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毀掉了我遊玩 10000 個小時的遊戲帳號。
他操縱我的角色屠殺整個部落,嘲諷我天真愚蠢,居然連普通 npc 的好感度都刷到了滿級。
母親也扇我耳光,心疼地將他護在懷裡。
她說不就是個破遊戲嘛,哪裡比得上血濃於水的家人。
可他們不知道,遊戲將與現實世界融合,所有 npc 降臨現世。
他們親手葬送的,不是我用整整八年時間才換來的一線生機。
而是他們自己的性命。
1
我回到家時,發現柜子里的遊戲卡帶被動過。
我立馬開機檢查了一下帳號。
幸好,存檔還在……等等,不對!
我目睹完遊戲里慘烈的狀況,渾身劇烈顫抖起來。
原本祥和的部落,現在滿是燒焦的房屋。
那些我慣常見到的 npc 們都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上掛滿了傷和血。
我試圖走近他們,他們表情依舊呆滯,卻連連往後退了幾步,仿佛十分驚恐。
這些人只是非常普通的 npc,沒有任何 boss 級別的能力。
如果有人向他們揮刀,他們只能硬生生忍受著。
以他們的智力也無法理解,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對他們微笑以待的人,會朝他們揮舞屠刀。
我心如刀絞。
遊戲設置得非常真實,有些人能扛過流血受傷,而如果沒能及時救治,這些 npc 們就會死去,再隨機刷出新的人物來。
反正,千篇一律的臉,也沒人會在乎。
……除了我。
我打了這個遊戲足足一萬小時。
裡面的一花一木,都是我眼睜睜看著從零到有。
我每天都會和裡面的 npc 們打招呼,沒有名字的人,我給他們取了代號。
我們經歷過漫長的災禍,終於得以在這片惡劣的土地上生存,度過了一段平和歲月。
原本……可以一直這樣繼續下去的。
可現在,全被人毀了!
始作俑者甚至沒有一絲哪怕是輕飄飄的歉意。
他用屠殺 npc 的鮮血為漆,塗滿了整個牆壁的髒話。
「略略略,到此一游。還有,姑姑我看你背包里那些破爛玩意兒不順眼,就通通銷毀咯,不用謝~」
我的視線定格在「姑姑」這個稱呼上。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我的侄子。
2
我幾乎是帶著滔天怒意衝到了客廳。
母親剛巧做好飯菜端上餐桌,給侄子撕了一隻完整的雞腿。
「來,小寶吃雞腿,快高長大。」
侄子立刻伸手接過,理所當然地大口咀嚼起來。
母親滿臉慈愛地看著他,笑罵道:
「奶奶做的菜好吃是吧?急什麼,剩下那隻雞腿也是你的。」
從小,母親就把雞腿分給哥哥,從沒有我的份。
而現在輪到哥哥的兒子,也是一樣的慣例。
憑什麼?
新仇舊恨交織,我過去拎起他的後衣領就往餐桌旁扯,一把把他慣到了地上。
母親尖叫地撲過來:「陳雨,你幹什麼!」
侄子疼得大哭,用腳胡亂踢我,拿長指甲撓我,在我的手肘上劃出好幾道鮮紅的血痕。
他尖叫的聲音簡直要刺破我的耳膜:
「壞姑姑,臭姑姑,想搶我的雞腿,賤女人!快點去死!」
我剛想揍他,我媽就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利落、乾脆、毫不猶豫。
似乎我和她的孫子之間,很好做出抉擇。
趁我愣神之際,她已經迅速把侄子從我懷裡搶了過來,護在懷裡心疼地直呼氣。
她朝我怒目而視:
「你瘋了嗎?這是你侄子!你有什麼不滿衝著我來,不就是個雞腿嗎?瞧你那刻薄的計較樣兒,我是虧你了還是咋地,一天到晚無故發瘋!」
我掏出遊戲機,冷冷地一字一頓:
「誰在乎什麼雞腿啊?你問問你的好孫子都乾了什麼?我允許他動我房裡的東西了嗎!他把我打了一萬個小時的遊戲給毀了!」
母親臉上閃過一絲心虛,可那絲愧疚轉瞬即逝。
她隨即用更大的音量嚷嚷起來:
「讓你侄子玩玩怎麼了?你什麼東西那麼金貴啊!動一下你都跳腳,家裡養你那麼大,你還反過來折騰家人了,真是造孽哦!」
侄子見有了奶奶撐腰,原本委屈的樣子一掃而空,露出得意的尾巴來。
他附和起我媽:
「就是就是,姑姑你那破遊戲也沒什麼好玩的。不過可以殺 npc,他們連掙扎都不會,真搞笑!」
男孩偷笑著露出兩顆大板牙,像只溝渠里狡猾的老鼠,語調滿不在乎:
「但也沒有你可笑呢姑姑,你居然無聊到把這群垃圾 npc 的好感度都刷滿了!
