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芊芊說罷,得意地拍了拍手。
一個穿著艷俗、體態豐腴的老鴇應聲推門而入,一雙精明的眼睛毫不客氣地在宋清梔身上逡巡打量。
宋清梔心頭猛地一沉,厲聲道:「穆芊芊!你想做什麼?我仍是侯府夫人,你敢!」
「侯府夫人?」穆芊芊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咯咯地笑起來,「現在侯爺眼裡只有我,你覺得我有什麼不敢的?」她朝老鴇揚了揚下巴,「媽媽看看,這貨色值多少?」
老鴇諂媚地笑著上前,粗糙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捏起宋清梔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仔細端詳:「嘖嘖,雖然不是雛兒了,但這小臉盤兒是真標緻,這通身的氣度,好好țŭ̀₂調教一番,定能成為頭牌,給媽媽我攬來不少貴客!」
她伸出幾個手指,「這個數,穆姑娘覺得如何?」
穆芊芊爽快一笑:「就依媽媽。」她示意身後下人將一袋銀子拋給老鴇。
老鴇掂了掂錢袋,臉上笑開了花,立刻朝門外一招手:「來人!把人給我請回去!」
幾個粗壯的隨從立刻衝進來,拿出繩索便要捆綁宋清梔。
「放開我!你們滾開!」宋清梔拚命掙扎,可她本就體弱,哪裡敵得過幾個大漢。
內室的阿蓮聽到動靜,連滾帶爬地衝出來,嘴裡發出焦急痛苦的「啊啊」聲,不顧一切地撲上來想推開那些隨從,用瘦弱的身軀護住宋清梔。
穆芊芊眼中閃過狠厲,抬腳狠狠踹在阿蓮心口!
阿蓮慘叫一聲,被踹翻在地,痛得蜷縮起來。
「低賤的東西,也敢攔我的路!」
「阿蓮!」宋清梔目眥欲裂,掙扎得更凶,卻被一個隨從用布條死死堵住了嘴,只能發出絕望的嗚咽。
她被粗暴地五花大綁起來,很快,她被塞進一頂密不透風的小轎里。
轎子被抬起前,她聽到穆芊芊對守在吉尚堂門口的侍衛下令:「今日之事,誰若敢在侯爺面前透露半個字,小心你們的狗命!」
第九章
宋清梔被強行換上薄如蟬翼的紗衣,頭上被蒙上紅紗蓋頭,雙手被反綁在春香樓大廳中央的柱子上。
屈辱和恐懼幾乎將她淹沒,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周圍是嘈雜的鬨笑和污言穢語,空氣中瀰漫著劣質的脂粉和酒氣。
老鴇尖著嗓子吆喝:「各位爺瞧好了!今兒個媽媽我可是得了件稀世珍寶!保證是你們沒見過的大美人!初夜競價,價高者得!」
底下的人群沸騰起來,有人起鬨:
「蓋頭都不掀,誰知道是美是丑啊?」
「就是!萬一是個麻子臉,爺的錢不就打水漂了?」
老鴇信誓旦旦:「媽媽我用這項上人頭擔保!絕對是天仙般的人兒!誰得了誰就知道是撿了天大的便宜!包您滿意!」
這番說辭更勾得人心癢難耐,叫價聲此起彼伏。
宋清梔心念電轉,必須脫身!若不能,也必須找一個暫時能保住性命的人。底下這些紈絝子弟、富商豪紳,玩死弄殘一個人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她透過紅紗蓋頭,拚命觀察著下面的人群,從他們的衣著、配飾、氣度判斷身份。身份足夠高的人,或許會顧忌臨安侯府,還有一絲脫身的希望;身份太低的人,根本沒機會接近臨安侯,所以就不會信她,只會覺得她胡言亂語。
手心全是冷汗,一個個身影掃過,她的心越來越沉。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角落。
一個身著玄色暗紋錦袍的男子獨自坐在那裡,姿態慵懶地仰頭喝酒。
他的衣著看似低調,但那料子在燈光下流轉的光澤、腰間那塊雕刻著盤龍紋的羊脂玉佩,無一不昭示著他身份絕非尋常。
就是他!
宋清梔心一橫,趁著叫價間隙,猛地揚高聲音,蓋頭下的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嬌媚:「今日既是媽媽讓我第一次接客,諸位爺可否賞個臉面,讓我......自己來選?」
大廳瞬間一靜,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哄鬧聲。
「有趣!美人還要自己選恩客?」
「有脾氣!爺喜歡!選我選我!」
「美人兒,看這邊!爺保證疼你!」
......
