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青。」
「如你所見,我的原生家庭是個吃人的樊籠,我拼盡全力好不容易才走到如今。」
「你憑什麼會認為,我會願意從一個深淵再跳向另一個深淵。」
「我是缺愛不假,可也不是什麼腐爛發朽的愛都會照盤全收。」
即便他今日沒有敲響我家的門,沒有與沈知攀纏在一起。
我們的感情,也應該結束了。
一個無法與我並肩抵擋風雨的人,一個相伴八年卻對我的過去一無所知的人。
我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
會將自己嶄新的人生與這樣的人捆綁在一起。
季長青面露怔色。
或是太久沒見過我這般清冷決絕模樣。
他眸色漸深。
我不管他怎麼想,如今話都說開了,一拍兩散,便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準備轉身離開時。
背後突然傳來一道刺耳的尖叫聲。
「你們在幹什麼?」
「許喬,你這個小三,居然敢搶我的男朋友。」
08
沈知憤怒衝上來的樣子。
有一瞬間,讓我真的相信她對於我與季長青的過去,一無所知。
可也僅僅只是一瞬。
她那雙狡詰的雙眼,貫徹在我長達十年的痛苦人生里,成了我回憶里不可抹去的心理陰影。
我太了解她了。
當她跳上季長青身上的那一刻,我便知曉。
不過又是一次掠奪的遊戲罷了。
這拙劣的把戲,她還真是從不倦怠。
我鉗住她高高揚起的手腕。
閒賦的右手極快的甩了她一巴掌。
她被打偏的臉不可思議的轉了回來,眼底怒火焚燒。
「怎麼?不服氣?」
又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她的臉上。
「好玩嗎,沈知。」
「十歲那年挨的那頓打,你為什麼就是不肯長記性呢。」
她想還手,被鉗住的手卻毫無動彈之力。
我這幾年的健身,沒有一塊鐵是白擼的。
「放手啊,許喬,你個瘋子。」
「長青,救我。」
我冷笑一聲,捏著她的後脖,將她拖到季長青的面前。
「沈知,你看清楚,這個男人我不要了,你喜歡是吧,送給你了。」
「好好享受。」
我手掌使勁,將她推向季長青的懷裡。
不曾想,臨腳一門。
季長青卻閃開了身,任由她趔趄著摔倒在地。
「啊……!」
「許喬,我要殺了你。」
季長青一記狠厲的眼刀射過去。
「夠了,閉嘴吧你。」
可他不了解沈知。她這個人,從小就是無賴。
果不其然,沈知滿目怒火。
憤然地抓住他的西裝衣擺,大喊大叫道。
「季長青,你憑什麼幫她。」
「你忘了你昨晚在我床上說的,你說我比你女朋友鮮活,有趣,還得勁。」
「你說你回去就和她分手的……」
季長青猛地抬起臉朝我看來。
我咧開嘴,笑了。
轉過身,踏著滿是污糟的泥水大步離去。
09
我沒有再回去那個許志安與沈文娟的「家」。
索性留在那裡的東西都不是什麼重要物品,也不值得我再回去一趟。
接到程越電話的時候,我正在蘭市的酒店裡準備一些材料。
簡單的寒暄後,他問我後面什麼打算。
心中有些異樣划過。
知曉他是我的老同學後,我對他那天的出面相助的確十分感激。
但也僅僅只是感激。
我不覺得,我們的關係已經熟稔到了可以分享彼此的人生規劃這個階段。
便禮貌的含糊其辭道。
「暫時沒有打算。」
電話那頭輕笑道。
「許喬。」
「戶口的事你不用愁,蘭市我熟,只要你爸爸和沈文娟日後還要在這裡生活,我就有辦法讓他們乖乖配合你遷出戶口。」
我握住手機的手一頓。
抿緊了嘴唇。
沒有立刻回應他。
電話那頭也沒有著急,呼吸平穩。
片刻後,我張開嘴。
「條件呢?」
這回輪到對面沉默了。
良久後,一聲冷哼飄過。
「沒有條件,許喬。」
「我只是想幫幫你。」
我心中松下一口氣,也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多年,我習慣以審視的態度來打量突然靠近的人。
「謝謝你,只是,不用這麼麻煩了。」
「我準備走法律途徑了。」
人情債最難還。
與其麻煩別人,不如自己麻煩點。
這件事本該在早些年就處理的,只是大學畢業後我實在不願意歸家,便刻意的去躲避這些煩心事。
以至於拖到快要婚嫁的年紀,卻成了別人手中拿來要挾的把柄。
程越愣了愣。
片刻後有些悶聲道。
「那你這段時日,還需要租賃個男友嗎?」
怕我誤會,他緊接道。
「免費的。」
我撲哧笑出了聲。
卻也正經的回覆了他。
「程越,日後我應該很少回蘭城了。」
「當年高中的事,其實我已經記不太清了,微不足道的事你不必挂念。」
「總之,這次還是非常感謝你。」
人常說,徹底結束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便是重新開始一段新感情。
可我不這麼認為,做別人的伴侶太久了,我從來沒有好好的做過自己。
我一直在追尋、試圖從別人的身上獲得認可、彌補自己年少時未曾得到的關愛。
可不健康的心態,註定無法經營好一段感情的。
無論程越是否有起心思。
我都不應該放任自己再次沉淪。
10
讓我意外的是。
法律手段介入前,許志安先聯繫了我。
我謹慎的接聽著他的電話。
也做好了他口出狂言,拉黑他的準備。
可他卻一反常態的,生硬措辭。
約我明日派出所碰面,處理戶口事宜。
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我摸不清他的用意。
