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給婚房添置一張雙人桌。
男友極力反對。
「買那麼大的桌子幹嘛?你又不打遊戲!」
「花我們家出的彩禮不心疼是吧?」
「你知不知道,這 3 萬塊是我媽吃糠咽菜 26 年才攢下來的!」
我不解地反問他:
「我是不打遊戲,但我需要工作啊。」
他卻笑得更大聲了。
「女人能做什麼工作?你的工作不就是三室一廳里的家務活麼?」
靜靜注視了他一分鐘,見他臉上理所當然的神色愈發明顯後。
我乾脆退了婚。
對了,我有 88.88 萬嫁妝的驚喜也不必告訴他了……
1
「就這個吧,胡桃木的,尺寸也合適。」
我指著面前那張寬大的雙人書桌。
桌面足夠我和周嶼一人一邊,互不打擾。
導購小姐姐笑容甜美地迎上來:
「小姐您真有眼光,這是我們店的設計師款,叫『同舟』。」
「用料和做工都是頂級的,很多新婚夫妻都喜歡這款,寓意也很好,同舟共濟,白頭偕老。」
同舟共濟。
我心裡默念著這四個字,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偏過頭,想要問一下周嶼的意見。
可他眉頭緊鎖,不耐煩地打斷了導購員熱情的介紹。
「別扯那些沒用的,多少錢?」
導購小姐姐的笑容僵在臉上,但還是禮貌地報了價。
「先生,這款桌子現在有活動,折後是六千八百八十八。」
周嶼的臉瞬間就黑了。
他音量陡然拔高,尖銳得刺耳。
「什麼玩意兒就要六千八?」
「一張破木頭桌子而已,你們怎麼不去搶錢?」
整個展廳的人都朝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我臉上火辣辣的,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周嶼根本不管別人的側目,轉頭就把炮火對準了我。
「蘇然,你腦子進水了?買這麼大的桌子幹嘛?」
「還雙人桌,你又不打遊戲!」
導購小姐姐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有些無措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我拽了拽他的衣袖,壓低聲音。
「你小聲點嘛,大家都在看我們……」
「我是不打遊戲,但我需要工作呀。」
「這張桌子,我用這邊,你用那邊打遊戲,不是正好?」
我試圖安撫他,把話題拉回我們倆的需求上。
「而且媽不是給了我們三萬塊買家具嗎?我也不要什麼梳妝檯了,也不買那些零零碎碎的東西了,就買這張桌子,好不好?」
2
可我的退讓和解釋,換來的卻是他更激烈的爆發。
周嶼一把甩開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踉蹌了一下。
他情緒激動地指著我的鼻子。
「蘇然,花我們家出的彩禮錢不心疼是吧?」
「你知不知道,這三萬塊,是我媽在小餐館裡端盤子,吃糠咽菜才辛辛苦苦攢下來的!」
彩禮錢……
這三個字一出,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那些看熱鬧的目光里,瞬間多了幾分瞭然和鄙夷。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鈍痛感從掌心傳來,我靠著這股疼痛,才勉強壓下喉嚨里的哽咽。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周嶼,彩禮的數額是兩家早就商議好的,用這筆錢買家具,也是你媽媽親口同意的。」
「而且我說了,我要這張桌子是為了工作,不是在浪費錢。」
「我們有分歧可以商量,你沒必要在這麼多人面前,用這種態度對我大吼大叫。」
但這隻換來他更誇張的嘲笑。
他上下打量著我,那輕蔑幾乎要溢出來。
「蘇然,你別在這兒自欺欺人了行不行?」
「女人能做什麼工作?就你那個在網上接點散活,一個月賺三四千塊的,也配叫工作?」
「你的工作,不就是結婚以後,在咱們那個三室一廳里打掃衛生、做飯、伺候我麼?」
「這才是你應該乾的活兒!」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讓我僵在原地,渾身冰冷。
我一直為我的自由職業感到驕傲。
不用擠早高峰地鐵,不用看領導臉色,靠手裡的數位板就能養活自己,上個月還存下了買新繪圖屏的錢。
但在他的嘴裡,我所有的努力和成就,都成了不值一提的笑話。
打掃衛生、做飯、伺候他……
在他眼裡,我未來的價值,僅限於此。
我看著他,這個我愛了三年,準備託付一生的男人。
他的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可我卻覺得無比陌生。
那張名為「同舟」的書桌,此刻在我眼裡,也變得無比諷刺。
我們的船,還沒出港,就已經被他親手鑿穿了。
周嶼的耐心顯然已經告罄,他粗暴地伸手,就想來拽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他的聲音里滿是不耐與嫌惡。
「趕緊跟我去電競區,昨天我看上那款人體工學椅今天打折,那才是該買的正經東西!」
人體工學椅……
看來我們之間,從來不是「我們」。
只有「他」。
他的需求,永遠是「正經東西」。
而我的想要,我的需要,我那份小心翼翼對未來的規劃,從來都是「不重要的浪費」。
他的手即將碰到我的瞬間,我猛地後退一步。
躲開了。
3
周嶼愣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大概沒想過,一向溫順的我,會躲開。
他眼裡的錯愕迅速被怒火吞噬,聲音拔高。
「蘇然,你到底想幹什麼!」
「分手吧。」
「你瘋了嗎?」他難以置信地瞪著我,「為了個破桌子就要和我提分手!蘇然,我們都快要結婚了!」
