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在南下養病的白月光回來了。
她在賞花宴上借人口舌陰陽怪氣:
「有些人以為自己能烏鴉變鳳凰。」
「殊不知,鳩占鵲巢,到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夫君對此充耳不聞,只會讓我大度體面。
我面上笑語盈盈,也不反駁。
背地裡,早安排將夫君頗為受寵的庶兄和被白月光陷害的嫡姐接了回來。
左右我已經進門三年,侯府內外皆在掌中。
不是喜歡爭、喜歡斗嗎?
那誰也別閒著。
1
承恩伯府春日賞花宴以前,我還覺得沈鶴歸算不錯的夫君。
形貌還行,人品也不錯。
成婚三年雖沒有多情深,但起碼相敬如賓。
可賞花宴當日,他卻讓我分外開眼。
「南下養病數載,不知兄長竟已經成婚。」
「是扶楹痴心妄想,如今歸還信物。往後,我們不要再聯繫了。」
「否則讓貴夫人知道,平白惹她傷心……」
說著蘇扶楹從懷中拿出半塊南紅玉佩。
那玉佩我見過,沈鶴歸也有一塊。
想來應該就是一對的。
沈鶴歸聞言紅了眼,將到手的玉佩往她手中塞。
順勢也攥住了嬌可人的手:
「扶楹,並非如此。」
「這些年,我亦對你念念不忘,只是祖母遺命不敢不從,你再等等我,等我繼承爵位,便來侯府迎……」
他話說到一半,蘇扶楹的眼風似不經意間掠過廊下。
與我探究的目光撞個正著後,臉色驟然一變。
將沈鶴歸推開,狠狠背過身去。
而沈鶴歸順著她的目光也看見廊下的我。
「姐姐不要誤會,我與兄長只是多年未見,偶遇敘舊。」
若我不是被承恩伯府的侍女引路至此,恐怕真要以為自己運氣太好。
隨便走走,便能遇見自己的夫君與早年的心上人互訴衷腸。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
她欲蓋彌彰地遮掩,擦著眼角,朝我走來。
「不是姐姐看見的那樣。」
蘇扶楹伸手要來捉我的手腕示好,被我不著痕跡地躲開。
這個動作似乎很傷這位白月光的心。
險些又要落下淚來。
而沈鶴歸的臉色也變得陰沉。
儘管我半個字都還沒說出口,他便冷下臉:
「楚之蘊,誰給你跟蹤監視我的資格?」
「扶楹與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若非她身體不好,我不會和你成婚。」
「做好自己的本分,別的事少管。」
繼而轉頭對蘇扶楹溫聲道:
「扶楹,你不必同她解釋。」
說完也不看我如何,拉起蘇扶楹纖細的手腕大步流星地離開。
而蘇扶楹呢?
她滿臉歉疚地看著我,無聲地開口,同我耀武揚威:
「和我爭,你不配。」
其實早在蘇扶楹回京當日,她就來見過我。
她坐在我外出查帳必經的酒樓,當街攔車請我一敘。
沒有今日這般柔弱模樣,做派囂張,說得也很明白。
此次回京,她要嫁給沈鶴歸,讓我自請下堂。
「我與兄長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若非我突染重疾命不久矣……」
「世子夫人的身份落到你頭上,我如今同你明說,是望你識趣。」
我不以為意,便有了今日這一出。
我輕笑,信步跟在他們身後,如一隻落單被孤立的雀。
可既知她要想辦法對付我,我焉能坐以待斃?
2
回到前廳,蘇扶楹的一眾姐妹簇擁上來。
七嘴八舌地扯著手說閒話:
「扶楹和世子多年未見,感情還是這般讓人艷羨。」
「就是就是,也不怪當初兩家差點便定下姻親,結百年之好。」
又有著眼尖的,瞥見跟在他們身後神情落寞的我。
忍不住出言譏諷:
「唉,只可惜有人鳩占鵲巢,連自己幾斤幾兩都分不清。」
「若我是她,只怕早沒臉在世子身邊,自請下堂。」
「還能落得體面安置,晚年無虞。」
「免得讓夫君為難,他人厭棄。」
她們說著,場中眾人的目光齊齊朝已經坐下品茶的我看來。
見我沒什麼反應,完全不知情的模樣。
更恨得咬牙切齒:
「只可惜,有人連人話都聽不懂。」
「倒是一把裝聾作啞的好手。」
我恍然大悟,對上那名不太眼熟的錦衣女子:
「咦?姑娘看著眼生,好似沒怎麼在宮宴上見過。」
「是在說誰家趣事?我也想聽聽。」
我笑得坦然,似乎真的沒有聽到他們的編排。
替蘇扶楹說話的錦衣女子臉色青白交加,咬著牙很是不甘:
「夫人真是貴人多忘事,家父工部侍郎,我乃家中次女,也曾與夫人有過一面之緣。」
「原是侍郎千金,我平日裡確實不太見得到。是我得罪了。」
宮宴等級分明,清遠侯府一等爵位居宮宴席中,與四品侍郎相距約百戲。
平日裡確實是見不到。
連她母親,我都未必能記得臉。
她卻覺得我眼界小,在誇她。
臉上得意之色還未浮現,我話鋒一轉:
「不過姑娘方才那番話,在閨閣之中說說也就算了。」
「萬一被人拿到明面上編排,姑娘家的聲名不全毀了?」
我搖著頭嘆息:
「外面到底亂得很,不像我夫君與蘇二姑娘雖也像你口中那樣青梅竹馬,但卻兄妹情深。」
「像他們這樣的,自然不怕。」
「但若是換做別人,恐怕是要誤會你想害那姑娘做人妾室了。」
我意有所指,話語間的譏諷比她先前說的,只多不少。
陰陽怪氣說閒話,誰不會呢?