宋清梔深吸一口氣,朝著那個角落的方向猛地抬起下巴:「我選他,那位獨自飲酒的公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角落。
那玄衣男子喝酒的動作一頓,堪堪抬眼。
燈光掠過,照出他稜角分明的下頜和一雙深邃的眼眸,他嘴角輕輕一勾,放下酒壺,聲音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爽朗:
「好啊,幸得美人青眼,今夜......定不負所望。」
宋清梔心落了地,可看著他那一股玩味的眼神,她的心又開始漂浮起來......
宋清梔被送入房間,雙手雖得了自由,卻仍被軟禁於此。
她迅速拔下頭上唯一一支鋒利的銀簪,緊緊攥在手心。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喉嚨,她死死盯著那扇門,如同瀕死的困獸,準備做最後一搏。
不多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那玄衣男子緩步走了進來,反手合上門扉。
宋清梔透過薄薄的紅紗,能模糊看到他的輪廓正一步步逼近,壓迫感越來越強,她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就是現在!
在他距離她只剩一步之遙時,宋清梔心一橫,猛地抬手,用盡全身力氣將發簪狠狠刺向他的脖頸!
然而,手腕卻在半空中被一隻鐵鉗般的手精準擒住!力道大得驚人,捏得她腕骨劇痛,五指瞬間脫力。
「哐當」一聲,銀簪掉落在地。
下一秒,她頭上的紅蓋頭被猛地掀開,視野驟然清晰。
昏暗的燈光下,男子深邃的眉眼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是下意識脫口:「是你?」
宋清梔一怔,警惕地看著這張陌生又隱約有些眼熟的俊朗面孔:「你認識我?」
他逼近一步,目光掃過她蒼白卻難掩清麗的臉龐,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兇器,聲音低沉帶著戲謔:「既主動選了我,如今又欲行刺......倒是有趣。說說,我何時得罪你了?」
宋清梔自知有些理虧,有些不自在地撇過頭,「我乃臨安侯夫人宋清梔,是遭人陷害被綁來此地的。你若肯放過我,他日臨安侯府必重金酬謝。」
那男子聞言,非但無懼,反而低笑一聲:「我憑什麼信你?更何況......」
他逼近一步,目光銳利,「那沈文舟又算個什麼東西?你以為,抬出他的名頭就能威脅到我?」
宋清梔心底徹底沉了下去,指尖冰涼,聲音抑制不住地帶上了一絲顫抖:「那......我求你,今夜過後,可否帶我離開這春香樓?我只求一條生路。」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轉變態度:「你......這就妥協了?」
宋清梔抬眼直視他,眼底是一片死寂,甚至帶著一絲破罐破摔的嘲弄:「不然呢?面對權貴威壓,我有何辦法?面對男子力氣,我又有何辦法?既然抗爭無用,除了用自己換一絲渺茫生機,我還能如何?」
說罷,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伸出手去解他腰間的玉帶鉤。
那男子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住,猛地後退一步掙脫開,素來從容的聲音里竟透出幾分無措:「你......你做什麼!」
宋清梔的手僵在半空,仰頭看著他,淚水無聲滑落,「我會......好好伺候公子,只求公子一夜歡愉後,能帶我離開這地獄。」
第十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宋清梔似乎在他眼底捕捉到一絲飛快掠過的心疼?
但那情緒消失得太快,快得讓她以為是絕望下的幻覺。
那男子迅速正了正被她扯松的玉帶鉤,略顯尷尬地輕咳一聲:「你......別這樣,不必如此。」
說罷,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玄色暗紋的披風,遞到她面前,「披上,我現在就帶你離開這裡。」
宋清梔愣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怎麼?不信我?」男子見她不動,眉頭微挑。
宋清梔這才回過神,遲疑地抬手接過,披風還帶著他身上的體溫和一股清冽的松木香氣,將她身上那件不堪的紗衣嚴嚴實實裹住。
