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母完整後續

2025-10-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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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進了病房,盤腿坐在乾媽身邊,外頭漆黑寂靜,屋裡壓抑沉重。

我們誰都沒說話,直到天光拂曉,黎明的曙光漸次照亮天邊,我輕輕勾住乾媽手指:「乾媽,你想不想吃豬油拌飯?」

她沒動,許久後沙啞著說:「不吃。」

我想到小姑說的話,如果當初乾媽沒懷孕,石頭砸到肚子上,死的就是她了。

「乾媽,弟弟看到你這樣會傷心的。」

乾媽僵硬地轉過頭,嘴唇輕顫:「你說什麼?」

「弟弟希望,乾媽好好活著。」

乾媽張大了嘴,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我湊過去抱住了她。

我媽常年打麻將,身上總帶著劣質香煙味,乾媽就不同,是一股清清爽爽的洗衣粉味道,我眷戀地吸了口氣。

這才是媽媽的味道嗎?

最後,乾媽無聲的嗚咽變成嚎啕大哭,護士姐姐進來看了眼,帶上了房門。

14

出院那天,乾爸沒來。

小姑歉意地看著乾媽:「嫂子,學校出了點事,我哥他……」

乾媽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後面的日子,她幾乎不跟我說話,更沒好臉色,卻一頓不落地給我做飯。短短兩個月,我噌噌地長肉,眼看就到了九月。

我要上小學了。

開學第一天是小姑送我。

我坐在電瓶車後面,她的聲音順風而來:「別怪你乾媽,家裡有弟弟的骨灰,她離不開家。」

「唉,其實這樣不好。人死不能復生,總要讓逝者入土為安。」

我想到我爸光禿禿的墳頭。

「小姑,除了上班,有什麼賺錢的辦法?」

「疊紙盒,做夾子,挑韭菜啊,小時候我都做過。怎麼,你缺錢了?」

我搖搖頭,乾爸給我的零花錢沒花完。

我只是想自己賺錢,給我爸修一座墓碑,好讓他入土為安。

到了學校,小姑給了我五塊錢:「中午在學校吃,晚上我來接你。」

「不用了小姑,我自己走回去。」

那時候車子少,養孩子粗糙,很少有家長接送的。

小姑遲疑了會兒,同意了。

那天起,我放學後挑兩個小時韭菜,天快黑了才跑回家。

乾媽也不管我。

直到有天結算工錢,我回去晚了,乾媽坐在餐桌旁,桌上的菜都涼了。

我腳步放慢,耷拉著腦袋道歉。

乾媽端起碗,冷冷道:「吃飯。」

我吃了兩口就開始撓手,挑好的韭菜還要洗乾淨,長時間泡在冷水裡,我兩手發白,起了濕疹,撓破後又癢又痛。

乾媽發現了。

她看了幾次,一開始沒說話。

過了會兒,皺著眉問:「怎麼弄的?」

15

我垂著頭,瓮聲瓮氣地說了,然後拿出皺巴巴的四塊錢:「我賺的……」

乾媽眉頭皺得更緊了:「每天兩小時,半個月就四塊錢?多少錢一斤?」

「大人一毛,我小孩手腳慢,只有五分……」

乾媽深吸一口氣,淡漠的臉上難得出現憤怒:「別去了,零花錢我給你。」

我慌忙擺手:「不用了乾媽,我有吃有住,不用花錢。」

「我就想給我爸修座墓碑。他死的時候,連個骨灰盒都沒有,我怕他不能入土為安……」

越到後面,聲音越低。

乾媽靜坐許久,突然起身帶翻了椅子,她瘋一般跑上樓,砰一聲拍上了臥室門。

意識到說錯話的我,小心翼翼地收好碗筷。

晚上,乾媽第一次進了我房間。

站在床頭冷冷道:「挑韭菜不賺錢,你不如給我幹活。」

我從床上爬起來,仰頭望著她:「乾媽,給你幹活不用錢,你想我做什麼?」

「別廢話,我說什麼是什麼。」

「從今天起,背一篇課文一毛,聽寫兩毛,一張獎狀一塊錢,一百分卷子兩塊錢……」

乾媽冷冰冰地講了一堆,我聽得稀里糊塗的。

最後,舉起手弱弱地問:「可是乾媽,這些活都跟你沒關係,你幹嘛花冤枉錢?」

乾媽噎了噎,片刻後恨恨道:「怎麼沒關係?能讓我高興!」

真的嗎?

