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欞,在榻邊投下細碎的光。
看清房裡的擺設,我才驚覺著起身,竟差點忘了身在何處。
李珩早已穿戴齊整,背身而立,整個人像籠罩了一層寒冰。
「我最討厭,被人如此算計。」
他轉身看向未著寸縷的我,眼裡卻沒有半分溫度。
「這幾日來寺里上香的賓客,女客唯有平遠侯府的嫡小姐。」
他又掃了眼桌上燃盡的香盒,嗤笑了一聲。
「宋姑娘,你好歹也算出身名門,怎麼盡用些上不得台面的齷齪手段。」
我垂眸看著散落在榻邊的衣衫,隨手取了一件。
「那又如何,現下生米已成了熟飯,世子該不會不想認帳吧?」
我繫著衣帶,聲音平淡得像在說天氣。
他眼中的嫌惡更甚:
「還真是不知廉恥!」
「你若覺得如此便能攀附上端王府,那便是在痴人說夢。」
我面上依舊毫無波瀾。
「那依世子之見,此事該如何是好?」
李珩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我端王府多養一個閒人,倒也綽綽有餘。」
「既然宋姑娘如此費盡心機,我便依你所願。」
「回去我自會稟明母妃,宋姑娘自甘墮落,願入府為妾。」
我雙腿剛著地,一股虛軟酸脹之感便涌了上來,又重新跌坐回了床榻之上。
「如此甚好,那便靜候世子佳音。」
「你簡直!冥頑不靈!」
李珩連耳垂都染上了一層薄怒,懶得再對牛彈琴,徑直拉開了房門離去。
12
回到我所住的廂房時,嬤嬤早已替我備好沐浴的熱水。
「消息已託人散了出去,最多明日,侯府上下就該人盡皆知了。」
我點了點頭,揉了揉酸脹的腰,心中有些懊惱。
昨夜竟然假戲真做了,按李珩的定力來說,本不該如此。
隨便有些肌膚之親,就足夠給這齣荒誕戲碼收個尾。
卻不想這迷情香竟厲害至此,連我都不知不覺陷了進去。
王嬤嬤替我輕輕擦拭著後背,蒸騰的熱氣將鬢邊的碎發染得溫熱。
「這世子真會替我們解決眼下的麻煩嗎?」
「他會的。」
因為平遠侯府里,有他真正感興趣的東西。
我之所以選擇李珩,絕非偶然。
除了有足夠強大的背景可以同平遠侯府抗爭之外,他還是這麼多年以來,唯一通過驗證之人。
勾結奸吝,中飽私囊,貪墨賑災。
是宋樟多年來奉行不悖的為官之道。
而我名下那些鋪子,在他的掌控下,早已成了京中權貴往來分贓的暗樁。
從十二歲起,我便開始偷偷謄抄他書房密室內藏著的帳本細則和來往官員名冊。
為了不引起宋樟的懷疑,時常要忍著噁心假意殷勤。
所幸,他只把我看作一門心思博取關愛的無知小兒。
我像一隻藏在暗處的蜘蛛,一點點織著網,靜待時機成熟的那一日。
可很快,失望便如潮水般將我湮沒。
我曾以饑荒流民之身,求巡按御史張大人徹查江南水災。
也曾化身為錦繡樓歌女,問醉酒的御史台林監政,怎看那結黨營私、賣官鬻爵之風。
更曾以清風書院學子之名,問國子監祭酒溫大人是否會求真義、辯是非。
朝堂四百衣冠客,無人為民斥權豪。
所以我才覺得,腦中能辨真假的聲音,是一個詛咒。
世間之人皆可隨濁流混沌而去,偏遺落了一葉孤舟獨自清醒。
這孤舟,既上不了岸,也渡不過河。
13
「哪裡來的無知刁民,竟敢當街衝撞本官。」
我從清風書院出來,聽見不遠處的長街起了爭執。
一個看起來衣衫破舊的中年男子,手裡牽著匹老馬,正點頭哈腰地賠著罪。
「對不住,我乃靖遠軍麾下舊卒。剛從邊關回京,歸家心切,多有得罪。」
那華服男子卻繼續不依不饒:
「本官念你戍邊有功,就不和你計較,但這匹畜生踩髒了我的衣服,罪不可赦。」
「來人,給我拖下去宰了!」
中年男子「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仰起滿是風霜的臉,悲愴地開口:
「大人不可啊,烈風跟隨我多年,歷經大大小小數百場惡戰,我們從未輸給過敵人。怎可因髒了一件衣裳,就被斬殺在這平安繁華的京城!」
眼見圍觀之人越來越多,那華服男子臉色沉了下來。
「哼,本官乃大理寺寺丞,執掌刑名。別說殺匹馬,就算是你的命,本官也收得。」
「來人!」
話音未落,一道清瘦挺拔的身影率先撥開人群。
「好大的口氣!你既執掌刑名,那便好好說道說道。」
「這名戍邊老卒,犯了何罪?」
少年不過十六七歲年紀,周身雖無繁複佩飾,卻自帶一股清貴之氣。
那華服男子頗有些察言觀色的能力,見來者不善,便打算息事寧人。
「罷了,本官今日心情不錯,懶得同你們糾纏。」
說完,便準備帶著身後隨從離去。
「他在說謊!他根本不是大理寺寺丞!」
我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聲音洪亮得讓周圍竊竊私語的人聲瞬間消弭。
「按朝廷規制,此刻寺丞大人應在署衙內當值才對,即便外出公務,也該身著官服。」
少年抬眸朝我的方向望來,目光里藏著幾分讚許。
此事引來了巡遊的京兆府衙役,一番探查後,卻牽扯出了更大的風波。
這華服男子確是秋後即將繼任的大理寺寺丞,只是他這官位,卻是花了重金從吏部捐來的。
「端王世子莫要再折煞下官了,此事牽扯甚廣,京兆府自會嚴查。」
說罷,少年便被恭敬地請出了京兆府尹的大門。
見我還候在府外,他眉梢微挑,走了過來。
「瞧小兄弟這身裝扮,想必是在清風書院從師束脩的學子,難不成是在特地等我?」
我點了點頭,不卑不亢地開口:
「今日是我先戳破了那人的身份,自是想知道後事如何,還望世子解惑。」
他從容清貴的臉上,摻了幾分失落。
「我還未入官場,尚無權過問這些,怕是要讓小兄弟失望了。」
我望著京兆府門前朱紅的匾額,長嘆了一口氣:
「無才無德之人可憑金銀官至寺丞,歷經百戰之卒卻只能落魄潦倒歸鄉。」
隨即又鄭重問道:
「世子乃皇親貴胄,他日定會身居朝堂要職。屆時可願為這官場整肅吏治,正本清源?」
「那是自然。」語氣里滿是少年人的篤定與坦蕩。
我眼角含笑,抬手將袖口輕輕一攏。
「我輩學子定當以世子為榜樣,心懷公道,為正義發聲。」
他一把勾過我的肩,沒有半點權貴的架子。
「你這少年倒是個會溜須拍馬的,甚合我眼緣,不知怎麼稱呼?」
「蘇州沈朔。」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的那個碩?」
我惱怒地甩開那隻搭在我肩上的手,白了他一眼,咬牙回道:
「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的朔țú⁵。」
「李珩,小字明昭。你若不介意,可喚我一聲明昭兄。」
這是我十四歲那年,同李珩的初見。
14
馬車停在了平遠候府外,宋樟先一步笑著迎了上來。
「不愧是我的女兒,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歸是得了端王世子青睞。」
「放心,為父定會替你好好周旋。」
我乖順地點了點頭,接著被請去了祖母院裡。
聽說她被我此舉氣得不輕,現下正臥病在床。
她所中之毒名曰「灼心」,越是生氣,便毒發得越快。
在滿心怨恨與劇痛里,慢慢耗干最後一口氣,是我親手為她準備的結局。
「還真是隨了那個賤婦,當年引誘樟兒娶她進門,生出來的女兒也和我作對!」
祖母半坐在床榻之上,語氣里的怨毒幾乎要溢了出來。
「祖母慎言。」
我掃了一眼房中供奉的那尊藥師佛,不屑地勾了勾唇角:
「佛祖素來只護心善德厚之輩,像您這般口出惡言,怕是難求庇佑。」