男子帶著她,一把拉開房門,徑直向外走去。
果然,沒走幾步,那老鴇就急匆匆地攔了上來,臉上堆著諂媚又警惕的笑:「哎呦這位爺!這是怎麼了?可是這姑娘伺候得不好?您有什麼不滿意的儘管說,媽媽我再給您換個更好的!」
男子腳步未停,只冷冷斜睨了她一眼,隨手從懷中掏出一枚金元寶,精準地拋到她懷裡:「人,我帶走了。夠了嗎?」
老鴇手忙腳亂地接住那沉甸甸的金元寶,立刻用牙咬了一下,臉上瞬間笑開了花,忙不迭地讓開道路:「夠!夠!太夠了!爺您真是大方!您慢走!歡迎下次再來啊!」
男子不再理會她,領著宋清梔,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那男子駕著馬車帶宋清梔走走停停,趕了兩天的路才回到吉尚堂,宋清梔有些意外地看著他:「你......為何幫我?」
男子聞言,眉頭微挑,抱著手臂朝她逼近一步。
他身量極高,宋清梔不得不仰頭看他,那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見她這般反應,男子低笑了一聲:「沒什麼,只是覺得你長得合我眼緣,不忍心見美人落難罷了。」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抬手便從腰間扯下那枚雕刻著盤龍紋的精緻玉佩,隨手拋給她。
宋清梔慌忙接住,觸手溫潤,絕非凡品。
「喏,」男子隨意地指了指那玉佩,「若是日後實在走投無路了,拿著這個來景王府找我。或許......我能幫你一二。」
「景王府?」宋清梔蹙眉,心中警鈴大作,「你是景王?」
男子立刻擺手,笑得有些散漫:「錯了錯了。我不過是景王殿下身邊一個跑腿的侍衛罷了。我們王爺嘛,」他語氣裡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推崇,「宅心仁厚,最是憐貧惜弱,就喜歡幫扶落難之人。」
說罷,他利落地翻身上馬,正準備揮動馬鞭。
「等等!」宋清梔急忙叫住他,「還不知......恩人如何稱呼?」
男子動作一頓,唇角一勾,吐出兩個字:「宴川。」
話音未落,他已一抖韁繩,駕著馬車匆匆離去,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宋清梔看著那人消失的方向,眉頭越皺越緊。
宋清梔推開吉尚堂的門,一直強撐的鎮定瞬間瓦解,身子微微發顫。
一直焦急等待的阿蓮見她回來,連滾帶爬地撲過來,眼淚瞬間湧出,咿咿呀呀地比划著,上下檢查她是否受傷。
宋清梔輕輕抱住她,拍著她的背安撫:「我沒事,阿蓮。」
阿蓮情緒稍定,像是突然想起極其重要的事,慌忙拉著宋清梔到桌邊,顫抖著手在紙上飛快寫下:
【侯爺要娶穆芊芊為平妻!府里已在張燈結彩,三日後便是婚期】
宋清梔看著那行字,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悲傷,反而緩緩勾起一抹極冷的笑意:「很好,真是個......好日子。」
阿蓮不解地看著她,以為她受了太大刺激。
宋清梔輕輕摩挲著袖中那枚溫潤的盤龍玉佩,低聲道:
「阿蓮,別怕。我想到了......一個能徹底離開沈文舟的辦法了。」
第十一章
三日後,臨安侯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熱鬧非凡。
沈文舟與一身大紅嫁衣的穆芊芊正欲拜堂,一道清冷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了喜慶:
「侯爺納妾,如此大喜之事,怎都不通知我這位正頭夫人一聲?看來,我這侯府主母早已名存實亡!」
眾人譁然回頭,只見宋清梔身著正裝,妝容精緻,一步步走入廳堂,目光如冰。
穆芊芊蓋頭下的臉瞬間煞白,失聲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宋清梔冷笑道:「我不在這裡,難道該在春香樓里任人折辱嗎?」
沈文舟眉頭緊鎖,面露不悅:「什麼春香樓?宋清梔,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麼!」
「胡言亂語?」宋清梔目光銳利地射向穆芊芊,「你最愛的這位神女,三日前派人將我綁了,賣入春香樓!若非我僥倖逃脫,此刻早已身敗名裂!侯爺,此事你竟一無所知?!」
滿堂賓客頓時炸開了鍋。
「竟有此事?!」
「綁賣侯府夫人?這穆芊芊如此歹毒?」
「她不是神女嗎?怎會行此齷齪之事?」
......
