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那年,母親去了。
我生了一場病。
病癒後,竟可以分辨人心真假。
這讓我在滿是虛情假意的平遠候府里,活得像個怪胎。
又豈止是侯府,放眼整個世間。
於我而言,不過都是一場由謊言編織的幻夢。
我只得帶著這個詛咒,與眾人在塵世里虛與委蛇。
直到,遇⻅了那個人。
他說:「與你相守之心,縱千難萬險在前,絕無退意。」
1
從記事起,身邊的丫鬟婆子都在誇我命好。
一個商戶女所生的孩子,竟成了這平遠候府的嫡⻓女。
「可惜是個白眼狼,主母不介意她的出身,待她視如己出。」
「她卻整日板著張臉,對誰都沒個好臉色。」
新來的丫鬟拿著掃帚在檐下躲懶,同一旁的小廝說得正起勁。
這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入了我耳中。
「哪來的賤婢,大庭廣眾之下妄議主子,膽子倒是不小。」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身邊的王嬤嬤已經發話。
那丫鬟朝身後一看,忙丟了掃帚,跪在地上:
「嬤嬤息怒,奴婢剛從夫人院裡調來,胡言亂語衝撞了姑娘。」
「還請姑娘恕罪。」
她雖在認錯,話語間卻還藏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倨傲。
「哦?哪位夫人?」
我隨手摺了一支院中開得正盛的海棠,拿在手中把玩。
這丫鬟挺直了脊背,語氣硬上了幾分:
「侯府中能稱作夫人的,自然只有當家主母。」
我嗤笑一聲,俯身朝她望去。
「我是在問你話,不是讓你來教我。」
隨手將海棠扔在地上,腳掌碾過之時,發出了細微的碎裂聲。
「既是母親院裡出來的,怎能這般不懂規矩。」
「王嬤嬤,就罰她......」
「廷杖二十吧。」
那丫鬟似是不服,手指死死攥著衣角,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奴婢不過替主母鳴了幾句不平,姑娘竟要下此毒手!」
我看著她滿臉不服氣的神情,點了點頭。
「那便再加二十。」
廊下的銅鈴被風撞得輕響,混著尖利的慘叫聲,倒讓這滿園海棠都添了幾分戾氣。
2
我的生母沈沅,絕非他們口中低賤的商戶之女。
沈家世代皇商,至外祖這一代雖已沒落不少,卻仍是蘇州數一數二的大戶。
論體面,當時的平遠侯府,不過是個守著世襲侯位的空殼罷了。
正是有了沈家豐厚的陪嫁與產業扶持,才讓侯府世子宋樟在京都一眾勛貴里混出了名頭。
我剛出生那會兒,他們二人還是濃情蜜意的年少夫妻。
父親也曾抱著襁褓里的我,眉眼間滿是笑意,斟酌著替我取了「明玥」二字。
後來他的官越做越大,母親的笑臉也越來越少。
六歲生辰那日,我在院中晃蕩著鞦韆,卻怎麼也壓不住正屋傳來的爭吵。
「宋樟,你竟心狠至此!要貶妻為妾!」
母親不可置信地嘶吼,聲音破了調,聽得人胸口發緊。
「沅娘,你就不能理解我嗎?」
「念慈是工部尚書顧大人的千金,怎會甘願入我侯府為妾?」
遠遠瞧見,父親緊握住母親顫抖的雙手,似是深情:
「我如今已官至戶部侍郎,若有顧大人相助,尚書之位指日可待。」
「沅娘,我保證!除了位份,一切如常。」
母親狠狠甩開他的手,背身而立。
「宋樟,你真令我噁心!」
「怪我當初有眼無珠,才會錯付於你。」
父親聽了卻沒惱,語氣帶著幾分哄勸:
「若是能讓沅娘消氣,再多罵我幾句也無妨。」
母親走到桌案前,揮筆寫下一封和離書,遞至父親跟前。
「簽了它,我明日便帶著玥兒回蘇州。」
「胡鬧!這要傳出去,我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爛,日後還有何顏面見人!」
父親將和離書一把撕毀,狠狠擲在地上。
「荒謬!難道你宋樟貶妻為妾,就不被人恥笑了嗎?」
母親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你不過是既想要沈家的錢,又想要顧家的權。」
「是個貪得無厭的卑鄙小人罷了!」
「啪」的一聲脆響,狠狠落在母親臉上。
「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簡直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市井潑婦!」
