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凜被豪門夫婦收養的時候,唯一的條件就是帶上我。
後來,他為了養父母的女兒,將我送去了另一家重新收養。
六年後,我所在的公司被已是謝氏總裁的謝凜收購。
公司聚會上,同事八卦閒聊:「聽說謝總還有個妹妹,特寵。」
「何止啊,倆人沒血緣關係,指不定以後要結婚的。」
我安靜地吃著飯,默默在心裡起草了一份辭職信。
1
第二天上班,辭職信交到經理手上的時候,他人都驚了。
「安小雨,才轉正你就不幹了?」
還問我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我笑著送上想好的託辭:「我男朋友讓我去他的城市發展。」
經理一副恨鐵不成鋼,正準備罵我,被劉總叫去了辦公室開會。
再出來的時候,他把我叫去問話。
「小雨,你是不是跟謝總認識?」
「不認識。」我不想提從前。
經理摸著下巴詫異:「那他為什麼好奇你一個小員工的去留?」
「什麼?」
「你沒看到謝總來咱公司啊?我剛去劉總辦公室的時候,他倆正聊天呢,看到你的辭職信,謝總說,讓你親自過去跟他講。」
經理話音剛落,劉總便推⻔來了他的辦公室。
「喲,你就是安小雨吧?」
「劉總您好,我是安小雨。」
劉總點點頭:「別杵著了,大老闆親自有請,想問問你是不是對員工集體加薪有什麼不滿,趕緊過去吧。」
「......」
2
總裁辦公室,只剩謝凜一人。
門開著一個縫隙。
謝凜背對站在窗邊。
七年不見,他的身形變得高大挺闊,背影已經沒有了少年時期的影子。
我深知接下來將面臨一場怎樣的對峙。
深呼吸,輕輕敲響房門。
「進。」
隨著聲音,謝凜轉身。
他看我一眼,面無表情地走到桌子前,上面放著我的辭職信。
按理說,根本輪ŧú⁰不到他簽。
可他既然要這麼做,我也沒必要跟他講什麼道理。
「為什麼辭職?」聲音冷如冰窖。
「不想乾了。」我說。
接著是一段持續很久的沉默。
在門外員工一陣喧譁聲遠去後,謝凜拿起筆,將辭職信輕戳反轉。
在上面寫自己的名字:謝凜。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只寫第一個字後他便停住了。
然後突然將筆一摔,繞過桌子走到我面前。
我猛地往後退。
他便隨即將我逼到牆根。
一步一問。
「他是誰?」
「你要搬去哪個城市?」
「我......」
謝凜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
「謝小雨,你給我聽好了,你換一家公司,我就收購一家,不信走著瞧。」
退無可退,我緊貼住牆,仰高了才能看到他的臉。
「謝凜,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現在是正式員工,辭職要賠償十個月工資作為違約金。」他話鋒一轉。
「什麼?」
合同里根本沒這條!
謝凜冷哼一聲:「你們公司被收購後的新規定,難道你不知道?」
我的確不知道,但這對嗎?
國內的公司現在都是這種規定嗎?
「謝小姐不明白的話,可以親自去問劉總。」
謝凜轉身走到桌子前,拿起那張辭職信,撕成兩半,頭也不回地往後一扔。
「出去!」
「......」
出去後我去問了經理,他說謝凜說的是真的。
不過規定是剛才開會的時候定下來的,我的辭職信是在這之前五分鐘交的。
按理說,對我無效。
我......一臉懵逼地聽著經理鬼扯。
他邊說邊將一份企劃書塞到我手裡。
「轉正後的第一個項目,要好好做哦。」
「經理,我要辭職。」
「你先看看再說。」經理點點文件,喝著咖啡走開了。
3
我無奈回到工位上,開始翻看那份企劃書。
令我沒想到的是,公司居然把這麼大一個任務交給我做。
經理在微信上跟我聊天。
【這可是明氏集團的項目,做好了你以後去哪個公司人都得搶著要你。】
【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辭職,但不應該拿自己的前程置氣。】
初出社會,有人能這樣對我說話,我深知多麼珍貴。
就這樣,我繼續留在了公司。
接下來的日子裡,每天都被經理帶著一起研究項目。
忙得都跟英國那位少了好多聊天時間。
【國內的生活節奏是不是比這邊快很多?】
我說還好。
【就是接了個大項目,忙過這一陣就好了】
【什麼大項目,說來聽聽?】
【nono,保密,做完再告訴你】
他笑著說好。
謝凜沒有再來過我們公司。
兩個月後的清明假期,正巧碰到劉總生日,放假前一天晚上,他請全公司員工吃飯。
並十分大度地強調誰都不許送禮物和紅包。
一群人熱熱鬧鬧到了飯店之後才發現,謝凜也來了。
大佬們進包廂,員工們在外面放飛自我。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劉總突然把我喊過去。
「謝總不勝酒力,有點兒撐不住了,小安啊,你開車送謝總回去。」
為什麼是我?