他往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壓迫感籠罩下來,試圖用氣勢壓倒我。
「婚紗照也預約了,酒店也定了,親戚朋友那邊全都通知了!你想讓所有人都看我們家的笑話嗎?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別這麼作!」
他的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我的臉上。
我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著這個我曾經以為可以託付一生的男人,是如何在失控的邊緣,露出最真實、最醜陋的一面。
我的沉默似乎讓他感到了不安,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放緩了語氣,臉上擠出一個極不耐煩的表情,像是做出了巨大的妥協。
「好了好了,我剛剛是聲音大了點,脾氣上來了。」
「我不該在外面吼你,我道歉。」
「一個桌子多大點事兒?犯得著鬧到說分手?你要是真喜歡,大不了……大不了就買了!」
他的道歉輕飄飄的,沒有半分誠意,仿佛我計較的只是他說話的音量。
他根本不明白,或者說,根本不在乎我真正在意的是什麼。
「周嶼,這不是桌子的事。」
「也不是你聲音大的事。」
「是我們不合適。」
「我們怎麼不合適了?」
我不想再解釋,這種對牛彈琴的爭論,在過去三年里已經發生過無數次。
我累了。
我轉身就走。
「蘇然,你給我站住!」
他幾步追上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你哪兒也別想去!」
「分手?你想都別想!」
他的眼睛裡布滿紅血絲,那副樣子,有些嚇人。
我用力掙扎,卻甩不開他的鉗制。
「放手!」
「不放!」他咬牙切齒,「你想怎麼鬧都行,回家鬧!!跟我回家!」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人拿出了手機。
我忽然就不掙扎了,反而冷笑一聲,抬眼看著他。
「周嶼,你確定要在這兒動手?」
我故意提高了音量,確保周圍的人都能聽見。
「『準新郎商場家暴未婚妻』,你猜這個標題上明天的本地新聞頭條,夠不夠勁爆?」
聽到上新聞頭條。
他下意識地鬆了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這對於他的工作來說,可不是小插曲,簡直是能捅破簍子的大麻煩。
我立刻抽回手,快步退到安全距離。
白皙的手腕上,一圈猙獰的紅痕迅速浮現,火辣辣地疼。
這疼痛提醒著我,我的決定有多麼正確。
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看著周圍那些探究的目光,終於感到了難堪。
「你非要把事情鬧得這麼難看嗎?」他壓低聲音,話裡帶著威脅。
「你以為你一個人,在這座城市裡能活下去?就你那個破畫畫的活兒,能養活你自己?」
「你現在跟我服個軟,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別逼我把話說得更難聽。」
4
周嶼以為,這番話會讓我害怕,會讓我像以前無數次爭吵那樣,為了所謂的安穩而妥協。
可我只是看著他,看著他這張因為心虛和憤怒而扭曲的臉,忽然覺得無比可笑。
我甚至沒忍住,輕輕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他惱羞成怒地低吼,「蘇然,你是不是真的瘋了!」
「我笑你啊。」我止住笑,平靜地看著他,「周嶼,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厲害,特別有恩於我?」
「你那點工資,養著我這個吃白飯的,讓你特有成就感,是嗎?」
周嶼的臉色由紅轉青,像是被我說中了心事,嘴硬道:「難道不是嗎?這個家不是我撐著,你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是嗎?」我歪了歪頭,語氣裡帶著一絲純粹的好奇。
「那我們來算算帳。」
「房租是你付的,沒錯,一個月三千五。」
「但家裡的水費、電費、燃氣費、網費,還有我們倆的物業費,加起來一個月平均八百,誰付的?」
周嶼的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我們倆每天的伙食費,周末偶爾出去吃的消費,誰付的?」
「你上個月過生日,我送你的最新款機械鍵盤,三千二,誰付的?」
「你前陣子非說打遊戲要換顯卡,那塊四千多的顯卡,又是誰付的?」
我每說一句,周嶼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說到最後,他整張臉已經黑如鍋底。
他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巴張了張,半天擠出一句:「你……你胡說!我什麼時候花你這麼多錢了!而且你根本沒這麼多錢!」
「哦?」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我沒錢,那你今天身上這件外套,腳上這雙限量款球鞋,是誰給你買的?」
「你問我要的時候,可沒說過一句『太貴了』,讓我別買說我沒錢付。」
「怎麼現在我和你算起來,你又不認帳了!」
「你問我要的時候,可沒說過一句『太貴了』,也沒提醒我『沒錢付』。」
「怎麼,現在我跟你算起帳來,你就不認了?」
周嶼張了張嘴,像是想反駁,可喉結滾了半天,沒擠出一個字來。
我懶得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這次他沒再攔著我,只是在我身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喊道:「蘇然,你可千萬別後悔。」
後悔?
