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有人買單。
當我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時,客廳里的氣氛果然很凝重。
一家五口都坐在沙發上,像是在開批鬥大會。
看到我回來,所有的聲音都停了。
我若無其事地換了鞋,把購物袋放在餐桌上。
「喲,都在呢?正好,看看我買了什麼好東西。」
我像獻寶一樣,把牛排和龍蝦拿出來。
「今晚我們吃頓好的,慶祝我們一家人……嗯,和諧共處。」
婆婆看著那些昂貴的食材,眼睛都直了。
陳朗則一個箭步衝過來,搶過我手裡的小票。
「周婧!你瘋了!買這麼貴的東西!一頓飯就花了兩千多!」
「我沒瘋啊。」我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協議里只規定了「兩葷一素一湯」,可沒規定食材的單價上限。」
「我這是為了提高服務質量,讓大家有更好的體驗呀。怎麼,你不滿意嗎?」
我不等他回答,又拿起那瓶昂貴的洗髮水。
「還有這個,我看家裡的沐浴露快用完了,就順便買了。大家放心用,都是最好的牌子,對皮膚好。」
「這些……這些也要算在均攤費用里?」他難以置信地問。
「當然啦。」我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些都是家庭日常開銷,自然要大家一起分擔的呦。」
「我特意開了發票,每一筆都有記錄,絕對公平公正。」
「哎呀,老公,我做事,你放心啦。」
哼,我做事,你就糟心吧。
他大概終於意識到,當一個凡事都愛計較、並且精通算計的會計,開始跟他玩「規則」遊戲時,他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9
那頓「龍蝦牛排大餐」,誰都吃得食不下咽。
除了我。
我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細細品味著每一口昂貴的肉質。
花別人的錢,讓別人心疼,這感覺,確實不錯。
飯後,我把購物小票和我的記帳本一起放在茶几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更新了今天的帳目。
婆婆終於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我們不吃了!明天開始,我們自己買菜做飯!不用你伺候!」
「可以啊。」我欣然同意,「這是客戶的自由選擇。不過我得提醒一下,廚房是公共區域,你們使用的話,需要支付燃氣費和廚具折舊費。」
「另外,你們自己買菜做飯產生的廚餘垃圾,需要你們自行處理,不能和我們的混在一起,否則要額外加收一筆垃圾處理費呢。」
我條理清晰,邏輯縝密,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都提前堵死了。
而陳朗,已經徹底放棄了和我就規則本身進行辯論。
他知道,他說不過我。
他換了一種策略。
「婧婧,」他坐到我身邊,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我們談談,好嗎?別當著爸媽的面。」
我挑了挑眉,跟著他走進了臥室。
門一關上,他臉上那副溫和的面具就瞬間消失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壓低聲音,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把這個家鬧得雞飛狗跳,你就開心了?」
「我不想怎麼樣。」我平靜地看著他,「我只是在告訴你,任何單方面制定的、只對制定者有利的規則,都是霸凌。以前,是我讓著你。現在,我不想讓了。」
「可他們是我爸媽!我能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他們流落街頭嗎?」他開始打感情牌。
「所以你就讓他們來入侵我的生活,擠壓我的空間,消耗我的情緒?」我反問,「陳朗,你有沒有想過,在這個家裡,我才是那個應該和你站在一起,共同抵禦外界侵擾的人。而不是你聯合你的原生家庭,來對我進行圍剿。」
他沉默了,眼神躲閃。
「我以前總覺得,退一步海闊天空。」我自嘲地笑了笑,「後來才發現,我退一步,你們就逼近一步。除了乳腺結節,我什麼都得不到。」
「我的底線,在你們眼裡,就是一張可以隨意踩踏的草紙。」
「現在,我不想退了。我把我自己的底線,變成了白紙黑字的規則。你們要麼遵守,要麼離開。就這麼簡單。」
陳朗看著我,眼神複雜。他大概是第一次發現,他的妻子,並不是一個可以任由他拿捏的軟柿子。
11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家上演了一場無聲的、以規則為武器的拉鋸戰。
比如,婆婆故意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時間超過了晚上十點。
再比如,小叔子一家洗完澡,把衛生間弄得水漫金山,頭髮堵住了地漏也不管。
……
我沒有爭吵,只是默默地拿出手機,拍照,錄分貝,然後把一條條罰款記錄更新到陳朗的帳單上。
每一次小動作,換來的不是我的情緒崩潰,而是他帳上冰冷的數字增長。
沒過幾天,他們就發現,任何試圖挑戰規則的行為,最終懲罰的都是陳朗的錢包,也就漸漸偃旗息鼓了。
他們不再跟我說話,把我當成空氣。
一家人吃飯、看電視,都刻意將我排斥在外。
這正合我意。
我不用再費心提供「情緒價值」,樂得清靜。
他們以為這樣能孤立我,讓我難受。
我每天下班回家,就鑽進自己的臥室,看書,做報表,研究投資,不亦樂乎。
反倒是他們,被我制定的規則捆住了手腳,每天過得束手束腳,憋屈得不行。
家裡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陳朗試圖從中調和,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兩頭不是人。
他媽罵他娶了媳婦忘了娘,是個不孝子。
而我,只是每天把更新後的帳單發給他,用冰冷的數字提醒他,作為擔保人,他的債務正在滾雪球般地增長。
短短一周時間,他已經「欠」我超過一萬塊了。
這筆錢,已經超出了他一個月的工資。
他開始變得焦慮、暴躁。
我知道,這還不夠。
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陳朗說:
「哦,對了,老公。下周公司要組織優秀員工去馬爾地夫旅遊,五天四夜,全包。我的申請已經批下來了。」
「你去旅遊?那我們怎麼辦?」婆婆第一個跳了起來,「你走了誰給我們做飯?」
「這個您不用擔心。」我微笑著從包里拿出一沓外賣單,「我都安排好了。這是附近幾家餐廳的電話,菜式豐富,價格公道。你們可以自己點。當然,費用還是記在帳上。」
「你……」
「另外,」我看向陳朗,語氣輕快地說,「這次旅遊公司還給了一個家屬名額。我想著,你最近壓力這麼大,剛好可以一起出去散散心,放鬆一下。你覺得怎麼樣?」
我看著他,眼睛裡滿是「真誠」的邀請。
我知道,他不可能答應。
他走了,他這一家子人怎麼辦?
