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出走的第二天,父親在找我的路上出車禍身亡。
滿新聞都在譴責我這個不懂事的女兒。
為了贖罪,我立誓替爸爸擔起家中責任。
十年間,我每天打三份工,一日不敢停歇,存下的錢全拿去給媽媽治病、給弟弟買婚房。
自己卻常年熬夜,檢查出肝癌晚期。
當我拿著病歷與僅剩的存款,提前下班跟母親交代後事。
卻看到本該死去的父親,開著豪車帶媽媽和弟弟駛入一棟別墅。
我追上去討要真相,卻被他們滿臉鄙夷地羞辱。
「騙你就騙你了,誰讓你自己太傻,看不出真相。」
「這十年都是對你忤逆長輩的懲罰!」
我一口氣堵在胸口,被活活氣死。
再睜眼,我回到十年前,新聞報道父親車禍身亡這天。
1
「因為你的任性,你爸爸被車撞死了!」
「大家都說是你害死了你爸爸,你認同嗎?」
攝像師和記者圍堵在殯儀館門口,話筒懟在我臉上,字字誅心。
我恍惚地摸著臉上的淚痕。
我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父親「車禍身亡」的這一天。
前世,一通來自警方的電話,我被告知了父親在趕來找我的路上,出車禍當場身亡。
匆匆趕往殯儀館時,只看到父親被裝進小小的骨灰盒裡。
母親與弟弟抱著骨灰盒,哭的站不起來。
全世界的新聞都在譴責我因為任性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我被這些鏡頭圍在中間,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也被拍成大頭照,後期 P 上幾個大字:惺惺作態!鱷魚眼淚!
「如果你沒有離家出走,你家現在還會是幸福的四口之家,你親手葬送了這一切,你後不後悔?」
看著面前的記者,我忍不住冷笑。
「後悔什麼,後悔他們沒全死嗎?」
記者們面面相覷,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瘋子。
「蘇迎南!你個不孝女!」
身後傳來一聲尖銳的嘶吼。
母親繞過記者,舉著父親的遺像框重重打在我後背,聲淚俱下:
「快高考了,你學習成績一直下降,吃飯的時候你爸不過就是忍不住說了你幾句嘴,你竟然就摔筷子離家出走!」
「你爸他沒日沒夜的找,臨死都沒找到你,帶著遺憾走的啊!」
李美蘭哭的悽慘,在場的攝影師與記者都被她的悲痛感染,跟著流下眼淚。
只有我,忍不住嘲弄的看著他們。
這些記者,只有少數是被父親提前買通的。
其餘記者,明明沒有收一分錢,卻不去求證真偽,只跟著拍攝、質問,尋求爆點。
只要能吸引眼球,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我的親生母親,明知這一切都是父親演的一齣戲,卻為了討父親歡心,將戲演的這麼真切。
我垂眸,看向李美蘭懷裡的遺照。
趁她忙著表演悲情,我利落地伸手奪過她手裡的文件夾。
迅速轉身往殯儀館側門跑去。
母親傻眼了,著急地在身後喊:「你幹什麼去?!」
我頭也不回。
既然這麼喜歡演,那作為這齣戲的主人公,父親當然要死的透徹些,死的不留把柄些。
再也活不過來才好。
2
父親買通了相關人員,出具的火化證明、死亡證明全是真的。
可唯有一點他沒有做。
「你好,我要註銷我父親蘇國立的身份證明。」
我將從母親手中奪過的文件夾遞到戶籍所警察的手中,裡面夾著足以證明蘇國立已經死亡的證據。
辦完這個,蘇國立就會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前世我死後,靈魂徘徊在他們身邊,得知了一切事情的真相。
蘇國立假死前一個月,買彩票中了一等獎,一共三個億。
他們怕我惦記這些錢,領獎後各種藏著掖著。
恰好那天我提前回家,撞見他們正在商議這錢的去處。
其實,那天我戴著耳機在聽英文單詞,他們的對話,我根本什麼都沒聽見。
卻被惱羞成怒的蘇國立拖出來暴打。
他打我,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考試時奪走弟弟的第一名,要挨打。