16

我想讓乾媽高興。

從那天起,我用功讀書,回回都考滿分。

乾爸偶爾回家,然後賴在主臥不走,乾媽甩不掉他,就跑來跟我睡。

一米二的小床上,我們貼得很近,鼻尖全是她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很香很安心。

「乾媽。」

「幹嘛?」

「我明天去市裡數學競賽,老師說一等獎有兩百塊,你快生日了,有什麼想要的?」

乾媽翻了個身,冷淡道:「要你閉嘴睡覺,別煩我。」

這些年,我叫她乾媽,但我們不像母女。她輔導我作業,但我們不是師生。

我們在同一屋檐下,同吃,偶爾同住,用今天的話來說,更像是飯搭子、床搭子,交流不多,卻默契十足。

六年級數學競賽,其他同學都有家長陪同。我家人來不了,原本想自己去,數學老師卻說陪我去。

大巴車上,我們坐在最後一排。

我正在回憶數學公式,突然一隻手搭在了我腿上。

那時候已經六月,天氣很熱,我穿了一條短褲,汗濕的手掌直觸我的肌膚,我腦袋頓了頓,以為他是不小心的。

我往邊上靠了靠,剛要開口,他的臉就湊了過來:「思楠,你跟老師說實話,你是不是私生子?」

那時候我還小,生活的環境也沒告訴我私生子是什麼。

只懵逼地搖頭。

羅老師輕嗤了聲,手掌不安分地滑動:「騙人,不然競賽這樣的大事,怎麼一個人都沒來?」

「思楠思楠,聽著名字就不是好的,想男人就直說,老師幫你。」

17

這些年,乾媽小姑把我養得很好,我不缺吃穿,精神富足。

以至於我忘記了人性的醜陋,忽略了自己無父無母的孤女身份。

後面的車程我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去的,只覺得自己像一塊砧板上的魚肉,被螞蟻啃食,被蛆蟲糾纏,噁心,窒息,卻又無法掙脫。

大巴車剛停好,我就衝下去嘔吐不止。

道貌岸然的羅老師站在我身後,輕撫我的後背:「暈車了吧?要不要喝口水?」

有幾個家長也湊上來:「這樣還怎麼考試啊?要不家長帶回去吧。」

羅老師溫柔地解釋:「我是老師,孩子沒家人陪同,我就來了。」

「哎呀,老師啊,這麼好的老師少見了。」

「是啊是啊,真負責。」

我吐光胃裡的東西,推開羅老師,無言地進了考場。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乾媽為什麼不愛說話了。

