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巴佬來了完整後續

2025-10-0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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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東家好意心領,只是公務在身,不便久留。」

正寒暄著,腳步聲從廳外傳來。

崔霽雲走了進來,低垂著頭,換了身新衣服,赤腳站在地板上。

那兩名侍衛上下打量,目光停留於他腳上的凍瘡和手上的傷痕。

為首那人厲聲道:

「崔霽雲,抬起頭來。」

崔霽雲緩緩抬頭,雙眼如幽幽古井,無波無瀾。

「在此地可還安分?」

「安分。」

「那,可有人刁難苛待於你?」

七、

問這話時,侍衛若有若無地瞟了我幾眼。

我的心提至嗓子眼,不自覺地摸了把鼻頭。

崔霽雲緘默不語,廳內只剩下火舌舔舐炭木的噼啪聲。

良久,他只是將頭垂得更低。

「並無,」那聲音悶悶的,「罪奴……甘願受罰。」

那兩名侍衛心照不宣地交換了眼神。

似是對這答案並不意外,又似是有別的盤算。

為首那人點點頭:

「既如此,你好自為之。」

說罷,他轉向我,拱了拱手:

「遲東家,人犯已驗過,我等便告辭了。」

來得突然,去得卻乾脆。

像一陣卷過雪原的風,沒留下半點餘溫,卻攪動冰封之下的暗流。

我送他們到莊口,看著兩騎絕塵而去,消失在茫茫雪色盡頭,心中那點疑慮愈發深沉。

他們真的只是來看看?

回前廳時,崔霽雲還站在原地。

見著我後,他緩緩抬眼,那雙原本一片死寂的眼睛亮了亮。

從懷裡掏出那罐獾油膏,又深深望了我一眼:

「多謝。」

說罷,他重新回到那陰暗寒冷的天地。

我這才明白,崔霽雲定是謝我獾油膏之恩,故而沒說我的刁難苛待。

可見人有好心,天有好報。

不過,自那日後,崔霽雲變得沉默寡言。

雖仍幹著最髒最累的活,但對待農事,他總能專注無二。

他學得更快,不再是偷偷摸摸,而是帶著破釜沉舟的氣魄。

如何分辨土質,如何窖藏蔬菜,如何給牲畜接生。

他都硬著頭皮學。

這日不巧,我撞見他對著一頭難產的母牛手足無措。

額間急出一層細汗,身上沾滿污穢黏液,卻咬牙不肯放手。

這副樣子,哪有半分京城世子的矜貴。

「世子爺如今真成了莊稼把式,國公爺若是知曉,怕是氣得從祖墳里跳出來。」

他被我刺後手卻不停,只抬起眼皮瞧著我:

「國公爺跳不跳出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牛若是死了,開春就少了份犁地的勞力。」

他稍稍一頓,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自我辯解。

「人靠地活,地靠人養,天經地義。」

我竟被這話噎得啞口無言。

這混帳東西,何時把我常掛嘴邊的農諺學了去?

還用得這般順口!

八、

日子在這般詭異的氛圍中逝去。

凍土悄然融化,雪水滲入黑土地。

春風捎來了暖意,也帶來了生機。

寧古塔的春天,雖來得遲,卻聲勢浩大。

溪水淙淙,柳條抽芽,萬物競發。

我的生辰,便在這般復甦的時節里。

不過莊子事務繁忙,春耕要緊,誰有閒心記掛這個。

倒是李管事和幾個老夥計有心。

這天一早就笑眯眯地送來幾顆染紅的雞蛋和一壺自釀的甜米酒。

「東家生辰安康!」

我笑著謝過,把雞蛋分給孩子們,又將米酒留到晚間歇工時讓大家暖身子。

如此一整天都在地里忙碌,關注墒情,安排犁地,分發糧種。

直至日頭西斜,我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院裡。

推開房門,不禁杵在原地。

那簡陋的案几上,竟擺著一小簇花。

倒不是什麼名貴品種,就是田間地頭最常見的婆婆丁和紫花地丁。

星星點點,扎得歪歪扭扭,卻透著一股笨拙的生氣。

花簇旁,還擺著一隻新編的柳條小筐。

裡面裝著幾顆圓潤光滑的鵝卵石,上面是用炭筆畫得歪七扭八的圖案。

我定睛細辨,竟像是小豬和小狗。

這是誰搞出的架勢?

