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十年,我將謝亦賣了五千萬。
走出民政局後,他紅著眼問我:「你這段時間對我好,都是為了這五千萬嗎?」
我看了眼他領口的口紅印,嗤笑:「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1
「這裡是三千萬,離開謝亦。」
我端坐著,沒有動。
電視劇上的橋段發生在了我的身上,只不過對面坐著的不是男主父母,而是小三的父母。
他們見我不動,有些不悅。
「我爸媽在我上高中的時候就沒了,」我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這世上與我相關的人,只有我的丈夫謝亦。」
二老微微蹙眉,對視一眼:「你想說什麼?」
「得加錢。」
我的話音剛落,一杯滾燙的咖啡潑了我滿臉。
「你簡直不要臉,謝亦不過是因為愧疚才娶你的,他對你沒有感情,你還想竟然利用他訛詐我們。」
我並不生氣,只安靜地拿著紙巾擦拭。
「現在,拿著這三千萬趕緊滾,不然……」
「我懷孕了。」
兩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表情凝固在臉上。
我笑著將一張孕檢單送到他們面前:「我們是夫妻啊,懷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二位怎麼這麼驚訝?」
兩人雙手顫抖。
他們知道,謝亦若是因為愛情娶我,如今愛情沒了他或許會和我分開。
但若是因為愧疚,以他的性格,這輩子只要我不主動離開,他是絕對不會離婚的,更何況如今我又有了孩子。
「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醫生說按照我的身體狀況兩個月後就不能再做人流了。」我提起包,「二位,抓緊時間湊錢吧。」
兩人已經快哭出來了:「我們上哪兒給你湊這麼多錢去?」
「我記得你們不是還有兩套房子嗎?應該也夠這個數吧?」
「你……」薛父拍案而起,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聳聳肩:「你女兒的命值不值這個價,就得你們自己來衡量嘍。」
他們只有薛琦一個女兒,很不巧,薛琦上個月為了謝亦自殺了。
這是他們第二次來找我了,上次開價一千萬,我沒同意。
短短一個月,謝亦的價格就上漲了兩千萬。
我很有自信,他們會拿著五千萬來找我。
已經經歷過一次差點失去女兒的痛苦,他們不會再想經歷第二次的。
我坐上車回家,謝亦沒有回來。
薛琦還沒有出院,他這段時間一直是公司醫院兩點一線的。
沒想到,今晚他竟然回來了。
他有些疲倦地走進臥室,看著我久久沒有說話。
我們上次見面還是在半個月前,我去醫院找薛琦。
和今天的場景很像,我想勸她離開,不要再纏著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
不過可惜,我沒有見到她。
謝亦死死守在病房門口,警告我如果敢鬧,他真的會和我離婚。
我看著他的眼睛,本來想告訴他,我們有孩子了,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我離開的時候,謝亦追出來,求我:「等她好了我就回家,我會好好跟你過日子的,這段時間讓我陪著她吧,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我已經娶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所有的委屈,都被哽在了心口。
「好好照顧她吧。」
晚上,我收到了一張照片,是謝亦將柔弱的薛琦抱在懷裡,一起在醫院樓下看雪。
「薛琦怎麼樣了?」最後是我打破了僵局,開口問他。
謝亦有些受寵若驚似的,急忙回答:「她出院了,只不過醫生說她的情緒還是不穩定,依舊有輕生的念頭。」
我點點頭,想再找個話題,腦子裡轉了一圈,最後說:「早點休息吧。」
說罷,我便沒有再看他,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剛起床就聞到一股飯香味。
走出去,果然是謝亦做好了早飯。
「醒啦?」他小跑過來拉住我的手,「都是你愛吃的。」
我沒有說話,安靜吃飯。
快到上班時間,謝亦才說:「我今天得出差,這段時間不能陪你了。」
他說完,怕我不信似的翻出和老闆的聊天記錄。
我沒有看,只是笑著叮囑他:「注意休息,別太累。」
謝亦握著手機的手僵了一瞬,不解地看著我。
這幾年,我很少這樣大度。
經歷過背叛的人,總是喜歡草木皆兵,我也是。
