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次。
他正直直朝著演武場邊緣那堆寒光凜冽的兵器墜去!
孩子興奮的尖叫劃破半空。
我卻負手而立,絲毫沒有出手之意。
「不——!」
阮瑤兒的偽裝瞬間粉碎。
她雙腿一軟,踉蹌著撲跪在地,聲音撕裂:
「我說!我什麼都說......」
7
我長鞭一揮。
如靈蛇般捲住謝淮,將他穩穩帶回懷中。
阮瑤兒渾身一軟,癱倒在地。
她聲音破碎,斷斷續續開始交代:
「皇后說......只有勸你交出兵權,我才能回家......
「可是謝玄弈......他卻趁醉酒欺負了我......」
她抬手輕撫腹部,眼中泛起淚光:
「後來我有了淮兒......連死都不敢了,只能乖乖聽他們擺布。」
說著說著,她突然崩潰大哭:
「我只是高考完出門旅個游......怎麼就到這兒了?爸爸媽媽,我想家了......」
她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眼淚大顆大顆砸下。
我聽著這些陌生的詞彙——
高考、旅遊......雖不懂確切意思,卻聽懂了她話里的絕望。
這分明還是個需要父母呵護的年紀,卻無端被捲入這場陰謀。
我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皇后這幫人——
簡直喪盡天良!
那日後。
我以思念女兒和外孫為由,留阮瑤兒母子在府中小住。
日日帶他們逛街採買,出手極為闊綽。
有人討好說,謝淮長得像我。
我笑著應和:
「淮兒可是我霍家的血脈,日後要繼承我衣缽的。」
一副有了外孫萬事足的模樣。
加上認親宴過後,我曾特意對外放話:
「霍家的一切,絕不交給來歷不明的外室子!」
沒過幾天,謝玄弈果然坐不住了。
他一改往日傲氣,恭恭敬敬向我行禮:
「小婿擔心母親一路辛勞,未敢前來打擾,還請見諒!」
讀書人到底不一樣。
扯起謊來,臉都不紅一下。
客套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切入正題:
「聽說母親......有意讓淮兒入霍家族譜?」
8
我故作失望,嘆了口氣:
「搖光嫁你後便再無鬥志,我只當白養這女兒——
「但淮兒不同,他很有我當年的心氣。我年紀大了,霍家軍總得有人接手。」
我假裝未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淡淡反問:
「怎麼,你不願意?」
見他面色猶豫,我又緩下語氣:
「你謝家不缺子嗣,可我霍家,卻只有一個淮兒。」
七年前我離家時,謝玄弈尚無子嗣。
聽阮瑤兒說,他如今光庶子庶女就生了九個!
難怪他七年過去,還只是個秀才。
他低頭躊躇良久,最終只道:
「容小婿回去與長輩商議。」
看他匆忙離去的背影,我無聲輕笑。
財帛或許動不了謝家——
但三十萬霍家軍,一定可以。
夜過三更。
將軍府無人的角落,幾道黑影正悄然飛出。
次日一早。
謝玄弈就送來了消息:
謝家同意讓謝淮入霍家的族譜。
呵。
這幫人,還真是沉不住氣!
我馬上著手準備入族譜儀式。
可這天,儀式才辦到一半。
阮望之突然一瘸一拐地沖了進來,大喊:
「我不同意!」
我冷眼瞧著他:
「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
他見我不為所動,竟當眾嘶喊:
「霍執纓,你不想知道搖光為何性情大變麼?是他謝家......」
9
謝玄弈頓時慌了神,厲聲喝斷道:
「阮望之!你為了個私生子,如今連臉都不要了?」
急忙喊來家丁:
「來人!堵住他的嘴,打出去!」
我端坐上位,面不改色,冷眼旁觀。
直到阮望之的叫喊聲漸遠。
他才想起我還坐在上面。
急忙轉身向我賠罪:
「母親恕罪!小婿只是一時氣憤......
