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保持著對學習的狂熱。
我沒有心思談戀愛,也不喜歡玩遊戲,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做題。
我永遠保持著班級第一、年級前三的好成績。
然後考上了市重點高中的實驗班。
我以為一切都會這樣順利進行下去。
我會帶著我的驕傲,考上最好的大學。
5
可我沒有想到,在高考前的兩個星期,我媽來到了學校。
而且如此高調。
她開著一輛轎車,渾身珠光寶氣。
她操著一口普通話,一口一個「寶貝女兒」地叫我。
我甚至都沒能認出她。
她的出現再一次讓我名動全校。
所有的人都在驚呼:原來學霸居然是個富二代。
我不認識車,也不認識名牌。
但她這一身的氣勢卻讓我一瞬間相信她很有錢。
我驚訝地張了張嘴,沒有回話。
如果她一直很有錢,那我這些年的艱苦樸素又算什麼?
記憶中,我的衣服幾乎全是姐姐剩下的。
甚至在高中時代,手機卡得要命,我想搜題,都沒有錢換手機。
別的同學都在瘋狂報課外輔導班時,我只能死皮賴臉地去請教老師。
在高中這些家境富裕的同學面前,我的驕傲只能靠成績支撐。
所以別人嘲笑我穿假貨,說我裝時,我只能默默無視。
我甚至不能理解,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可當我的班主任快步走進教室,熱情地迎向她時,我瞬間明白了。
「多多媽媽,您可來了!」
班主任的聲音裡帶著溢於言表的熱情。
「許多多的成績非常優秀,我們一直想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家長才能培養出這樣的孩子。最後一次班會,不如就由您來演講?也鼓勵鼓勵大家。」
媽媽很高興。
在那場班會上。
我才終於知道,他們到底有多有錢。
他們早已在廈門開了公司,有許多工廠,年利潤幾千萬。
她甚至還把我的樸素說成是她對我刻意的鍛鍊。
呵,我嘴角扯出了笑。
原來,我終究只是一個證明她優秀的工具而已。
她堅持在這陪我高考。
每天在同學面前展現她的慈母形象。
可是我卻煩躁不安。
她帶我住豪華酒店。
奢華得讓我不知所措。
我看著那些複雜的智能面板和叫不出名字的設施,只能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什麼。
我在過分柔軟的大床上輾轉反側。
焦慮像藤蔓一樣勒緊我的心臟,我幾乎徹夜未眠。
我想讓她回去,又不敢開口。
考試那天,她穿著一身鮮艷的旗袍,格外扎眼。
「多多,你一定要爭氣,考上清華。」
這句話像一道嚴肅的命令,沉甸甸地壓在我本就緊繃的神經上。
所以,我發揮失常。
但我不敢告訴她。
我在深夜裡蜷縮著身子無聲痛哭,抽噎到幾乎喘不過氣來,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我狠狠掐住掌心,告訴自己不可以恨她,她是媽媽呀。
6
或許是看在我即將讓祖墳冒青煙的份上。
媽媽帶我回了廈門。
回到了一棟我只在電視劇里見過的海濱別墅。
而我的姐姐正慵懶地陷在巨大的真皮沙發里。
她淡淡地掃了我一眼,皺著眉。
我看到她毫不掩飾地嫌棄。
「媽,你怎麼帶她回來?」
而媽媽笑著抱著她。
「你永遠是媽媽最寶貝的女兒。ṭü₇」
她們直接忽略了我,只有保姆接過我手中的行李。
我臉色蒼白,捏著背包,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小姐,這是一次性拖鞋,您將就一下吧。」
連保姆都在提醒我,這裡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侷促地坐在沙發的角落,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多多,女孩子家要大大方方的,不要總縮著脖子。」
媽媽嫌棄地看著我。
「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了,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保姆帶我上了樓。
而我一眼就看到了姐姐的大房間。
滿屋的奢華讓我瞬間窒息。
我情不自禁地走進去。
看著衣帽間裡,她琳琅滿目的衣服包包。
看著牆上掛著她各個年齡段的藝術照,記錄著被寵愛的點點滴滴。
我不自覺地伸出手。
「不許動我的東西!」
姐姐尖叫著把我推開。
「你怎麼這麼沒有教養,給我滾!」
她憤怒的樣子讓我瑟瑟發抖。
而媽媽罵了我一句,便立刻去哄她。
我摔在柔軟的地毯上。
不疼。
可心臟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扭住。
我終於切身體會到那句……
「不患寡而患不均。」
我甚至想,還不如沒有見過他們的幸福。
這樣我就不會因嫉妒而痛到面容扭曲。
7
此後的三個月,我就住進了這個家裡。
可我實在不甘心。
這麼些年,所有的人都誇我優秀,我憑什麼會輸給姐姐?