沈文舟臉色鐵青,厲聲呵斥:「宋清梔!你為了汙衊芊芊,竟不惜自毀名節編造如此謊言!你何時變得如此惡毒!」
穆芊芊立刻紅了眼眶:「姐姐,你為何要這般恨我,屢次陷害於我......」
「陷害?」宋清梔高聲道,「我有人證!」
那老鴇被推上來,戰戰兢兢地指認了穆芊芊,「沒錯,就是......就是這位姑娘將夫人賣給了春香樓,我不知情啊侯爺,我是受這姑娘所迫,侯爺饒命!」
穆芊芊抹了抹眼淚:「冤枉!文舟,你問問吉尚堂的守衛!那日可曾見姐姐被帶走?」
兩名侍衛上前,相視了一眼,隨即一口咬定:「回侯爺,夫人那日一直在吉尚堂內,從未離開。」
他們是沈文舟親信,話語顯得格外可信,沈文舟頓時有了底氣,冷眼看宋清梔:「這些侍衛對我忠心不二,絕不會騙我,你還有何話可說?」
宋清梔看著他,心寒徹骨,嗤笑一聲:「沈文舟,你真是慾令智昏了!」
「夠了!」沈文舟不耐煩地擺手,「來人,將夫人請回房去!休要在此胡鬧!」
「等等!」穆芊芊卻突然扯下蓋頭,淚眼婆娑,「文舟,她毀了你我大婚,豈能就這樣算了?若此次輕饒,日後她豈非變本加厲?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沈文舟連忙柔聲安撫:「好好好,都依你。你想如何?」
穆芊芊目光陰冷地看向宋清梔,紅唇輕啟:「她屢次想用狠毒手段害我,這般心思歹毒之人,不如就廢了她那雙手吧,看她日後還如何害人!」
宋清梔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穆芊芊,隨即猛地轉向沈文舟,眼中第一次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沈文舟,不行!任何刑罰我都能受,唯獨不能傷我的手!吉尚堂還有那麼多病人等著我!求你了!」
沈文舟看著她眼中的哀切,眉頭緊蹙,猶豫了一下,握緊穆芊芊的手,低聲哄道:「芊芊,換一個懲罰可好?這未免......」
穆芊芊猛地甩開他的手,一把作勢要摘下鳳冠,賭氣道:「若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應我,這堂不拜也罷!我明日便回塞北去!」
沈文舟頓時慌了,急忙拉住她:「別鬧!好好好!都依你!依你!」他連聲應下,仿佛廢掉宋清梔一隻手比起穆芊芊都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宋清梔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為了哄另一個女人,毫不猶豫地決定毀掉她最珍視的東西,心臟像是被瞬間撕裂,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沈文舟避開她絕望的目光,聲音乾澀地解釋:「清梔,你放心......我會尋天下最好的名醫來治你的手......今日,就委屈你了......」
看著他閃爍的眼神和虛偽的承諾,宋清梔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最後一絲期望,徹底湮滅。
心,死了。
第十二章
兩名侍衛上前,粗暴地將她拖到堂下,強按著跪在地上,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一名侍衛拿著一盒細長的銀針上前。
第一根針,對準了她右手食指的指甲縫,毫不留情地,狠狠刺入!
「啊——!」悽厲的慘叫瞬間劃破喜堂的喧囂。
十指連心,那尖銳的劇痛直衝頭頂,幾乎讓她瞬間暈厥,冷汗瞬間浸透衣衫。
第二根,刺入中指......
第三根......
一根接一根,細長的銀針緩慢而精準地楔入她每一片指甲下的嫩肉之中。
鮮血順著指尖滴滴答答落下,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灘刺目的紅。
宋清梔痛得渾身痙攣,牙齒咬破了嘴唇,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不再慘叫,只是發出壓抑到極致的、野獸般的嗚咽。
她看著廳內,淚眼模糊中她依然看見沈文舟正手忙腳亂地安撫著依偎在他懷裡、似乎被這血腥場面嚇到的穆芊芊......
而她,像一件被廢棄的器物,在眾人或憐憫或恐懼或漠然的目光中,承受著這鑽心蝕骨的酷刑。
她忽然想起以前,她煎藥燙傷一根手指,沈文舟都會心疼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為她塗藥,耐心地吹了又吹......如今卻為了穆芊芊毀掉了她的手......
鑽心的痛讓她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喊著,那哭聲響徹整個喜堂,令人無不為之一顫......
曾經那雙能救死扶傷、能寫出雋秀藥方、能總被他溫柔握住的手,此刻只剩下血肉模糊、劇痛肆虐的顫抖......
正當宋清梔痛得意識模糊,伏在地上不住顫抖時,一名下人急匆匆跑進來稟報:「侯爺!景王殿下到訪!」
聽聞這消息,宋清梔慘白的嘴角微微勾起,她果然沒賭錯......
沈文舟眉頭緊鎖,心中疑惑更甚。
景王謝宴川?這位王爺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幼弟,卻素來性情疏淡,不喜交際,更從未與他臨安侯府有過什麼往來,怎會突然在他喜宴之日前來?
