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母完整後續

2025-10-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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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徐允勢這個例外。

他父親是個酒鬼,打跑了母親,留下兄弟姐妹四人。

他的助學金全拿來養弟妹了,自己頓頓紫菜湯泡飯,上次在體育課還餓暈了。

我挨過餓,最看不得人餓肚子,有時候食堂碰到了,就會多買一份飯送他,原以為是做好事。

萬萬沒想到,他攔住我說:「陳思楠,你通過我的考驗,我准你做我女朋友。」

我:「???」

我極力解釋,可他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沒辦法,我只能躲著他。

結果我剛坐下,他就拿著筷子湊上來:「你一個女生吃不了這麼多,我幫你。」

次數多了,我去找老師,他梗著脖子說:「你不喜歡我,幹嘛給我買飯!再說,我成績好長得好,有哪裡不值得你喜歡?」

這驚天發言,直接把我雷住了。

乾媽知道後,直接在市區大酒店定了個包間,點了一桌子菜宴請他。

徐允勢束手束腳地進來,坐在了我們對面。

乾媽給他倒了杯果汁,溫柔地說:「徐同學是吧?早知道你是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來,阿姨敬你一杯。」

等著興師問罪的徐允勢愣了,尷尬地喝了口果汁。

「你要有什麼困難也能找我,我可以資助你念完高中。至於思楠,我們就她一個孩子,希望你別過多打擾她。」

乾媽的聲音柔柔的,語氣卻格外堅定。

徐允勢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猛地起身帶倒了椅子。

「不必了,既然你們看不起我,這飯也沒必要吃了!」

離開之前,他轉頭恨恨道:「陳思楠,莫欺少年窮,你等著。」

我:「……」

28

乾媽給我剝了只蝦,語重心長道:「思楠,別下嫁,乾媽就是個例子。」

乾媽娘家很有實力,如果不是嫁給乾爸,她大概會幸福一生。

「放心吧乾媽,我一輩子不結婚,就粘著你。」

「滾滾滾,一桌子菜,趕緊吃。」

我看著堆滿的碗:「誰讓你點這麼多的,浪費。」

「不浪費,吃不完打包給你爸。」

後來,徐允勢過來沒再來騷擾過我。

就在我以為日子會一直平靜幸福時,小飯桌來了個女人。

她手裡拿著安利產品,一個勁地跟乾媽介紹,乾媽婉拒好幾次,她還是賴著不走。

我就在這時候回來,一進門就喊:「媽,我好餓~」

那女人順著聲音回頭,四目相對,我們都愣在了原地。

她胖了很多,眼角爬滿了密密的皺紋,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我的親媽。

女人也呆住了,愣了幾秒,她試探性地問乾媽:「這是你女兒啊,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乾媽不動聲色地擋在我前頭:「快去洗手。」

然後對著女人客客氣氣道:「大姐,我們要吃飯了,就不留你了。」

女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餐桌上,我率先打破沉默:「她是我親媽。」

「猜到了。」

乾媽給我夾了塊鰻魚:「思楠,下周你就要高考了,這是你人生大事,先好好高考,別的都先放一放。」

29

高考當天,乾媽送我到校門口。

她不放心,一遍遍叮囑我答題技巧和注意事項,我正聽著,人群里突然竄出一個人,死死抓著我的手,鬼哭狼嚎地喊:「思楠,媽總算找到你了啊!」

送考的隊伍靜了靜,不少人看向這裡。

「你爸死了,媽就只剩你了,你怎麼可以嫌媽窮就認別人當媽啊?」

緊接著,數年未見的叔叔姑姑也圍了上來,數落我不孝,親爹剛死,就跟別人跑了。

圍觀的人很多,徐允勢大聲嚷嚷:「沒錯,陳思楠特拜金,看不起貧困生,竟為錢拋棄親媽,還市三好學生呢,呸!」

事情發展得很快,像是早有預謀。

乾媽最先反應過來,撲上來扯親媽的手:「大姐,思楠今天高考,什麼事等她考完了再說。」

硬拽拽不掉,她忍不住哭求:「你放心,不會跟你搶女兒,你讓她好好考試,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這麼多年一天都沒休息,就為了高考……」

