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帝後宮裡的綠茶才人。
有一天我忽然看得到彈幕了,原來我們所在的世界不是宮鬥文,而是大女主文。
默不作聲的皇后才是女主,最後她會殺穿皇宮,登基稱帝。
我腳一崴,摔倒在女主懷裡,嬌嗲嗲地對她說:「皇后娘娘,您的手臂好有力哦。」
1
春日宴,綠酒一杯接一杯。
百花爭艷,卻比不過園中鶯鶯燕燕。
嬪妃們嬌聲軟語,變著法兒趁這個機會奉承那道明黃身影。
張寶林彈了琵琶,王美人緊接著就吟了一首新寫的詩。
皇帝似乎心情頗佳,唇角含著一絲笑意,偶爾點頭,目光掠過一張張精心修飾的嬌顏。
我從入場起就一直默不作聲,這時才起身。
彈幕已經刷起來了。
【來了來了。】
【就屬這小綠茶戲最多。】
【這是後期有名有姓的反派了,可不得使勁作妖。】
我看著彈幕,自信一笑,帶著宮女離場,去尋方才說要醒酒的皇后。
皇后在御苑一角,拈著一隻月季不語,仿佛一切繁華喧鬧都同她無關。
走到她跟前,我盈盈行了個禮。
皇后似乎有些詫異我怎麼會在這時候過來。
我嬌聲開口:「臣妾見皇后娘娘方才飲了不少酒,特意備了醒酒湯,給娘娘送來。裡邊兌了槐花蜜,最能解酒潤燥。」
見皇后點頭,我從宮女的手中取過小湯盅,上前想遞到她手裡。
誰知腳下忽然一軟,就往她懷裡撲去。
蜜湯潑了一地,幸好沒濺到她身上。
皇后下意識攬住我。
隔著上好的絲綢料子,我感受到一股恰到好處的勁力。
我臉紅紅地對她說:「皇后娘娘,您的手臂好有力哦。」
彈幕一下多起來了。
【啊???】
【這不是原先小綠茶要用來勾引皇上的招數嗎?怎麼用到女主身上了!】
【陰謀!一定是陰謀!】
2
七日前開始,我忽然能看到彈幕了。
彈幕告訴我,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話本,而一聲不吭的皇后就是話本的大女主。
第一次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我還沒看明白,咂摸了好久,後來慢慢品出味來了。
意思就是,皇后才是最值得抱的大腿。
我叫白望舒,出身信澤伯府,入宮不久,位及五品才人。
我娘出身不高,是我爹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表妹。
投奔伯府時,她家境落魄,靠著一身綠茶功夫,在我爹髮妻死後成功上位續弦,所以她很自得於自己的本事。
嫁女要嫁高。
自打我出生,她就存了送我入宮的心,既然她能一躍成為伯夫人,她的女兒自然要青出於藍,成為未來皇上的心尖寵。
她將她那套本事悉數傳授給我,又重金聘請了不少老師。
對此,其他白家人也都樂見其成。
需知先帝在時,眼見許多勛貴子弟不記祖訓,只知朝歌夜弦,又犯下不少欺男霸女的案子,發狠革了一批爵位。
白家雖不在其列,但不免戰戰兢兢,急需同天家修補關係。
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送進宮裡的。
帶著一副狐媚子皮囊,和一身狐媚子功夫。
白家人沒有讀書天賦,教不出什麼才女,但我們家的人最多的就是眼力見。
若是註定要當女蘿,那我只會依附最強者。
親愛的皇帝,對不住您了。
3
皇后的懷抱香氣清冽。
我說完以後她顯然有些吃驚,極快地蹙了一下眉,目光掃過我的臉。
我依舊一副柔若無骨的模樣,心跳得如同擂鼓,七分演,三分真。
既擔心自己演過頭,更怕這位未來女帝此刻就嫌我礙眼,直接把我扔出去。
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滯了,我的宮女春齡嚇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然而,預想中的斥責並沒有到來。
那攬著我的手臂,輕微地鬆了半分力道,從下意識的承托變成默許的姿勢。
皇后開口了,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只是淡淡道:「白才人小心些,地滑。」
彈幕適時飄過:
【這什麼發展?】
