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鑰匙,跨步進門。
低頭把籃子裡的肉放到一邊。
擼起袖子,隨時準備戰鬥。
不是我多想,沒有人在場,我怕等不到許則給我收屍。
雲殊嗤笑,話語裡帶著不容置疑。
「我送你出國,要滾就滾遠一點。」
「別讓許則像個瘋狗,整天到處找你。」
有了雲殊的提醒,我這才意識到,許則給我的卡里綁定著他的信息。
換句話說,我花裡面的每一分錢,他都能知道。
11
因為給陸然劃的那筆錢,許則很快會找到這裡。
但是我不想離開。
我打電話讓物業幫忙把雲殊轟出去。
雲殊被保安拉開時撕心裂肺地吼叫。
「安琪,你憑什麼留在他身邊?」
「他喜歡的是我,是我。你勾引了周嶼白,為什麼連許則也不放過。」
「難怪你父母早死,聽說周嶼白從地下賭場把你救出來,你身上有血怕是……」
「啪!」
我一巴掌甩在雲殊臉上。「嘴巴不幹凈就多去洗洗。」
「都是二十一世紀平等公民,我憑什麼受你無端的造謠抹黑。」
雲殊抖動掙扎的肩頭僵住了。
比起許則拒婚,她似乎無法接受被我打了的事實。
她瞪大眼睛,恨不得殺了我的模樣。
幸好物業靠譜,關鍵時刻把她拉走了。
很快雲舒走了,許則又來。
一伙人陰魂不散地來回出現。
最近天氣潮濕,許則撐傘在養老院門口等我。
從我和陸然並排出現,他的目光就死死盯住陸然。
我想到他可能誤會了。
但我不想解釋。
「他是誰?」
許則走過來,氣勢強硬得逼人。
陸然感覺不對勁,往前擋了一步。
而我在許則發火前,抿唇示意陸然先離開。
陸然覺得危險不想走。
但礙於我的威壓。
他離開時還是小心地給我提醒,「有事隨時打電話。」
12
我把許則拎進街角那家奶茶店,兩人對著坐。
塑料椅腿蹭得地板輕響,他剛坐穩就開口。
命令的口吻,「你住哪裡?跟我回家。」
我沒接話,轉頭看向窗外的小鎮。
青磚屋瓦被細雨連成一片,連街對面的紅綠燈也暈成了一團。
這就是我未來要紮根的地方。
其實這家店離我住的房子不遠,我故意沒帶他往那邊走。
許則的手指在桌沿攥得發緊。
手背青筋繃起,顯然在壓著火氣。
「你成天在外面瞎跑什麼?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見我沒反應,他又放軟了語氣。
似乎是在哄。
「我沒跟雲殊結婚,你跟我回去,咱們還能過回從前那樣。」
我端起面前的奶茶抿了口。
珍珠吸得「咯吱」響。
放下杯子時,我突然抬眼盯住他。
一字一句說。
「許則,我欠你的一千萬,早就還清了。」
「要是這條命你想要,我隨時能還你。」
「但我永遠不可能跟你回去,你明白嗎?」
猝不及防聽完我說這話。
許則眼眶瞬間就紅了。
他看我的眼神里全是懵的。
不明白為什麼昨天對他予取予求的人,今天會變得冷漠得像換了個人。
「我查清楚了,周嶼白是害死你爸媽的兇手。」
「只要你跟我回去,明天我就讓周家破產,讓你看著他倒霉。」
許則身子後靠,語氣又重了些。
他大概覺得,幫我報了仇,我們就能像從前那樣黏在一起。
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能這麼算的。
又繼續沉默,許則的肩膀垮下來。
仿佛失去所有力氣。
「安琪,你知道嗎?其實我不喜歡雲舒。」
「她搬進你的房間後,我半夜醒過來,總想起你以前的影子。」
「你不是不喜歡雲舒,你是不喜歡得到後的她。」
我不留情,直接開口打斷。
語氣沒留一點餘地,「我陪了你五年,你是什麼脾氣,我比誰都清楚。」
真相往往扎人。
他最愛雲殊的那幾年,我全看在眼裡。
說難聽點,我就是他們倆愛情的活見證。
我沒忍住,一條一條跟他細數。
「那年冬天你為了給雲殊買熱乎的糖炒栗子,在路邊等了兩個小時,而我在寒風中排了兩個小時的隊。雲殊隨口說喜歡某個作家的小說,你跑遍全城也要為她尋來,而我跟著他開車連續 36 小時,不眠不休。」
「甚至你向雲殊求婚的場地,也是我費心一周提前策劃。」
我越說越細,許則的眼睛越來越紅。
到後來,眼裡滾著的淚珠都能看清反光。
明明說的是他,我卻跟著哭得不能自已。
我其實不懂他為什麼要哭,是哭雲殊被現在的他扔在一邊,還是哭自己當初那份熱乎勁,早就涼透了?