當你發現說什麼都沒用的時候,不如閉嘴。

考試考到一半,我又吐了,吐空了的胃火辣辣地疼,我按住肚子,額頭全是冷汗。

巡考老師擔心,撥通了乾媽的電話。

「喂,是陳思楠媽媽嗎?孩子情況不大好,一直吐——」

我搶過手機,深吸一口氣:「乾媽,我沒事,就是有點暈車,等下考完我就回去了。」

老師原本還想說什麼,在聽到「乾媽」後就不說了。

掛了電話,我謝過老師,重回考場。

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個小時,我提前交卷,卻還是被羅老師撞個正著。

「考試鈴聲沒響,你怎麼出來了?」

「累了吧,老師帶你回去。」

我躲開他的手往外跑,卻被他一把抓住書包帶子。

「救命——」

等候的家長聽到動靜都圍上來。

羅老師面上閃過一絲恐慌,但很快鎮定下來:「嘿,你這孩子,提前交捲去網吧,你讓我怎麼跟你爸媽交代?」

「乖,老師帶你回家。」

圍觀的家長紛紛附和:「就是啊,網吧可不是好地方,快跟你老師回去吧。」

我拚命掙扎:「他不是,他,他欺負我——」

「你這孩子,老師管你教你,讓你把心思放到讀書上,咋就成欺負你了呢?」

附和聲更多了,就連校門口保安也驚動了,讓我們趕緊離開別影響其他人考試。

我百口莫辯,一顆心如墜寒冰。

「我的女兒,還輪不到你來管教。」

18

眼看就要被拖走,身後突然響起冷冰冰的聲音。

我轉過頭,看著面色蒼白的乾媽。

萬般恐慌,瞬間化為無盡的委屈。

原本強撐的眼淚,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滑落下來,我本能地喊了聲:「媽……」

乾媽目光一頓,衝上來推開羅老師,把我護在了身後。

「不勞煩老師了,我的女兒,我帶走自己教。」

她速度太快,等羅老師反應過來時,我們已經坐在計程車里。

乾媽緊緊握住我的手,明明她自己都在發抖,卻安慰我:「別怕,有媽在,別怕,媽媽會保護你。」

回到家,她先鎖了大門,又反鎖了房門,然後問我:「到底怎麼了?」

我怕她擔心,擠出一抹笑:「沒事,就是暈車——」

「陳思楠,你從不暈車。」

我張了張嘴,原以為乾媽這麼多年不離開家,對我在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

沒想到,她全都知道。

乾媽緊握著我的手,因為常年不曬陽光,她的皮膚白如紙,卻還是那麼漂亮。

除了鬢角幾縷白髮,歲月好像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是不是那個羅老師欺負你?」

我本能地想搖頭。

卻在她下一句話,哭得泣不成聲。

她說:「我是你媽啊,你受了委屈不跟我說,跟誰說?」

我哇地哭出聲,被她摟在懷裡溫柔安慰:「乾媽也是媽,別怕,媽保護你。」

19

我斷斷續續地講完,然後抬頭,滿心忐忑地望著她:「乾媽,對不起……」

「你又沒錯,說什麼對不起!」

「沒事,這幾天放個假,剩下的事交給乾媽。」

我攥著她的衣角:「其實他沒把我怎麼樣……」

我來家裡的四年,乾媽從未出過家門,就連生病,都只讓小姑買點藥硬扛。

這一次,卻為了我,放下弟弟的骨灰盒,打車到市裡,只為了接我回家。

這就足夠了。

「傻孩子,他的行為是錯誤的。」

「做錯事情就要受到懲罰,無論這事有沒有造成嚴重後果。而且,他這麼對你,也會這麼對其他女生。」

我怔了怔,想到羅老師格外喜歡叫女生到自己辦公室單獨輔導,我以前從未往這方面想,難道她們也……

我一陣惡寒。

但還是擔心乾媽。

她拍拍我的手:「放心吧,乾媽好歹是八十年代大學生,厲害著呢。」

晚上,我喝過安神湯就睡了。

迷迷糊糊間聽到乾爸的聲音:「思楠睡了?考得怎麼樣?」

「陳建進,思楠不是阿貓阿狗,你既然把她帶回家,就要負責到底!你倒好,做個甩手掌柜,什麼都指望我跟你妹!」

乾媽壓抑的聲音都在顫抖。

我起身,想要出去,就聽到乾爸苦哈哈地解釋:「村裡的事情多,我這不是忙不過來嗎?到底怎麼了,你這麼激動?」

乾媽深吸一口氣,突然疲倦道:「既然如此,以後你都別管了。」

「哎哎哎。」

乾媽直接拍上主臥門,反鎖了。

上個月她換了鎖,如今乾爸回家,都是睡沙發。

20

第二天,乾媽讓小姑帶我去遊樂場玩。

回來時,她右腳打了石膏,正用冰塊敷臉。

不等我開口,她不耐煩地擺擺手:「倒霉死了,出門摔了跤,摔骨折了。」

乾爸繫著圍裙出來,看了她一眼,老老實實說開飯了。

半夜,乾媽痛得翻來覆去睡不著。

乾爸過來把她抱回了主臥。

那一次他在家待了五天。

期間我也搞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乾媽收拾漂亮去了學校,沒一會兒衣衫不整地從羅老師辦公室跑出來。

那天學校正逢檢查,縣教育局的領導都在。

乾媽跑到他們跟前,大喊非禮,羅老師追上來連說冤枉,自己根本不喜歡她。

乾媽抓著衣裳冷冷道:「胡說,你剛才還拍了我的照片!就在手機里!」

說話間,她搶了手機,點開相冊,裡頭全是班裡女生的照片,有幾張像素模糊,卻能看。

出女孩衣衫不整,神情抗拒。

學校領導慌了,招呼保安把乾媽架出去,推搡間乾媽挨了一巴掌,右腿被羅老師打骨折。好在,警察來得很快,羅老師被帶走了,連帶學校都停課兩天。

這些都是我同學講的。

說到後頭,她雙眼冒著星星:「思楠,你媽媽好勇敢啊。」

勇敢嗎?

