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還有一條微信發過來:
【小雨,我給你發了很多微信,怎麼都不回?沒出什麼事吧?】
是明喆。
我放下工作,接了他的電話。
「學長。」
「在幹嘛?」
「加班。」
電話那頭嘆了口氣。
「小雨,你感冒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鼻音囔囔,於是立馬笑了一聲:「沒有啊。」
他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哭了?」
「......」該死,還不如承認感冒了。
我笑著說沒有。
沉默蔓延了一會兒。
明喆又問:「你見到他了?」
真是個敏感又聰明的男人。
我不想對他撒謊:「嗯。」
明喆深深吸氣,半晌過去,一言不發。
他極少有情緒波動的時候。
不說話,已經代表在壓抑什麼了。
「學長,你生氣啦?」
「沒有。」
「那,那你別說話了,我們微信聊。」
結束跟明喆的電話後,我繼續工作。
中途累了,起身在屋裡溜達,順便下樓扔了個垃圾。
返回的時候,前腳剛一跨進門檻,手腕就被人猛地拽住,打轉抵在牆上。
10
冰冷的雙唇貼上來的剎那,我渾身顫慄不止。
小時候在孤兒院,大家吃不起貴的水果,每年夏天就是西瓜,冬天就是砂糖橘。
所以小孩兒們身上一整個冬天都是柑橘味兒。
後來到了謝家,謝凜就再也沒吃過西瓜和橘子。
此刻身上的味道,多半來自某種香水。
我拚命躲他,推他。
最後以一巴掌結束鬧劇。
謝凜踉蹌地退到樓梯扶杆上,無所謂地揚起下巴,整個人鬆鬆垮垮。
「這就是你想要的?」
「跟思願吵架,讓我站在你這邊。」
「謝小雨,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都不知道體諒我!」
他口口聲聲地指責著。
濃厚的夜色卻遮擋不住眼裡流露出的痛苦。
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委屈還是在自責。
一陣涼風呼嘯而來,拽回我的理智。
Ṫû₂「謝總,我姓安,不姓謝。」
我沒有安慰他的義務。
謝凜嗤笑著點點頭,「是......」
忽然,又從中反應過來。
「安......」他喃喃。
「不是林嗎?」
「不,我姓安,是我自己選的姓,安全、安定、安然。」
「好聽嗎?」我笑著問他。
笑著笑著又沒忍住哭了。
眼淚平靜地淌在臉上。
樓道里的燈忽明忽暗,照不清我的臉。
但我看到謝凜的眼中露出深深的詫異。
「林家允許你自己改姓?」
「我早就離開林家了,謝總不知道?」
謝凜怔住半晌,一番思考,但最終還是不明白。
他的情緒切換自如,收起方才的頹廢,一步步靠近我。
「小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怕自己再說下去會崩潰,一把將他推開。
「與你無關。」
「不要跟上來,否則我會報警!」
老破小沒有電梯,我一口氣直奔四樓。
回到家,鎖上門的那一刻,才覺徹底安全。
11
與你無關?
謝凜笑了。
是誰從三歲起,就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屁股後面「哥哥,哥哥」地叫?
現在一句與你無關就想劃清界限?
小雨上樓後,他一個人望著破舊的樓房,手裡的煙沒斷過。
記得她以前說過,最討厭抽煙的男生,一聞到煙味兒就喘不過氣。
所以在她離開後,他開始抽煙。
不是拋棄他嗎?
行。
那就成全你,變成你最討厭的樣子。
不僅抽煙,他一個酒精過敏的人還喝起了酒。
可惜這麼多年依舊酒量為零。
今天在飯局上,不知道怎麼了。
明明在場的沒一個敢讓他喝,他還是喝了,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點名要她送他回家。
謝凜有時候覺得自己很賤,喜歡一個沒良心的女人喜歡了這麼多年。
他承認,當初提議把她送去林家,她委屈了。
可那還不是為了她好?
那段時間,謝思願像ŧűₜ被什麼附身了一樣,每天鬧得全家人不得安生。
尤其是看到她,就像見了鬼!
他就跟謝母說,讓她去做林家的孩子。
林家書香門第,林父林母低調和善,去了就是獨生女。
而且他還藏著一個私心。
她的戶口遷出去後,就不再是他的妹妹了。
他們可以偷偷談戀愛,等長大後,他在林家站穩了腳跟,再把她順理成章地娶回來。
謝凜自認為這個計劃完美無瑕。
可她呢?