我最後悔的,就是沒能早點看清他。
5
我直接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
報出那個爛熟於心的地址:「師傅,去梅蘭小區。」
那是我和周嶼的那個家。
我比周嶼先一步到家。
用鑰匙開門時,我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開門進去,屬於周嶼的遊戲設備和各種手辦模型,霸占了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而我的畫板和顏料,被塞在陽台角落,蒙著一層灰。
我曾無數次小心翼翼地擦拭它們,又在無數次和周嶼的爭吵和不屑中,任由它們再次蒙塵。
心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鈍鈍地疼。
但這一次,我沒有再像過去那樣,沉溺於這種無力的悲傷。
只用了半個小時,我就收拾好了我的東西。
幾件常穿的衣服,我的筆記本電腦,數位板。
我的全部家當,一個行李箱,一個雙肩包,足矣。
照片里的我笑得那麼燦爛,整個人依偎在他身旁,眼睛裡亮晶晶的,滿滿的都是他。
那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天真又愚蠢的曾經。
我伸手,將相框面朝下,扣在了桌面上。
我與周嶼的過去,到此為止。
我拖著行李箱,沒有一絲留戀地關上了那扇門。
在市中心找的一家短租公寓,拎包入住。
我剛把最後一件衣服掛進衣櫃。
手機就在桌上嗡嗡震動起來。
螢幕上跳動著兩個字。
婆婆。
6
我划下了接聽鍵。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婆婆一貫溫和又帶著一絲急切的聲音。
「然然啊,你跟小嶼到底怎麼了?我聽他說,你們為了一張桌子吵架,你……你還從家裡搬出去了?」
「趕緊回家吧,別鬧脾氣了,小嶼都急壞了,在家飯都吃不下。」
我把免提打開,一邊整理著桌面,一邊淡淡地開口。
「阿姨,我們分手了,我不會回去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
「蘇然你真的打算分手?」
「就為了一張破桌子?」
我輕笑一聲。
果然,他們母子的腦迴路從來沒讓人失望過。
永遠能把旁人的在意,輕描淡寫地歸成「小事」。
「對,就為了一張桌子。」
「所以,不回去了。」
看到我這麼決絕。
周嶼媽媽的聲音瞬間帶上了哭腔,尖銳又刺耳。
「然然啊,阿姨求你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單親媽媽行不行?」
「我一個寡婦,一把屎一把尿把周嶼拉扯大,我容易嗎我!」
「為了給你們買這套婚房,我把我的養老本、棺材本全都掏空了!我就指望著你們好好過日子,給我養老送終!」
「你現在倒好!為了一張桌子,你就要毀了這個家!」
「三年的感情啊!不是三天!你說放就放下了?你的心是鐵打的嗎?」
直到她哭得喘不上氣,以為我的心已經被哭軟了。
我才開了口。
「毀了這個家?」
「阿姨,您這話嚴重了。」
「我和周嶼還沒領證,法律上,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
「酒店和婚慶都只是交了意向金,隨時可以退,損失不了幾個錢。」
「親戚朋友那邊,也只是打了個招呼,連正式請帖都沒發,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