房門被一腳踹開,父親氣勢洶洶地從房內走出。
見到在院中呆若木樁的我,意味深長地朝身後說道:
「你就算不為自己的名聲著想,也該替玥兒多盤算盤算。」
「若是真和離了,旁人會怎麼嚼舌根?玥兒這輩子怕是都尋不到一個好歸宿。」
院門在身後重重合上,那聲響里滿是不容置喙的決絕。
3
翌日清晨,王嬤嬤雙眼通紅地跪在床前,看著我的眼神里滿是悲憫。
我似是察覺到什麼,瘋了似的朝門外奔去。
「母親。」
「母親!」
可我跑遍了整個院子,也尋不到她半分蹤跡。
有丫鬟進來收拾母親的東西,說溺死之人的東西晦氣,得拿去請法師來念經焚燒。
我不解地看向王嬤嬤,她將我一把抱在懷裡,緩了半晌才找回聲音:
「她們說夫人昨日同侯爺拌嘴,一時想不開,投湖自盡了。」
六歲的我,尚不知生死為何物,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母親明明臨睡前才同我說過,今日一早就收拾東西回蘇州。
她這輩子看錯了人,不能讓我也蹉跎在這深宅大院裡任人擺布。
嫁不上高門無所謂,外祖定會讓我們一輩子吃穿無憂。
到時候尋個平常人家,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可為何我一醒來,她就不見了。
祖母請來的法師連著在院裡焚了三天香,嗆人的煙味裹著晦澀的經文,從清晨飄到日暮。
也不知他們做得哪門子法,滿院的濃煙沒驅走半分「晦氣」,倒先把我熏得倒了霉。
王嬤嬤衣不解帶地照顧了我好幾日,直到額頭的滾燙慢慢退去,她才鬆了口氣。
「姑娘,您總算醒了!」
她握著我微涼的手,聲音里還帶著沒壓下去的哽咽。
「造孽啊,您要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跟九泉下的夫人交代啊!」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炸開了來。
【真的。】
我疑惑地ṭú⁶甩甩腦袋,那聲音又不見了。
病好能下床那日,祖母院中派了婆子來傳話。
說過幾日有家宴,既然身體好了,就該打起精神。
莫要垂頭喪氣的,失了平遠侯府嫡小姐的氣度。
等人走得沒了影,王嬤嬤才用帕子抹了抹泛紅的眼角。
「這群天殺的,夫人才剛沒了幾天,就來折騰一個六歲的孩子。」
4
所謂的家宴,竟是平遠候府和顧家的議親宴。
他們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把母親的死,說成了送去郊外莊子「養病」。
藉此瞞住死訊,好不耽誤父親攀附顧家的章程。
我被嬤嬤帶至正廳,廳內早已笑語盈堂。
顧家長輩坐在上首,與祖母相談正歡。
「玥兒來了,快過來見過顧夫人和顧小姐。」
祖母瞥見我,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這位顧小姐瞧著比母親年輕幾歲,她喜笑顏開地盯著我,語氣軟得像裹了蜜:
「玥兒長得真可愛,我定會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疼惜,絕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
【假的!】
腦海中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驚詫地捂住腦袋,想將那個聲音趕出去。
祖母見狀,有些不悅,還是耐住性子賠笑:
「這丫頭前幾日生了場大病,可叫我心疼壞了。」
「許是剛好,還有些不適應,你們莫要見怪。」
父親見著此處動靜,也從人群中挪了過來,慈愛地撫了撫我的頭。
「玥兒平日裡最是柔順,今大病初癒,若有衝撞,還請諸位多多擔待。」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一晃神的功夫,身邊圍了小半圈人。
有的夸顧小姐溫柔賢淑,有的嘆我身子嬌弱,還有個穿粉裙的夫人伸手想摸我的臉。
她們越是嘈雜,我腦海中的聲音就越是尖銳,像無數根細針扎在耳膜上。
我害怕地捂著腦袋衝出了人群,逃回了院裡,躲在床上抱著被子瑟瑟發抖。
一定是病還未好,才會聽見那個怪聲。
5
隨著年歲漸長,我慢慢習慣了同腦子裡的聲音朝夕相處。
它似一盞明燭,指引我在這深宅大院裡趨利避害。
卻也更像一個詛咒!