但他更無法忍受,自己像個失敗者一樣被困在這個家裡,處理這些雞毛蒜皮,而我,卻能光鮮亮麗地享受陽光沙灘。
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他苦心經營的「一家之主」的形象,在這一刻,被我徹底擊碎了。
「周婧,」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我的名字,「你是不是覺得,你贏了?」
我搖了搖頭,認真地回答他:
「我不想贏誰。我只是想拿回本該屬於我的尊重。」
我說完,不再看他,徑直回到房間,拿出我的行李箱,開始收拾去海邊要穿的漂亮裙子。
我知道,這場戰爭,即將迎來最後的結局。
13
我收拾行李的動作不疾不徐。
我能感覺到門外,陳朗和他家人的氣氛已經降到了冰點。
壓抑的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我幾乎以為他們已經達成了某種共識。
終於,臥室的門被敲響了。
是陳朗。
他一個人走了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他沒有像之前那樣憤怒或咆哮,臉上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疲憊和挫敗。
「我們……離婚吧。」
他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聲音很輕,像是一聲嘆息。
我正在疊裙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了我的動作。
這個結果,在我的預料之中。
當他發現,他無法再用任何規則和理論來控制我,當他必須為自己的「雙標」付出實實在在的代價時,離婚,是他唯一的,也是最體面的選擇。
因為再這樣下去,他會輸得更慘。
他會徹底破產,不僅是經濟上,更是精神上。
「可以。」我平靜地回答,「財產怎麼分?」
他大概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乾脆,愣了一下,才艱澀地開口:「房子……房子是婚前我爸媽付的首付,寫的是我的名字。存款……存款分你一半。」
「房子首付是你爸媽付的,但婚後我們共同還貸的部分,以及房子的增值部分,有我的一半。這套房子現在的市場價是 300 萬,首付 50 萬,我們共同還了三年貸款本金 15 萬,房屋增值了 80 萬。按照法律,我應該分得(15+80)÷2=47.5 萬。」
我像在背誦財務條款一樣,迅速而準確地報出了一連串數字。
「家裡的存款和理財,總共是 32 萬,一半是 16 萬。」
「另外,」我抬起頭,直視著他,「你還欠我一萬三千多的「家庭服務費」和「罰款」。這筆錢,也要一併結清。」
「所以,離婚後,你應該支付給我:47.5+16+1.3=64.8 萬。」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陳朗的臉,已經不能用蒼白來形容了。
他可能從來沒有想過,一場婚姻的結束,對他來說,意味著一筆如此巨大的債務。
他一直以為,他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規則制定者, 是掌控全局的人。
直到最後這一刻,他才發現, 在我這個專業的會計面前,他所謂的「精明」,是多麼的不堪一擊。
我把一切都量化了,包括感情的傷害和勞動的價值。
當這些東西都變成冷冰冰的數字時,他才真正看清, 在這段婚姻里,他虧欠了我多少。
「我……我沒那麼多錢。」
「沒關係。」我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 「這是《離婚協議書》,以及一份《債務償還計劃》。你可以把房子賣了,一次性付清。或者, 你也可以選擇分期付款,按年利率 5% 計算利息,為期十年。」
我把協議推到他面前。
「陳朗,我給了你選擇。就像當初,你給我選擇⼀樣。」
他看著那份協議, 雙手顫抖,久久沒有動作。
最終,他拿起了筆,在那份將徹底終結我們關係的協議上, 簽下了⾃己的名字。
那一刻,我沒有感到快意,也沒有感到悲傷。
我只是覺得, ⼀切, 終於結束了。
14
⼀周后, 我拖著⾏李箱, 不是去了馬爾地夫,而是搬進了我⾃己租的一套⼩公寓里。
房子不大, 但陽光很好。
陳朗的家⼈,在我簽完協議的第二天, 就灰溜溜地搬走了。
聽說, 他們回了老家, 陳朗也跟著回去了,準備賣掉⽼家的房⼦來償還我的錢。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式。
我的⽣活, 回歸了平靜。
有時候, 我會在下班後,給自己做一頓簡單的晚餐,然後窩在沙發⾥看⼀部⽼電影。
我會想起陳朗, 想起他曾經跟我⼤談特談的「界限感」。
他說的也許沒錯, 人與⼈之間,確實需要界限。
但他不懂的是, 家的界限,不應該用冰冷的規則來劃分, ⽽應該用愛和尊重來守護。
當他試圖⽤單方⾯的規則來剝削我時,他就已經親手拆掉了我們家的圍牆。
⽽我, 只是在他拆掉的廢墟上, 為⾃己,重建了⼀座更堅固的堡壘。
手機響了一下, 是閨蜜發來的信息。
「婧婧,晚上出來喝一杯啊!給你介紹個帥哥!」
我笑了笑,回復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