親媽一把甩開她:「呸,沒良心的白眼狼,考高分也是敗類!」

乾媽摔到地上,停好車的乾爸拚命往裡擠。

叔叔姑姑趁機要帶走我。

混亂間警察老師都來了,最後,親媽鬆開了手。

卻依舊不依不饒:「你們都被這小賤人騙了,她打小不學好,好成績都是作弊來的,她就是騙子,絕不能讓她參加高考!」

這一刻,她不像是我親生母親。

而是恨我入骨的仇敵。

乾媽緊緊捂住我耳朵,顫抖著安慰:「不聽不聽,我們思楠最棒了。」

親媽一行被帶走了,原本混亂的門口也恢復了秩序。

偶有審視好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但更多的重心還在高考上。

畢竟,這是關係一生的考試。苦讀十二載,只為今朝。

30

乾媽顧不得狼狽的自己,牢牢抓住我的手,竭力讓聲音平穩清晰:「思楠,好好考。」

我點頭答應,她卻依然不放心。

「家裡就你一個孩子,就是出國乾媽也供得起。我不是逼你非要考出多好的成績,而是……」她頓了頓,實在沒忍住,哽咽道:「你這麼多年用功讀書,應該有個好結果,別被這些爛事影響了。」

真諷刺啊。

我的親生母親不遺餘力毀掉我。

我的乾爸乾媽卻竭盡全力托舉我。

這些年我們相處的畫面在腦海浮現,我喉嚨哽咽,顫聲輕問:「我……」

「我能不能做你的女兒?」

乾媽布滿血絲的眼眶裡全是淚,她戳著我額頭道:「傻瓜,你就是我女兒呀。」

乾媽也稱義母。

非生身之母,卻是恩養之母。

七歲那年,我不懂乾媽的蘊意,如今,卻是明白了。

我步履輕快地進了考場。

他們總擔心,親媽會影響我的高考。

卻不知道,七歲那年我就親眼目睹生父死亡,看著他被拖到垃圾場,最後變成一泡麵桶的骨灰。

這麼多年,我被遺棄,被猥褻,被冤枉。

早已心硬如鐵,無堅不摧。

唯有真摯的愛,才能敲開我的心理防線,讓我強裝的冷漠潰不成軍。

後面親媽沒再出現。

直到最後一場考完,她才冒出來,當著記者的面痛哭流涕,說乾爸乾媽是人販子,親生女兒是白眼狼。

我再一次站在輿論的中心。

這一次,不需要乾爸乾媽擋在我身前。

我徑直走到親媽面前,冷冷道:「我已經報警,告你遺棄、買賣兒童,還不是一個,是四個。」

31

親媽臉色大變,指著我鼻子大罵:「你個沒良心的小婊子!」

「老娘生了你,你現在過好日子了就想甩掉我,沒門!」

姑姑叔叔拽住了她,姑姑裝作和善地笑了笑:「思楠,話可不能亂說,你們走丟後,你媽就一直在找你們。」

我冷笑了聲,拿出兩張紙:「當初我媽賣了二妹跟三弟,對方怕她後面不認帳,讓她手寫的承諾書。」

「那天我媽走得急,只帶走了家裡值錢的東西,這兩張承諾書,我保管至今。」

「怎麼樣,這個證據夠了吧?」

到底是親手足啊,我小心保存,是想著有一天,我們還能見一面。

親媽撲上來搶,我躲開了,漠然地看她摔了個狗吃屎。

最後,親媽被警察帶走了。

她氣不過大喊:「陳思楠,你個賤種,小時候勾引你爸,現在陷害親媽,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我呆愣原地。

年幼的我總挨打挨罵,我不知緣由,以為是自己不夠好,不夠乖。

所以我五歲就會做飯,六歲挑水,照顧妹妹,伺候她坐月子。

那時候我總想,我乖一點,再乖一點,媽媽就喜歡我多一點。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不論我多乖多懂事,她都不會愛我。

她嫉妒我。

一個母親,因為丈夫疼愛女兒,就嫉妒她,厭惡她。

多荒唐?

多可笑?