我沒有辦法對他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不,連百分之六十都沒有,尤其是,他和當初的出軌對象薛琦在他多年合作的甲方公司上班。
「我回來給你帶禮物,想要什麼?」他彎腰想親我,被我躲過了。
見他不悅,我撒嬌:「給我一個鑽戒吧。」
我伸出光禿禿的手指,當年我們結婚,沒有婚禮,沒有婚紗,沒有鑽戒。
本來沒什麼的,或許是因為看到了薛琦手上那枚由他親手設計的鑽戒,竟然也想要一個了。
謝亦盯著我的手指,突然伸手握住,良久,他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2
謝亦的確出差了,不過是和薛琦一起去的。
這話是他的領導親口說與我朋友的,兩人現在是曖昧期,我朋友幾乎沒怎麼費力就將實話套了出來。
「真是個混蛋,實話挑著說就不算撒謊了?只要不上床就不算出軌了?」
林珊義憤填膺,我將水果遞給她,安慰:「以後別再為我們倆的事情費心了,不值得。」
林珊盯著我:「你不傷心嗎?」
她是我大學室友,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個見證了我和謝亦分分合合十幾年的人。
「你怎麼了?」她滿眼擔心:「最近吃藥了嗎?病情怎麼樣?」
我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搖頭:「我的病好了。」
她猶豫了一會兒:「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但是……」
她是個直性格,藏不住事。
「什麼事啊?」
林珊攥緊了拳頭,思考片刻,握住我的手:「沈均出獄了。」
我手裡的蘋果掉在了地上,呼吸逐漸急促:「不是,不是十二年嗎?」
林珊煩躁地揉著頭髮:「減刑了。」
我腦子嗡得一聲,兩腿發軟,幾乎坐立不住。
林珊見狀,急忙將我抱住:「別怕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如果他再敢來騷擾你,我們還把送進監獄去。」
我並沒有因為她的話放鬆,這是我一輩子的噩夢。
十年了,我已經做了十年的心理治療,我以為我已經忘了,我以為我走出來了。
可是,當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一直活在夢魘里。
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屋裡有任何的風吹草動,我都要下床拿著棒球棍將屋內巡視一圈才安心些。
就這樣,反反覆復一晚上,早上太陽升起,我才有了睡意。
等我再醒來,一睜眼一個人影坐在床頭。
「啊!!!」
「是我,是我。」謝亦將我抱進懷裡:「我回來了。」
我緊繃的心才放鬆下來。
「怎麼今天就回來了?」
他撫摸著我的背,柔聲安慰:「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不放心?」
我以為是林珊將沈均出獄的事情告訴了他,等走出臥室,就看到趙恆坐在沙發上。
他是沈均的大學室友,如今是謝亦公司的甲方,兩人有十年的交情,彼此信任,所以合作了許多年。
他看看我又看看謝亦,隨後站起身:「言心,真是對不住,這次老謝和薛琦一起出差是我那個新來的助理安排的,等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實在找不到人頂上去。」
這個助理可真是不懂事啊,竟然讓一個剛割腕自殺出院的病人去出差。
看著兩人,明白了,一定是趙恆發現自己在林珊那裡說漏了嘴,告訴了謝亦。
兩人一合計,乾脆先認錯道歉,趙恆將事情一力承擔,我不可能去責怪一個外人。
我還未說話,謝亦已經開口替我原諒:「工作是工作,難道因為我的事兒去耽誤正事嗎?」
兩人互通一個眼色,都看向我等著我開口。
我坐在沙發上,站太久了有些累。
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薛琦在趙恆公司上班,而且每次負責和謝亦接洽的人都是她。
在趙恆天衣無縫的掩護下,謝亦和薛琦這十年幾乎朝夕相處。
謝亦皺眉有些不悅:「言心,你別這麼不懂事。」
我這才微微一笑:「趙總,之前去你公司鬧是我不懂事,以後不會了,您正常安排工作就好。」
兩人似乎都有些驚訝。
趙恆不敢看我的眼睛,尷尬地笑了幾聲便告辭了。
房間裡又只剩下我和謝亦兩個人,相顧無言。
過了一會兒,他坐到我身邊:「真的不生氣?」
我看向他:「我的戒指呢?」
他一拍腦袋:「我忙忘了。」
我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覺得沒意思,何必執著一枚戒指呢?
