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
我盯著那串數字,把它烙進腦子裡。
我用手機拍下號碼,刪掉通話記錄,把他的手機放回原處。
第二天,我藉口散心,打車去了那個號碼的歸屬地。
車停在一棟獨棟建筑前,招牌上寫著——「新生命護理ṭŭₑ中心」。
一個高端月子中心。
我推門進去。
前台小姐笑著問:「您好,有預約嗎?」
我沒理她,徑直走向一個穿主管制服的中年女人。
我把結婚證拍在她桌上。
「我是周牧澤的妻子。」
「他給我的三個孩子,在你們這定製了服務,我要知道全部詳情。」
女人臉色瞬間慘白,支支吾吾:「周太太,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們只提供常規母嬰護理...」
「是嗎?」
我亮出手機,點開那張九十萬的轉帳憑證。
「那我丈夫為什麼在我三個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分三次給同一個陌生帳戶轉了九十萬?收款人,就是你吧,張經理?」
她冷汗直流,嘴唇發抖,說不出一個字。
「說!」
我一拍桌子。
「我的孩子呢!你們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兒去了!」
她渾身一抖,徹底垮了。
「周太太,您別激動...都是周先生安排的!」
她聲音裡帶了哭音。
「每次...每次周先生都說,孩子生下來...有缺陷,讓我們幫忙...人道處理...」
人道處理?
我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說,與其讓孩子和你們都痛苦一輩子,不如...送給有需要的家庭收養,給孩子一條活路...」
我攥緊拳頭,指甲嵌進肉里,才勉強站穩。
我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我的孩子...真的有缺陷?」
她不敢看我,頭垂得更低,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不...沒有...」
「那些孩子...送來時都很健康,會哭會動,一點毛病都沒有...」
「周先生說,與其讓他們將來因為隱患受苦,不如現在就給他們找個好人家,忘了出身,對誰都好...」
8.
我走出「新生命護理中心」,麻木地回到那個所謂的「家」。
客廳和離開時一模一樣,卻讓我窒息。
牆上的婚紗照刺痛了我的眼,照片里我笑得燦爛又愚蠢。
我手抖得厲害,解鎖手機,點開一個加密文件夾。
裡面是我三個孩子的 B 超照片。
我一張張點開,放大。
黑白的影像模糊,右下角那行列印的小字卻異常清晰。
「胎兒發育正常。」
「胎兒發育正常。」
「胎兒發育正常。」
從我第一次滿心歡喜地躺在產床上時,一場謀殺就已經開始了。
劊子手,就是我的丈夫,周牧澤。
「咔噠。」
門鎖響了,周牧澤回來了。
我迅速關掉手機,藏起所有情緒。
「晚清!」
他換了鞋,興奮地沖我揚了揚手裡的資料。
「你看我拿到了什麼!」
他把一沓紙拍在茶几上,喜色藏都藏不住。
「我託人問了,福利院剛好有個兩個月大的男孩,身體特別健康,檢查報告我都看了,一點毛病都沒有!我們明天就去看看,好不好?」
「特別健康」四個字,扎進我的耳朵里。
我的三個孩子,也「特別健康」。
我抬起頭,他那張因為興奮而漲紅的臉,這張我愛了這麼多年的臉,此刻只讓我噁心。
我明白了。
他不是不要孩子,他只是不要我生的女兒。
我那三個被他以「有缺陷」為名處理掉的孩子,全都是女孩。
這個念頭,把我最後一點幻想都砸碎了。
原來如此。
荒唐,可笑。
恨意在我胸口燒,三髒六腑都疼。
可我卻笑了。
一個這幾年來,最真心的笑容。
「好啊。」
我的聲音很輕。
「我們去看看。」
周牧澤如釋重負,激動地握住我的手。
「太好了晚清!我就說你也會喜歡他的!」
我笑著抽回手。
他轉身去倒水,我背對他,打開了手機的錄音。
復仇,現在開始。
第二天,在福利院,我們見到了那個男嬰。
他很健康,哭聲響亮,手腳揮舞得很有力。
周牧澤抱著他愛不釋手,看向我時,一臉的感激和滿足。
簽收養協議時,過程出奇的順利。
工作人員問我們還有沒有其他要求時,我盯著周牧澤,平靜地開口。
「我只有一個條件。」
「孩子,必須跟我姓秦。」