我攔住乾媽想要捂我耳朵的手,牽到手裡:「媽,我沒事的,我們回家。」

她不愛我,我也不要愛她了。

32

晚上,乾媽下廚做了一大桌菜。

我們剛坐下,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徐若雲自顧自坐到乾媽對面,有恃無恐道:「聽說,思楠親媽找來了?」

「嘖嘖嘖,不是我說,徐萱你也太可憐了,親生的死了,好不容易撿了個女兒,養大了又要還回去,最後落得個孤苦伶仃……」

我跳起來,衝上去要撕爛她的嘴,被乾媽拚命攔住。

「媽,她胡說八道!」

徐若雲慢悠悠地倒了杯飲料:「到底是胡說八道還是——」

「啪——」

關鍵時刻,一記耳光落在了她臉上,打散了她後面的冷嘲熱諷。

徐若雲的臉迅速腫了起來,玻璃杯掉落,她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盯著乾爸:「建進哥,你打我?」

「道歉。」乾爸冷冷道。

「憑什麼?!」

徐若雲撕開溫柔的偽裝,神情癲狂道:「你忘了,當初是我爸供你讀書,要不是我省下口糧,你早就餓死了!」

乾爸眼神鬆動,挺拔的脊背慢慢彎了:「我欠村子的,欠你爸的,欠你的,這二十年也還清了。」

他當村長的這些年,村裡蓋了小學,修了路,辦了廠。

徐若雲父親年年拿大頭分紅,丈夫承包村裡重點工程,兩個孩子托關係送到市裡讀書,就連她自己那經營不善的小飯桌,都是乾爸替她墊付房租。

幾乎所有人都過上了好日子,只有乾爸乾媽,依然住在村裡,守著一間小屋過日子。

「不夠不夠!」

徐若雲捂著臉,眷戀又痴狂地盯著他:「當初你說娶我,我苦等你回鄉,卻等到你跟別的女人結婚!陳建進,是你負了我……」

乾爸無語至極:「十歲過家家說的話,能當真嗎?」

「我就當真了!」

「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徐若雲丈夫來了,他瞪了眼徐若雲,跟乾爸乾媽致歉,把人領走了。