「沒關係,不用買了。」
「你生氣了?」他蹭地站起來,臉上隱隱有怒氣,「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玩的。」
「我只是突然不想要了。」我看了看手指,「之前從沒有戴過,現在戴,也會不習慣的。」
謝亦還想說什麼,電話卻響了。
他看了一眼,解釋一句「工作」,便急急拿著手機去了書房。
不過兩分鐘,就著急忙慌地跑出來:「公司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
他沒有看我,也顧不上看我。
晚上林珊告訴我,薛琦又住院了。
我看了眼時間,給謝亦打去電話。
他沒接,我又打過去。
一連打了十幾個,他才接起來:「我在工作。」
「薛琦在你身邊吧?」
他沉默了一會兒:「她住院了,吵著要見我。」
我哽咽:「沈均出獄了你知道嗎?」
3
我在賭,賭謝亦對我的愧疚有多少。
事實證明,我輸了,又一次。
晚上,我夢到了很多之前的事。
我和謝亦是高中同學,我們都來自小地方。
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女兒,他們對我很嚴厲,我的成績一直都是年級第一,考第二名就得要受懲罰。
高二那年,我和謝亦分到了一個班。
我記憶里,他從高二開學就開始追我。
我經常在同學的起鬨和撮合中尷尬度過,對此不厭其煩。
更何況,如果被我父母知道我早戀,我一定會掉層皮。
高三第一學期,我父母出車禍了。
我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上晚自習,是謝亦騎車將我送到醫院。
我爸媽驟然離世,我成了親戚口中最大的麻煩。
一個即將上大學的女孩兒,這意味著一份責任和一筆巨大開銷。
好像一夜之間,全世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站在親戚中間,聽著他們對我父母的數落以及對我的指指點點。
謝亦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站到我的身邊,他氣紅了眼,和所有人說:「她喬言心從來都不是累贅,她是我最喜歡的人,我會一直陪著她,不會再讓你們欺負她。」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躲在他身後。
謝亦也是從那天開始打工的,他說他要攢錢,和我一起上大學,將來也會掙很多錢給我好的生活,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我。
他做到了,學校里有人對我父母離世的事說三道四,謠言還沒有傳到我的耳朵里,他已經拎著凳子和對方打了一架。
我們如願考到了同一所大學,他父母偏心他弟弟,而我,又是一個沒有家的人。
離開的那天起,我們都暗暗在心裡發誓,不會再回來了。
我們是彼此奮鬥的目標,我也以為是這樣的。
可是很快,快到我猝不及防,他的生命里出現了另一個女生,薛琦。
她潑辣,大膽,開朗,家世好,是個和我截然相反的女孩子。
她像太陽一樣,總有辦法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大二,我和謝亦在一起的第三年,他來和我提了分手。
他說他對我的感情,或許只是可憐,只是同情。
他說他第一次見我是在學校門口,我爸打了我一個耳光,因為我英語只考了年級第二。
他覺得我可憐,所以才會在分班後對我多加照顧。
後來,我爸媽沒了,他不忍心我被人欺負,不得已站出來和我表白。
他說遇到薛琦之後,他才知道什麼是喜歡,他想和她一輩子在一起。
一夜之間,他推翻了自己所有的行為,將我變成一個攀附著他的可憐蟲,他將我的真心扔在地上踐踏。
「不是說好要去看日出嗎?」他主動說,我知道這是他的補償方案。
儘管知道,可我還是貪戀最後的一點溫情。
我捨不得離開他,離開這個唯一對我好,願意護著我的人。
「好。」
這是我們年初的約定,那個時候,他已經喜歡上薛琦了,為什麼還要定下這個約定呢?
