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默念。
「新文,他們都死了,你可以安息了。」
11
從那一天起,整個村子裡的人再也沒有議論過我的遭遇,新武也時常來我房間裡找我聊天。
我的返城批准卻一直不通過,為了儘快返城,我投身於勞動中。
這期間,只要有人欺負我,新武二話不說就是打!
我的日子慢慢的過得還算順心,我很感謝姚媽媽很感謝姚新武。
後來的有一天。
姚新武把我拉到後山,從衣服兜里拿出一張紙,在我面前開始念道:
「尊敬的王流蘇女士,我是姚新武,我喜歡你。我知道自己沒有文化,和你有隔閡,但希望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之間的友誼可以進一步升華。」
我聽到整個人都懵了,他竟然喜歡我。他不嫌棄我?
我想起這段時間姚媽媽的好,想起他做的一些事情。
我伸手接過他手中的紙。
「哈!寫的字真丑!以後我教你寫字吧!」
後來,我不知覺的會想。
我是真的喜歡他嗎?還是因為他和新文長得一模一樣?
12
我們結了婚,沒有辦婚宴,也沒有舉行什麼儀式。
日子就那麼一天天過,我還在努力爭取回城,他知道並沒有阻止我。
後來政策發生變動,大批知識青年開始分批返城。
某天,我忙完農活回家的路上,碰見一位女人。
我對她有一點印象,她好像是本地的村民,因為長得十分清秀,所以對她有點印象。
聽隊上人說,她在和一位叫馬致遠的男知青在搞對象。
我和她迎面走近,她叫住我說道。
「王老師,你真的喜歡姚新武嗎?」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但想起姚新武對我的好,我還是答道。
「嗯。」
「真的喜歡?」
「是的,你問這幹什麼?」
「沒……沒什麼,明天我就和劉向回城了,估計以後都不會再見了,祝你們幸福。」
話說完,她就走了。
我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她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身看了我一眼,她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在憐憫我,又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
但,她還是再次轉身離我而去。
13
眼看著一批又一批的知青開始返城,卻依然沒有通知我,我心急得寢食難安。
姚新武見我這個狀況道。
「你真打算回城嗎?」
我當然清楚他問著什麼意思,可我真的無法在這地方待下去。
我無法正視他的眼睛,低著頭小聲地說道:
「嗯。」
「那我怎麼辦?」
「跟我走。」
「跟你走?那我媽怎麼辦?」
「也跟我走。」
「你這是在開玩笑嗎?我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這裡就是根,你讓我跟你走?」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腦子裡只有姚新文,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我和他早就離開這個山村了吧。
在氣氛尷尬之時,姚媽進來了。
「你就和她走吧,大丈夫就應該在外邊闖蕩,窩在這個山溝溝里你能有什麼出息。哪天你在外面出息了,你再把我接走。不必為我擔心,你媽身子還硬朗得很。」
他聽了姚媽的話,一聲不吭地走出房間。
過了幾天,我發現家裡少了幾隻羊,從姚媽那裡得知被他給賣掉了。
那天晚上,他來到我房間,告訴我過幾天就可以返城了,這幾天收拾收拾東西,他和我一起返城。
我也明白了,為什麼他會突然把羊給賣掉。
回城的當天,我來到姚新文的墓前進行告別。
我站在他墓前,給他朗讀了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的第一首。
我們要至美的生靈延綿繁盛。
芬芳的玫瑰才不會永遠消逝。
果實熟透,花隨之枯萎凋零。
就應把記憶交給嬌嫩的後裔。
可是你,卻與你的明眸定了情。
用自身做乾柴,燃燒眼裡的光。
以豐收換飢餓,變沃土為拋荒。
與自己為敵,讓自己受傷。
此時的你,是世上最清新的點綴。
只有你,是暖春繁花唯一的珍品。
為什麼將絢麗在花蕾埋葬?
如溫柔又吝嗇的怪物般浪擲不顧?