33

乾爸抓著乾媽的手,歉意道:「萱萱,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

乾媽笑了笑,收回手:「都過去了。」

沒一會兒,小姑來了。

還帶來了我親媽的消息。

她跟三輪車叔叔走後,又生了個兒子,天天打牌搓麻將,嫌男人不賺錢,再次卷錢跑路,後面又結婚生個女兒……最後兜兜轉轉,做起了安利,結果賠了個底朝天。

那些騙來的錢,弟弟妹妹的「領養費」全都賠了進去。

見到我的第一眼,她有些懷疑,後來到徐若雲那打聽,確定我是她親生女兒。

小姑嘆了口氣,看我的眼神滿是心疼:「徐若雲怕你考太好,給小飯桌招攬生意。就給了你媽一千塊錢,讓她在校門口大鬧認親。」

此刻我的心卻平靜如水:「知道了。」

乾媽攪拌著湯,喃喃低語:「這樣的女人能生這麼多,我卻一個都沒有。」

她的聲音很低,小姑跟乾爸都沒聽清。

可坐在她身邊的我卻聽得清清楚楚。

我抱住她,頭靠在她肩膀上撒嬌:「媽媽,你有我啊。」

「我第一次選媽媽沒經驗,選錯了,好在老天爺給我第二次機會,讓我選了你。你就是我最最最愛的媽媽。」

乾媽回過神,點了點我鼻子:「貧嘴。趁著成績沒出來,你出去玩幾天。」

「不要,我要粘著媽媽。」

高考成績出來,我正常發揮,按分數能上清北,我卻報了浙大臨床醫學,本碩博連讀。

乾媽激動得兩眼汪汪:「我女兒怎麼這麼爭氣,我總算能放心了……」

乾爸趁機靠過來,被她瞪了眼:「滾。」

「跟你有關係嗎?」

乾爸摸摸鼻子,尷尬地退到一旁。

34

我拿出高中獎學金,給我爸修了墳碑。

時間還早,我帶乾媽在村裡轉轉,路上講起小時候的事情。

「那年過年,家裡連買肉的錢都沒有,我爸賣了狗賺了一百塊,給我買了件新衣裳。」

「狗是我養的,我當時哭的不行,我爸邊咳邊安慰我:狗以後再養,不能讓囡囡凍著

啊。」

所有人都以為他喝酒喝死的,其實他病了,病得很重很重,沒錢醫,痛得睡不著,只能。

用廉價的酒精麻痹自己,死的時候,也沒多少痛苦。

回憶紛涌,我轉身抱住了乾媽:「乾媽,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長命百歲啊。」

我這才發現,乾媽好瘦,輕飄飄的,像一縷清風,我抓不住。

「好,我活到看你大學畢業,找工作,結婚生子,再幫你帶孩子。」

看著她亮晶晶的眸子,我心頭的疑慮消散,順著她的話調侃:「那不得再帶個清北出來?」

「一個咋夠?清北我們家開的,怎麼也得七八個。」

我們笑作一團。

雨後初晴,漫天霞光好似碎金,落到乾媽眼底,也落到她的白髮上。

我多麼希望時間就停止在那一刻,停在我們最幸福的一刻。

35

報道那天,我再一次問乾媽:「真不去杭州玩兩天嗎?」

「算了,小飯桌轉讓手續沒辦完,下次吧。」

最近國家整治課外補習,乾媽的小飯桌也受了影響,再加上她年紀大了吃不消,乾脆就轉讓出去。

我無奈地點頭:「那好吧,過段時間你再來。」

大學很忙,學醫更是暗無天日。

但我還是抽空給乾媽打電話,勸她來杭州,這樣我們就能天天見面了。

「不行啊,」乾媽無奈又寵溺道:「我沒坐過高鐵,等你放寒假吧,到時候我們去西湖看雪。」

那天起,我開始盼著放寒假。

好不容易等到了冬至,我接到了乾爸的電話。

他說,乾媽死了。

啪嗒。

手機從我手裡掉落,我呆立在原地。

只覺得耳朵隆隆作響,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我連夜趕回家,買不到坐票,蹲在高鐵車廂連接處,路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喃喃自語說不可能。

乘務員上前,一臉擔憂地問:「你還好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我抬起頭,還沒開口,眼淚就先落了下來:「我不好……有人說……我媽死了……」

可是,我不相信。

明明前幾天我們還打電話,約好到西湖看雪的,明明她答應過我,要長命百歲的……

從小到大,她答應過我的事情都做到了,怎麼這一次,卻食言了。

我蜷縮在角落,抱著自己痛哭。

乘務員抱著我,無聲地安慰。

車廂里的乘客來來往往,在得知我失去了母親後,都面露同情。

是啊,一個沒了媽的孩子。

最可憐了。

36

回到家,乾爸佝僂著背給我一封信,聲音沙啞:「你媽她,在兩個弟弟墳前割腕自殺,手裡攥著這封信,是給你的。」

短短一句話,他用盡了全部力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打開那封信的,卻在看到第一句話時,潰不成軍。

親愛的女兒,抱歉,媽媽要食言了。

媽媽太累了,最近總夢到弟弟說好冷好餓,現在你長大了,能照顧自己了,媽媽要去照顧弟弟們了。

別恨你爸,也別恨任何人,媽媽祝願你這一生,勇敢堅毅,愛意環繞。

對不起寶貝,媽媽愛你。

……

我哭得全身顫抖,甚至抓不住輕飄飄的信紙。

信封里還有一隻銀手鐲,我當年送乾媽的。

她很愛惜,幾乎沒什麼劃痕,這麼多年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我手上。

最後,她好像什麼都沒要,什麼都沒帶走。

乾爸把熱好的飯菜端出來:「這是你媽做的,冰箱裡還有她包的水餃,她說讓你回家就有飯吃。」

我抓著筷子,看著餐桌中間的鰻魚湯,那是我最愛吃的菜,也是乾媽最拿手的菜。

我在市裡念高中,周末只放半天,乾媽怕我營養跟不上,周六一大早就騎自行車到鎮里買一條鮮活的鰻魚,做好放保溫桶。

再送到汽車站,讓大巴車帶到市裡。

周六中午放學,我去車站拿回來還是熱的,正好吃午飯。

高中三年,一百多個周末,風雨無阻,從未遺漏一天。

「這是你乾媽的存摺,密碼是你的生日,給你讀書,剩下的在杭州買套房。」

「你媽說,女孩子一定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乾爸有條不紊地處理乾媽生前交代的事情。