「他當年能入贅霍家,已是天大的運氣,如今竟還這般貪得無厭!」
阮望之是我當年行軍路上,隨手救下的一個窮書生。
他為報恩,死活非要入贅霍家以身相許。
我輕輕抬手,沒讓他再說下去。
「無妨,你的孝心,我都明白。」
謝玄弈這才鬆了口氣,匆匆退下。
夜已深,寒露漸重。
我提著一盞孤燈,獨自走向將軍府地牢。
本以為,阮望之對搖光被換魂的事一無所知。
現在看來,他分明也知道內情。
好在我一早安排了人——
在他被家丁丟出去時,我的人就悄悄把他截下,帶回了地牢。
此刻,他就在裡面。
我站在他面前,沒有任何廢話,直接開口:
「換魂一事,你知道多少?」
阮望之嚯地起身,衝到牢房門口:
「你......你果然知道了?
「哈哈哈!霍執纓,你也有今天?」
他雙手緊抓牢門,笑得猖狂:
「想知道?那就跪下求我!」
三十年前,他為了讓我答應嫁他。
一個弱書生,從京城一路追隨我到北疆。
甚至在蠻子放冷箭時,他毫不猶豫替我擋了一下。
雖然沒有他,我也能輕鬆躲開。
可我還是鬆了口。
婚後大夫說我舊疾難孕,是他一臉心疼地發誓:
「孩子無非是錦上添花,沒人比你更重要。」
就算他後來移情,可搖光畢竟是我們盼了多年的孩子——
他怎能明知女兒被暗算,卻助紂為虐?
算了。
人心易變,只有握在手中的權力,才最真實。
10
我站在他面前,如同看一隻螻蟻。
階下囚一個,還認不清自己的處境。
「經歷霍昭一事,你還有膽跟我討價還價?」
我的聲音砸在陰冷的牆壁上,如同鬼魅:
「不說?我有的是辦法。」
從軍幾十年,我最懂得怎麼讓人開口。
烙鐵壓上他胸口,皮肉瞬間焦糊——
他立刻發出悽厲的慘叫:
「我說!我說!我曾瞧見皇后私會了妄......」
烙鐵剛一移開——
他就像倒豆子般慌忙交代:
「我聽見皇后說『霍搖光再厲害,還不是被鎖Ťūⁱ了魂』......
「ŧũₙ再想到搖光這些年的變化,猜到她怕是被人換了魂。
「還有霍昭......也是謝玄弈命人廢了她武功,讓我好好折磨的。」
我用烙鐵挑起他發抖的臉:
「還有呢?」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再說。
我拿起一把閃著寒光的小刀,在他腰間輕輕比劃:
「這刀......民間叫劁豬刀。
「不知用在人身上,是否一樣鋒利?」
他嚇得雙眼緊閉,失聲驚叫:
「太子!太子是他們倆的私生子!」
我手上動作一頓。
我就說了妄一個和尚,卻非要趟進這趟渾水裡。
原來是為了情人和親兒子!
震驚過後,一切豁然開朗。
「他周淵一個見不得光的野種,也配爭皇位?」
擦凈指尖,我眸光堅毅:
「這江山——我霍執纓來坐,可比他要名正言順!」
11
阮望之ƭû₀瞳孔一震,聲音發抖:
「你......你要造反?!」
我居高臨下Ŧū́⁾地看著他:
「不行麼?」
他慌忙搖頭:
「不敢不敢......您高興就好!」
說完就縮著脖子,再不敢抬頭。
我緩緩擦凈指尖,轉向隔壁牢房。
聲音清晰而沉靜:
「了妄,現在該你交代了。
「我女兒搖光的魂魄,要怎樣才能歸位?」
——早在得知是他作祟時,我便已派人將他秘密綁了來。
了妄雙手合十,裝模作樣道:
「若要魂魄歸位並非易事,需先剝離阮瑤兒魂魄......」
作惡時不嫌麻煩,現在倒囉嗦起來了?
我聽得煩躁,一腳將他踹到牆邊:
「說重點!」
他癱倒在地,臉色慘白,光頭上布滿冷汗:
「還、還需要血親的心頭血......」
見我不說話,他擦著嘴角的血跡,露出惡意的笑:
「霍將軍不是愛女如命麼?這是不願意了?」
我冷眼掃過他。
以為這就能難住我?