「孽障!勾搭上了端王府,就不把我這個祖母放在眼裡了?」
「這話就不對了。」
我歪著頭,在她耳邊低語:
「畢竟,我可從沒把你放在眼裡過。」
她被氣得噴出一口淤血,只能兀自用手指著我,卻發不出一句聲音。
走出祖母院裡之時,迎面碰上了前來探病的顧念慈。
她平日裡那雙假意溫和的眸子,此刻帶了幾分探究。
「玥兒存了這攀龍附鳳的心思,平日裡也不見顯露,倒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小瞧了。」
「母親說笑了,這世上唯ƭù²有未經世事的稚童,才會把心思擺在臉上任人窺探。」
「比起您,我這火候還差得遠呢。」
不等她再開口,我便側身繞過,一步未停地走出了院門。
這世上有一種惡人,慣於躲在暗處冷眼旁觀,背地裡推波助瀾。
以為指尖未沾半分血污,坐享其成後還可全身而退。
15
剛回自己院裡,還未來得及坐下歇口氣。
便有小廝送來了李珩的帖子,邀我前往松鶴樓一聚。
看來,他已經收到我的贈禮了。
我曾以為,等李珩病好了。
總歸是能從我這張臉上,辨出幾分舊年剪影來。
十四歲那年的京兆府外一別,讓我在整個灰暗的京城裡看到一絲光亮。
後來,李珩成了大理寺的一名小吏,而我則以清風書院沈朔的身份常伴左右。
陪他在大理寺的卷宗堆與市井街巷間輾轉,用我這可辨真假的能力,助他破了諸多民間奇案。
那時的我們,有著對真相的執著,對公道的赤誠。
為了尋獲張秀才殺妻藏屍的關鍵證據,我甚至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半夜了還從狗洞爬出與他匯合。
兩年相伴的時光里,我的確生出了些別的心思。
於是我一遍一遍安慰自己,等他在大理寺的案牘與歷練里熬出真章,成為獨當一面的能臣,定能助我扳倒宋樟。
直到臨安五年冬至,李珩十八歲生辰那日。
靖遠大將軍陳靖瀾,他此生最為敬重,奉作人生圭臬的舅舅。
因私鑄兵甲、私通北齊,被以謀逆之罪打入昭獄,十日後於午市問斬。
一時間整個朝堂人人自危,即便此案疑點重重,也無人敢遞上辯疏為其求情。
誰都不願在這場暗流洶湧的權謀博弈里,成為被犧牲的棋子。
端王府一脈本就有皇親身份的桎梏,更懼這謀逆重罪引火燒身。用近乎隱遁的避世之態,才將自己從這場災禍里摘了出來。
我再次見到李珩時,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個月。
他被一群家丁簇擁著,站在街角一家墨齋門口,身姿比往日清瘦了許多。
我撥開往來的行人奔了上去,想問問他最近過得如何。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一片迷茫,就像看陌生人一樣。
正準備多說幾句,護著他的家丁卻如臨大敵般將我拽走。
時隔多日,我才從茶樓某個說書先生口中得知。
李珩曾在承天門外的長階上跪了三天三夜,始終都沒等來宮門內的半句回應。
冬至天寒,又恰逢陰雨。
他最終暈倒在長階之上,被帝王派人送回了端王府養病。
沒關係,忘了就忘了吧。
我於他而言,本就不是什麼重要之人。
既然他又重回了大理寺,坐到了少卿的位置。
可見仍初心未改,還是那個曾放言要肅清吏治的赤誠少年。
16
松鶴樓的廂房裡,擺了滿桌的美味珍饈。
松鼠桂魚、姑蘇滷鴨、櫻桃肉,都是些蘇州名菜。
以往他只要一發響銀,便會請我在此大吃一頓。
一個月的響銀,也就只夠吃一頓。
他還常常半開著玩笑說,小爺我掙的錢,可都花在你身上了。
「聽說宋姑娘生母是蘇州人氏,這些菜,可還合胃口?」
「世子尋我來此,該不會只是為了請我吃頓飯吧?」