可在這之前,她明明看到蟑螂都會嚇一跳,見到陌生人就躲。

那天,我懷著奇怪的情緒回家,老遠就看到她單腳站在門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嚇死我了,天這麼黑,要下暴雨知道不?下回再這麼晚回家,看我不……」

她輕輕拍了我一下,故作兇狠:「看我不揍你。」

我趁機抓住她的手,往她手腕套了只銀手鐲。

乾媽愣了愣,皺眉道:「哪來的?」

「上次數學競賽我只拿了二等獎,獎金一百塊,送你的生日禮物。」

乾媽晃動手腕,銀手鐲不粗,不能完全遮擋她手腕傷疤,但至少,沒那麼猙獰可怕了。

她眼底似有淚光閃爍,語氣卻滿是嫌棄:「退了退了,難看死了。」

「湊合著戴嘛,等我工作賺錢了,再給你買金的。」

乾媽嘀嘀咕咕抱怨了一通,最後卻沒摘下來。

21

那一晚,外面大雨傾盆,狂風肆虐,我們的小屋卻格外安靜。

吃著乾媽燉的鰻魚湯,我突然想到七歲那年。

木板房裡沒有淋浴,洗澡都是坐在浴盆里。

我爸出去拉貨,我媽抱著弟弟打麻將沒回來,我燒了熱水給二妹洗好澡,再自己洗。

洗到一半,突然聽到粗重的呼吸聲,我不明所以地望去,只見窗戶縫隙露出一雙人眼。

我尖叫出聲,趕忙穿好衣服去找我媽。

她輸了牌,正在氣頭上,聞言甩了我一巴掌:「就你這豆芽菜,誰稀罕看啊。」

「是真的,阿公偷看我洗澡,我都看到了!」

打牌的婦女變了臉色,我媽一把拽起我,扔到了門口。

「再鬼叫鬼叫,老娘就把你送給他!」

我永遠都記得那一晚,慘澹的月光碟機散不了黑暗,我環抱自己,穿過漆黑的巷子,一步步走回去。

其實,我可怕黑了。

但從那晚過後,我就再也不怕了。

畢竟,怕也沒有用啊。

「想什麼呢?」乾媽給我夾了塊鰻魚。

鰻魚軟糯鮮香,是乾媽的拿手好菜。

「乾媽,我們學校的飯菜可難吃了,要不你在附近辦個小飯桌吧?」

原以為乾媽一輩子躲在家裡。

現在能出來,我就希望她找點事情做。

乾媽夾菜的動作一頓:「我石膏都沒拆呢,再說吧。」

我點點頭,這事急不來,沒直接拒絕就好。

22

暴雨連著下了三天,後山好幾棵大樹被連根拔起,家裡水電都停了。

我半夜起來,發現院子都被淹了,水滿到了我大腿。

外面敲鑼打鼓喊著大伙兒轉移,我給乾爸打電話。

接通後傳來一個女聲:「建進哥在替我推船呢,要讓他接電話嗎?」

乾媽奪過手機,一把扔到地上。

許久後,慘澹一笑,笑著笑著眼淚都出來了。

「思楠,你自己走吧,我留在這裡陪你弟弟。」

我正要回答,就聽到哐當一聲,陽台的木門被吹倒了。

風雨灌了進來,乾媽緊緊抱著骨灰盒:「趕緊走,趁著水沒漫進來!我是大人,不會有事的。」

那時候我十三歲了,也算大人了。

這樣的惡劣天氣,我怎麼能把乾媽和弟弟留在家裡?