眼看著蘇扶楹和沈鶴歸的臉色逐漸難看,我也見好就收。
「你!」
錦衣女子似要健步上前撕了我。
卻被蘇扶楹伸手攔住。
她連假笑也難看起來,牽扯著僵硬的嘴角,委屈得像哭。
「姐姐教訓得是。這種話自然不能在外面說。」
「舒然也是道聽途說,一時情急,夫人不要見怪。」
說著還要拉著人,虛情假意地要給我賠禮道歉。
一直站在一邊看熱鬧,連旁人譏諷我也視若無睹的沈鶴歸忽然便耳聰目明了。
他伸手扶住行禮作揖的蘇扶楹,一面與她對視柔情似水。
一面看著我時滿目苛責:
「夠了。」
「不過是些玩笑話,不必這般錙銖必較。」
我知道,他也覺得那些編排說得有道理,否則不會不反駁。
說著,他坐在我身邊。
沒等他開口,我別過頭去,看池中的蓮與荷,率先開口:
「夫君你瞧,荷蓮同色,也不知哪個更美?」
他乍一聽,並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直到亭中響起另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妹妹的賞花宴,怎麼能少了我這個姐姐?」
3
身旁原本準備苛責我的沈鶴歸蹭地就站起身。
眼睛死死盯著那聲音的來源。
蘇扶楹紅潤的臉色和嘴角掛起的笑驟然消失。
方才的風度與翩翩然的優雅蕩然無存。
「蘇聽瀾,你怎麼會回來?!」
「你竟然還敢回來!」
我施施然看著這場準備做大的好戲,悠哉地喝著茶。
早在嫁進清遠侯府時,我便找人查過了。
這與沈鶴歸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
可不止蘇扶楹一人。
還有一位,是蘇扶楹同父異母的姐姐、原配正室所出的蘇聽瀾。
三人自小一起長大,自小開始蘇扶楹便和蘇聽瀾不對付。
五年前,兩人不知因何大打出手。
蘇扶楹身中劇毒大打出手,被送去南下養病。
蘇聽瀾則是被送往北邊的莊子幽禁。
如今妹妹養好了身子,姐姐自然也要回來。
「伯府是我家,有什麼不能回來的?」
「還是說,妹妹想鳩占鵲巢,讓眾人以為你才是伯府嫡女?」
「有些人就是怪異,明明自己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那個,偏偏還要罵別人。」
「要姐姐提醒你幾遍?你母親不過仗著幾分美貌又懷著孩子,才從外面被抬回來,死後才給了體面的名分。我才是承恩伯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女。」
「你、說到底就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
蘇聽瀾一回來,便打得蘇扶楹措手不及。
而方才貴女們談論的鳩占鵲巢,也被蘇聽瀾拿來壓住蘇扶楹一頭。
我唇邊擒著淡笑,沉默不語。
坐山觀虎鬥的滋味確實不錯。
也不枉費我費這樣大的功夫,將蘇聽瀾從北地那小村莊中撈出來。
只見蘇扶楹紅了眼眶,下意識看向已經站起身的沈鶴歸。
可沈鶴歸全然沒有看見她。
還有些無措地捏著自己衣擺的一角。
「聽、聽瀾。你也回來了。」
他似是很激動,連說出的話也有些磕絆。
蘇聽瀾只瞥了他一眼,便移開視線:
「我當是誰?原來是眼盲心瞎的清遠侯世子。」
「怎麼?我歸家也要問問你的意見?」
沈鶴歸聞言連忙擺手否定,語氣中都透著幾分欣喜:
「不!你能回來我很高興,這些年我一直……」
「兄長!」
沈鶴歸話說到一半,被紅著眼眶的蘇扶楹驟然打斷。
「你說過,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沈鶴歸啞了,站在一邊掙扎為難。
方才舌燦蓮花的貴女們面面相覷,也啞了。
誰也不敢得罪蘇聽瀾,只因她心狠手辣。
連自己的妹妹都能下手,更別說在場的外人了。
如此看來,讓自己狠辣些,比柔順乖巧有用多了。
只可惜現在的我還不能用。
我拍拍手,走到沈鶴歸身邊:
「伯府既然家事繁雜,我們改日再來喝茶。」
沈鶴歸順著台階下得很快,連走時也不敢看蘇扶楹祈求的眼睛。
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他才似緩過神來,如夢初醒。
又想起我在涼亭時看著池中蓮荷共生不經意間的那句話。
「楚之蘊,是你?」
4
他到底不蠢,卻還是有些笨。
但我做事向來不留痕跡,即便是我,他又找不到證據。
我抬眼看他,無知且懵懂。
柔順得像他院裡豢養的寵物:
「夫君說什麼?什麼是我?」
他盯著我看了半晌,許是沒看出破綻,良久才開口:
「扶楹近幾天心情不好,你別總在她面前轉。」
「你知道,當初若非祖母病逝,加之扶楹和聽瀾相繼離京,你不會入我侯府。」
「你既是祖父舊友的孫女,老實本分,我會給你應有的體面。」
「別的,別太肖想。」
我亦乖順點頭。
沈鶴歸哪裡知道,再過幾日,我們府中還有更大的驚喜等著他。
我是清遠侯府老侯爺同袍的遺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