許則的手一直攥著杯子,指節都泛白了。
到最後,他再沒說什麼。
就只是一遍一遍跟我說「對不起」,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可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抬手抹掉眼淚,心裡清楚得很。
從走出這家奶茶店,我就能徹底放下他了。
13
自那天在奶茶店把話說透,許則就從我面前消失,再沒露過面。
我也懶得再打聽港城的任何事,每天守著小鎮的日出日落,倒也清靜。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
陸然突然找過來,撓著頭笑得有點憨。
「安姐,不好意思哈。我得回學校上課了。」
「大學生兼職不好找,之前才在這兒多待了陣。」
旁邊的胡姐趕緊點頭打圓場,語氣滿是理解。
「沒事沒事,工資我給你正常結。就是下次再有這事,得提前說一聲。」
我看著他們倆人一唱一和的模樣。
心中便有了數。
這戲碼,分明是早就商量好的。
我沒戳破,只是語氣平靜地把體檢報告單推到胡姐面前。
「胡姐,其實我也想留下來,可身體實在不允許。」
又抬眼看向陸然。
「陸然和我在醫院時,他也聽到醫生的話,我的身體不行,幹不了重活,也不能過度勞累。」
頓了頓,我補了句實話。
「這幾個月多虧陸然搶著搭把手,不然我真不一定能撐下來。」
「什麼?」
胡姐猛地拍了自己的膝蓋,聲音都拔高了。
轉頭就伸手擰住陸然的耳朵。
又急又氣。
「安琪病了你不跟我說?白養你這個大侄了是不是!」
通過胡姐的話,我才算摸清他們之間的關係。
陸然確實是來兼職的學生沒錯,但胡姐是他的親嬸嬸。
而他根本沒到缺錢的地步。
胡姐替陸然把錢還給我,態度誠懇。
「安琪,我們家孩子性子皮,但人品不壞。」
「你看病拿藥的錢得留著,過些天我們帶水果去家裡看你。」
沒等我開口,她又接著說。
「養老院這邊,我給你換個輕鬆的活,每天陪老人們聊聊天,收拾收拾衣物曬曬太陽就行。」
「剩下的活我再招個人,實在不行就讓我大侄周末回來干。」
她拉著我的手,語氣竟帶了點撒嬌似的挽留。
「反正你不能走,就算不幹活,陪我吃吃飯、喝喝茶、聊聊天也好。你沒來之前啊,都沒人跟我說話。」
我哭笑不得,沒想到找一份工作,居然還被訛下了。
.......
後來陸然實習期滿,終究是回了大學。
臨走前,他突然跟我說,港城有個大人物放火燒了自己的別墅,還對外說以後終生不娶。
那會兒我正蹲在院子裡給老人曬被子,陽光把被子上的絨毛照得清清楚楚。
抬眼就撞見陸然探尋的目光。
他大概是從報紙上,猜透了許則的身份。
「安姐,我知道我現在沒許先生那麼成熟,也沒他那本事。」
陸然的聲音很認真, 沒有半點試探。
直截了當地讓我沒法迴避。
我心尖猛然一顫, 恍惚間想起從前的自己。
安琪曾熱烈地愛過許則五年, 從 18 歲到 23 歲, 直到快把自己耗干。
可當許則終於回頭, 把真心捧到我面前時。
我卻再也不想愛了。
我垂眸避開他眼裡的光,小心翼翼地嘆口氣。
用過來人的語氣慢慢說。
「小陸你還很年輕, 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跟你不一樣, 要是你真了解了我的過去,或許就不會喜歡我了。」
「我曾陷在泥潭裡, 也見過光明。知道什麼樣的愛才是好的, 你現在只是新鮮感上頭, 一時興起而已。等過段時間, 你總會回到自己該走的路上去。」
陸然被我拒絕後,沒再多說什麼。
但每個周末, 他還是會準時回到養老院幫忙。
可能他以為只要他堅持, 用行動總能打動我的心。
14
2024 年,鹽邊這個寧靜的小鎮迎來了個大人物。
十幾輛黑車直奔墓園。
墓園裡, 神色肅穆。
周嶼白腦袋抵著石碑, 雙腿跪地懺悔。
而後面站著幾排的黑色西裝保鏢,見自家老闆的這幅表情,默契的低下頭,一聲不吭。
周嶼白指尖撫過刻字的石碑,輕聲呢喃。
「要是我當初沒鬆口,硬把你留在港城,你是不是還能活下來。」
他望向安琪的黑白照片, 眼神軟得讓人發疼。
「你為什麼就不肯相信, 我對你的愛,從來都是真的。」
「從高中起接觸你,我就開始心動。後來我找到你的下落,一次次用手段逼你主動靠近。可我後悔了, 如果能重來, 我一定在初見時好好介紹自己,18 歲的安琪你好,我叫周嶼白,會是你未來 25 歲的丈夫。」
他抬手抹眼淚, 聲線里最後一絲強撐也崩了。
「我恨死當初的自己,在所有的費盡心思接近你後,卻又傻得放你自由。」
「如果換一種方式, 哪怕你更厭惡我也好,至少你還在啊。」
他彎下腰,眼淚夾著霧水簌簌落下。
今天過後,他的往後餘生都在懺悔。
三千米外的高樓外, 許則握著望遠鏡的手緊了緊, 安琪不許他進入同一座城市。
當從鏡片里看到那個蜷縮在碑前悲戚的身影,他內心滿是憤恨。
明明是他先擁有的安琪, 為什麼最後誰也得不到。
安琪死在了離開他的第二年。
可他卻覺得,自己的靈魂也跟著她一起被埋葬了。
只剩一具空殼,在這世上漫無目的地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