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在 A 市獨占鰲頭。
這些年,除了明家,已經沒有對手了。
謝父老來得子生了謝思願,去年患上癌症,人一下垮了。
如今整個 A 市很難找到能與謝凜抗衡的人。
明喆渾身透著儒雅的氣質,顯然不被他放在眼裡。
明喆也是如此。
「要不是因為小雨,你配跟我說得上話?」
他沒挑明身份。
16
有些人的自尊,放下三分,對他來說,已是Ţŭ̀ₑ不易。
謝凜在我身後,忽視明喆的存在。
「小雨,是我對不起你,我以後一定好好補償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你看,我現在什麼都有了,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買,你不想看到思願也可以,我給你買個房子,不要住在這種地方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突然想,如果時光能倒流,當初不被謝家收養就好了。
憑自己的能力,我們長大後也能過上不錯的日子。
不過這個想法轉瞬即逝。
謝凜如今擁有的一切,不是光努力就能得到的。
而且我看得出來,他很享受目前的生活。
他穿衣有品,精緻得連一根頭髮絲都不放過。
他在一眾高層面前最年輕,但人人見之畢恭畢敬。
哪個男人掉進財富與地位的漩渦,不迷糊?
想通這些後,也就想通了當初他為什麼每一件事都站謝思願。
我扶著明喆站好,擦擦眼淚。
「學長,你先回家,讓我跟他談談。」
我好說歹說,把明喆推進了小區。
看著他走遠,我才轉過身。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問他。
他說昨晚。
昨晚覺得我的話不對勁兒,就派人去查了。
看吧,其實不算難事兒,一個晚上就能查到。
這六年來,但凡他關心一下我的境況,都不會到現在才知道。
林牧盛,也就是我後來的養父,我曾差一點被他強暴。
17
在謝ṭṻₙ家八年,謝父從未對我展露過一絲父親的溫情。
到林家後,林牧盛與他截然相反。
他對我簡直比親生父親還要好。
那時候我才真正感受到女兒被爸爸寵著是種什麼感覺。
他會親自給我買衣服、買護膚品,送我上下學。
還帶我去看電影、去高檔餐廳、去遊樂園。
去學騎馬、去打高爾夫。
他紳士儒雅,彬彬有禮,與林母也相敬如賓。
我從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直到一年後,一場風風光光的成人禮後。
林牧盛變了。
他開始送我貼身衣物,教我若是談男朋友了,我該怎麼做措施。
會在林母不在的時候,湊到我耳邊,讓我喊他爸爸。
一直以來,我都是喊阿姨和叔叔的。
我覺得他不對勁兒,就把這些事情告訴了林母,卻被林母大罵一頓,說我汙衊林牧盛,真是白養我了。
那時候我上高三,有個好朋友叫明嫣,明喆是她的哥哥。
我把我的事告訴了明嫣。
明嫣當即拍著桌子說我有危險,快報警。
報警哪是說報就報的,而且並沒有實質性的事情發生。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有意躲著林牧盛。
沒想到擔心的事情來得那麼快。
幾天後的一次,我和明嫣出去玩,明喆開車把我送回家。
我剛一進家門,就被喝醉的林牧盛從身後襲擊了。
他捂住我的口鼻往臥室拖。
千鈞一髮之際,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第一個通話記錄是明嫣的,我拼盡全力在林牧盛奪走手機之前點下了她的號碼。
手機被林牧盛奪走,重重砸在牆上。
萬幸的是,沒能切斷通話。
是明喆救了我。
他和明嫣砸開了一扇玻璃,闖進屋裡。
當時,就差一點......