我冷冰冰道。
「我可沒有一百萬。」
「別說一百萬,十萬八萬都沒有。」
「你要是抱著這個心思,勸你早點放棄。」
對面人喘著粗氣。
像是要發火模樣。
卻又很快平息。
「我不要你一分錢。」
「明日八點,派出所見。」
「你沈姨不知道這事,你早點出發,我們儘快處理完。」
說完,他便掛掉了電話。
我看著準備的材料,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清晨,盯著厚重的黑眼圈去了派出所。
這個地點,我不怕他鬧什麼花樣。
到時,許志安的身影已立在大廳外。
看見我,他冷著臉轉過身,自顧自朝大廳里走去。
我快步跟在他身後。
一套流程下來。
直到獨立戶主的新戶口簿落在我手裡。
我懸著的心才落地。
無論他的目的是什麼,眼下我的目的已經達到。
大廳外。
我轉身準備朝反方向離去,許志安喊住了我。
落下的心再次被提起。
我蹙著眉回過身,神色不明的看著他。
見我滿臉謹慎模樣。
他嘆了口氣。
從包里掏出厚厚一摞舊報紙包裹著的東西,快速的塞進我懷裡。
「多的我沒有了,這十萬你拿著。」
「以後一個人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人,一度懷疑自己耳朵出現了幻聽。
看著他略顯愧疚的臉,我才反應過來不是在做夢。
我心中有些好笑。
太遲了……
真的太遲了……
我曾經最渴望的東西,在我最不需要的時候得到,我沒有一絲欣喜與感動。
只有好笑。
當年中考擇校,我放棄了最好的市一中,選擇了三年學費全免的三中。
他沒有出面。
大學四年,沈文娟沒有給過我一分錢學費和生活費,憑藉著大學生無息貸款和日復一日的勤工儉學,我才勉強度日。
他沒有出面。
如今,他塞在我懷裡的這十萬。
似在嘲笑我,過去憑白地走了那麼多彎路,吃了那麼多苦。
可笑又悲憫。
我將這十萬,重新塞回了他的包里。
垂眉低聲道。
「可能是我們父女緣淺。」
「過去的事,我無法做到心無芥蒂,日後……大概也無法承歡膝下。」
「你畢竟給了我一條命,待你到了年紀,該盡的贍養義務,我不會逃避。」
「但是,我不會再回來了。」
「你也權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吧。」
我裝作看不見他微顫的嘴唇,以及逐漸泛紅的眼眶。
沒有遲疑地轉身離去。
他今日的行為我不願意去深思。
我早已不是那個容易困住別人情緒里的女孩了。
11
離開了蘭城,我也沒有回去京市。
公司有個海外的機會,過去我總猶豫不決。
眼下清理乾淨自己的雜事,我心潮澎湃的申請了崗位,也如願的通過了面試。
中間等待的這兩個月,好友說季長青在到處找我, 知曉我要出國的消息,他頹喪了很久。
我和季長青所處同一個行業,他能很快的得到消息, 我不意外。
就是不知道他又是在誰的床上頹喪著。
嫌他太聒噪。
我早就刪掉了他的所有聯繫方式。
可出國的那一天,他還是在機場堵住了我。
大概是我的差旅帳號遺忘在了他的平板上。
他瞧著的確消瘦了許多。
我將行李箱立在我們倆的中間, 看了看腕錶。
「最多十分鐘,有什麼話你快說。」
他神色悲戚。
眼中有難過,有不解, 還有迷茫。
憋了半天, 吐出來一句話。
「許喬, 我不能沒有你。」
我皺著眉頭。
「如果只是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 不好意思, 我可能現在就得走了。」
見我移動腳步,他立馬開口攔住我。
「許喬,你別走。」
「你不要出國, 我們結婚好不好。」
「我真的知道錯了, 本以為八年了,我對你早已沒有愛情了, 可當我回到京市的家裡, 到處都是我們共同的生活痕跡與回憶, 我才明白,你早就是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存在。」
「我與沈知,已經斷了聯繫,她就是個瘋子。」
「看在八年的感情上,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面前低聲下氣的男人, 讓我尤感陌生。
八年的感情,是挺長的。
可熱情,也從不是在一時之間熄滅的。
我平靜的看著他。
「季長青, 如果回到八年前, 二十二歲的你站在我面前,你會希望我怎麼做。」
他臉上的表情呆滯住。
眼神有些迷離, 似乎在回想,我們二十二歲相遇的時候。
二十二歲的季長青,意氣風發的年紀。
他告訴我。
「許喬,做人啊,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開心了。」
「如果有誰對不起你,記得千萬不要給他第二次傷害你的機會。」
「人生是曠野, 不是軌道,不要為了別人而活, 那太沒意思了。」
「如果有一天, 我們不再相愛了, 那便坦坦蕩蕩的分開, 各自高飛。」
登機提示音響起了。
我戴上墨鏡,扶著行李箱從他旁邊而過。
他立在原地,沒有動。
兀自紅了眼眶。
再見,季長青。
我要去我的曠野里高飛了。
再見, 那個躲在陰暗角落裡哭泣的女孩。
恭喜你,從泥污之中走了出來。
不再懼怕風雨,不再等待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