「有駕照吧?」
「......有。」
「謝總。」劉總端著酒杯,哆哆嗦嗦地面向謝凜,纏著他說最後的客套話。
謝凜一副不想聽的樣子,不耐煩地擰開一顆襯衫紐扣,然後將車鑰匙往桌子上一扔:「走吧。」
「誒誒,趕緊的,那個......小安啊,趕緊扶謝總起來。țũ̂ₙ」
這種場合下,這麼多領導在,我不願做也得做。
索性什麼都沒說,從桌子上拿起鑰匙,又去扶謝凜。
該怎麼扶呢?
曾經親密無間的人,陌路之後的相見,會不自覺地多出一道屏障。
我怔怔地站在他旁邊,伸出手。
然而,謝凜看都沒看我一眼,拎起西服外套,大步離開了包廂。
4
車上,后座的男人眯眼平躺,滿臉通紅。
報了公寓的名字後,就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我的駕照是剛拿到的,所以一路上開得小心又謹慎。
路過藥房,本想停下。
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從後視鏡看到他緊蹙的眉頭,想問他要不要去醫院。
想了想,又算了。
半個小時後,到了目的地。
我直接把車開到了地下停車場。
「謝總,到了。」
沒有答覆。
我扭頭一看,謝凜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臉上的紅暈未退,眉間仿佛心事重重。
他不能喝酒,跟我一樣會酒精過敏。
我們身上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就連被丟在孤兒院門口,也是同一天。
那年他五歲,我三歲。
孤兒院的媽媽說,那個晚上,要不是他緊緊抱著我,我肯定要走丟了。
深秋寒冷的雨夜,我們的命運從此交織在一起。
媽媽給他取名阿凜,給我取名小雨。
後來,謝家夫婦去孤兒院挑中了最優秀的阿凜。
阿凜說,要想收養他,必須帶上小雨。
「她是我妹妹,我到哪兒她就得跟我到哪兒。」
謝家夫婦無奈只能也領養了我。
對他們而言,只是多個人吃口飯而已。
我收回目光,扭過頭,逼自己不要再去想從前。
人已經送到地方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我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咔嚓」一聲。
是車門閉鎖的聲音。
「你不知道我酒精過敏嗎?」后座傳來一道冰冷的質問。
我手一頓,去看後視鏡,發現那雙冷寂的眼睛正在看著我。
「知道。」
「那為什麼不問一下?」
「我看你狀態......沒事兒。」我解釋道。
謝凜輕哼一聲:「我以前喝酒進醫院,你忘了?」
沒忘。
所以為什麼還要喝?
「那您現在要去醫院嗎?」
我低下頭不再看他,雙手重新去觸方向盤。
沉默片刻,身後傳來緩慢而又克制的呼吸聲。
謝凜將門鎖打開,聲線依舊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跟我上樓。」
「我不去。」
我死死抓住方向盤。
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打破與他之間故作陌生的客套。
我語氣生硬。
謝凜重新平躺回去,好整以暇地看著後視鏡。
「謝小姐喜歡這輛車?」
「送你啊?」
我一下反應過來,這是他的車!
該死!
趕緊解安全帶。
謝凜:「你 18 歲生日,劉阿姨送你的禮物還在我這兒,上去拿走。」
「劉阿姨?」我吃驚地抬頭。
他眼裡帶出一絲譏諷:「出去喝了幾年洋墨水,連她老人家都忘了?」
劉阿姨是我們在孤兒院的媽媽,我怎麼可能忘記。
謝凜說完下了車。
我也跟著下了車。
從地下通道到家門口的一段路程,簡直就是煎熬。
還好謝凜也沒有理我。
到了公寓,他輸入密碼開鎖。
可下一秒,謝思願出現在我們面前。
她捧著一束花,正準備往花瓶里插。
5
「哥哥?」
謝思願先是看了一眼謝凜,然後不動聲色地把目光移到我身上。
「思願,你怎麼來了?」
「爸爸媽媽去旅遊了,我自己在家睡覺害怕。」謝思願驚恐地看著我,一邊回答。
謝凜松著領帶往前走了幾步:「家裡那麼多阿姨,怕什麼?」
「她們不算。」
「哥!」她忽地一手指向我:「她怎麼會在這兒?你為什麼把這個髒東西帶回家!」
髒東西......