他凝了凝神,原本平和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
「今日有人在我馬車裡放了一份帳目,事關臨安四年的軍餉貪墨一案,可是你的手筆?」
我點了點頭,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你費盡心機地在大覺寺設計我,是想借我之手斷了一樁姻親。」
「可將你父親的把柄交到我手中,又是為何?」
「你既然都查到我的生母是蘇州人氏,自然也該知曉,她已不在人世。」
「我大概能猜到,內宅之中多有些見不得人的血污之事。」
李珩頓了頓,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沿。
「我有一事實在想不明白,你母親去世時,你不過六歲稚童。」
「而這帳本所謄抄下來的細則,竟可追溯到臨安一年春天。」
「侯府既能為你定下這樣的姻親,想必是不會善待到聘請名師來教習你為人處世。」
「宋姑娘,這樣深的城府和心機,可不是一個六歲起便被苛待的閨閣女子該有的。」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世子說的,我倒有些聽不懂了,這和我贈予你帳目之事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我得知道背後扶持你之人的真正用意。」
「又或者,你根本不是真正的宋府長女,而是敵國派來潛伏的細作,想藉此來攪弄我朝風雲。」
我不禁啞然失笑,無奈道:
「世子不愧是大理寺少卿,考慮問題還真是面面俱到。」
「說出來世子也會不信,這背後扶持我的,可不是人。」
他聽罷嗤笑出聲:
「宋姑娘這是要告訴我,扶持你的是鬼不成?」
「我自小便中了一個奇怪的詛咒,可以分辨人心的真假。」
「所以才能不被蠱惑,知道母親亡故的真相,看清侯府眾人的虛情假意。」
「砰」的一聲重響從對面傳來,李珩一掌拍在桌上,指節泛白。
「宋姑娘這是在消遣我。」
我攤了攤手。
「你若不信,可以隨便問我你心中所想,我自會知道此事真假。」
李珩雖滿臉不信,卻還是開了口:
「我家中有三房妾室,個個貌美如花。」
「假的。」
「我自小隨舅舅在軍營中長大,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成為領兵打仗的武將。」
「真的。」
這倒有些奇怪,那又為何在這京中做起了文臣。
「我今日所著褻褲是綠色。」
「真的。」
品味還真是獨特......
他眼裡終於有了一絲鬆動,慢慢俯身向前靠近了幾分。
「人生二十二載,我從未心悅過任何人。」
「假的。」
莫名的酸澀之感湧上心頭,原來,他有喜歡的人啊。
「我心悅之人,是名男子。」
我下意識抬眼,在他滿是壓迫感的目光里,戰戰兢兢地給出了答案。
「真的。」
難怪他二十二了還不曾娶妻,難怪那日同我有了肌膚之親後,表現得如此厭惡。
呸!原來是個斷袖。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我,沉默了良久,才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可以助姑娘讓宋樟的罪孽公之於眾,可光憑這點帳目,還遠遠不夠。」
「自是不夠,他真正的把柄,都鎖在書房密室的暗格中。」
「我能將這些謄抄出來,已是竭盡所能。」
「眼下,不是正好給了世子一個探尋侯府的好由頭。」
李珩聽罷,似是想到了什麼。
他垂眸避開我的視線,耳尖卻先一步țů⁰染上薄紅。
「我會讓人按世子妃的規製備禮,三日後,親自上門。」