雖滿腹疑慮,但礙於對方尊貴的身份,沈文舟不敢怠慢,連忙整理了一下衣袍,揚聲道:「快請!」
只見謝宴川一身玄色常服,信步而入,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卻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疏離。
他目光隨意地掃過一片狼藉的喜堂,在看到趴伏在地、十指血肉模糊、臉色慘白如紙的宋清梔時,腳步幾不可察地一頓,眉頭微微蹙起。
「參見景王殿下!」廳內眾人紛紛躬身行禮。
沈文舟上前一步,拱手作揖:「不知景王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只是......殿下今日怎會有興致來參加臣的喜宴?」
謝宴川並未立刻回答,他的視線從宋清梔身上移開,落回到沈文舟臉上,聲音清冷,帶著明顯的諷意:「本王聽聞侯府今日有喜事,特來道賀。卻不知......臨安侯納妾的規矩如此別致,竟需當眾折磨正妻取樂?真是讓本王......大開眼界。」
沈文舟臉色一僵,連忙解釋道:「殿下誤會了!並非如此!實在是臣的夫人宋氏,她......她心腸歹毒,屢次陷害芊芊,今日更是大鬧婚堂,汙衊芊芊清白。臣不得已,才小施懲戒,以正家規。」他頓了頓,「而且,臣並非納妾,今日是娶芊芊為平妻,與正妻同等尊榮。」
穆芊芊也適時地露出委屈又畏懼的神情,依偎在沈文舟身側,微微屈膝向景王行禮。
謝宴川聞言,臉上那點漫不經心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銳利。
他嗤笑一聲:「心腸歹毒?本王看,這心腸歹毒的,恐怕另有人在吧!」
第十三章
沈文舟一愣,面露不解:「殿下何出此言?」
謝宴川不再看他,徑直走到宋清梔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宋清梔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微微仰起頭,模糊的視線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她似乎想從他眼中確認什麼,但劇烈的疼痛和虛弱最終吞噬了她,眼前一黑,徹底暈厥過去。
謝宴川眸色驟然轉冷。
他面向眾人,聲音陡然提高:
「前幾日,本王恰巧在春香樓,正遇侯府夫人遭難。夫人聰慧機敏,認出本王身份非凡,奮力向本王求助,言明乃遭小人陷害,被綁賣至那等污穢之地!」
他聲音沉了下去,「本王雖不才,卻也知禮義廉恥,豈能坐視此等惡行?故而出手相助,救夫人於水火,方才保全侯府與夫人自身清白!」
「這不可能!」沈文舟脫口而出,滿臉難以置信,「臣的守衛分明說過清梔未出吉尚堂半步!」
「守衛?」謝宴川冷聲打斷,目光如刀般掃向沈文舟,「侯爺是更信你那幾個守門的侍衛,還是信本王親眼所見、親身所歷之事?」
他不再看沈文舟,轉而面向滿堂賓客,揚聲道:「當日同在春香樓,見過那被捆綁競價之人的,想必不止本王一個。諸位,可有人願出來作證?是否確有此事?」
底下瞬間一片譁然,賓客們交頭接耳。
很快,幾個聲音猶豫著響起:
「回殿下...那日,在下似乎...確實看到春香樓綁了個新來的女子...」
「是...是有這麼回事,那老鴇還吹噓是絕色...」
「雖未看清面容,但身形......似乎與侯夫人有幾分相似......」
「原來那日在角落裡飲酒的是景王殿下啊!那日角落燭火昏暗,沒能認出景王殿下,臣實在眼拙!」
......
議論聲越來越多。
沈文舟猛地轉頭,對著底下的兩名守衛厲聲喝道:「說!到底怎麼回事?!若有半句虛言,本侯要你們的命!」
兩名守衛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喊道:「侯爺饒命!侯爺饒命!是......是穆姑娘!是她以小的家人性命相威脅,逼小的們撒謊的!」
「哈哈哈哈哈!」謝宴川驟然發出一陣冷笑,笑聲毫不掩飾譏諷,「堂堂臨安侯,威震邊關,竟連自己府里的守衛都管束不住,任人拿捏欺瞞至此!真是讓本王嘆為觀止!」
沈文舟的臉色瞬間鐵青,他猛地轉向穆芊芊,眼神駭人:「穆芊芊!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穆芊芊早已嚇得癱軟在地,華麗的嫁衣拖曳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抓住沈文舟的衣擺,眼淚洶湧而出,「文舟...文舟我錯了!我只是...只是一時糊塗!那日她處處與我作對,我氣不過才...才想小小懲戒她一下,我沒想真的害她...我只是想嚇唬她而已......」
「懲戒?嚇唬?」沈文舟一把甩開她的手,指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宋清梔,「她是侯府夫人!縱有千般不是,也輪不到你用如此歹毒的手段私刑處置!你竟將侯府夫人的尊嚴、將我的顏面置於何地!」
穆芊芊被他吼得瑟縮了一下,哭得更凶,卻只是反覆念叨:「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文舟你原諒我這一次......」
謝宴川冷眼看著這場鬧劇,不耐地打斷:「臨安侯,你們的家事,本王沒興趣聽。」
他話音一轉,從懷中取出一封摺疊整齊的信函,當眾展開,那紙張略顯陳舊,上面的字跡分明是宋清梔的筆跡。
「本王今日前來,實則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謝宴川聲音清朗,擲地有聲,「侯府夫人宋氏,日前走投無路,特將此和離書呈於本王,求本王為她做主!」
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夫人言道,她身為侯府正妻,卻被一個不知來歷的塞外女子屢屢欺壓陷害,而侯爺您......是非不分,公然偏袒,縱容外室行兇,甚至默許其動用私刑!她心灰意冷,只求和離離去,卻反被侯爺您囚禁于吉尚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賓客們的竊竊私語聲瞬間變大。
「竟有此事?」
「囚禁正妻?這......這太過分了!」
「難怪侯夫人今日如此決絕......」
「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竟如此對待髮妻......著實令人髮指!」
......