周牧澤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
「當然可以!都聽你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他當著工作人員的面,親了我的額頭。
嘴唇貼上來的瞬間,我胃裡一陣翻湧。
他以為這是補償,是大度的施捨。
而這,只是我清算的第一步。
為了慶祝「喜得貴子」,周家包下三星級酒店的宴會廳,廣邀親朋。
宴會上,周牧澤抱著那個姓秦的男嬰,滿面紅光,穿梭在賓客間。
他站上舞台中央,拿起話筒,聲音洪亮。
「感謝各位親朋好友今天來見證我們周家添丁之喜!我周ṭū́⁽牧澤,有後了!」
台下掌聲雷動,親戚們諂媚的笑臉,讓我反胃。
我端著紅酒坐在角落,冷冷看著這場獨角戲。
酒過三巡,醉醺醺的周牧澤終於想起了我。
他摟住我的肩膀,一股濃烈的酒氣混著口臭撲面而來,熏得我快要窒息。
他把嘴湊到我耳邊,聲音壓得很低,滿是得意。
「老婆,看見了嗎?這才是兒子!咱們終於有兒子了!」
「以後,我們周家的香火,總算能延續下去了!」
9.
「以後,我們周家的香火,總算能延續下去了!」
周牧澤的聲音黏糊糊的,滿是酒氣。
我聞著他身上廉價的香水味,胃裡一陣翻攪。
香火?
我的三個女兒,難道就不是他的血脈嗎?
我沒推開他,順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
他以為我要與他親近,臉上的笑意更深。
我看向桌上那瓶沒開的紅酒。
下一秒,我抄起酒瓶,對著他的頭頂淋了下去。
紅酒順著他打了髮膠的頭髮淌下來,糊了他一臉。
他打了個哆嗦,鬆開我,胡亂地抹著臉。
「秦晚清!你他媽瘋了!」
他一聲怒吼,整個宴會廳瞬間安靜Ŧü⁼下來。
音樂停了,交談聲也停了,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我冷眼看著他扭曲的臉。
瘋?
好戲現在才開場。
我從手包里拿出手機,連上宴會廳的音響。
這是我早就準備好的。
一陣電流聲後,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音響里傳出來,帶著掩不住的恐懼。
「周先生每次都說,孩子有點小問題,讓我們處理掉,找個好人家送了...」
「送來的時候都很健康,會哭會動,一點毛病都沒有...」
那是「新生命護理中心」負責人的錄音。
周牧澤臉上的血色褪盡,嘴唇開始發抖。
「不...不是的...晚清,你聽我解釋...」
他慌亂地朝我伸手。
我後退一步,指著他吼了出來。
「周牧澤!我生的三個女兒,是不是都被你用這種藉口,送走了?!」
我的聲音尖得破了音,震得桌上一個高腳杯「哐當」摔碎。
賓客們一片譁然。
那些剛才還滿臉諂媚的親戚,此刻目瞪口呆,竊竊私語。
周牧澤的父母臉色鐵青,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你胡說!秦晚清,你是不是生不齣兒子,受刺激瘋了!」
周牧澤還在狡辯,想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瘋了?」
我笑了。
然後舉起手機,按下了另一個按鈕。
大螢幕上,周牧澤抱兒子的溫馨照片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幾張憑證。
三張轉帳記錄,收款方是「新生命護理中心」。
三份產檢報告,B 超圖旁「胎兒發育正常」幾個字,被紅圈放大,清清楚楚。
「解釋一下,周牧澤。」
我冷冷地問他。
「如果我的女兒們真的有缺陷,這些產檢報告怎麼回事?這些錢,是給誰的封口費?」
周牧澤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當著所有賓客的面跪在地上。
他爬過來,死死抱住我的小腿,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晚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第一個...第一個是真的有心臟病!我沒騙你!後面的...後面的我是怕你再受打擊,才...才自作主張的!我是為你好啊晚清!」
為我好?