那天晚上,我在山下等他。
等了很久,他發來消息說很快就到。
可是,我沒有等到他,來的人是沈均。
他一直在追求我,哪怕知道我有男朋友,還是對我言語輕佻,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我很厭惡,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
「在等謝亦?」他嗤笑:「人家和新女友在酒店的床上不好玩嗎?要來這兒陪你爬山?」
「你胡說八道。」
他聳聳肩:「你還真是不了解男人啊。」
說罷,一把捂住我的嘴,將我拖到了樹林中……
等我再次醒來,人已經在醫院裡。
是景區的工作人員將我送到了醫院,又報了警。
謝亦滿臉淚痕地跪在我的病床前,狠狠扇了自己幾個耳光。
我意識模糊,卻還是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吻痕。
他眼中溫熱的液體透過我指尖的皮膚,滲透到心底,慢慢將我的心臟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謝亦求我原諒,說要娶我,說再也不會讓我受到傷害。
這是他第二次和我說這樣的話,每次都在我最脆弱無助的時候。
他陪著我打官司一年之久,終於將沈均送進了監獄。
沈均被押著從法庭離開的時候還在沖我笑,他無聲地說了個字「等我」。
謝亦也看到了,將我一把護在懷裡,在我耳邊輕聲安慰:「別怕,有我在。
「別怕,有我在。」
夢境與現實重疊在一起,我全身是汗地驚醒。
謝亦用毛巾為我擦著汗:「你發燒了,一直在說胡話。」
我鬆了口氣,夢裡的恐懼沒有徹底消散,啞著嗓子問他:「我說了什麼?」
他眼神微微閃躲:「我沒聽清。」
我沒有再問。
也沒有問他,為什麼昨天晚上沒有回來。
「林珊給你打了幾個電話。」
他將手機遞給我,我回撥過去。
林珊尖利的聲音傳出來:「我剛剛打聽到,沈均出獄後沒有回家,直接來了滬市。」
4
因為沈均這個禍害,我和謝亦的生活又恢復到了以前的和平。
他當著我的面,將薛琦的所有聯繫方式都拉黑了。
薛琦來家裡找過他一次,謝亦沒有出門去見她,任由她在門口坐了一晚上。
而他,也在書房裡抽了一晚上的煙。
我給薛琦父母打了電話,二老匆匆趕來。
薛琦面如死灰,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薛母急忙將藥喂進她的嘴裡,薛父抱著女兒下樓。
「你離開謝亦吧,再這樣下去琦琦會死的。」
她的女兒做了第三者,他們全家都來逼我這個原配離開。
「你們這樣糾纏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你也痛苦不是嗎?」
我輕輕挑眉:「你女兒應該比我更痛苦吧?」
薛母似乎是想到了方才女兒生無可戀的樣子,扶住牆捂著心口,瞪著我:「怎麼會有你這麼惡毒的女人。」
我沒有理會她,準備進門。
她卻將我喊住:「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想要的,早就告訴過你了呀。」
她認命地閉上眼,眼淚從眼角滑落:「好,我和她爸會儘快將錢湊給你。」
「現在只剩下半個月嘍,二位抓緊吧。」
周五,我剛下班就聽到謝亦在書房裡面打電話。
我走近才聽清談話內容,瞬間沒了興趣。
他在給薛琦的心理醫生打電話,這個電話在他的手機里存了七年,薛琦患上抑鬱症之後,他每周都要打電話問了醫生她的病情才安心。
我將菜拿進廚房,開始洗菜做飯。
一轉頭,謝亦站在廚房門口,眼神有些飄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打電話那會兒。」
他一時語塞,垂下眸子,過了一會兒他又問:「你都聽到了?」
「聽到了。」
我手上動作不停,焯肉,倒水。
「言心,這些年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
我將排骨燉進鍋里,才慢慢走到他面前:「那以後呢?你是怎麼打算的?」
他皺眉:「當然是繼續和你過日子啊,我和薛琦已經是過去式了,只是因為她現在病了。」
我沒有說話,等著他的後話。
謝亦極少和我解釋他與薛琦之間的事,這是屬於他們之間的秘密,我是外人。
一旦說了……
「她的醫生說,她最近情況很糟糕。」
「然後呢?」
謝亦有些為難,將我拉到客廳坐下:「我是真的想和你過平靜安穩的生活,可是她是因為我才得了這個病,我不能就這樣撒手不管,如果她不能痊癒,我一輩子都沒法安心你跟你過日子。」
他是在懇求我,還是在威脅我?