謝宴川猛地將和離書拍在身旁的案几上,聲如寒冰,帶著凜然威壓:「沈文舟!你寵妾滅妻,是非不分!縱容惡行,戕害髮妻!如今正妻欲和離,你竟敢罔顧大庸律法,強行囚禁!你眼中可還有王法?可還有綱常倫理!」
沈文舟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踉蹌著後退了一步,看著聲色俱厲的景王,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第十四章
沈文舟被謝宴川的厲聲質問和滿堂賓客的鄙夷目光逼得心神俱裂,雙腿一軟,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發顫地辯解:「殿下!臣......臣是一時糊塗!」
謝宴川冷眼睨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冷笑。
若非沈文舟是朝中不可或缺的武將,手握兵權,深得皇兄倚重,以他今日所為,自己恨不得立刻將其千刀萬剮!
他強壓下心頭戾氣,冷哼一聲,只一個眼神示意,身後兩名隨從立刻上前,極其小心地避開宋清梔受傷的雙手,將她輕輕攙扶起來。
謝宴川轉身,面向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眾賓客,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諸位今日皆可為證!臨安侯沈文舟,寵妾滅妻,縱凶傷人行囚禁之事,已失人夫之德,更違大庸律法!現依宋氏所求,本王在此宣布,從即日起,宋清梔與臨安侯沈文舟正式和離,恩斷義絕,再無瓜葛!臨安侯府不得再以任何理由糾纏、囚禁宋氏!若敢違逆,便是與大庸律法為敵!」
說罷,他領著攙扶著宋清梔的隨從,大步離去。
景王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幼弟,權勢煊赫,他親自出面了斷此事,態度鮮明,賓客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想在此刻得罪景王,竟紛紛沉默著起身,陸陸續續離場。
方才還喧鬧非凡、紅綢高掛的喜堂,轉瞬間變得冷清空蕩,只剩下滿地狼藉。
沈文舟仍跪在原地,目光死死盯著門口宋清梔離去的背影,以及那雙......血肉模糊、不住顫抖的手。
那雙曾經為他撫平戰甲褶皺、為他深夜熬製藥膳、為他寫下娟秀家書的手......
一陣尖銳的刺痛猛地攥住他的心臟。
他忽然想起,宋清梔最是怕疼,從前在府里,手指不小心被粗糙的藥材劃破一點小口子,她都會疼得眼圈發紅,舉著手指到他面前,委屈地要他吹吹......
而剛才......那根細長的鋼針,就那麼硬生生、毫不留情地刺進了她十指的指甲縫裡!
他猛地起身,踉蹌著走到行刑的下人面前,一把奪過那根還沾著宋清梔鮮血的冰冷鋼針。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自己的手,將針尖對準食指的指甲縫,狠狠刺了進去!
「呃!」劇烈的、鑽心蝕骨的疼痛瞬間襲來,讓他整條手臂都控制不住地痙攣顫抖,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來。
痛!太痛了!
他一個在Ṫũ⁵沙場刀口舔血、受過無數傷的武將尚且幾乎無法忍受,那清梔呢?他那般細皮嫩肉、一點小傷都要掉眼淚的清梔,剛才承受的是十倍百倍於此的痛苦!
她當時該有多痛?多絕望?
而他......他竟然就那樣冷眼看著......