後來,他又幫我找律師,把林牧盛送進了監獄,又託人把我從林家的領養關係里脫離出來。
然而,我的學業和生活又成了一大問題。
是明喆,他借給我錢,說按銀行利息,要我以後慢慢還他。
我也算爭氣,靠著全額獎學金順利上大學。
大學期間,明喆又幫我找了不少兼職。
我第一次將我的經歷說給他聽那天。
明喆用憐憫的目光看著我,說:「小雨,你受苦了。」
我說,學長,我是不幸者里最幸運的人了。
生命里總有貴人相助。
他是。
謝凜也是。
18
謝凜「撲騰」一下,跪在我面前。
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細而長。
「你幹什麼?」我拉他起來。
「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什麼都不跟我說?」
「是不是這樣,你就覺得我可以永遠欠你的?」
「你想讓我永遠活在內疚中。」
「小雨,你的心真狠!」
謝凜念叨著,念著念著,突然抬起頭:「林牧盛什麼時候出獄?」
「你想幹什麼?」
「殺了他。」
我望著他通紅的眼底,嘆了口氣。
「你先起來。」
西裝革履的男人看起來貴氣十足,跪在地上,不免惹得路過的人紛紛回頭。
這不是我想要的。
轟轟烈烈的愛與恨,只會給生活徒增虛浮。
「謝凜,你記住,你從來都不欠我什麼。」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三歲那年就死了。」
「說到底,是我欠你。」
「那你能回到我身邊嗎?」
他牢牢地抓著我的手。
「你走這幾年,我沒有一天是開心的,小雨,我真的好想你!」
是嗎......
那麼謝思願在社交媒體上笑得燦若桃花的男人,是誰呢?
不止一張,是很多很多張。
他們幾乎兩三個月就旅行一趟。
這些年,我一直有默默監視她的帳號。
一想到我差點被強暴那天。
謝思願穿著高中畢業禮服,被他打橫抱起在操場轉圈圈,我的心就像被車輪碾過一般。
我不想跟謝凜解釋這些。
我們回不去了。
「你走吧,我男朋友還在家等著我呢。」
我掰開他的手,轉身進了小區大門。
19
到家的時候,明喆正對著鏡子摸眼角。
「嘶——」見我進來,立馬嘶了一聲。
我從臥室取出醫藥箱,把他拉到沙發坐下,拿出棉簽和紗布,開始給他處理傷口。
「學長,你能不能不要亂動。」我瞪他一眼。
「可是真的很疼。」他皺皺眉。
雖然他臉上的傷不明顯,但也實打實地挨了幾拳。
我湊近,仔細瞧他眼角。
「要不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吧?」
「好像是比剛才更紫了。」
「咦?」我翻著藥箱發出疑惑,「噴藥呢?」
「學長你在家等會兒,我下樓買瓶雲南白藥。」
我起身要走。
突然,一直沉默的明喆一把抓住我的手。
「其實也沒那麼疼。」
「不用去買了。」
他看我的眼神異常不對勁兒。
一瞬間,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放心,他應該已經走了。」
心事被衝破的聰明男人難得展露出慌張。
「小雨,我以前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學長說過很多話。」我笑道。
他卻一臉認真:「我說,我會等你把心裡清理乾淨再進來。」
「但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我要提前住進來。」
明喆是個修養極高的人。
他家世顯赫,家教森嚴,往日裡對誰都彬彬有禮。
尤其是對我。
他總是小心翼翼地呵護我的自尊心。
從不提一句男女之情,但處處區別對待。
連明嫣都看得出來:「我哥完蛋了,嫂子你趕緊嫁給他吧。」
曾經我想,我這樣一個支離破碎的人,怎麼配得上他?
但五年過去,不得不承認,我已經被明喆慣得越來越自信了。
我覺得,我們在一起會幸福。
我拉住明喆的手,捏捏他的手指:「學長,你這次回來要回家嗎?」
他朝前伸了伸臉:「這個樣子怎麼回?」
「那你住哪兒?」
他大大方方環顧四周,把我家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審視了個遍。
我趕緊道:「只有一間臥室!」
「哦。」他低頭拍拍只能睡下一米五高的單人沙發,「我不介意睡這兒。」
「......」
學長......
其實,可以去住酒店的......