「那我呢?你騙過我多少次,你數過嗎?」我將手抽回來,「我有什麼理由相信你們之間沒有姦情?謝亦,這不是你第一次背叛我了。」
謝亦的臉色冷下來,盯著我,突然笑了一聲:「我早就該知道的。」
我不明白他這層笑里的意思。
他看著我的眼神突然變得厭惡:「你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希望琦琦好的人了,你巴不得她去死,我竟然還天真地奢望你能幫幫她。」
自從我父母去世後,我聽到過許多謠言,有說我剋死父母的,有說我和男同學私奔我父母去追我才出車禍的,甚至連我去同學家里做客,她父母都會悄悄將她拉到一旁說我命硬,不許她以後再帶我回家……
我以為我經歷了這些後,面對任何人的汙衊指責,已經可以輕鬆應對。
可是對面的是我的丈夫,是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
謝亦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是他依舊端坐著要與我對峙到底,哪怕是用傷害我的方式。
他不能輸,薛琦還在等他。
「沈均來了滬市,你也聽到了。」
謝亦皺眉,這些年我們很少提起這個名字。
他對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傷害,我因為他十年來生活在夢魘里,謝亦因為他不得不放棄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和我結婚。
「他被判的那天說了什麼你也知道的,這個時候你作為丈夫,要去找別的女人,合適嗎?」
謝亦煩躁地搓了一把臉:「他只是來這裡,不代表會真的對你做什麼,難道我們要一輩子活得像個驚弓之鳥?」
他一腳踢翻了旁邊的垃圾桶:「我真懷疑,這只是你和林珊聯合起來做的一場戲,為的就是將我一輩子捆在你身邊。」
我的小腹突然一陣墜墜的疼,臉色也變得蒼白。
一股焦味傳過來,我燉的肉糊了。
我急忙跑到廚房去,肉已經無法挽救了。
我有些喪氣,這個做菜方法我已經學了很久,今天原本是最成功的一次。
我將火熄滅,走出廚房:「你去吧。」
見我如此平靜地答應,他反而有些詫異:「你,你答應了?」
我捂著小腹,點頭:「早去早回。」
像每天他出門時一樣,我看著他,一切都沒有變。
是的,一切都沒有變,只是又回到了十年前而已。
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從小就有人告訴我,只是我不信罷了。
人不是瓜,人是有心的,人心是可以焐熱的。
出門前,謝亦輕輕抱了我一下,說:「等我回來,我們就要個孩子,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我將行李箱推到他身邊,沒有再說什麼。
5
謝亦坐上飛機,看了眼一旁熟睡的薛琦。
他們這次是去看海,去他們上大學的城市。
其實已經去過好幾次了,但都是因為工作。
薛琦說,想他能心無旁騖地陪她去一次,以後他們就是陌生人,再也不糾纏。
薛琦睡著了,手無意識放著,手腕露出來。
上面乾乾淨淨沒有任何傷痕,他微微皺眉,正好這時候薛琦睜開了眼睛。
看到謝亦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急忙用袖子遮住,但也知道晚了。
她眼中蓄滿淚水:「我是怕你不出來才這麼說的,最後一次了,我不想出任何意外。」
她說得小心翼翼,模樣很可憐。
謝亦有些內疚,薛琦之前是個多麼明媚活潑的女孩子,如今卻因為自己變成了這樣。
他沒有說話。
薛琦定的酒店就在海邊,只有一間房。
謝亦立即和前台說要兩間,薛琦卻有些不開心:「你怕我吃了你啊?還是說你對我還有感情,怕自己把持不住?」
謝亦進退兩難,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最後,還是跟著薛琦進了房間。
床上放著玫瑰花,薛琦抱起來放到他懷裡:「一定沒有女孩子送過你花吧?」
謝亦遲遲沒有伸手去接,半晌他才開口:「有,言言送過。」
薛琦的臉色冷下來。
謝亦腦海中閃過喬言心送他出門時的臉,他總覺得哪裡不太一樣,可,她一直是這樣的。
他逐漸放心下來,喬言心不是薛琦,她,離不開他的。
「在想你老婆?」薛琦將花一把扔進了垃圾桶,「你這些年是不是演著演著自己都信了?」
謝亦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薛琦冷笑:「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她被人強姦,你會娶她嗎?她不過是拿捏住了你心軟這一點,所以這些年……」
「我不是因為這個才娶她的。」謝亦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我是愛她的,只是我當時被……」
他看著薛琦頓住,意思是什麼兩人都清楚。
謝亦繼續說道:「在看到她被傷害的那一刻,我很清楚我愛的人是她,只有她。」
6
「解鎖成功!」
半夜兩點,家裡的密碼鎖突然響了一聲。
「歡迎回家!」
我猛地睜開眼,撈起床頭放著的棒球棍,後背滲出一層冷汗,正要拿手機,臥室門被打開。
客廳的燈光映照那人寬大的背影,寸發,不是謝亦。
我心裡最後的一絲希望,熄滅了。
「言言,好久不見。」
男人沙啞的嗓音裡帶著興奮與笑意:「我終於找到你了。」