我卻一把抓住他的手,哆嗦著唇問:「乾媽明明好好的,為什麼會死?」

割腕自殺,稍微有點醫學基礎的人都知道,很難實施。

尋常人根本找不到動脈,找到了也很難一下割斷。

37

乾爸避開我的目光:「別問了,等你媽後事辦好,你就回學校,這些事情跟你無關。」

「那是我媽啊,你讓我怎麼袖手旁觀!」

「哥,告訴思楠吧。」

小姑走了進來,她眼眶泛紅,神情憔悴,看到我時拚命忍耐,才沒哭出聲:「徐若芳離婚了,她把一切怪罪到你媽身上,你上學後,時不時跑到家裡刺激她,甚至說——」

她頓了頓,狠狠瞪了乾爸一眼:「懷了你爸的孩子。」

我看向乾爸,他無力搖頭:「沒有的事。我也是現在才反應過來,萱萱承受著喪子之痛,心脈受損,這些年,為了你拚命活著,看著好像已經走出來,實際上活得很累。」

我突然想起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

乾媽坐在陽台曬太陽,夕陽的餘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她閉著眼,神色懨懨,似乎對這世界都失去了興趣。

我嘴角的笑容僵住,一顆心像是被什麼攥住,忐忑不安地喊了聲:「媽?」

她睜開眼,瞬間恢復了精氣神:「思楠回來了,快,給我看看錄取通知書。」

短短一瞬,像是換了一個人。

我壓下心頭的不安,安慰自己,乾媽最近太累,不會有事的。

日子慢慢變好,我們彼此依靠,不會有事的。

我從回憶中抽離,抬手扇了自己一記耳光。

「該死的人是我。」

「我就是塊木頭。」

一切早就有跡可循,我卻渾然未覺,沉浸在自我欺騙的謊言里,看不到養育我的母親,承受著錐心之痛,一日日枯萎。

小姑一把抱住我,哭得泣不成聲:「別這樣思楠,你媽知道了,會心痛的。」

當初我安慰乾媽的話,如今小姑用來安慰我。

38

「天大的好消息,賤人死咯,死咯,總算死咯。」

「賤人太缺德,沒有孩子緣,親生的死了,收養的跑了,現在啊,她跟著去地下團聚了。」

蓬頭垢面的徐若雲跑到門口,癲狂地笑著,在看到乾爸後,突然開始整理衣服頭髮:「建進哥,那賤人死了,我們就能結婚了吧?」

她丈夫在外面養了女人,兩個兒子不要她,親生父母嫌她丟人把她趕出來,她把一切都歸咎到乾媽身上。

逼死了乾媽,也逼瘋了自己。

我衝進廚房拿了把菜刀,我不管幹媽是不是自殺,在我看來,乾媽的死與她有關,我就要她償命!

乾爸和小姑攔住了我,乾爸奪走我手裡的菜刀。

我掙扎著哭喊:「你就不能站在媽那邊嗎?!」

「她為你做了那麼多,嫁給你那麼多年,付出一切來愛你,你就不能,不能一次站在她那邊嗎?」

我崩潰地喊完,漸漸無力地躺在地上。

乾爸老淚縱橫,卻依舊攔住我:「你媽那麼愛你,那麼善良,要是知道你為了她坐牢償命,會死不瞑目的。」

是啊。

道理是這樣。

可誰能告訴我,喪母之痛如何緩解?

隔了十二年。

我再一次來到火葬場,這一回,抱著我母親的骨灰。

天陰沉可怕,卻一滴雨都沒落下來,就像此時的我,痛苦到麻木,就不會哭了。

生父死了。

乾媽死了。

一重接一重的絕望,已經讓我流乾眼淚。

原以為,我這輩子都擠不出一滴淚了。

哪曾想,還沒回家,就看到漫天的濃煙,消防車擋在巷子裡。

鄰居大嬸一臉同情地看著我:「思楠,你爸放火燒了屋子,跟徐若雲同歸於盡。」

我踉蹌了下,差點抱不住骨灰盒。

短短兩天,我再一次失去了父母。

媽媽,這個冬至好冷啊,冷到我快要熬不下去了。

39

爸媽的喪禮上,來了很多人,有村民,有學生,還有我的同學。

徐允勢也來了,他尊敬地給爸媽上香,然後走到我身邊:「思楠,我欠你一句道歉。」

我木然地看了他一眼,說不出原諒,也說不出怨恨。

好在,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自顧自說:「我考上大學,我爸打人入獄了,村裡卡著我貧困證明,辦不了助學貸款。」