「既然你這麼無聊,你重新開始打也沒關係咯!」
我攥緊了拳頭。
生怕他再多說一句話,我都會忍不住去廚房拿刀把他的舌頭拉出來割掉。
忍了又忍,才使勁兒將他們把門外推:
「你們兩個從我家裡滾出去,以後別想再進這道門了!」
侄子被我的吼聲震得一縮,又咧開嘴裝模裝樣號哭起來。
「奶奶,她凶我……憑什麼不讓我進屋,她一個女人配什麼房子?這是我的房子,我的!」
我媽被駁了面子,臉色難看。
她甩開我的手尖叫道:
「你是翅膀硬了,自己偷偷買了房,還不讓我們來這兒住。可你哥哥的房子還沒著落呢,你怎麼就那麼自私!玩一下你的遊戲而已,還拿你侄子撒氣!」
她臉色漲紅,搶過我手裡的遊戲機,往窗外猛力扔了出去。
「不就是個破遊戲嘛,哪裡比得上血濃於水的家人!」
3
我匆匆趕到樓下。
母親高空拋物,所幸沒有砸傷任何人。
但那部遊戲機孤零零地躺在草坪上,從 28 樓的高度墜落,零件崩得四分五裂,整體面目全非。
我不顧那些碎片扎手,小心翼翼地收集起來。
母親和侄子也趕到了。
我媽冷笑著:「壞成這樣了,還要修呢?我看你是真魔怔了。」
侄子躲在我媽身後,假惺惺地說:「姑姑,真對不起呀,我沒想到你那麼寶貝那個遊戲,都是我不好,還害奶奶和你吵架。」
我媽立刻擺擺手:「好了好了,聽見小晨和你道歉了吧?這事兒差不多得了,翻篇了啊。以後周末我們還是要來你家的,這裡離晨晨上補習班近,孩子早上能多睡會兒。」
見我置若罔聞依舊在收集遊戲機碎片,她不耐煩道:
「喂,我和你說話呢!裝耳聾啊!」
我直起身子,平靜道:「你們是不是很得意?」
「我完全可以把他拎起來,像你扔我的遊戲機那樣把他扔到樓下。知道為什麼我沒那麼做嗎?
「倒不是因為我憐惜他那條賤命,而是我比你有公德心。你孫子死了沒所謂,別人的大好前程不能毀於一旦。你有沒有想過你扔遊戲機會砸死人的?」
聽到我這話,年幼的侄子眸中寒光一閃,陰惻惻道:
「難不成你還真讓奶奶坐牢啊?到時候真砸中人了,警察來了我就說是你扔的,又沒有監控,誰知道是誰?」
他小小年紀,竟然惡毒至此!