【女主沒推開她?】
【原來不僅男主吃這套,女主也吃這套嗎?】
我從她懷裡起來,臉上紅暈更甚,趕忙屈膝告罪,聲音比剛才又軟了幾分:「多謝娘娘。是臣妾不慎,攪擾娘娘雅興了。」
說罷,見她神情還好,我輕拍心口,帶著仰慕說:「方才真是嚇死臣妾了,幸虧娘娘穩若泰山。娘娘又寬宏,又心善。臣妾這就再去取一碗來。」
「不必了。」
她打斷我:「本宮無礙。你且回去吧。」
幾句話間,她身邊的宮人已經將地上的狼藉收拾好了。
我乖巧應聲,低眉順眼地行禮告退:「是,娘娘。」
離開時,我能感覺到她的視線似乎還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
我的嘴角,悄悄彎起了一個弧度。
和彈幕說的一樣,皇后一直在練武。
娘娘,您這有力的手臂,我可是抱定了。
4
皇后叫梁纓,本是將門虎女,未嫁之前,英姿颯爽,名動京師。
但我入宮後見到的,是一位淵默的皇后。
當今皇帝內寵頗多,玉貴妃超然眾人,之下還有莊妃、麗昭媛,皇上只會在初一十五去鳳儀宮。
比起嬪妃們奢華陸離的新裝,皇后只穿最合宜的宮裝,顏色多是穩重的墨藍、秋香色,髮髻梳得一絲不苟,通身的氣度卻比誰都雍容。
她待人也極公允,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妃嬪間有了爭執,她去調停,總是輕聲細語、條分縷析,誰也挑不出錯處,但最終都會按宮規辦,誰也不偏袒。
可彈幕告訴我,皇上還是太子時,與如今的皇后是極恩愛的。宮人來往,常撞見他們在桂樹下共持一卷書,就像民間的一對小夫妻。
只是歲月變遷,舊愛總是不敵新歡。
長子沒了,新人一個個入宮,東宮裡的神仙眷侶成了如今至親至疏的帝後。
每次說到這,彈幕總是氣得不行:
【皇帝太狗了,明明是定王殘黨害死他們的兒子,卻怪到女主頭上。】
【愛意消失以後,做什麼都是錯的。】
【那天他嫌女主勸誡自己,故意帶著惠妃出宮,孩子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後來惠妃也沒落著好,被扣了惑主的帽子,關進冷宮,沒活過半年。】
【好瘟一個男的。】
就是這樣一位看似意志消沉的皇后,內心竟藏著那般滔天的野心?
第一次從彈幕里得知故事發展的那晚,我在枕頭上撐著腦袋想,皇后那雙手,白皙修長,指節分明,原來最適合的不是撫琴焚香,而是來日手持圭璧。
有趣,真是有趣。
5
自那日御花園投懷送抱後,我找准一切機會往鳳儀宮湊。
我示好得賣力,彈幕十分困惑:
【這時候小綠茶不是開始爭寵了嗎?】
【這招我看過,這招我也看過,之前都是用在皇上身上的啊!】
皇后起初只是無視,目光掠過我時平淡無波。
直到這日,我又一次去鳳儀宮拜見,捧著新做的糕點,嬌滴滴地說自己剝蓮子剝得手可酸了。
她凝視我片刻,然後,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帶著一絲憐憫和覺得荒唐的意味,然後平淡開口:「白才人,你的心意,本宮知曉了。」
我心中一緊。
她繼續道:「只是,你若想在這後宮尋個倚仗,去陛下那爭寵,或是求玉貴妃、莊妃引薦,才是正途。來本宮這裡,是走錯了門路,白白耗費光陰罷了。」
她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
陽光晃眼,我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臉,揚起了笑意:「哪裡都沒有鳳儀宮好。陛下是天子,心思莫測;貴妃娘娘性子烈,臣妾笨笨的,怕招她嫌棄。娘娘,您別嫌臣妾煩,您就把臣妾留在您身邊,給您解悶。或者有什麼不方便您親自去辦的小事兒,交給臣妾,臣妾一定給您辦得漂漂亮亮的!」
她眯起眼來,臉上閃過深沉的玩味:「你能幫本宮做什麼呢?」
我輕輕將食盒放下:「娘娘,臣妾會證明給您看的。」
彈幕又猛刷起來:
【淡淡柑橘香……】
【其實,有點好磕啊。】
【你們冷靜一點,後期皇帝用來噁心女主的就是她啊。】
6
過了幾日,天氣大好,宮中翻曬藏畫,皇上命辦賞畫會,著眾妃共賞。
清涼殿內香風鬢影,後宮嬪妃齊聚一堂,氣氛瞧著鬆快,底下卻暗流洶湧。