我當即讓人把奄奄一息的阮望之拖過來:
「不是要血親的心頭血?要多少有多少!」
了妄瞬間臉色慘白。
月圓之夜,我親自坐鎮。
阮瑤兒和搖光的生辰八字已備好,阮望之的心頭血也取夠了。
了妄在我的注視下,不得不開始啟動陣法......
12
不知過了多久,陣法光芒漸漸散去。
「娘親......」
榻上忽然傳來一聲微弱的嚶嚀。
我立刻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而她,也輕輕回握了我。
只這一下,我便知道——
這是我的搖光回來了。
細細問過才知道。
這些年來,她的魂魄一直困在身體里。
雖然醒不過來,卻能隱約感知到周圍。
當聽說我要起兵,她毫不猶豫地說要跟我一起。
我心裡一暖。
無論我要做什麼,我的女兒總會站在我這邊。
至於阮瑤兒——
了妄也不知曉,怎麼把異世的魂魄送回去。
我只好讓他設法,將阮瑤兒的魂暫時附在了一名剛過世的農婦身上。
她也是被迫入局的棋子。
念她一片愛子之心,我答應等事情平息,就送她平安離開。
謝淮是換魂之後才有的。
不算搖光的骨肉,會讓她一起帶走。
阮瑤兒跪地謝恩,眼淚止不住地流。
三天時間。
足夠我將一切安排妥當。
我以親自教導為由,將謝淮留在了霍家。
搖光則堅持獨自返回謝家。
霍昭不免擔憂:
「將軍,小姐才剛回來......這樣能行嗎?」
我望著遠去的馬車,語氣堅定:
「我的女兒,我信她。」
我命人悄悄將半死不活的阮望之又放了回去。
不到半月,京城流言四起:
早年意外身亡的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
竟然都是被當今皇后害死的。
皇上原本有四個兒子。
三皇子非嫡非長,反倒因為活到最後,熬成了太子。
他母親謝氏,也因此水漲船高成了皇后。
可這太子一當,就是二十多年。
也難怪他如今愈發蠢蠢欲動。
正趕上謝玄弈父親六十大壽,我應邀赴宴。
宴席上——
果然見到了已經等候多時的太子周淵。
13
沒人知道。
那天在謝府書房,我曾與太子見過一面。
旁人只知道——
他離開謝家時嘴角帶笑,看上去心情極好。
搖光每隔幾天便會來霍家看「兒子」。
有時獨自前來。
有時與謝玄弈同來,兩人舉止親昵。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們感情極好。
而此刻的京城,早已暗流洶湧。
關於皇后殘殺皇嗣的流言愈傳愈烈,大有野火燎原之勢。
經京畿衛幾番查探,終於揪出源頭——
竟是槐花巷阮家。
阮望之因記恨謝淮取代他兒子入了霍家族譜,借酒泄憤,散布謠言。
皇后是謝玄弈的親姑母,更是太子的生母。
他覺得只要太子倒了,謝家自然也就完了。
皇后大怒。
當即以「大不敬」的罪名,下令捉拿了阮望之及其外室母子。
消息一傳開......
整個京城頓時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而正在此時。
得勝的大軍終於班師回朝,駐紮於城外五十里。
營帳連綿,旌旗蔽空。
可還沒等聖上犒賞三軍。
早朝時,他突然口吐鮮血,昏厥不醒。
直至深夜,龍榻前燭火通明,卻仍不見天子睜眼。
我心底一片清明:
太子,這是等不及要逼宮了。
我立刻喚來親信,低聲下令:
「傳訊城郊大營——
「全軍整裝,隨時待命!」
14
我奉皇后之命進宮時,太子周淵正在殿內來回踱步,滿臉焦躁。
沒等我行完禮,他就急匆匆扶住我:
「城外情況如何?」
我恭敬垂首:
「殿下放心,三十萬霍家軍已集結完畢,只等您號令。」
他緊繃的臉色終於緩和,長長舒了口氣。
轉身坐下,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