「不管後續如何,還望宋姑娘日後能三思而後行,莫要再拿自己的清譽涉險。」
我抬頭看向他,眼裡皆是出自本心的清亮和篤定。
「此事於旁人而言是涉險,對世子來說,卻不是。」
「冒犯磊落不羈的君子,是我有錯在先。無論此後何種因果,我皆願一人承擔。」
我斟滿一杯姑蘇台,如少年之時與他對坐暢聊那般,將酒一飲而盡。
「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宋姑娘的風骨,當真是恰如其名。」
他也舉杯將酒飲盡,莫名地有感而發起來。
我將心中燃起的一點希冀強行壓下,並未理會他的惆悵。
「謝世子謬讚,三日之後,明玥在侯府掃榻以待。」
「月圓之夜,恰逢東風將至。世子不妨多備些火油,可助成事。」
說罷,俯身行了一禮,緩緩退出了這間酒香縈繞的廂房。
17
晨光微亮,李珩便差人將備好的大雁、束帛、玄纁、禮書先行送至了侯府。
宋樟難得誇讚我一回,破天荒地出自真心實意。
「你這容貌,倒真是得了你娘親的真傳,也難怪那世子為你失了分寸,連議親都這般急切。」
「玥兒,你這次真是替為父長臉。」
瞧著他那掩不住的笑意,我心底的冷意一寸寸往上涌。
笑吧,盡興些才好,畢竟今夜過後,怕是再也笑不出來了。
夜幕已至,前院依舊亮如白晝。
眾人的歡笑聲混著絲竹聲飄了過來,熱鬧得像一場真正的喜宴。
「姑娘,那邊傳了話來,世子今日飲多了酒,侯爺已讓人將西廂房拾掇了出來。」
我點了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困住我整整二十年的院子。
終於,快要結束了。
「嬤嬤,去收拾一下吧。今夜過後,這裡便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了。」
子夜時分,空氣中火油的味道越來越濃。
宴席上的酒水裡,早被悄無聲息摻了迷藥。所以火光漸起時,並沒有引起府內的騷亂。
李珩將書房密室內的東西一搬而空後,便命人將此處毀屍滅跡。
我站在陰影里,看著這座曾熱鬧非凡的府邸,一點點被火舌啃噬成斷壁殘垣。
「你為何要在別處灑上這麼多的火油,會傷及旁人性命的。」
李珩有些惱怒我不按計劃行事,臉色被火光映照得微微發沉。
「火政司離這不過三條街,只要他們來得及時,便不會有人命喪火海。」
「放心,平遠侯府出事,他們不敢坐視不理。」
用沈家金銀堆砌出來的亭台樓宇,自是要讓它們,去該去的地方。
我抬手撣走裙擺上的焦黑碎屑後,徑直走向早候在府外的馬車。
馬車一路向城北駛去,停在了一處宅院外。
下了馬車一看,竟是聖上賜予大理寺少卿的官邸。
李珩這樣明目張胆地將我安置在這裡,還真是半點都不懼人言啊。
18
第五日的日暮時分,才終於等到李珩回來。
他腳步虛浮得像是踩不穩地面,眼底血絲也多的怖人。
我上前扶了一把,順勢接過他手裡的披風。
「抱歉,讓你久等了。」
這聲音沙啞得,也不知生熬了幾個日夜了。
「先回房睡一覺吧,醒了我們再談。」
他點Ṫű³了點頭,帶著薄汗的溫熱身軀輕輕靠了過來。
我沒有推開,挪著碎步扶著他往內院走了去。
待將李珩安頓完,我抱著那件披風,兀自在原地愣了許久。
剛剛那番場景,倒真像是新婚妻子在照料歸家的夫君。
當舍貪嗔痴念,方得自在清涼。
宋明玥,你著相了。
翌日清晨,有侍女來請我去前廳用早膳。
李珩將一碗清粥遞至我面前,還細心地布了筷。
「父王和母妃早些時日去了徐州採風,並未歸京,所以才沒把你安置在端王府。」
「說起這些做什麼,宋樟如何了?」
我假裝聽不懂他話里的示好,語氣里刻意帶了幾分冷ṭű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