可憐這個世界吧,它本應得到的。
卻由你,和你的墳墓,一併吞噬。
14
回城後,在我極力的說服下,我爸媽接受了他。
我們辦理了結婚證,正式成為了法律意義上的夫妻。
在爸爸的幫助下,他進了鋼鐵廠。
他乾得認真,一年左右就當了組長。
我爸媽也真正慢慢地接受了他,後來我們有了一位女兒叫姚洋。
有一天,我坐在公園裡看小洋玩耍。小洋剛剛學會走路,踉踉蹌蹌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趕緊起身去扶,結果一位女士比我快一步扶起了小洋。
我走過去正要感謝,結果發現她竟然是之前那個問我喜不喜歡姚新武的那個女人。
兩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對方,她先開口道。
「這麼巧!」
「是啊,這麼巧。」
「這是你女兒?」
「對的。」
她似乎小心翼翼地問道。
「是你和姚新武的?」
「嗯。」
她聽後嘆了口氣。
「都長這麼大了。」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啊?沒有,沒有。」
「那你......」
我話還沒有說完,一個男人朝我們叫道。
「韓楠!」
「哦!不好意思,我丈夫在叫我,我先走了。」
我看著她急急忙忙離去的身影,她走到叫她的男人跟前,旁邊還有個小男孩。
想必那就是她的兒子吧。
我看著離我遠去的一家三口,卻不知為什麼心生極度的羨慕。
而我的思緒不知不覺地回到了我和姚新文在山坡上對話的場景。
「如果你愛我,就和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15
後來姚媽也被接了過來,我們的日子過得還算幸福。
轉眼就過了五十多年,這五十多年,我都未曾再見到那位叫韓楠的女人。
直到前幾個月,一位白髮老人來找我。
她對我說,她就是韓楠。
她對我說了藏在她心裡五十多年的秘密。
講到這時,法官打斷了她。
「你說的這個叫韓楠的老人有到法庭嗎?」
「有的,此刻她就在聽眾席。」
作為王女士律師的我,卻像個廢人一樣,除了對王女士的講述感到吃驚Ŧú₃,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聽眾席看去,只見一頭銀髮帶著老花鏡的老人緩緩站起。
她被警官請到前面,法官問道。
「您就是韓楠女士?」
「是的。」
「那請您再敘述一遍,那個藏在你心裡五十多年的秘密。」
「好的,法官。」
韓楠道。
「時間回到五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我給馬致遠送完晚飯,離開礦洞回家的路上。
馬致遠是我已經去世的丈夫,那年他作為知青下鄉,我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並開始談的戀愛。
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見王女士被人叫進了一個小屋。
因為王女士那個時候在和姚新文談戀愛,而我之前也偷偷喜歡過新文,當得知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我也就默默結束了這場暗戀。
我雖然和姚新文在一個村從小長大,但他一直把我當妹妹對待,我深知我和王流蘇這個城市來的文化女人是沒有可比性的。
因為這些事情的關係,導致我對王女士幹什麼都有些好奇。
所以那晚她進去那個房間後,我就偷偷趴在窗戶邊上偷看。
我看見她在給幾個男人寫字,當時,我還在羨慕作為一個有文化的人是多麼好。
可以得到那麼多男人的熱情,寫完後他們請王女士喝了山梨酒。
可是她喝完山梨酒後沒多久就倒在里地上,我看見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緊接著,從裡屋又走出一個男人,他是背對著我的,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他是誰。
那個男人說道:「都他媽的讓開,讓我先來。」
他把王女士抱起來,轉身向裡屋走去,這時我看見了那個男人的模樣。
他就是姚新武!
他不可能是姚新文,因為姚新文當晚正在礦洞裡!
我被嚇得趕緊往家跑,那晚,我在掙扎,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姚新文?