去了國外,一夜之間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繫方式。
他整整一年沒有主動聯繫她。
偶爾從謝母那裡聽到她的消息。
過得不錯。
可她越幸福,他就越痛苦。
因為她的幸福與自己無關。
後來,家裡漸漸不再提起她。
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失去她了。
最痛苦的那段時間,他天天給她已經註銷的手機號上發簡訊。
也曾氣得口出惡語。
「謝小雨,你憑什麼這麼對我!要不是我,你早死在被丟棄的那個晚上了。」
「是我帶你離開的孤兒院!沒有我,你能吃香的喝辣的還上貴族學校?」
......
他恨她不懂自己的苦衷!
攀上了更好的養父母,出國了,去做獨生子女了,不要他了。
可剛剛她說什麼?
早就離開林家了?
情緒平復後,謝凜開始理智地分析。
三根煙後,他忽地掐斷,轉身離去。
邊走邊給助理打電話。
「查林牧盛這幾年在英國的狀況。」
12
幾次撥開窗簾往下看,我都看到謝凜站在那裡。
中間,我不停地拿紙巾擦嘴巴,直到感覺到血腥的味道才停止。
這味道暫時讓我忘了接吻的感覺。
男人與女人之間的親密接觸,有時候並不代表愛意。
甚至可能是魔鬼的爪牙。
想到這裡,我猛地跑去洗手間,將肚子裡的東西吐了個乾淨。
再回去窗前時,發現人已經走了。
兩個人之間,但凡還有一點感情,多少都會有糾纏吧?
糾纏幾次,沒有結果也就沒有結果了。
而且剛剛那個吻並不代表什麼。
畢竟,離開林家那段時間,他對我,就差將「厭煩」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這些年,我時常在想,謝凜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討厭我的?
是見謝思願的第一眼時,他笑著打趣我:「這個妹妹看起來比小雨乖多了。」就開始了?
還是因為謝思願有心臟病,他才更加愛護她?
還是說,有次謝思願從樓梯上摔下去,告訴爸爸媽媽是我推的,他也信了?
又或者是,謝母曾在飯桌上義正言辭地教育我別早戀。
記得那天,謝凜生了很大的氣。
「你能不能跟思願學學?別那麼不自愛!」
「這麼小就談戀愛,你們親嘴了嗎?睡了嗎?」
「小雨,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我們有了這麼好的條件,不應該好好學習嗎?」
我知道,他是真的很珍惜能被謝家收養的機會。
也是真的想讓我好。
可那段時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總是莫名其妙地心慌,突然就控制不住地哭出來。
注意力也不集中,導致成績下滑。
有的時候,連吃飯都費勁,一口飯嚼好多下還咽不下去。
還有,我還得在學校照顧謝思願。
我比謝思願大一歲,她身體不好,所以到謝家後,謝母讓我留了一級,跟謝思願一個班,好方便照顧她。
在學校的時候,謝思願喝水吃飯,都是我送到她課桌上。
她有時候身子虛要坐輪椅,也是我推著上下學。
到了高中,我本來想選理科,可謝思願要學文,我也就跟著去了文科班。
謝凜說:「女生學文科好。別看你現在理科還不錯,到了高三就不行了。」
是這樣嗎?
我懵懵懂懂接受了他的意見。
文科需要背書。
每次背那些知識點,我就一個頭兩個大。
有男生送我政史地筆記,被謝思願看到了。
她便告訴老師和父母,讓他們管管我,別因為我早戀影響了她學習。
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那時候的我一點都不敢反駁。
我怕被趕出去。
更怕他們連謝凜也不要了。
事實證明是我想多了。
一直以來,只有我才是多餘的那一個。
13
胡思亂想到深夜才睡,幸虧次日是周末。
我待在家裡沒出去。
重新寫了辭職信,打算等手頭項目完成就走人。
晚飯過後,我照常下樓扔垃圾,順帶又散了個步。
走著走著,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叔,請問 13 號怎麼走?」
我加速往前走了幾步,一拐彎兒,居然看到明喆。
「學長?」太不可思議了。
昨晚還隔著萬里打視頻電話的人,突然就出現在了我面前。
明喆拉著一隻行李箱,聽到我的聲音後,朝我伸開雙手。
我激動地跑過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禮儀擁抱。
「學長,你怎麼來了?」
他扶下眼鏡,低頭看我。
大半年不見,怎麼感覺這男人更帥了?