我面露寒光,攥著手中尖銳的碎片,一步步地逼近。
我媽像護雞崽一樣將他在身後。
她心虛地嚷嚷:「陳雨,小孩子不懂事鬧著玩兒的,你和他計較做什麼!」
我笑了笑:「我計較?我當然不和他計較了。就這麼讓他死太輕易了。
「如果我說,你毀掉的遊戲,將來會融合進我們世界裡呢?」
我走過去拍了拍侄子的肩,俯身在他耳邊輕聲道:
「到時候面臨死亡恐懼的人,就輪到你了。」
侄子撅起嘴巴就想朝我臉上吐口水,卻被我一巴掌打得猝不及防。
他踉蹌地被推到地上,委屈地哇哇大哭。
我媽這回倒不敢惹我了,她罵了句:「神經!」就拉起侄子罵罵咧咧走了。
只有我站在原地,捧著那堆碎片,舉目望天。
烏雲密布,驚雷電閃。
短短數個小時,這裡好似變成了另一個世界。
區區一個熊孩子,我明明能輕而易舉毀掉他。
可我偏不。
我要看著他被掐住脖頸絕望扭動掙扎。
我要看著他痛悔,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卻只能含著不甘終結。
一如被他隨手殺死的那堆 npc。
4
一夜過去,人們驚奇地發現,自己房子裡的水龍頭,流出來的不是水。
竟然是血。
濃稠的血!
有人忘關水龍頭,房子的地板被血灌滿了,一路流出了樓道。
他在迷夢之中,聞到了一股濃烈撲鼻的血腥氣。
睜眼之時,他的咽喉嘗出了一絲腥甜。
未及他反應過來,一大股紅色的液體就倒嗆進鼻管。
這個人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活生生窒息死在了家中!
這是血水災致死的第一個離奇案例。
電視里,主持人的聲音帶著強行鎮定的緊張:
「我們尚未明確原因,究竟由何引發了這種異常,這只是個例,市民們不必恐慌,相關部門人員已在緊急巡查水庫……」
他的撫慰沒起作用,因為網上已經炸開了。
不僅是我居住的 A 市,全國、甚至全球……就連沒有水源的沙漠枯井,都冒出了血水。
除了現世僅存的水,再沒有清潔的水源了!
我接起了母親打來的電話。
她語氣帶了不常見的討好:「小雨,你家還有乾淨的水嗎?」
我看了眼前幾天剛送來的幾桶水,面不改色地說:「沒有,怎麼了?」
母親支支吾吾道:「沒、沒,就是……哎反正你就直說有沒有嘛!」
她沒說完,電話就被我爸搶了過去。
「你家還有幾桶水,趕緊送到你哥哥家去!」
他用命令式的語氣說道:「晨晨好幾天沒洗澡了,你這個做姑姑的也不心疼!」
我用來維持生存的水,他要我拿去給侄子洗澡?
我覺得荒謬可笑。
「既然他這麼需要水,那他爸媽應該努力為他找找啊。反正……又不是沒有辦法。」
確實是有辦法的。
伴隨血水災而來的,是憑空出現的一大堆送水工。
他們戴著面具行走在街上,嘴裡嘟囔著奇怪的話語:「水、乾淨的水……」
有孩子大著膽子上前去要,就見他們掏刀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從那裡面流出來的,竟然不是汩汩鮮血,而是清潔的水源!