可由於對王女士的嫉妒,我選擇隱瞞這件事。
我更想看看她會不會主動告訴新文。
令我沒想道,她竟然對新文說出了這件事。
後來的一天,我去找馬致遠的路上,看見了新文,我見他表情氣憤,瞬間就猜到肯定是因為她的事情。
所以我就悄悄地跟了上去,路上有人叫住了他。
我聽到那個人說:「姚新武被困在礦井裡了。」
新文聽到後立馬朝礦井的方向跑去。
我也跟了上去,新文來到礦井面前,低頭向下看去,下面隱隱約約傳來了新武的聲音。
「新文!快救我!礦繩斷了!」
「你別急,我這就給你拿個新的去。」
新文立刻找了個新的礦繩向井下扔去。
「新文!你把繩子在你手上繞幾圈,別抓不住手滑了。」
新文聽了立刻照做,在手腕上纏了幾圈。
「纏好了,我這就拉你上來,你也一點點向上爬!」
新文在井邊正要使勁往上拉,突然!礦繩突然繃直,井裡傳出一股非常大的力氣,一下子把新文從井邊拉了下去。
片刻,井裡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姚新文被人硬生生地、沒有一點防備地拉下了礦井!
大約在十分鐘後,井裡出來了三個人。
有姚新武,還有當晚侮辱王女士的兩個人。
他們三個合夥殺了姚新文。
此刻,法庭上一點聲音沒有,我默默的看著王女士的臉,臉上不知何時多了兩條淚痕。
原來這就是王女士殺人的原因,可為什麼要等到三個月以後呢?
我的思緒被法官打斷。
「韓楠女士,為何你當時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訴王女士?」
「我不敢,他們都殺人了,如果他們發現我知道,我怕他們也會殺了我。加上我們那裡是山溝溝,我從小到大連警察都沒有見過,那裡有警察,我都不知道,所以,我選擇把這件事情藏在心裡。」
「那為什麼如今又要說出來?」
「當年,我發現王女士和姚新武竟然在一起了,我更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真相。後來我和馬致遠回到城裡,竟然發現他們已經結婚生子了,我覺得我不應該把真相說出來。」
之後,我和馬致遠定居在了美國,也再沒有機會告訴她。
幾個月前馬致遠在美國去世,而暮年降至的我不想帶著這個秘密死去,所以我回國,找到了王女士。
把當年事情的真相告訴了她,卻沒想到,發生了這些事情。」
法官:「你是否確認你以上敘述為真實可靠的?如果有不實,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確認以上敘述是真實發生的,並願意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法官:「王女士,你得知姚新武合夥幾人當年強姦了你,又得知姚新武引誘殺害了姚新文,從而殺害了姚新武,對嗎?」
「對的。」
「那你為何又要殺害姚正?」
「因為姚新武把我當年的遭遇告訴了他,他們合夥以此要挾,要我凈身出戶。我不願意,便殺害了他們。」
「那為何又要自首?」
「因為後悔ṭú₎,不想給我女兒造成影響。」
聽到這,我看了一眼姚洋,她的眼神透露出不舍與恐慌看著王女士。
我又看了一眼王女士,她眼神堅定有神,表情嚴肅地站在那裡。
可王女士為什麼要把自己當年的遭遇,當著這麼多人面講出來?
這不是讓自己晚年遭受議論嗎?
就算要講出來,完全可以出於人道主義,只告訴法官就可以。
她到底為何又這麼做?
16
陽光小區殺人案,犯人王女士主動認罪,加上各項證據都吻合,殺人動機也都清楚,一審和二審都判處了無期徒刑。
王女士對結果沒有上訴。
某天。
我去看望姚洋後離開她家,在樓下遇見了韓楠女士。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
「韓女士,你也是要去姚洋家嗎?」
「是的,可憐的孩子。唉~」
「是呀,可憐。對了,您還打算回美國嗎?」
「不回去了,來了三個月了,還是感覺國內好。」
「哈哈,不回去也好,也算是落葉歸根了。」
聊天結束,兩人相互離去。
不對!
有些事情不對!
