你不能嫁,顧思夜荒淫無道,喜新厭舊,不是良人啊。」
「廖敘白即將迎娶郡守千金,前途無限,若嫌你礙眼,大可以放你自由,怎能推你個弱女子入火坑。」
「你看看我,我雖無權無勢,也定護你周全,絕不像某些人貪慕權勢,沾花惹草。」
明明是白丁,卻在郡守府的車架前不卑不亢,看著是不畏強權,我卻覺出來是對這階級規則的不在乎。
可世人都避免不來被這規則所影響,比如廖敘白。
周秀才目光如炬地盯著我,笑容殷切,面上是勝券在握。
好像他就是那個良人。
我低頭掩下嘴角那抹冷嗤,嬌柔道:
「只要是能幫得上哥哥的,奴家都願意去做,郎君莫誤了我的吉時。」
說完,我轉身上轎。
周秀才瞬間僵在了原地,廖敘白重重呼出了口氣,而後奚落了他幾句。
兩人扭打了起來。
走遠了都能聽見他們互相的謾罵聲,廖敘白被罵是個拿女人攀附權勢的窩囊廢,周秀才被嘲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周秀才是廖敘白撿回我的第二天搬來隔壁的,當天他就拿了糕點果子上門拜訪。
一襲青衫,清冷如竹,又長得潘安貌,稱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比艷如桃李的廖敘白更多了幾分縹緲。
得知我是廖敘白撿回來的孤女,他引經據典地說著男女大防,又提出願意讓出屋子給我居住。
被廖敘白婉拒了。
後來,他總是趁廖敘白不在家來找我,穿著儒袍,不遠不近,克己復禮。
通紅的耳尖,瀲灩的眉眼卻像有著勾子,撩撥人心。
可既選擇了廖敘白,我只能當看不見,這對一條蛇來說有多難啊。
每天他在院子裡誦讀詩書,我一推開窗戶就能看得見,他的書房跟我的閨房窗戶對窗戶,清晨我支起窗,那頭他就向我問安。
「娩娩姑娘,早上好。」
笑得燦爛,又蔫壞。
思緒回籠。
轎夫走的很快,眼前就是郡守府了。
周秀才跟在轎子後面追著,不妨跌倒在地,端的是狼狽可憐。
我轉頭掀開蓋頭朝後望去,他眼前一亮。
可身旁喜婆給我放下了蓋頭,強行扶進了門。
「臭狗,說好公平競爭的,你不講武德。」
「你趁虛而入,欺騙娩娩,等娩娩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你把娩娩還給我。」
「娩娩,別進去,他根本就不是真的……」
我好像聽見了什麼。
聲音又隔著朱門高牆,隨風飄散了。
6、
「剛有個窮秀才來搶親,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闖進了府里,被郡守打出去了。」
「新夫人得多好看啊,郡守為了她把後院的女人都給送走了。」
「聽說連五小姐的未婚夫都被她給迷住了,嘖,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什麼幾時好?大人是娶她為妻,以後她就是郡守府的當家主母。」
突然,丫鬟們噤了聲,我頭上的蓋頭被挑開。
人潮褪去,室內寂靜,唯有幾盞喜燭,透出融融暖光。
高大的陰影將我籠罩,燭光落在顧思夜一半側臉上,猶如初見那天一樣溫潤聖潔,另一半臉隱在陰影里,看不清。
他的眸底,仿佛在醞釀著什麼風暴。
我莫名有些心慌。
在山上,沒有哪個妖精鬼怪抵擋地住我的美貌,每次我扭著腰肢路過,他們都痴痴地看著直到撞樹。
顧璟戈不屑:
「搔首弄姿,賣弄風騷,修行人當一門心思在修行上,清心寡欲,你這樣還妄想飛升。」
他修為高升,又看不慣我,是個例外。
後來來到民間,凡人更沒有定力,讀了十年聖賢書的廖敘白嘴上念叨著子曰非禮勿視,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我。
所以我覺得這顧思夜再怎麼裝,也是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可此時我看他臉色卻不確定了。
難道真如廖敘白所說,他大張旗鼓娶我回來是為了不讓我影響他女兒在廖敘白身邊的地位?