很快,我找了兩個塑料袋裝好骨灰盒,又給乾媽套上雨衣,把她石膏腿裹得嚴嚴實實的。

最後,把木門板扛到樓下。

「乾媽,你抱著弟弟坐上去,我推你們走。」

乾媽瞬間紅了眼眶:「這麼多年,大家都說我瘋了,守著骨灰盒逼死活人,思楠,只有你……」

她用力擦了把臉,一臉堅毅道:「你走吧,乾媽不拖累你……哎哎哎。」

我直接把人架到了門板上,又放了張小椅子給她撐腿,最後讓她抱緊骨灰盒。

「坐穩了。」

出來時,水已經沒過我的腰,深的地方甚至到我胸口。我走得很穩很慢,乾媽坐著卻不老實,帶著哭腔喊我上來,我們一起划船。

我當然不肯。

門板承載一個人已經是極限,再來一個就要沉了。

好在出了院子走到街上,水位也降了點。

迎面過來一艘救生艇,我剛要打招呼,就看到救生艇上坐了個女人,乾爸就在後面推。

23

乾媽也瞧見了。

她看我一眼,第一次主動叫乾爸:「陳建進。」

乾爸這才發現,趕忙推著救生艇過來:「萱萱,快,我扶你上來。」

說著把骨灰盒遞給坐著的女人:「若芳,你拿一下。」

女人接了,對著乾媽笑著解釋:「嫂子,建進哥太固執了,非要把村民都轉移了才肯接你。我勸了他一路,幸好你們沒事,要是像上回那樣,我這心啊,難安咯。」

乾媽連眼神都懶得分她一個。

「若芳,少說兩句。」

乾爸皺眉扶乾媽上了救生艇,剛要拉我,就聽徐若芳哎呀一聲,緊接著有什麼東西掉進了水裡。

「沒拿穩,嫂子,對不起啊……」

她抓著個空塑料袋,看著掉進水裡的骨灰盒,一臉無辜道。

乾媽愣了愣,下一秒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掙扎著就要下水。

我趕忙撲過去,眼疾手快地抱起骨灰盒:「沒事的,乾媽。」

乾媽的哭聲靜了靜,徐若芳的聲音再次響起:「哎呀,盒子開了呢,該不會被水沖走了吧?」

乾媽已經不會哭了,渾身緊繃得像一張就要斷裂的弓。

我趕忙打開骨灰盒,拿出一個密封袋:「乾媽,你看,沒有被沖走。」

因為有用泡麵桶裝我爸骨灰的經驗,這次冒雨轉移,我還在裡面套了個密封袋。

乾媽絕望的表情寸寸裂開,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複雜。

安頓好乾媽跟弟弟。

我正準備上救生艇,討厭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幸好幸好,我真不是故意的,不然我就——啊!」

嘩啦一聲,我帶水爬上救生艇,一不小心就把她推到了水裡。

看著她在水裡撲騰,我擦了把臉,毫無歉意道:「哎呀大媽,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她朝我伸出手:「救、救我……」

我重重拍掉她的手:「沒事啊,那您就多待會兒,水裡涼快。」

24

乾爸把徐若芳推上救生艇,剛要教育我,被乾媽攔住了。

「我養的女兒,你沒資格說她。」

乾爸動了動唇,最後什麼都沒說。

很快,我們被轉移到安全地方。

晚上乾媽抱著我,我抱著弟弟的骨灰。

「思楠,我們要是離婚,你跟誰?」

她極力裝作淡定,可顫抖的聲音還是泄露了她的緊張。

「我跟你,乾媽。」

「我會很快長大,以後我來保護你跟弟弟。」

乾媽嘴唇輕顫,用力擦了把臉:「傻丫頭,不用等以後,你現在就在保護我們了。」

「謝謝你,思楠。」

暴雨停了,洪水退去。

由於乾爸跟村幹部及時組織轉移,村裡損失不大。

只有那個鄰居老頭因轉移晚了,被壓在泥石流中死了。

我收拾好屋子,嗅著空氣里泥土的氣息,一切都是百廢待興。

乾媽就在這時候,跟乾爸提了離婚。

鬍子拉碴的乾爸幾晚沒睡了,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什麼:「為什麼,不是好好地,為什麼要離婚?」