我努力地融入他們。
我把方言換成了標準的普通話。
換了媽媽給我買的衣服。
刻意站直了身體,每天對著鏡子練習笑得Ṫüₕ大方得體。
我學著像姐姐那樣撒嬌。
「媽,你怎麼才回來,多多很想你。」
可媽媽愣了一下,皺著眉說:
「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害臊。媽媽今天很忙,不要打擾我。」
我滿臉通紅僵在原地。
姐姐「哼」了一聲,「東施效顰而已。」
那一刻,所有的期待和笨拙的討好瞬間碎成了粉末。
我以為,在這個家裡的處境也不過如此了。
可沒想到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刻。
我媽瞬間白了臉。
「分數怎麼會這麼低?不是能考上清華的嗎?你平時的成績都是騙我的?」
她猛地轉向我,眼神里先是震驚,隨即被滔天的怒火吞噬。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沒出息的東西!成績不好也就算了,現在居然學會瞞著我了?你的道德呢?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盛怒之下,她胸口劇烈起伏著,猛地伸手指向大門:
「滾!你給我滾出去!我沒你這種不爭氣還滿嘴謊話的女兒!」
爸爸終於站了出來。
「老婆,彆氣了。680 分,已經是很好的分數了。上個交大也不錯。」
「不錯?什麼叫不錯?」
媽媽激動地指著我,手指都在顫抖。
「我早就在我的姐妹面前吹噓過了!我說我女兒穩穩的清華苗子!等錄取通知書一下來,我就要辦一場最風光、最盛大的升學宴!請所有人都來看看!可現在呢?讓我的臉面往哪擱?」
我看著憤怒到面容扭曲的媽媽,心裡一片死寂。
我終究還是高看了自己,原來沒了頂尖的成績,我什麼都不是。
甚至不配做他們的女兒。
8
我又變回了那個連呼吸都是錯的孩子。
在這個家裡,我走路的腳步聲太輕,會嚇到人;太重,又顯得粗魯。
我吃飯的口味被嫌棄土氣,我試圖幫忙做家務都被保姆數落添亂。
姐姐一個不經意的蹙眉,就能讓媽媽對我投來責備的目光,仿佛我又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於是,我開始越來越安靜。
像一隻受驚的蝸牛,徹底縮回了脆弱的殼裡。
我儘量縮小自己的活動範圍,減少一切不必要的聲響和存在感。
可我的沉默和退讓,反而滋長了他們更深的嫌棄。
媽媽說我陰鬱、心思重。
姐姐說我上不得台面、怯懦不堪。
爸爸也說我不親近人。
可我還要怎麼做呢?
我忍了三個月,終於開學了。
沒有人送我去交大,因為他們要送姐姐去二本的大學。
即使她已經大四了。
即使她就在本地。
我想我已經習慣了。
可在大學門口看到那麼多幸福家庭的合影。
我還是忍不住哭了。
迎新的學姐走過來。
「學妹,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只是太激動了,我終於考上了理想的學校。」
學姐溫柔地拍了拍我。
「這只是個開始,你的人生會越來越好的。」
是啊,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沒有他們,我也會過得好好的。
他們每個月給我兩千塊的生活費。
即使在上海,對我來說,也足夠了。
我已經不在乎他們給了姐姐多少。
我想要的,我會自己努力得到。ṱũ̂⁻
我又Ţú₀成了那個學霸,拿著全院第一的績點,拿著國家獎學金。
我又變回了自信的模樣。
甚至比我姐笑得更明朗。
我還會在業餘去當家教,每個小時 100 塊。
我在上海的繁華里開闊了視野,更堅定了自己要努力的決心。
我不再是那個劉姥姥進大觀園的井底之蛙。
我也再也沒有回到廈門的那個家。
只是在極少的時候,在所謂「我們一家人」的群里,發個消息。
9
可是,就在中秋節前兩天。
許久沒有聯繫過我的媽媽,突然給我發了個消息。
【多多,中秋放假回家嗎?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那一刻,我的心還是怦怦直跳。
我到底還是期待著,他們能一樣愛我。
我激動地放下為家教學生解題的筆。
忙在微信里回了一個笑臉。
【我一定會回去的。】
可當我坐了八個小時的動車趕回家時。
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
甚至連保姆也不在。
大門密碼已改,我沒有指紋鎖。
只好打媽媽的電話,一遍一遍,直到天黑,她才接。
「哦,多多啊,我們在歐洲旅遊呢,你怎麼突然回家了?」
那一刻,我如墜冰窟。
她居然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
果然,我又在期待什麼呢?
承認父母不愛自己,有這麼難嗎?
奶奶給我打來了電話。
「多多,怎麼今年沒有回來?」
我隨便找了個藉口。
奶奶嘆了口氣。
「你不要回你媽那去哈,她前些天跟我賭氣,說只要她說一句,你一定會屁顛屁顛回去。不蒸饅頭爭口氣,你自己好好的就行。」
「哎,其實她也不是恨你,她只是恨我而已。」
我無聲地點了點頭。
原來,她不是忘了我,而是故意耍我。
我在門前冰冷的台階上,坐了一夜。
絕望的淚也流了一夜。
我看著天上那輪皎潔的圓月,又想起了多年前那個除夕。
我也是這樣被所有人拋棄。
月照故人歸。
可我知道,我再也沒有歸途。
我刪除了他們所有的聯繫方式。
自此不再聯絡。
10
畢業後,我被保送到了清華讀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