我正愕然,身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驀然回首。

崔霽雲站在院門口,逆著光,身形被夕陽勾勒得影影綽綽。

他手腳似是不知該往哪裡放,跟提線木偶般僵硬。

臉上雖沒神情,耳根卻燒得厲害。

「你……」

我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

他像被我開口說話驚到,繃直了背,嘴裡蹦出彆扭話:

「路上……隨便撿的,嫌礙事就扔了。」

說罷,他想倉皇而逃。

「站住!」

我叫住他。

看著案上的野花和石頭,再看崔霽雲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心底最堅硬的一隅,忽地毫無徵兆地一軟,陷了一塊。

一股酸澀的暖意莫名蔓延開來,延散至周身。

我拿起那隻柳條小筐,細細摩挲粗糙的紋路。

「編得真丑。」

我說道,語氣里卻聽不出嫌棄。

崔霽雲的脊背繃得更直了。

「這畫的是小豬還是小狗?」

我又拿起一塊鵝卵石。

他立時轉身,像是受了奇恥大辱:

「那是小兔子!」

難得看他急眼,我終是忍無可忍,撲哧笑了出來。

是呀,我的屬相是兔來著。

九、

夕陽餘暉落在他臉上。

將他耳根的紅暈照得愈發明顯。

他見我笑了,先是一怔,隨即心潮起伏。

臉上竟露出小女兒家似的羞赧與柔色。

「遲逢春,你真是……」

「真是什麼?」

我挑了挑眉,把小筐和石頭放回案幾。

「雖然丑得沒法看,但禮我收了啊。」

崔霽雲欲言又止。

半晌,他輕輕哼了聲,別開了臉。

可我分明瞧見,他的嘴角在悄悄彎起。

這晚,莊子裡喝光了那壺甜米酒。

崔霽雲破天荒地沒躲回角落,坐在人邊上喝著一點點酒。

火光在他臉上跳躍,明明滅滅。

那雙總是冷著的眼,仿佛也被暖意浸潤,柔和許多。

春耕夏耘,日子如同坡上的麥苗,抽著節地往上長。

崔霽雲同從前判若兩人,只是毒舌本性依舊。

薅野草時,我不慎被農具割傷了手。

本就不是什麼大事,也無暇顧及處理。

一坨搗爛的草藥就著涼意糊在我的傷口上。

抬頭,就撞見蹙眉的崔霽雲,臉色比鍋底還黑。

「遲東家除了種地,還會給自己放血?」

我氣不過回懟:

「崔世子金貴,放下手裡活要是被王百戶抓著,不得脫層皮大哭一場?」

他冷哼一聲,留了一句「懶得管你」,轉身就走。

只是腳步比來時慢了許多。

搶種由不得人歇息,一莊子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忘了吃飯也是家常便飯。

日影西斜時,才發覺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

我疲沓地回到田埂邊,卻見自己慣用的水壺旁,穩穩地放著個粗陶碗。

是冒著熱氣的菜粥,旁邊甚至擺著兩個窩窩頭。

崔霽雲在對面不遠處,背對著我給犁耙加固。

錘子敲得叮噹響,仿佛不問世事。

我端起碗,菜粥剛好入味。

「誒?」我故意揚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世子爺親自送飯,沒下毒吧?」

他敲錘子的手慢了幾分,頭也不回道:

「餓死了遲東家,這莊子是不是就歸我了?我這是替自己打算。」

「放心。」

我使勁咬了口窩窩頭,津津有味。

「我就算是死了,這莊子捐給衛所養馬,也不會留給你這個黑心爛肺的。」

他驀然回首,似是氣急了眼。

不過終是憋了一句:

「……噎死你算了。」

而後繼續埋頭,把犁耙敲得震天響。

十、

我時常恍惚地看著他忙碌的背影。

幾近要忘卻,他是那個站在國公府階上的世子爺。

曾用輕蔑鄙夷的神色將我的少女春心踩進爛泥里。

眼前的這個夯貨,嘴硬心軟,敦默實幹。

他會為了試驗新肥方子弄得一身臭。

也會為了救活一隻病弱的羊羔,在牲口棚守到天明。

心底那點因舊怨滋生的恨意。

原本如花楸樹嶙峋的枝杈,根根分明,帶著稜角。

不知從何時起,竟被這日復一日的相伴吵嚷磨鈍了鋒芒。

甚至在無人窺見的虯枝深處,悄然滋出簇簇飽滿的紅果,沉甸甸地壓彎了枝頭。

也壓軟了我橫亘於心口的硬石頭。

然而,世事總不讓人如願。

又一年的秋糧剛入倉,空中漾著谷香。

莊外再度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比上次更加聲勢浩大。

李管事聲嘶力竭:

「東家!又,又來了!這次來了好多人!還有一位姓阮的小姐!」

我心頭陡然一跳,不由得看向倉房門口。

崔霽雲在核對糧簿,聞聲也抬起頭,眉頭緊皺。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闖進了莊子。

為首的是倨傲的官差。

而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是一位披著緋色斗篷的年輕女子。

她生得極美,眉眼如畫,膚白似雪。

通身貴氣與這粗獷的寧古塔格格不入。

美目流轉間,她瞄準崔霽雲身上。

「霽雲哥哥!」

她驚呼一聲,提著裙裾蓮步踱來,眼裡瞬時盈滿淚光。

「他們說你在這裡受苦,我求了父親許久才准我一起來……你怎麼變成這般了?」

她望著崔霽雲,衣物粗糙,臉龐黢黑,滿手是繭。

眼淚如斷線珠子滾落下來。

那戴著細軟羊皮手套的手伸出一半,似是想碰,又怯怯收回。

崔霽雲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迅速看了我一眼。

「眠眠,你怎麼來了?」

阮眠眠早就哭得梨花帶雨:

「我來接你回去啊!京中之事已有轉圜了,父親他們都在設法,霽雲哥哥你不必在此受苦了!」

說著,她又向官差哀求:

「官爺,快帶霽雲哥哥走呀!」

為首的官差看向我:

「遲東家,崔霽雲戴罪之身,仍需在此效力。我等此次前來,一是巡查,二是……」

他頓了頓,不自覺地看向那位阮小姐。

「阮小姐憂心故人,特來探望。」

阮眠眠卻急了:

「探望?王大人明明不是這般說的,霽雲哥哥,我們走!現下就回京!」

說罷,又要去拉崔霽雲的手。

十一、

場面一時紛亂。

我望著這對郎才女貌、患難見真情的戲碼。

近些時日心頭那點不合時宜的暖意,霎時退得一乾二淨,只剩冰封的荒蕪。

原來如此,如此甚好。

京城來人,佳人相伴。

苦盡甘來,破鏡重圓。

我想扯出公事公辦的笑,臉頰卻僵得不聽使喚。

「既然官爺有令,崔世子仍是戴罪之身,那就還是我莊子上的人。阮小姐若要探望,請自便。」

「只是莊務繁忙,恕不奉陪了。」

佳人情深義重,京城繁華在望。

誰會留戀這苦寒邊地,留戀我這百般折辱的東家。

我一頭扎進繁忙的秋收掃尾之中,發狠似的勞作。

可眼角餘光,卻不由自主地瞥向莊口的方向。

一日,兩日……

預想的離別竟未發生。

崔霽雲兀自住在破廂房裡,天亮起身,混在夥計群里勞作。

只是身邊多了個寸步不離的阮眠眠,噓寒問暖。

她竟在附近賃了個小院,每日不是帶著食盒,就是拿著衣物。

絮絮叨叨地對崔霽雲訴說京中消息。

崔霽雲總是沉默,偶爾應上幾句。

我刻意避著,可他跟甩不掉的怨鬼似的出現在附近。

是夜月色潑灑清爽。

我心煩意亂,坐在院後草垛上發獃。

腳步聲自身後響起。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他在我身後站定,沉默良久,久到仿佛也要站成一座草垛。

「遲逢春。」

崔霽雲終是開口,夜風將聲音吹得模糊不清。

「我……」

「何時啟程?」

我漫不經心地問道,心卻像繃緊的弦。

他又沉默了,而後深吸一口氣:

「三天後。」

弦,應聲而斷。

雖早有所感,可親耳聽聞還是胸膛悶痛。

我勉強冷笑道:

「恭喜崔世子沉冤得雪,你我兩清,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守我的寧古塔。」

身後他的呼吸加重了。

「我不是——」

「不必解釋。」

我倏然起身,拍落了身上草屑。

「道不同,不相為謀,你我本就殊途。」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多年前他擲回的婚書。

一如我此時發皺泛酸的內心。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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