若是能同常人一樣,渾渾噩噩過完一生,倒也罷了。
偏偏有著遺世獨立的清醒,卻還是要同他們假意周旋。一步也挪不出這樊籠,連自欺欺人的餘地都沒有。
「姑娘,老夫人請你去前廳一敘。」
那婆子傳完話,甩甩身子就走了。
王嬤嬤有些擔憂地看向我:
「剛清理了個丫鬟就來發難,又該整些么蛾子了。」
6
剛至前廳,便瞧見賓客里多了個陌生男子的面孔。
細長的丹鳳眼掃過我時,像在打量一件唾手可得的玩物。
心下冷笑,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如今正值桃李年華,但這個年歲在尋常人家,早該為人妻母。
侯府故意拖沓至此,不就是為了方便拿捏,好尋個良機將我名下的產業據為己有。
那可都是外祖去世前憐我孤苦無依,送予我傍身的底氣。
怕被有心之人惦記,給我的都是些立了文書的地契宅子、瓦樓商鋪。
也唯有嫁人之時,才方便借著「合府統籌」的名號吞沒。
「我平遠候府向來以仁德治家,如今院裡的丫鬟不過隨口說道了幾句,你便將人半條命都打沒了。」
「可是知錯?」
主座上的老太太手裡盤握著一串白玉佛珠,目光像沉在寒潭裡的冰,直直落在我身上。
還未來得及回話,顧念慈的聲音便先一步傳來:
「母親就別怨玥兒了,都是我不好。」
「定是送去的人不合心意,才惹得玥兒如此不快。」
當著外人的面,兩人就忙著一唱一和,把跋扈的罪名往我頭上按。
我偏偏還得忍著噁心,繼續陪她們把戲唱下去。
「祖母有所不知,玥兒是為了顧全大局,才出此下策。」
「這丫鬟畢竟是母親院裡撥來的,旁人聽了,只當是母親私下裡對我不滿,才故意讓她這般放肆。」
說罷,抬頭看向顧念慈的方向,眸中帶笑:
「母親同我素來親厚,又豈能讓這些流言壞了您的清譽。」
話音剛落,廳角便傳來一道輕佻的男聲:
「表姐說得一點都沒錯,這明玥姑娘不僅生得如花似玉,嘴皮子也這般厲害。」
我假裝疑惑地望向祖母,似在詢問內院之中為何會有男客來訪。
「這是你母親的表弟,在京中行商,今年剛滿二十四。」
「頗有些家底,城南那處最大的綢緞莊便是他的產業。」
祖母抬手示意丫鬟添茶,待茶盞輕放在男子面前,才又轉向我緩聲道:
「此次他來侯府拜訪,特地給你挑了許多名貴綢緞,都是些眼下最時興的料子。」
我面朝那男子,行了一個面見長輩之禮。
「明玥謝過表舅,只是前日蘇州商會送來的幾箱綢緞還堆在庫房裡未動。」
「您還是留給明珠妹妹吧,她見了這些名貴料子,定然歡喜。」
顧念慈忙牽了一旁宋明珠的手,眼底掠過不悅,面上卻堆起溫軟笑意:
「明珠這孩子今年才十二歲,哪用得上這麼多,這些可是我表弟對你的心意。」
祖母也在一旁幫腔,指尖捻著佛珠,慢悠悠地開口:
「你也早過了該議親的年紀,我瞧著都是自家人,知根知底的,定是良配。」
「此事若成,你手裡那些鋪子也能有個體面人幫著照料,多好的事。」
我強壓住心底的不適,義正辭嚴地說道:
「祖母莫要說笑了,這世上哪有同自家表舅說親的道理。若是傳了出去,豈不又得被京中世家當成笑柄說道?」
桌上的茶盞被狠狠摔在地上,青瓷碎片混著茶湯濺了滿地。
「你如今翅膀是越發地硬了!我和你母親好心為你尋個可靠的歸宿,你卻這般不知好歹!」
這個常年青燈古佛相伴的老婦,此刻的嘴臉,竟比暖閣里那些老鴇還要噁心。
「此事容不得你置喙,待你父親回來,我們做長輩的自有商討。」
「留在這裡也是礙眼,還不退下!」
那男子聽了,慢條斯理地捻了捻袖口,語氣中帶著幾分勝券在握的輕慢:
「這府上的姑娘不識抬舉,日後慢慢調教便是,老夫人可切莫因此事氣壞了身子。」
我在眾人一副看好戲的眼神里息了聲,默默退了出去。
眼下剛過午時,日頭懸在半空,把平遠侯府的鎏金瓦照得愈發灼眼。腳下的青磚亦是精心挑選的細料,每一塊都磨得平整如鏡。
也不知等它們化為齏粉消散之時,會不會也同今日一般壯麗。