「放假。」明喆說。
我沒想太多:「不是說好畢了業才回國的嗎?」
明喆比我大四歲,現在在倫敦讀博士,今年畢業。
他笑笑沒說話,說飛了十幾個小時,餓了。
我們把行李送回家,去了小區外面吃飯。
這邊雖然沒什麼大飯店,但有些小店都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
明喆說不介意,我便選了經常去的一家。
誰知道剛坐下,謝凜就進來了。
14
大概是西裝革履的樣子,與周遭環境太格格不入。
他一進門,就惹得一眾目光。
老闆更是迎上去。
「喲,又來了您?先生,今天還是老樣子?」
謝凜看著我:「嗯。」
老闆熱情地遞上菜單:「之前那幾道菜您都連著吃了三個月了,這是我們店的新品,要不要嘗嘗?」
「好。」他在離我最近的桌邊停下。
「學長,我們換個地方吃吧。」
明喆看一眼旁邊的謝凜,回過頭說:「好。」
我站得匆忙,轉身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到了端著盤子的服務員。
新鮮出爐的炒菜連滾帶翻從我身上轉了一圈,落到地上。
四周一陣嘈雜。
「老闆,有紙嗎?」明喆喊著去了前台。
謝凜走過來,從胸口的口袋取出手帕,拿起我的右手,仔細擦掉上面的油漬。
一言不發。
注意到明喆跑過來後,我猛地拽回手。
雖然速度很快,但還是被明喆看到了。
他猛地停在謝凜身後,怔怔地:「小雨,你們認識?」
謝凜不動聲色地看著我。
「你好,我是他哥哥。」
明喆眉間一蹙:「謝凜?」
謝凜轉身,兩個人四目相對。
「我是謝凜。」他強調道。
下一秒,明喆的拳頭就揮在了謝凜的臉上。
而謝凜,問都不問,反手回擊,也給了明喆一拳。
兩個人從屋裡打到屋外,老闆和幾個員工拉都拉不住。
最終,我從冰櫃里拿出兩瓶玻璃瓶裝的啤酒,去前台付了錢,拿著去屋外,一人朝他們面前砸了一瓶。
「打夠了沒?」
15
等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散了後,我拉著明喆往家走。
謝凜隔在不遠的距離,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到了小區門口,我實在忍無可忍。
「你到底想幹嘛?」
他傷得比明喆還重。
沒想到一向斯文儒雅的明大學長,打起架來,出手跟練過似的。
明喆拉住我:「別生氣,嘶——」
我嚇得立馬扭頭:「學長你沒事吧?」
「疼。」他握拳輕輕揉嘴角。
傷的是眼角,他揉嘴角幹嘛?
「我也疼。」身後謝凜悶聲道。
我轉過身,還沒開口,明喆搶前一步朝他吼去:「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見一次我打你一次!」
「......」這還是我認識的明喆嗎?
居然會說滾?
謝凜不理明喆,一雙紅眼死盯著我。
我有些看不懂裡面的情緒。
憤怒、不甘、陰鷙?似乎還有一點兒悲鬱。
然後,他對我說:「對不起,小雨。」
「我不知道林牧盛是那種人。」
轟的一聲。
我差一點沒站穩倒在地上。
明喆上前一步扶住了我。
他是個聰明人,跟我一樣一下就聽出了謝凜的意思。
明喆扣著我的後腦勺,將我埋進他的懷裡。
「你閉嘴!」
「你們謝家沒一個好東西,收養了她又把她送人。」
「尤其是你!」
「她把你當唯一的親人,你把她往狼窩裡送。」
「你......」
他氣得一腳踹在謝凜的膝蓋上。
謝凜猝不及防,跪倒在地上。
那些不堪的回憶儘管在腦海里重複了千萬遍,可每次想起,依舊會情緒反撲。
我感覺自己渾身都在顫抖。
「學長,別說了......」
「小雨不怕,有我在。」
一直悶聲不吭的謝凜從地上站起來。
「你是個什麼東西,敢這麼對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