消息傳開,這些詭異的送水工身邊擠滿了人。
那些渴求水源的人根本不管取水是否會造成送水工身體的傷害。
他們甚至自備了刀具,捅進送水工的身體。
所有取得水源的人都沾沾自喜地離開了。
可沒過多久,接觸水的他們或穿腸破肚、或渾身潰爛地死在了家中。
剩餘的人們為自己沒有因取水而傷人,感到劫後餘生的慶幸。
專家們在加班加點地研究這群詭異的送水工,渴望從他們的血液物質里提取出幸免於難的方法。
在結果出來前,即使人們知道有何方法取水,也萬萬不敢輕舉妄動。
我爸覺察到我的惡意,怒罵起來:
「你就知道犟嘴!末日關頭,我們親人應該互幫互助才是!我看等你要渴死的時候,你哥哥會不會出手幫你!你就等著死在那堆送水工手下吧!」
「你怎麼就覺得我會死呢?父親。」我覺得有趣,「你知道那些送水工還經常念叨什麼嗎?」
「哼,求雨嘛!這破天陰陰沉沉的,卻愣是一滴雨不掉!我比那群鬼東西還更希望下雨呢!」
我搖搖頭:「不,他們不是在求雨。」
他們是在喊我遊戲里的名字……「雨」。
5
在水源告罄之前,我走出了家門,尋找那些送水工。
「喂,聽你們一直念叨,是不是想喝水啊?」
我晃了晃手裡的桶,示意他們過來喝。
戴著面具的送水工們暫停了步伐,歪頭看著我,緊接著忙不迭湊過來喝。
「水、乾淨的水」這句話,不是他們在送水。
而是他們太口渴了,在向路人尋求幫助。
他們把半桶水都喝光以後,有些羞赧地看著我。
「我們把你的水都喝完了,那你怎麼辦?」
有個人伸出自己的手腕,慌裡慌張地說:「我們還給你、我們身體里有很多水……別怕,你不會渴死的!」
我笑了笑:「我喝了你們的血,會不會死啊?」
他拚命搖頭:「不、不會,那些會死的人都是因為沒有給我們水喝。你不一樣,你是好人。我們不會害你!」
我還是沒動:「那你把血給我喝了,你會不會死?」
那人驕傲地挺起胸膛:「不會的,我們很厲害,只拿一點的話,完全可以恢復!」
聽他這樣說,我就把這群送水工全都帶回了家。
他們人很多,我足足倒了有十桶,還出門送了些給附近的拾荒老人。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沒有給予,就想剝奪別人身上的東西。得到報應,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麼?
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就有人不懂呢?
我順路去了趟菜市場。
往日喧鬧不復存在,零星還有幾個攤位。
往常要賣上高價的大龍蝦和帝王蟹,在沒有水的池子裡吐著白沫,便宜得不如一根野草。
我買了好多回家,送水工們開心地吃起大餐。
屋內瀰漫著黃油的香氣,他們狼吞虎咽,眼睛亮閃閃的。
「女士,你、你真好,你人好,做飯也好吃,讓我想起另一個人!」
我知道他們說的是誰,卻沒有應聲,只是輕輕揉了揉他們的腦袋。
我還得知了哥哥那邊的消息。
聽說他們一開始花水大手大腳,因為篤定我會過去送水。
在被我否決以後,便起了歹念。
我哥強行破門,將隔壁獨居的男生猛揍了一頓,搶走了他屋內僅剩無幾的水源。
沒了水,那個男生活生生死在了家裡,成日飄出屍體的臭味。
他不過是個平平無奇在附近大廠上班的打工人。
在這座繁華的城市,是個無親無故的外來者。
即便他橫死家中,消息飄到遠隔千里的外省,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我哥得意洋洋地說:「像這種微不足道的螞蟻最好拿捏了!等過了這場災禍,連來尋仇的人都摸不著頭腦!」
他發的朋友圈,配圖是我侄子在洗泡泡浴。
他玩著水裡的鴨子,一派不諳世事的天真做派。
用別人性命換來的水源,就被如此浪費。
我替那個男生上了一柱香火。
我天真的哥哥啊,你怎麼就以為,只有血水災這一場災難呢?
6
陰沉了半個月的天,終於下了場特大暴雨。
雨下了足足七日,河道的水重新變得清澈,仿佛曾經濃稠的血水只是人們的錯覺。
與此同時,人們驚奇地發現,大雨過後的土地,突然冒出了很多青蛙。
它們密集地遍布在各個角落,皮膚滿是醜陋的瘢痕,兩腮一鼓一鼓,發出震耳欲聾的「呱呱」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