我捏著團扇,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掠過上首那抹沉靜的身影。
彈幕躁動不安:
【來了來了!貴妃黨要發難了!】
【她已經安排好了,要用那幅畫影射最近女主父親那個因為進言邊疆事被貶的門生。】
【狗皇帝繼位以後重文輕武,心裡忌憚這種事,這下又要遷怒女主了。】
【就是這事讓帝後離心又進一步,貴妃氣焰更盛。】
我心下瞭然,面上依舊一副悠閒模樣。
果然,貴妃麾下那位以才氣聞名的周婕妤裊裊起身,命人展開一幅畫卷,聲音柔得能掐出水:「陛下,娘娘,臣妾方才尋到一幅《雪嶺圖》,意境高遠,倒像是哪位大家隱姓埋名之作。」
畫作展開,雪嶺孤城,一個戴著斗笠的人獨立風口飲著酒,十分蒼涼。
周婕妤朗聲說道:「此畫筆力遒勁,墨色酣暢,將這邊塞苦寒、戍邊艱辛刻畫得入木三分。尤其畫中人的神態,眉宇間憂思深鎖,這份孤寂與堅守,實在令人動容。臣妾聞皇后娘娘幼年曾居邊關,不知觀此畫是否會有親切之感。」
陛下的臉色幾乎是瞬間就沉了下來,目光掃向皇后。
殿內空氣凝滯,落針可聞。
貴妃不動聲色,眉梢暗含滿意之色。
周婕妤抿唇,正要再煽風點火。
「噗嗤。」
一聲輕笑驀地響起,打破了死寂。
7
眾人愕然望來,只見我慌忙用繡帕掩住唇,眼波流轉間帶著幾分嬌憨的歉意望向陛下:「陛下恕罪,娘娘恕罪,臣妾失儀了。只是忽然瞧見這畫,覺得好生有趣,一時沒忍住。」
皇帝眉頭緊鎖,顯是不悅:「一幅邊塞雪景,有何有趣?」
我起身,盈盈一拜,伸手指向畫中那人:「回陛下,臣妾看畫中人可不失意。您看他面龐紅潤,眉眼舒展,想是雪天裡溫了壺好酒,正喝得痛快呢!」
我聲音清脆,以小女兒發現趣事般的雀躍,繼續妙語連珠:「畫上城樓堅固,遠處山巒寧靜,哪有一絲烽火氣息?這老翁分明是城中富戶,閒著無事,特特跑上城頭,就著雪景飲酒取樂,好不快活。」
說完,我還眨巴著眼,語氣帶著十足的崇拜:「陛下治下,四海昇平,邊關安穩,百姓才能有如此閒心逸致。這畫不知何年何月繪製,可如今太平盛世,臣妾便只能瞧出這等意境了。」
殿內一片寂靜。
周婕妤眉心微蹙,欲要再說點什麼。
皇帝的臉色卻肉眼可見地由陰轉晴。
他被我這番「盛世享樂」的馬屁拍得極為受用,再看向那幅畫多了一絲滿意:「朕看,白才人解得更好。從前竟不知,你有這般錦心繡口。」
玉貴妃在一旁,笑容勉強。
彈幕刷過:
【不愧是小綠茶,戰鬥力就是強啊!】
【周婕妤臉都氣歪了哈哈哈!】
【狗皇帝:對啊,朕的天下就是太平。】
8
賞畫會後,我就去了鳳儀宮。
我提著裙子小跑進殿,似乎皇后已經交代過,也沒人攔我。
入內見皇后正端坐案前,慢條斯理地品著一盞新沏的茶。
我「撲通」一聲就跪坐在她腳邊的軟墊上,扯住她一片衣袖,未語先嚶嚶,眼淚盈滿眼眶,要掉不掉地懸著,看起來可憐極了。
我淒悽慘慘地說:「娘娘,您可要護著臣妾啊。」
皇后放下茶盞,垂眸看我:「白才人這是做什麼?方才在陛下面前妙語連珠,本宮瞧著,陛下甚是悅然。經此一事,怕是聖眷將至,怎的反而到本宮這裡哭起來了?」
我吸了吸鼻子:「臣妾今日怕是把貴妃娘娘和周婕妤狠狠得罪了。陛下如今是高興,可陛下的高興哪能時時護著臣妾?往後在這深宮裡,貴妃娘娘要想捏死臣妾,還不跟捏死只螞蟻一樣簡單?」
我越說越動情:「娘娘,您不能不管臣妾啊!求娘娘庇護,嗚嗚嗚……」
良久,她終於伸出手,是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行了,別哭了。」
我哭聲戛然而止。
只見她唇角勾起一個弧度:「你今日這般大膽,不就是算準了本宮不得不庇護你麼?既是如此,往後便安分些,當了本宮的人,可要守規矩。」
我這才破涕為笑,撒嬌道:「那臣妾可同娘娘說好,往後臣妾就是娘娘的人了。」
彈幕已經刷瘋了:
【我怎麼越看越不對,這真的是後期的反派嗎?】
【作者一定是改文了吧,現在看明明是女主的嬌嬌寶貝。】
【我不管了,只要小綠茶後期不跳反,我就磕這對姐狗了。】
9
日子看似平靜地流淌,我往鳳儀宮跑得愈發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