7
回到院內,王嬤嬤替我斟了一盞碧芯雪露,不滿地開口:
「她們為了吞下姑娘的嫁妝,竟這般罔顧綱常。」
「也不知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能不能念著幾分血脈親情,拒了這門婚事。」
我毫不在意地抿了口茶湯,苦味慢慢化在舌尖,揉散了幾分方才積壓的火氣。
「他如今有了金枝玉葉的掌上明珠,又豈會在意我這輪蒙塵的明月。」
「無妨,那老婦所中之毒已深入肺腑,只差一味引子便可命喪黃泉。」
「若實在拒不了親,那便讓這侯府添上一樁白事。」
就是有些可惜,指節不自覺地攥緊了袖口。
那老婦怕誤了侯府聲譽,一夕之間便讓我母親絕於人世。
我實在不願,她如此輕易殞命。
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眼睜睜看著自己珍視的一切全碎在眼前,卻無能為力。
腦中又想到什麼,語氣難得鄭重起來。
「嬤嬤,您虛耗十餘載光陰陪我在侯府艱難度日,已是不易。」
「趁我現下還有幾分轉圜的能力,這幾日便送您回蘇州老家,安度晚年。」
王嬤嬤聽罷,身子猛地一震,隨即「撲通」一聲重重跪了下去。
「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老奴從記事起便在沈家,哪還有別處可去。」
「我知曉姑娘所行之事兇險萬分,是心裡挂念著老奴,才做了此番打算。」
她滿是溝壑的雙手輕輕撫上我的裙角,眼角噙滿了淚意。
「姑娘莫怕,只管放手去搏。」
「若是成不了,最壞不過就是去那黃泉走一遭,老奴又豈會怕這個。」
這話剛落,有淚珠先一步滴落,砸在她粗糙的手背上。
我起身將她扶起,難以舒展的澀意湧上喉頭:
「嬤嬤,家人之間,哪有動不動就下跪ṭű₅的道理?」
她被我攙著站起身,原本緊繃的肩膀緩緩鬆了下來。
「姑娘這話,老奴記下了。」
8
沒過幾日,合婚的庚帖便被送來了院裡。
宋樟這個匹夫,權衡利弊之後,還是同意了這門荒誕的婚事。
我將府外眼線偷偷送回的紙條燒毀,幸好,轉機已至。
大理寺少卿李珩,這幾日因探查懸案,借宿於西郊大覺寺。
京中久居廟堂之人,半數都是宋樟之流。他們結黨營私,官官相護,眼裡只有權柄與私利。
剩下的幾成,也大多是些尸位素餐之徒。
像李珩這般人物,明明貴為端王世子,少年時本可憑家世謀個清閒高位,卻甘願去大理寺從一名抄錄文書的小吏做起。
在渾濁的官場中,實屬鳳毛麟角。
我將庚帖收好,隨意折了幾支開得正盛的海棠,去了宋樟的書房。
「婚期將至,玥兒想去大覺寺住幾日,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娘親,替她多誦些經文。」
「若是日後嫁去顧家,恐再難有此機會了。」
我十歲那年,眼見快瞞不住蘇州的外祖。
他們才將母親『病故』的消息散了出去,假模假樣地在大覺寺里供了長生牌位。
宋樟今日難得高興,隨意囑咐了兩句,便允了我出府。
「父親,玥兒院裡的海棠開得正茂,特地送來給您添些雅致。」
他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卻偏要演著慈父的戲碼,不好直接發作。
「男子漢大丈夫,何須這些俗物來添雅致,你先退下吧。」
我表面不動聲色,心底卻泛起陣陣冷笑。
宋樟最討厭的就是海棠,因為這是我母親心愛之物。
這會讓他想起,他宋樟,是一個靠著沈家幫扶,踩著故去妻子血肉才身居高位的無恥小人。
9
離府那日,馬車後多了十幾名護院,個個面色沉肅,腰佩長刀。
心中泛起一陣冷笑,還真是多慮了,我又豈會在這種關頭臨陣脫逃。
我要的,從來都是讓整個平遠候府身敗名裂!讓他們為母親的慘死付出應有的代價!