順便狠狠教訓我?
許是我臉上的表情太過明顯,顧思夜陰沉了臉色,一揮袖滅了蠟燭。
清冷月光照進窗欞,他的臉半明半暗,突然他單腿屈膝跪下,仰頭望著我,一隻手握住我的脖頸向下拉過去。
嘴唇蹭過我的嘴角,嘶啞黏膩的聲音在漆黑的房間響起。
「我的夫人,這般有魅力,迷得所有男人為你爭風吃醋。」
我挑眉,抬手環住他的脖頸,尋到他的唇珠舐舔啃咬。
「那你呢,有沒有被我迷住?」
顧思夜渾身緊繃,卻在唇齒相觸間反客為主,用實際行動回答了我。
一邊按住我的脖頸加深這個吻,一邊起身將我壓倒在床榻上。
喘息間,他忽然停下。
我踢了踢他,一陣氣惱。
「你也要戲弄我?」
他閉了閉眼,額頭青筋畢露,豆大的汗珠滑落,卻偏要克制,目光如炬地看著我。
「看清我,我是誰。」
「顧……」
話還沒說出口,高大如山巔的身軀就壓了下來。
一夜叫了七次水。
天蒙蒙亮,清晨那股碧藍的微光透過紗窗落在我臉上,照出我在餘韻中顫抖的身子和青紫遍布的咬痕。
我怒罵,聲音卻沙啞得厲害。
「你是狗嗎?」
顧思夜喉嚨里發出得逞的愉悅,然後側躺著頭往我懷裡蹭了蹭。
「我永遠都是你的狗。」
不同於外面傳他荒淫無度,和之前我感受到並給我帶來反差感的清冷孤傲、一本正經。
現在的他就像個小嬌夫。
銀狐姐姐說得對,想要征服一個男人,就先征服他的身體。
7、
過些時日就要鄉試。
雖說自己有郡守府准女婿這個名頭和郡守府上下打點,廖敘白還是在徹夜溫習。
但今晚他怎麼都靜不下來心,好像少了點什麼。
少了那銀鈴般的笑聲,和總是蘊在鼻尖勾魂攝魄的香氣。
即使他知道娩娩從不薰香。
紅袖添香是件美事
但對於他這樣的窮酸書生就是引人上癮墮落的毒藥,更何況他還要攀上郡守府這架登雲梯。
所以,他把娩娩獻給了愛好美色的郡守大人。
一是投其所好,二是向郡守府千金表心意。
娩娩知道了肯定不幹,他不在乎。
她是他撿回來的。
要不是他,她早被這個世道生吞活剝了。
他給了她一條命,她人就是他的,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可看到她因他給她畫眉而露出的嬌羞欣喜,他怔了一下。
娩娩最不喜塗脂抹粉,還是為他妝扮,他卻要把她送給別人。
看到她有意觸怒郡守大人,他嫌她不懂事,心底卻鬆了口氣。
他篤定娩娩愛慘了他。
但這也不是她肖想做他正妻的理由。
他自問每次被她浪蕩的樣子勾引也是發乎情止於禮,點到即止。
是什麼讓她存了妄念?
一個山野女子,如何當得正妻?
郡守府來納她為妾的時候,他沒阻止。
郡守千金在,他不能妄動。
加之,他把她驕縱壞了,是時候讓她學學如何當個妾室,順帶磨磨她的性子。
娩娩愛他既深,拚死也會為他守身如玉。
等郡守大人徹底厭棄了她,他再把她接回來。
或者等他金榜題名,入翰林院,他再找契機把她要回來。
同僚之間常有互贈妾婢,不過是個玩意兒。
可周秀才告訴他娩娩是柳仙。
他們這個世間是有精怪鬼神的。
傳說有個農民救了個蚌仙,從此靠販賣珍珠富甲一方,過上了呼奴喚婢、綾羅綢緞的好日子。
還有老叟被賜仙藥返老還童。
書生被指點學會法術,也跟著進山修行,成了長生不老的神仙。
功名利祿,一步登天輕而易舉,何須像現在他這樣步步為營,忍氣吞聲。
他竟把機緣拱手讓人了?!