吃完飯沒有第一時間刷碗,要挨打。
他受了上司批評,無處發泄,也要打我泄憤。
可那一次打的實在太重,我害怕如果不逃,很快就會被他打死。
我拚命逃出家裡後,蘇國立嚇得不行,怕我跑去老家亂說。
他是孤兒,在山區吃百家飯長大的,村子裡幾乎所有鄉親都給過他一口飯吃,都是他的恩人。
他怕村裡人知道他有錢,找他借錢。
更怕有亡命之徒知道他有錢,綁架勒索他。
窮人乍一拿到與自身能力不相匹配的錢財,總是各種惶恐。
於是,情急之下他便想了假死這招,誰會相信一個「害死」親爸的女孩說的話呢?怕是見我一眼都嫌晦氣。
順帶著,他也想靠著這事甩掉老家那群窮鄉親。
蘇國立假死後,見我輟學打工拚命養家的樣子,也明白了我根本不知道三個億獎金的事。
他心裡最後一塊石頭也放下了。
在我住在工廠宿舍加班加點上班那些年,爸媽與弟弟一家三口,住在價值千萬的豪宅里,普普通通的一瓶酒都能趕上我一個月的工錢。
就算這樣,蘇國立還是會指使母親,在我的每個發薪日找我要錢。
給的錢少了,我就會收穫母親與弟弟的拉黑咒罵。
日夜在我面前念叨的都是:
「你爸如果還活著,這個家也用不著你!」
「你害死了爸爸,殺人犯就應該贖一輩子罪!你想享樂,爸爸還想享樂呢!」
整整十年,我活在害死父親的陰影之下。
明明我也是他們親生的,為什麼他們可以這麼狠心地以欺負我為樂。
重活一世,如果不能讓他們一個一個全都得到報應。
那我的命也太賤了!
3
註銷身份證明的程序並不複雜,加上我帶來的資料齊全,戶籍警察的流程已經完畢,只差最後一步確認。
就在這時。
「警察同志!等一下!」
辦事大廳門口,李美蘭帶著一群記者嗚嗚泱泱趕來。
「我老公的身份證先別註銷!」
聽到李美蘭的吼叫,警察放在【確認】按鍵上的手停了下來,略帶疑惑的看著她。
「怎麼了嗎?」警察問她。
母親死死盯著我,像看著罪大惡極的仇人,「你爸剛剛火化,你就迫不及待把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信息抹乾凈,你是何居心!」
我忍不住勾唇,「你在害怕什麼?」
記者將攝像頭對準她。
記者們也在奇怪,已死之人早晚都要註銷身份證明的,她幹嘛攔著?
警察道:「這位家屬,如果不捨得逝者,我這邊是可以將逝者的身份證剪角後歸還給您的。」
「那怎麼能一樣!」
「真是夫妻情深啊。」人群中,有記者忽然說了句。
其他記者恍然大悟,原來是捨不得老公啊。
我的目光猛地射向方才說話的記者,一個染著粉毛的男胖子,他對上我審視的目光,臉上心虛,眼神躲閃地偏開頭。
找到了,收錢的記者。
李美蘭顧不得在攝像頭面前演戲,抓狂地啪啪拍著桌子,「我不註銷!快把資料還給我!還給我!」
她不拍桌子還好,一拍桌子,戶籍警察嚇得手一哆嗦,直接摁了【確認】。
見狀,李美蘭直接瘋了,她不敢對戶籍警察動手,回身沖我臉上猛扇一巴掌。
我往後一退,輕飄飄躲過她的手。
沒有打到人,她被自己的力道帶的往前踉蹌了兩步,氣的嘴唇發抖:
「蘇迎南!你就是為了你爸的遺產對不對!你好狠的心,好惡毒!」
「就爸那兩萬塊錢遺產,付了今年的房租就沒了,我貪圖什麼?媽,為什麼你總是用這種最壞的想法來想我。」
她愣了。
「你、你不知道那三個……?」
她忽然噤了聲,背對著攝像頭,神色從困惑轉到大喜。
我不知道三個億獎金的事,自然也就不會鬧著分遺產。她想到這兒,一下子就不跟我計較了。
臨走前,李美蘭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嘲笑我愚蠢。
警察本想把裁剪了一個角的身份證給李美蘭,可她走的太乾脆,警察只好遞給我。
「逝者已矣,家屬留作紀念吧。」
我摩挲了下身份證上的人像。
出門後,當著多台攝像機的面,隨手把蘇國立的身份證扔進垃圾桶。
記者譴責的聲音接連傳進耳中,我坐進路口的計程車里,恍若未聞。
從此之後,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叫蘇國立的人。
這具身體成年還需要兩個月,距離高考恰好也是兩個月。
等我繼承遺產不會被監護人保管之時,便是徹底清算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