我胃裡一陣噁心。
抬腳,狠狠踹開他的手。
「為我好?」
我從包里甩出幾張紙,砸在他面前。
「那你再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那是三份 DNA 檢測報告,我從護理中心拿到的我三個孩子的樣本。
每一份都寫著:各項指標正常,無遺傳疾病。
旁邊,是我查到的收養資料,我那三個被他偷走的女兒,赫然在列。
我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卻讓全場落針可聞。
「三個健健康康的女兒, 你告訴我她們有缺陷, 轉手就賣了 150 萬!」
「周牧澤,你不是重男輕女, 你就是個賣女兒換錢的畜生!」
10.
我的話音落下,整個宴會廳死寂一片。
周牧澤眼睛充血, 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我殺了你!」
他嘶吼著, 臉上青筋暴起, 那雙手直接掐上我的脖子。
窒息感瞬間涌了上來。
我聞到他指縫裡紅酒的酸味。
「都是你!你這個生不齣兒子的廢物!」他臉孔扭曲, 唾沫噴了我一臉, 「如果不是你占著茅坑不拉屎,我用得著這樣嗎?!」
婆婆也尖叫著撲上來。
她長長的指甲直往我臉上撓, 另一隻手死命地薅我的頭髮。
「你這個害我們周家絕後的賤人!掃把星!我撕爛你的嘴!」
頭皮被扯得生疼, 臉上一道道火辣。
我被他們母子二人圍攻, 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緊。
我看著周牧澤那張憋到發紫的臉, 看著婆婆扭曲的三官,覺得可笑。
這就是我嫁了十年, 伺候了十年的男人和他的家人。
賓客的尖叫,桌椅翻倒, 杯盤砸在地上。
有人在躲,有人在喊, 還有人舉起了手機。
閃光燈在我眼前亂閃。
很好。
都拍下來吧。
把他們這副嘴臉,全都記下來,讓所有人都看看。
我眼前發黑,肺里像燒著一團火。
「砰!」
宴會廳的門被人從外面踹開。
「警察!都不許動!」
幾十個特警沖了進來, 黑壓壓的槍口對準了全場。
剛才還亂糟糟的賓客們,瞬間抱頭蹲下,沒人敢出聲。
掐著我脖子的手鬆了。
周牧澤和婆婆都僵在原地,臉上的癲狂變成了驚恐。
我早就報了警。
從我拿出手機連上音響那一刻起,這裡發生的一切, 就在網上直播。
兩個特警上前,反剪雙手,將周牧澤死死按在地上。
另一個也毫不費力地制住了我婆婆。
兩聲脆響,冰冷的手銬拷上了他們母子的手腕。
周牧澤的臉貼著冰冷的地板, 還在喊:「不是我!是她瘋了!這個女人瘋了!」
婆婆癱在地上號喪:「我們周家造了什麼孽啊!娶了這麼個毒婦!要絕後了啊!」
我捂著劇痛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氣,看著這場鬧劇。
一切,都結束了。
之後, 周牧澤因拐賣兒童罪、故意傷害罪,數罪併罰,判了無期。
他母親是幫凶, 獲刑十三年。
周家的產業, 散了。
我賣掉了所有房產和公司股份, 換來一筆錢。
我一分沒留,用這筆錢,成立了「天使之翼」基金會。
宗旨只有一條——救助被原生家庭遺棄的女嬰。
有記者採訪我,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站在辦公室里,看著牆上那些被救助後孩子的照片,她們都在笑。
我伸手,輕輕碰了碰其中一張笑臉。
「我曾經有三個女兒。」
「我沒能親眼看著她們長大, 沒能給她們一個擁抱。」
「現在,我要替我的女兒,去擁抱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