110沒有撥出去,電話就被他一把奪走,棒球棍也被他扔在地上,我們之間體力的懸殊我早就領教過了。
「救命!!!」
我只喊了一聲,嘴就被他捂住:「言言,我不想傷害你,我只是想帶你走。」
他的胸膛緊緊貼著我的後背,低聲勸慰著:「謝亦都和別的女人走了,你還守著他幹什麼?你看看我,我這麼一個大活人你為什麼總是視而不見?」
多年來深藏在心底的恐懼讓我呼吸困難,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跟我走吧,我一輩子都不會背叛你,我只要你。」
說罷,便要將我帶走。
我死死抓著床頭,沈均被我誓死不從的樣子激怒,一個耳光打過來。
我直直倒在地上,肚子磕在早已掉落在地上的棒球棍上,劇烈疼起來。
很快,血染紅了我身下的白色地毯。
我看著沈均驚恐的眼睛,嘴角笑意越來越大,這一切好像都在和十年前重疊,沈均又纏上了我,謝亦再一次跟著薛琦走了。
「你怎麼了?」
「我懷孕了。」我忍著痛,「你可以不送我去醫院,然後看著我死。」
「那樣我就解脫了,」我哈哈大笑,「反正自從那夜過後,我每天都生不如死。」
沈均後退兩步,像是被我眼裡的恨意刺痛了一般,顫抖著手拿過我的手機打了120。
我被送去醫院的過程中,央求醫生報警:「他蓄意報復,他想殺我,求您幫幫我。」
說罷,我便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就看到林珊趴在病床上睡著了。
我一動,病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她很快醒來,還沒說話,眼眶就紅了。
「你怎麼樣?」她哭聲越來越大,「你懷孕了都不告訴我。」
沒什麼好說的,這個孩子我也沒打算留下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沈均那個王八蛋被抓了,我給謝亦打電話了,他很快就回來了。」
我慢慢又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然後被一陣爭吵聲吵醒。
林珊哭喊著:「你跟那個女人去開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言言會出事?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沈均出來了,他來找言言了,你口口聲聲說愛她,為什麼她每一次受到傷害,你都不在她身邊?」
謝亦臉頰有個很醒目的巴掌印,他沒有反駁,一副認打認罰的樣子。
見我醒,謝亦第一時間撲過來:「我回來了。」
他又一次跪在我的病床前,眼中滿是痛苦:「對不起,我不該放你一個人在家的。」
我喉嚨乾澀,腦海中還在迴響著前天晚上門鎖的提示音「解鎖成功」、「歡迎回家」。
「為什麼沈均會知道我們家的密碼?」
謝亦的視線慢慢失焦,似乎想到了一些什麼。
我繼續問他:「你告訴過誰?」
他的額頭慢慢滲出細汗,手指微微發顫。
我沒有催促,等著他的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心也逐漸涼透,謝亦緩緩說道:「沒有。」
他抬起頭,堅定地看著我:「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7
「是嗎?」我轉過頭看向窗外,平靜地問他:「孩子沒了是嗎?」
謝亦眼淚從眼眶滾落,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手背上:「對不起。」
他哭得喉嚨沙啞,低聲問:「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
「早些告訴你會怎樣?」我譏笑幾聲,「你會扔下薛琦不管?她可是為了你才變成這樣的,她可是你最愛的女人。」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愛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將手抽回來:「我去醫院找你那次,本來是想告訴你的,可惜,你只顧著做護花使者,沒給我開口的機會。」
謝亦看著我,眼神有些渙散,他似乎想到了那一天,我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去找他,想要告訴他,我們的家庭即將迎來一個新生命,是我們期盼已久的新生命。
可是,他作為孩子的父親,將我擋在門外,問我:「我都娶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謝亦,你當初不應該娶我,我也不應該嫁給你。」
「不,我要娶你,因為我愛你。」
我看著他的眼睛,真摯,誠懇,看不出一點兒撒謊的樣子。
「為什麼到現在了你還要騙我?」
謝亦抹了一把眼淚:「我沒有騙你,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否則我有很多可以彌補你的方式,我不會選擇和你結婚的。」
他將臉貼近我的脖頸:「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啊,我結婚的原因只會有一個,我足夠愛她。」
這是他許久都沒有對我說過的情話,動聽,但我不會再相信了。