哦,對了,還有外祖。
侯府連著幾年拒了沈家的探親之請,讓遠在蘇州的外祖生了疑心。
可憐他老人家一把歲數了,還得從千里之外奔波至京城。
他們不知從哪隨便找了把草木灰裝在斗瓮里,說母親病得太急,救不活了。
外祖如珍寶似的捧著那斗瓮,還沒走出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府外的台階上。
長途顛簸引發了他的舊疾,加上受不住失去女兒的刺激,病勢已如決堤之河,再難挽回。
偏偏宋樟還要以頑劣之由將我囚在院內,不許前去探望。
我這一生中最重要的兩位親人,竟都無緣見到最後一面。
「玥兒莫怕,這些都是你祖母擔憂你的安危,特地吩咐的。」
身後傳來顧念慈的聲音,帶著慣有的溫軟。
「女子婚期前的瑣事甚多,記得早些回來。」
我瞧著這張看似人畜無害的臉,也不知她當初看上了宋樟什麼。
可以冷眼旁觀宋樟為了她肅清陪伴多年的枕邊之人,又不動聲色將別人的女兒推入另一個火坑。
這些從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世家之女,若都是這種貨色,還真是可悲。
大覺寺雖遠在西郊,香火卻素來鼎盛。所以給那些權貴們預留的廂房,也頗有講究。
那位大理寺少卿所住之地,背後有青山隆起,左側又有山樑蜿蜒而下。據說是「青龍蜿蜒」之象,主祥瑞。
這樣的地方,非常適合夜裡摸黑潛入。
嬤嬤幫我換上小廝的衣衫,將從暖閣里買來的迷情香仔細用木盒裝好,才交至我手中。
我瞧見了她眼中欲言又止的顧慮,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嬤嬤不必為我擔憂,女子清譽於我而言,是不足掛齒的微末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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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珩的房裡一片漆黑,約摸還有一盞茶的功夫,他才會回來。
我將木盒內的香燃上,偷偷藏身在衣櫃里。
將他這樣風光霽月的清正之人拖下水,是我卑劣。
可為達心中所願,若還有比這更卑劣之事,我也甘之如飴。
沒過多久,就聽見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來人腳步有些虛浮,倒像是喝了不少酒。
從縫隙中望去,那人先是點燃了燭台,將桌案上的余茶一飲而盡後,便倒在了床榻上。
估摸著迷香快燃盡,我才躡手躡腳地從衣櫃里爬了出來。
燭火將榻上人的影子映在素色帳幔上,更添了幾分朦朧的軟意。
我放輕了呼吸,一步一步挪到榻邊。
榻上之人的長衫早已被蹭得鬆散,衣襟大敞,胸前露出的皮膚泛著薄紅。
他挺拔的鼻樑上沁了一層細密的薄汗,那張臉,倒比少年時期還多了幾分清俊。
我不過片刻的凝神,便對上了李珩忽然睜開的雙眼。
瞳孔里映著燭火的光,像蒙了層霧。
手腕被緊緊攥住,當錦被的軟意裹住身體時,他滾燙的氣息已覆了上來。
原來情慾上頭是這樣的感覺,這迷香,還真是好用。
「你終於,來我夢裡了。」
耳邊傳來他若有若無的呢喃,帶著酒後的微啞。
很快,滿室唯余旖旎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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