20
明喆只待了一晚上就回倫敦了。
我去機場送他。
他抱著我遲遲不肯鬆手:「等我下次回來,帶你回家。」
「好。」
轉眼又過了半月,轉正後的第一個項目終於完成。
和甲方吃飯那天,對方誇我,說他們老闆很是滿意這次合作。
明氏集團的高層負責人我自是接觸不到。
但我知道,他們說的那位,應該是明喆的哥哥。
明喆從小不喜歡跟經商有關的東西,所以大學讀了醫學院。
這位明家二公子很少出現在大眾視野里,所以謝凜那天見到他不認識也不奇怪。
項目完成後,我正式向公司提出了辭職。
這些年,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基本都靠獎學金和打工。
除去花費,我攢了點兒,原本想上一年班後,一次性還給明喆。
但現在,我更想先逃離謝凜。
我支付了十個月工資作為違約金,卻又被經理退了回來。
他說,謝總幫我付過了。
我沒有謝凜的聯繫方式,經理也不給我。
10 萬塊,對於謝凜,可能還不夠他一件衣服。
算了,本來就是霸王條款,我沒去計較。
辭職的事暫時沒有告訴明喆。
我開始重新找工作。
六一那天,明喆給我發了個紅包,讓我去吃頓好的。
為了防止我作弊,還要我拍照給他看。
我選了一家高檔餐廳,從點餐到上菜,到吃完,給他發過去不少照片。
【乖~】
【撐死我了】
我正和明喆聊著天,突然聽到幾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假裝沒看到,準備走人的時候,被謝母叫住。
「小雨?」
「真是你?」
「阿姨,您好。」事已至此,我還是起身打了個招呼。
謝母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旁邊站著謝思願和謝凜。
21
謝母拉起我的手坐到她那桌,開始冗長又老套的敘舊,最後說,自己也是剛知道林牧盛那事兒。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她和林母,不是閨蜜嗎?
閨蜜家出了那麼大的事兒, 她都不知道?
算了, 不去追究了。
這時候, 謝思願突然插進來一句:「好髒。」
沒有人出來訓斥她。
謝母只是瞪了她一眼。
謝凜在旁邊坐著發獃。
不一會兒, 謝父也來了。
他第一眼沒認出來我,是謝母介紹後才恍然大悟。
只是對我點頭打了個招呼,話題便轉向了謝凜。
「阿凜, 下個月是思願 24 歲生日, 我打算讓你們在那天訂婚,你準備一下。」
一直沉默著的謝凜低頭開口:「我不能跟思願結婚。」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生怕他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 把我卷進去。
謝母謝父面面相覷。
謝父:「你說什麼?」
「哥哥怎麼能跟妹妹結婚呢,父親?」
是人都能聽得出他語氣里的挑釁。
謝父手放嘴邊咳嗽兩聲,「我把你的戶口遷出謝家, 為的就是讓你跟思願結婚, 你現在想反悔了?」
「好,那總裁你也別做了,收拾東西滾回你的孤兒院去!」
22
一個月後,謝凜與謝思願訂婚的消息上了熱搜。
人人都傳,謝凜對自己的妹妹愛而不得很多年, 現在終於如願以償。
某天晚上, 我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簡訊。
【我現在什麼都有,唯獨得不到你, 小雨,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我只想要你】
可第二天,我就看到八卦新聞上, 謝凜摟著模特進出酒店的照片。
後來的後來, 關於他的花邊新聞層出不窮。
那時候, 他已經坐穩了謝氏總裁的位子,再也不用忌憚謝父的勢力。
有狗仔攔在酒店門口採訪:「謝總和妻子感情出問題了嗎?」
他毫不避諱地笑對螢幕:
「如果你心裡藏著一個愛而不得的人,那其他所有人都只是走腎而已。」
謝思願的日子應該很難過。
她的生命終止在 28 歲那年。
謝凜沒有再娶, 也沒有孩子,依舊每天緋聞不斷。
謝家的公司漸漸被明家吞沒。
明喆的大哥明祁恐怖如斯。
之所以往死里弄謝凜,聽說是因為謝凜睡了他喜歡的女人。
最後一次聽到謝凜的消息,是林牧盛出獄。
重獲新生不到 2 個小時,就因車禍身亡。
而肇事者,正是謝凜。
這場車禍不是精心設計的, 肇事者也沒有喝酒。
他是看著林牧盛,油門一腳踩到底直接對準了撞上去的。
英國沒有死刑。
謝凜的後半生要在監獄度過。
那天,我站在陽台上, 點燃一根煙, 看著它慢慢燃盡。
明喆從身後抱住我:「如果你想去看他,我不會攔你。」
他摸著我微微鼓起的肚子,輕聲低喃:「但是我會吃醋。」
我將手覆在他的手上, 搖搖頭:「我不會去做傷害學長的事。」
我的心上曾布滿創傷。
對於如何傷害一個人, 我信手拈來。
但願這份本領,永遠不會用得上。
尤其是對他。
我轉身抱住明喆:「學長,我Ŧũₐ想回家了。」
「好, 我們回家。」
飛機划過天際,我望向萬里雲空。
英國,再見。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