心臟像是被這隻鋼針反覆穿刺,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一滴滾燙的淚,毫無預兆地從他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穆芊芊見狀,哭喊著撲過來,「你別這樣!是她!是宋清梔先害我的!她當時想把我送給那些低賤的侍衛消遣,我才不得已反擊的!我只是想保護自己啊文舟!」
「夠了!」沈文舟猛地甩開她,聲音嘶啞,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厭惡和疲憊,「穆芊芊!事到如今,你還要狡辯!還要把所有的錯都推給別人!你到底要騙我到什麼時候?!滾!給我滾!」
穆芊芊被他眼中的狠厲嚇得跌坐在地,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眼神,那眼神帶著前所未有的殺氣,她身體陣陣發寒,連滾帶爬狼狽地跑了出去。
景王府內,宋清梔昏迷不醒,老大夫正為她處理雙手。
謝宴川立在床邊,看著她蒼白的臉,眉頭緊皺。
大夫包紮完畢,搖頭嘆息:「傷口太深,日後恐難再做精細活了。」
謝宴川聲音沉冷:「想盡辦法,用最好的藥,務必儘量治好她的手。」
大夫應聲退下。
他走到床邊,看著她被層層白布包裹的雙手,眼中情緒翻湧,最終化為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對不起,我來遲了。」
謝宴川一直守在床邊,直到半夜半夜,宋清梔一陣輕咳,悠悠轉醒。
守在一旁的謝宴川立刻上前,小心扶她坐起。
宋清梔虛弱地朝他頷首:「多謝景王殿下今日出手相助。」
謝宴川動作微頓,輕聲問:「你何時知道本王身份的?」
「從殿下那日遞給我盤龍玉佩之時,便猜了個七八分。」宋清梔聲音雖弱,卻條理清晰,「身著價值不菲的暗紋玄衣,隨身佩戴象徵皇族的盤龍玉佩,言語間又能不經請示便代景王做主許諾......這怎麼看,都不像只是一個尋常侍衛該有的樣子。」
謝宴川聞言,半眯起眼睛打量她,唇邊泛起一絲笑意:「倒是本王小瞧你了,果然聰慧。」
他話鋒一轉,帶著幾分探究:「那你今日差人拿著一封和離書來求本王,又怎知本王一定會替你出面,蹚這趟渾水?你哪來的自信?」
宋清梔輕輕勾了一下蒼白的嘴角,直視他:「那日在春香樓,殿下與我素不相識,卻不惜暴露身份也要相救,事後更親自駕車趕了兩日路送我回吉尚堂。殿下肯耗費這般功夫,必是我身上有殿下想要的好處,而這『好處』想必不易得,既如此,我的要求,自然有九成把握殿下會答應。」
謝宴川沒有立刻接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情緒翻湧,似欣賞,又似有些別的什麼,讓宋清梔一時也捉摸不透。
被他盯得久了,宋清梔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低下了頭。
謝宴川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輕咳一聲,收斂了目光。
「那個,那你先好好休息,本王吩咐婢女照顧你,有什麼事隨時說。」
「等一下,」宋清梔叫住了他,她抬頭直視他,「殿下,你想要什麼?」
「等你休養好了,本王再和你討要。」
第十五章
在景王府將養了一段時日,宋清梔的傷勢漸好,謝宴川差人將阿蓮也接了過來。
這日,宋清梔終於能下地行走,覺得屋內憋悶,便由阿蓮陪著上街散心。
街上人頭攢動,異常熱鬧,百姓們都擠在街道兩旁翹首以盼。
宋清梔抬眼望去,只見一隊威武的鐵騎正在開路,隊伍中央,沈文舟一身耀眼戎裝,騎在高頭大馬上,英武不凡。
而他懷中,正親密地依偎著笑顏如花的穆芊芊。
宋清梔目光一凝,拉住身旁一位路人詢問。
那路人興奮道:「姑娘還不知道?臨安侯府那位神女前些日子預測天象,說有大水患!侯爺信了,提前疏散百姓加固堤防,結果真讓她說准了!可是救了好多人吶!皇上龍心大悅,給侯爺又升了爵位!之前聽說他倆鬧彆扭了,經此一事,可是和好如初,恩愛更勝往昔吶!這不,侯爺正帶著神女巡城慶賀呢!」
阿蓮在一旁聽得滿臉憤怒,咿咿呀呀地比划著,氣得直跺腳。
宋清梔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目光平靜地看向那漸行漸遠的、受盡追捧的一對璧人,眼底再無波瀾。
接下來的日子,宋清梔會先打探一番,儘量避開會和臨安侯府的人湊到一起的可能。
宋清梔本以為避開便是,卻未想到,人不找麻煩,麻煩卻會自己找上門。
這日,她與阿蓮剛從藥鋪出來,便被一人攔在了街心,抬頭一看,竟是珠光寶氣、滿面春風的穆芊芊。
穆芊芊將她上下打量一番,語帶炫耀:「喲,這不是宋姐姐嗎?瞧著氣色倒比在侯府時好了些。也是,如今不用操心府中事務,自是清閒。」
她說著,故意用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小腹,笑容得意:「不過妹妹我可就忙了,文舟如今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東西都搬給我,生怕我累著餓著。也是,畢竟我如今可是有了侯府的骨肉。」
宋清梔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聽完只淡淡問了一句:「哦?既連孩子都有了,怎的臨安侯還未將你明媒正娶,扶為正室?」
這話如同尖針,瞬間刺破了穆芊芊強裝的得意,她臉色猛地一僵,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怨毒。
的確,自從那日喜宴被破壞中斷,她已經軟磨硬泡了很多次,可沈文舟總是以公務繁忙、需擇吉日等藉口敷衍推脫。
而且上次她把宋清梔賣進青樓的事情被捅破,沈文舟看她的眼神便多了幾分審視與疏離,再不像從前那般全然信任與痴迷。即便後來她借水患之功挽回些許,沈文舟也會來看她,賞賜不斷,甚至因為孩子對她多有呵護,但那眼神深處,總隔著一層什麼。
更讓她嫉恨發狂的是,她曾數次發現沈文舟獨自在書房,對著宋清梔的舊畫像出神,那副黯然傷神的模樣是她從未得到過的深情。
憑什麼!一個棄婦而已!為何總是陰魂不散!