書卷應聲落地,廖敘白鬼使神差走到了郡守府門。
周秀才蹲在石獅子旁,眼睛恨恨地盯著厚重朱門,紅燈籠的光落在他身上,像只擇人慾噬的野獸。
這個瘋子。
「我瘋?凡人,你以為你得到的是誰的愛意,那是神明,你既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同我一樣。」
周秀才嘴角微勾,笑竟比哭還難看,看向他的目光是落井下石的嘲諷和憐憫。
廖敘白猛地連連搖頭。
不會的不會的,娩娩愛慘了他。
白娘子與許仙之間有那麼多糾葛,白娘子不還是不離不棄。
他只是犯了點小錯誤。
難道娩娩就沒有錯嗎?
要是她早告訴他她的身份,他會這麼對她嗎?
8、
郡守府的日子很好。
臨近冬日,我們蛇類憊懶貪睡,在這裡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起床就有丫鬟伺候穿衣梳洗,桌上飯菜精緻可口,顧思夜讓我與他同桌而食,還連連給我夾菜。
在府里我可以任意走動,做任何事,就是外出也不受限制。
不像在廖敘白那,晨起遲了點,他就拿一大堆子曰綱常道理絮絮叨叨。
他還怨我不會針線不懂庖廚,每次得等他吃完我才能吃,還要站在一旁給他夾菜倒酒。
粗茶淡飯,難以入口。
有日我不過是接受了周秀才送的幾塊糕點,他就給我上了堂女則課。
廖敘白那就幾間茅屋,我也只能在自己的方寸房間走動,他的書房無才便是德的女子是萬萬不能踏入的。
當然也不能出家門走動,廖敘白告誡我女子是不能拋頭露面的。
原以為人間女子日子皆是那樣。
如今才知道,這才是日子。
最讓我滿意的是顧思夜在床上的勇猛持久
我們蛇類身體柔軟,每當我扭出超過人類身體極限的姿勢,他也只是愣了一下,就盡興投入。
廖敘白,我懷疑他不舉。
他要真是清正君子,一開始就不會朝我伸手,那些矯揉造作大機率就是在掩飾他不行。
嫁進郡守府後,顧薇薇對我倒沒有那麼敵對了,日日都來請安。
同為女子,我不忍她嫁個銀樣蠟槍頭的丈夫,告訴了她廖敘白不舉。
顧薇薇愣了一下,很快雙頰緋紅。
「女兒多謝母親提醒。」
雖然在山中修行千年,但在人間她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卻要喚我母親。
這下輪到我不好意思了。
「阿猛要回來,原先怕爹爹責罰他,我放他逃走了,現在爹爹同意我們在一起了,爹爹說是你幫我說的話,我之前那樣對你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你還能不計前嫌。」
顧思夜是問過我,身為主母怎麼看待小姐跟馬夫私通這件事。
我說不如順其自然,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看顧薇薇撫著肚子開心的樣子,我卻很奇怪,她聽到我說廖敘白不舉都害羞,卻敢跟人私通。
我擺了擺手。
「要不是你,我也沒那麼容易擺脫廖敘白,只是取消婚約的事你跟廖敘白提了嗎?」
顧薇薇露出了一幅難以言喻的表情。
「廖敘白他……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
顧薇薇走後,我又收到銀狐姐姐千里傳影來問我有沒有見到她弟弟。
白深。
她在那頭眯了眯眼。
「雕樑畫棟,臨湖賞荷,你這日子過得可真悠閒,可憐我還要為我那戀愛腦弟弟操心,他啊聽聞他喜歡的女修下山歷情劫去了,連忙化作書生也跟了過去。」
我一幅吃瓜的樣子。
「你們青丘專出情種啊。」
銀狐愣了一下,以手支頭,聲音縹緲又像帶著勾子樣。
「娩娩的夫君可是個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