我的眼淚適時從眼角滑落:「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謝亦急忙點頭:「我以後不會再見薛琦,我不會再做任何讓你受傷的事了,相信我。」
「我想你之前給我買過的那個梨湯。」
謝亦二話不說站起身:「我現在就去給你買。」
走的時候,甚至忘記了穿大衣。
等他走了,我才安撫林珊,順便將錄音關掉。
「你怎麼還錄音啊?」林珊驚訝地看著我。
我抬手找到一個號碼,將錄音發送過去。
我沒有給這個號碼任何備註,信息往來也都是她發給我,其中包括那天謝亦抱著薛琦看雪的照片。
禮尚往來,我也要回擊一二。
接下來的幾天,謝亦安心在醫院陪我。
一開始總有陌生號碼打電話過來,都被他一一拉黑,最後乾脆將手機關機。
「等你病好了,我們去雲南,日照金山,蒼山洱海,很美。」
他說得很篤定,因為他見過,和薛琦一起。
這世間有那麼多美好的風景,可與我在一起時卻總守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或許在他心裡,能與他共賞美景的人只能是薛琦。
「你進來幹嘛?」
病房門被大力推開,我轉頭看過去,是薛父。
謝亦看了我一眼,趕緊將人推出去。
薛父卻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琦琦懷孕了。」
8
林珊急忙跑過來,緊緊地攥住我的手,試圖給我一些力量。
謝亦呆呆地看著我,嘴裡呢喃:「不可能,就一晚上而已,怎麼可能?」
林珊憤然起身:「你他媽還有臉說?」
我將她拉住:「你先去忙,我和他談。」
林珊依舊拉著我的手,不願離開。
見我沖她點頭說沒事,她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薛父卻還是不依不饒,要將人拉到女兒身邊去。
「言言,你相信我,我那天晚上是喝醉了。」
薛父聽到他這樣說,又揮拳打過來,卻被謝亦一手握住,狠狠將人推出了病房,反鎖上門。
「言言,對不起,我真的是……」
「你喝醉了,」我坐起來,自嘲一笑,「然後就和她住了同一個房間,還讓她懷孕了?」
謝亦臉色慘白,無從狡辯。
「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對你怎麼樣你是最清楚的吧?」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做錯了什麼,才讓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
謝亦踉蹌著過來,將我緊緊抱進懷裡,他的眼淚打濕了我的肩頭:「對不起,我們不是說好以前的事情都翻篇了嗎?」
我將他推開:「怎麼翻篇?她現在有了孩子,你能讓那個孩子消失嗎?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才剛沒了孩子,我們的孩子離開還不到一個月。」
我一個耳光打過去,謝亦沒有躲開,生生受了。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他抓起我的手,一下一下朝著自己的臉上打去,直到嘴角滲血才停下。
我的手掌紅腫發麻,不過好在,心早就麻木了。
「離婚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不,」謝亦低聲咆哮,「我什麼都能答應你,除了離婚,我不會和你離婚,這輩子都不會。」
對他的反抗,我面無表情,已經做了決定。
謝亦慌亂地看著我:「我讓她把孩子打掉,你相信我,我不會讓那個孩子出生的。」
我這才看向他:「她會聽你的嗎?」
謝亦微微垂眸,像是下了某種決定:「她會的,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的。」
他捧著我的手,輕輕吹著我紅腫的掌心:「以後不要再說離婚的話了,好嗎?」
我沒有回答他,指了指門口還在叫罵的薛父:「把他打發了,吵得我頭疼。」
「好。」謝亦扶著我躺下,又幫我掖好被角,才出去。
病房門關上,我將手機的錄音保存下來,發送給那個電話號碼。
半個小時後,謝亦回來了,臉上又添了些新傷。
「言言,我和他們說清楚了,以後絕不會再見薛琦。」他倚靠在我身邊,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三個字,我不知聽了多少次,心裡早就明白,他的道歉就像一陣風,沒吹過了就吹過了,除了把人心吹涼,沒有任何用處。
「謝亦,我只原諒你這一次。」
謝亦急忙點頭:「這是最後一次,真的。」
半個月後,我出院了。
謝亦將近一個月沒有上班,薛琦也沒有來鬧。
「跳樓啊?」
我們剛走到醫院門口,就聽到很多人在討論:「說是懷了孩子,男的不要她了。」
「真可憐啊,看上去年紀挺小的。」
幾個老年人拿著手機,裡面的聲音突然放出來:「謝亦,我這就和孩子一起去死,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
我和謝亦的腳步都頓住,這個聲音我倆都太熟悉了。
謝亦快步走過去,一把躲過一個老年人的手機,畫面里那個穿著jk服的女人舉著手機一邊直播,一邊聲淚俱下地控訴著。
謝亦瞳孔收縮,心猛然疼了一下,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穿的就是這身衣服,沒想到她一直留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