穆芊芊狠狠瞪了宋清梔一眼,心中暗自發誓,定要徹底毀了宋清梔,讓她永無翻身之日!
宋清梔沒理會她,自顧自走了。
傍晚時分,宋清梔與阿蓮正準備返回景王府。只是一個轉身的功夫,身後的阿蓮竟不見了蹤影......
宋清梔心下一沉,正要呼喊尋找,突然被兩個膀大腰圓、面露淫笑的大漢堵進了僻靜的巷子裡。
「小娘子,別喊了,這兒沒人會來。」其中一個搓著手逼近,「乖乖讓哥哥們爽快爽快......」
第十六章
宋清梔強壓下心悸,面上卻異常從容:「是穆芊芊派你們來的吧。」
兩人臉色微變,對視一眼,厲聲道:「少廢話!」
宋清梔不慌不忙,從腰間亮出那枚盤龍玉佩,冷聲道:「看清楚了,我乃景王殿下傾心之人,你們今日敢動我一根手指,殿下必有千百種法子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兩人看到玉佩,又聽她提起景王,動作一滯,臉上顯出幾分遲疑:「你......你嚇唬誰?」
宋清梔見狀,輕笑一聲,語氣篤定:「我已在景王府住了半月有餘,你們隨便找街上任何人打聽便知。若我不是殿下放在心上之人,他豈會如此待我?連景王殿下都珍重我、捨不得唐突,你們又算什麼東西,也敢碰他的人?」
她甚至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如刀:「不信?那便試試。看看你們有幾條命,夠不夠承受景王的怒火。」
那兩個混混被她的氣勢和話語鎮住,看著那枚絕非尋常的玉佩,又想到景王府的權勢,頓時冷汗涔涔,不敢再上前。
其中一個哆哆嗦嗦地拱手:「姑、姑娘......小的有眼無珠,多有得罪!」說完,連滾帶爬地跑了。
另一個也強擠出笑容作揖:「都、都是那穆芊芊逼我們的!不關小的事啊!」話音未落,也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
宋清梔看著他們狼狽逃竄的背影,剛鬆一口氣,忽然,頭頂上方傳來一陣清晰的拊掌聲。
她心中一驚,猛地抬頭望去,只見謝宴川不知何時竟悠閒地坐在後方巷牆旁一棵大樹的枝杈上,此刻輕巧地一躍而下,玄衣在暮色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
他緩步走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臨危不亂,巧言退敵。宋姑娘當真是......英勇無畏,令本王刮目相看。」
宋清梔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後退半步,「殿下......怎麼會在這裡?」
謝宴川挑了挑眉,語氣隨意:「路過。」他嘴上說著,腳步卻未停,一步步朝她逼近。
暮色漸濃,小巷幽深,他的身影帶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將宋清梔籠在其間......
他微微俯身,拉近兩人距離,那雙總是帶著疏離笑意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潭,緊緊鎖住她,語調慵懶:
「不過......本王方才聽得仔細,卻怎麼不知自己......何時竟傾心於你了,嗯?」
溫熱的呼吸幾乎拂過她的耳廓,宋清梔的臉頰「唰」地一下紅透,連耳根都染上緋色,她慌忙低下頭,尷尬得無地自容,聲音細若蚊蚋:「殿、殿下恕罪!方才情急之下,只為保命......胡言亂語,衝撞了殿下,請殿下......」
「無妨。」謝宴川打斷她,聲音低沉,他非但沒退開,反而又近了些許,目光落在她緋紅的耳垂上,語氣里添了幾分認真,「這話......倒也不算全錯。」
宋清梔猛地抬頭,撞入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中,心跳如擂鼓。
巷子裡寂靜無聲,只有兩人之間微微的喘息聲,宋清梔忽而驚覺兩人距離太過曖昧,竟下意識地推開他胸口。
「阿......阿蓮不見了,我得去找她。」她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急聲說道,說罷便匆匆離開。
好在謝宴川沒跟上來,她稍稍緩了口氣。
阿蓮是在街邊一個路口找到的,好在沒有受傷,只是暫時被迷暈了過去。
接連幾日,宋清梔未再踏出景王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