我轉身叫住了韓女士。
「韓女士!您剛才說您是三個月前才回國對嗎?」
「對啊,怎麼了。六月初回的國。」
「那又是什麼時候告訴王女士當年的真相的?」
「回國後的第三天,我才找到的她,然後告訴她的。」
聽到這,我急忙回家。
王女士在不知道秘密的時候,就已經對姚新武產生了殺害的念頭。
難道,事情的真相裡面還有真相?
回到家後,我找出那天在姚洋家樓下垃圾桶里撿到的那個東西,然後拿去某個試驗室做化驗。
當晚就有了結果——上面富含磷化鋅與氟乙酸鹽等物質。
說白了就是上面富含老鼠藥!
那個被姚洋丟棄在垃圾桶的橡膠長軟管上富含老鼠藥!
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麼當時姚新武會說出那樣一句話。
「你們娘倆都一樣!」
17
次日,我開車來到姚洋樓下,可我在車裡坐了半個多小時,始終沒有下車。
因為,我答應過王女士要保護好姚洋的。
我也願意幫她一起去保守那個秘密。
開車離開姚洋樓下,我又來到監獄看望王女士。
見到她,我向她講了一個我做的夢。
某晚,我回到家喝了個大醉。
在夜裡,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看見一個男人強姦了一位女人。
女人遭受侮辱後不知所措,是應該報警,還是……
女人的媽媽,看見女兒如今的樣子,內心非常的痛苦。
她試圖勸說女兒報警,可是女兒實在沒有這個勇氣。
女人的媽媽是十分能理解女兒的痛處。
所以她就打算離婚,遠離這個地方。
如果離婚不成,她心想要不要殺了他倆?
但沒想到,一位女人的到來告訴了她一些事情。
讓她不再糾結,那兩個男人必須死。
殺了自己的老公,順便把強姦自己女兒的人也殺掉。
可她萬萬沒想到,那個強姦自己女兒的人竟然來到自己家。
而更沒想到的是,女兒竟然失手殺害了那個男人。
她看見倒在地上、頭上插了一把刀的男人。
想起自己的老公,便打電話讓他過來。
當他來到家時,她趁其不備,用同一把刀刺進了自己老公的頭上。
隨機,兩個人又拿出一根軟管,從嘴巴里伸進兩位死者的胃裡,通過軟管把老鼠藥灌進胃裡。
來造成兩位是先中毒,失去力氣後,在發生打鬥時,刀插進頭裡去的。
這讓警察就更加相信,一個老太太是如何殺死兩位男人的。
隨後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在菜里放了老鼠藥。
如果當警察問起,就不怕自己的女兒也吃掉有毒的菜嗎?
而消瘦的女兒恰恰有厭食症的醫學證明。
那根長長的軟管,就是她減肥時用的仙女棒,也就是所謂的催吐管子。
講到這裡我停了下來,看著王女士,她表情十分淡定。
我又講到:
我現在可以去趟警察局,讓法醫檢查一下死者喉嚨里有沒有老鼠藥,如果沒有的話,我想,我做的夢可能是真的吧。
但是,屍體已經火化了。
這時,我看了一下王女Ṫůₖ士的臉,她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我接著說道。
「您是一個偉大的母親,您為了讓女兒以後能夠有勇氣生活,在法庭上,當著那麼多人說出了自己當年的遭遇,勇敢地面對所有人的目光。
您給您女兒做了一個榜樣,遭遇是無法避免的,但我們應該有勇氣去避免遭遇後死氣沉沉的生活。
對了,我剛見姚洋了,她胖了點。」
18
後來的某天,我來到郊外,燒掉了那個管子。
在夕陽下,我看著眼前濃濃的黑煙發著呆。
手機突然響起。
「你好,我是王陽王律師。」
「您好王律師,我殺了一家五口人,我需要您幫我辯護。」
「你殺了誰?」
「亦山村礦材集團董事長李安平。」
「亦山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