回憶如巨浪,瞬間拍碎了我的理智。
七年前,我和謝思願曾一同被人綁架過。
謝凜是一個高中生,歹徒認為他最沒有威懾力,所以電話里指定讓他去談判。
謝凜告訴綁架勒索的人:「我才是謝家千金,想要錢的話抓我一個就行。」
於是歹徒放了謝思願。
那天,謝凜毫不猶豫地抱起謝思願就跑。
後來,他對我說:「當時警察就在周圍,你不會有事的。」
「如果我救你,我們倆以後就別想在謝家呆著了。」
十幾歲的年紀,除了上學,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我們需要一個家,需要謝家。
所以我沒有怪他。
但從那天起,謝思願就開始變得不對勁兒。
謝家找了很多醫生給她看,全都無濟於事。
最後被一個算命大師說家裡有髒東西,除掉就好了。
找來找去,謝母把我單獨叫到房間,告訴我,我就是那個髒東西。
她說:「小雨呀,媽媽有個朋友,一直沒有孩子,見過你的照片後說特別喜歡你,你要不去當她的孩子?」
我住倉庫就行,保證不讓妹妹看到我,媽媽您別不要我......」
「這也是哥哥的意思。」謝母柔聲說。
可她溫柔的話語像一道晴天霹靂,朝我重重砸下來。
我跑去找謝凜。
他正為謝思願剛剛哭鬧過一場而心煩:「林家不比謝家差,你去了就是獨生女,有什麼可委屈的?」
「可是我不想跟你分開呀!」我哭著抓住他的胳膊。
謝凜低頭皺眉。
「又不是不能見面了。」
「思願現在見不得你,你又不是沒看到。」
「好啦,別哭了!一個個的,怎麼都這麼愛哭!」
那段時間,他因為我和謝思願緊張的關係,弄得兩邊不是人。
我理解他。
我閉Ŧũ⁸上了嘴。
謝凜嘆氣安慰我:「這樣吧,等思願病好了,我讓媽把你接回來。」
謝家和林家火速辦理了轉養手續,我又火速跟著林家夫妻搬去了英國。
殊不知,我人生最大的噩夢,就要開始了。
6
謝思願有心臟病,謝凜對她說話從不大聲。
「思願,小雨是姐姐,你不能這麼對她說話。」
「姐姐?」謝思願原地跺腳。
「你是說,她也是你的妹妹?」
「哥哥,是你親口跟我說的,你只有我一個妹妹!」
「還有,就是因為她這個髒東西住在咱們家裡,我差點死掉,這些你都忘了嗎?」
她的質問一聲比一聲高。
說完,拚命捂住心口,大口大口喘氣。
謝凜上去扶她,謝思願一把摟住他的腰,縮進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哥哥,我好難受!好疼!」
謝凜拍著她的背側過頭:「小雨,你去門口等我一會兒。」
「東西在哪兒?」我無視他的話,往裡走。
「等下給你拿,先出去。」
「在哪兒?」我又問他,一字一句,幾步路的功夫,走到了他們跟前。
我看著謝思願,內心從來沒有像這般平靜過。
以前我怕她,怕有一點做得不對就要被她向謝父謝母告狀。
我怕她全家,怕他們不要我的時候連謝凜也會趕我出門。
現在我可什麼都不怕了。
不是說我是髒東西嗎?
那麼我看你一眼,你會死掉嗎?
謝思願死死抓住謝凜的衣服,一對恨不得殺了我的眼睛裡笑裡藏刀,說出的話依舊帶著哭腔。
「哥哥,我,我......」暈倒的邊緣。
又來這套。
用一百次都不嫌膩。
偏偏謝凜從不懷疑。
他抱著她轉了個身,擋住與我的視線:「出去!」
7
回到家,我迅速沖了個熱水澡,衝去一身酒味,也衝去一身晦氣。
辭職的念頭再次湧上來。
經理交給我的那個項目目前只剩收尾部分。
做完就走吧,我心念。
別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我打開電腦,開始趕工作。
中間手機響了起來。
我拿起來一看,是英國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