乾媽哂笑道:「好好地?只有你覺得好好地,我都快瘋了,你還覺得好好地。」

「不是,萱萱,你聽我說,我跟徐若雲沒關係——」

「不是她。」

乾媽冷淡地開口:「我要跟你離婚,是因為每次需要你的時候,你都不在。陳建進,我要你有什麼用?」

「思楠跟我,存款一人一半,房子給你。」

她一字一頓地說得很慢,顯然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乾爸指著我,顫抖地問:「你自己這樣,怎麼照顧一個孩子?」

「呵,你現在知道了,那你當初還領個孩子回家?」

25

晚上,乾媽在屋裡收拾東西,乾爸在外面抽煙。

橘黃色的路燈落在他憔悴的臉上,也落在他花白的頭髮上。

他這幾年老得很快,厚重的恩情壓彎了他的腰,也壓垮了他的家庭。

「思楠,明明是我領你回家,為什麼你也不要我?」

我嘆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

這六年來,我們第一次近距離交談。

「乾爸,你把我領回家,但照顧我的人是乾媽。」

「乾媽這麼多年沒離開家一步,一通電話,就大老遠跑到市裡接我回家。」

「刮颱風那天,你明明就在隔壁,卻沒有來,你明知道乾媽不願離家,明知道她打著石膏行動不便……你的電話,永遠都打不通。」

乾爸囁嚅了下唇,小聲解釋:「我是村長,首先要保證村民……」

「你是好村長,但不是好丈夫,好父親。」

「你欠了村裡人大恩,要用半輩子償還,可乾媽不欠村裡任何人,她為什麼要受這些罪?」

我轉頭,滿眼孺慕地看著他:「乾爸,我很感激你把我領回家,但如果你跟乾媽二選一的話,我只能選她。」

「乾媽,她太苦了。」

我起身要走,乾爸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思楠,如果你親媽回來了,你會走嗎?」

我搖搖頭,朝他燦然一笑:「我已經找到媽媽了。」

「她頓頓給我做熱飯,換季給我添衣裳,輔導我功課,保護我疼愛我,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乾爸立在原地,眼淚在他布滿血絲的眼眶裡打轉,許久,他緩緩抬起手,揉了揉我發頂:「好、好孩子,謝謝你。」

我輕輕抱住了他:「乾爸,對自己好點。」

第二天,他們安葬了弟弟,辦好了離婚手續。

房子存款都給乾媽,乾爸凈身出戶。

26

初二那年,乾媽在學校對面買了間店鋪,辦起了小飯桌。

每次我要幫忙,都被她攆去學習。

小姑經常來,問問我功課,教我幾套防身術。

她現在叫乾媽姐姐,兩人經常約著逛街吃飯,竟混成了閨蜜。

小飯桌生意不錯,半年後,徐若雲在旁邊開了同樣的店。

我怕乾媽氣著,結果她敲著我腦袋罵:「除了你,誰能氣到我?解釋一下,這情書咋回事?你是要上大學的,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懂?」

「懂懂懂。」

中考結束,我考了全縣第一,鎮里初中十年都沒出過的好成績。

小姑直接拉了條橫幅到小飯桌門口,惹得家長爭相報名,乾媽忙不過來,退休的乾爸自告奮勇來幫忙。

每回他來,乾媽都沒好臉色,但也不趕人。

私底下她跟我說:「免費的勞力不用白不用,省下的工錢給你補課。」

前面我還笑嘻嘻,聽到後頭我驚呆了。

我都中考完了,還是全縣第一,要補什麼課?

「中考跟高考是一個量級的嗎?你知道多少人中考拔尖,到了高中跟不上,尤其是物理數學,你不信是吧?你把這套卷子做了,及格就不用補。」

看著一堆大紅叉,我心如死灰。

那個暑假,乾媽花重金送我去市裡學高一的數學物理。

熟絡的家長知道我身世,就會勸她:「到底是乾女兒,到時候親媽來了把她領走,人財兩空了咋辦?」

聽到這些話,乾媽都是置之一笑:「到時候再說,至少現在,她叫我一聲媽。」

27

到了高中,好多縣裡來的同學跟不上進度。得益於乾媽的遠見,我的成績不退反進,基本上穩定在全校前十。

高中里,沒人知道我被遺棄,也沒有心懷不軌的老師,每天只有學習學習,竟是我讀書生涯最輕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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