「是你媽,給了我五千塊。」

他頓了頓,看著我的眼底滿是心疼:「她說,出身境遇不是我能選擇,她相信我,一定能像當初說的,莫欺少年窮。」

我扯了扯起皮的嘴唇:「她就是這樣的人……」

對仇敵,對壞人,對不相干的,統統友善寬容。

可偏偏這樣善良心軟的,卻不肯放過自己。

她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弟弟,不管過去多少年,都不肯原諒自己。

「思楠,我在大學裡開了家網店,學費生活費不成問題,還存了點積蓄……」他頓了頓,小心翼翼的話里藏著愛意:「接下來,由我來照顧你,好嗎?」

我搖了搖頭:「不必了。」

他也許喜歡我,但這個喜歡並不純粹。

我早已不是七歲那年惶惶不安的小姑娘。

我得到過乾爸乾媽毫無保留的愛,他那含著算計的愛在我眼裡沒有一點吸引力。

小姑也來了,她老了很多,這麼多年一直沒結婚,待我如親女。

她抱著我,話語裡滿是恐懼不安:「思楠,小姑就只有你了,求求你了,哪怕為了小姑,也要活下去,好不好?」

「放心吧小姑,我不會死的。」

回校後, 我提交了轉專業申請。

從臨床醫學到臨床心理學。

中醫說, 乾媽這種情況叫心脈受損;西醫上,叫做抑鬱症。

乾媽病了這麼多年,我渾然未覺。

她那樣善良的人,連死都得安排好所有人。如果我早點知道,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救不了乾媽,但我想救很多人。

番外

我半夜驚醒,嚇得渾身都是汗。

夢裡的場景太過真實,我一顆心七上八下, 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猶豫了會兒,到走廊撥通了乾媽的電話。

現在是凌晨六點,換做以往,乾媽還在睡覺,但我卻一刻也等不了。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傳來乾媽氣喘吁吁的聲音。

我嚇得呼吸一滯:「媽,你在幹什麼?」

「能幹什麼,伺候你撿的毛祖宗!」

緊接著是乾媽咬牙切齒的聲音:「你說你領養什麼不好, 非要養哈士奇,一養還養兩隻,每天遛狗就要了我半條命!」

跟夢裡虛弱無力的聲音不同,乾媽中氣十足, 罵聲洪亮。

可一想到夢裡的結局, 我頂著罵小心開口:「媽,杭城是美食荒漠,你手藝這麼好, 要不到這開餐飲店吧?」

小飯桌已經轉出去了,我媽平時除了遛狗就沒別的事。

「祖宗, 我你是我祖宗, 我都五十三了, 你別逮著我一個人折騰成不?」

「我不去,讓你爸去。」

「媽~求你了~我就想天天見到你,吃你做的飯~誰讓我是媽寶女呢~」

乾媽不為所動:「不去。」

在我以為要花些功夫時, 第二天, 我媽拎著行李箱到了校門口。

我目瞪口呆。

「怎麼,我一個人去找店鋪嗎?」

我頓時喜笑顏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母上大人, 這邊請。」

我們手挽手走在街上, 帶她進了一家金店。

「幹嘛幹嘛, 我不要,別亂花錢!」

如今我長大了, 力氣比她大, 輕輕鬆鬆就把人抓住了:「當初說給你買個金鐲子, 剛發了獎學金, 咱買兩個, 一人一個。」

「你要你就買, 反正我不要。」

我不由分說地戴到她手腕上,一金一銀,徹底擋住了她手腕的傷疤。

「好看。」

「刷卡。」

出來時,旁邊的母嬰店正放著「我在天上挑媽媽」。

我第一次挑沒經驗, 好在老天給了我第二次機會。

謝謝你,媽媽。

我愛你,媽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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