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典型的「沒苦硬吃」型人格。
去年弟弟帶全家去旅遊,她偏要坐二十幾個小時硬座。
睡在最爛的小旅館。
吃從家裡背出來的雞蛋和饅頭。
只逛免費景點。
無論我和弟弟如何勸說、爭吵都無濟於事。
今年輪到我帶他們出去旅遊。
我正憂愁我媽怕花錢,她卻指著高鐵票抗議:
「四個小時太久了,我要坐飛機!」
看見四百多一晚的酒店搖頭:
「這房間太差了,換一個吧!」
晚飯更是只吃了一口就吐出來。
「這菜真難吃,我想吃金華酒樓的菜,網上說他家最好吃!」
可這酒樓隨便一個菜都是三位數啊!
1
後天出去旅遊,我提前把在老家的媽媽和其他城市工作的弟弟接到家裡。
吃過晚飯我媽湊近突然問:
「妮兒,咱到時候怎麼去 c 城?」
c 城離我們幾百公里,高鐵四小時就能到。
想到去年的經歷,我害怕我媽又嫌花錢於是小心開口:
「坐高鐵四個小時就能到,媽你別想著省錢,火車得十幾個小時,又像去年下車腰酸背痛多難受呀……」
去年弟弟帶我們出去旅遊,二十幾個小時訂的火車硬臥。
誰知我媽一聽硬臥比硬座貴兩百多,死活不肯:
「才二十幾個小時,有什麼?一個人兩百,三個人就是六百!我要坐硬座!」
為此母子二人差點吵起來。
最後拗不過她。
我擔心她一個人,於是和她一起改了硬座。
二十幾個小時別說她,就是二十歲的年輕人也頂不住!
果然下車後她就叫喚著腰疼、腿疼,我也渾身難受。
我媽頓了頓,「多少錢啊?」
「三百多,高鐵這價格不貴……」
我偷偷瞧了眼我媽,生怕她嫌貴。
沒想到她卻面露失望:
「哦,我還以為會坐飛機呢,想體驗一把……」
我一愣,又驚又喜。
一開始我就考慮過坐飛機,但想到我媽那節儉的性格又 pass 了。
沒想到這次她居然不僅不嫌高鐵票貴,還想坐飛機!
反倒弟弟喬生搖頭。
「媽,高鐵四個小時沒多久,而且飛機一個半小時,兩個沒差多少,機票還貴,姐掙錢也不容易。」
「四個小時還不久?我這腰可受不了!」
媽看向我。
「喬雨你說,我想坐飛機你同不同意?」
我急忙點頭。
「當然行,我沒買機票就是怕你嫌貴,你想坐我馬上買票!」
又一把拉住還想說話的弟弟。
「媽這輩子沒坐過飛機,讓她體驗下!而且上次我看過機票就比高鐵貴幾百而已。」
喬生不說話了。
我樂滋滋地訂機票,我媽又湊過來:
「六百多,妮兒,你這訂的啥艙啊?」
「經濟艙,貴了……」
「經濟艙?你沒定頭等艙?」
我媽聲音瞬間提高。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語氣嚇了一跳。
「沒有啊,媽你想坐頭等艙?」
「當然了,誰不想坐頭等艙!」
我媽脫口而出。
弟弟撞了撞她胳膊。
「頭等艙也就位置寬敞些服務好點,其他沒差別,你知道頭等艙多貴嗎?起碼得比經濟艙貴一千多!」
我滑動螢幕,頭等艙要 2000 元。
我媽嘆了口氣:
「主要是我老家一朋友跟我不太對付,二婚嫁得不錯,到處旅遊,總是找我炫耀!我來的時候她說旅遊不坐飛機就是窮游,還說我這一輩子都沒機會享受頭等艙的待遇……」
我聽得不是滋味。
我媽處處節省了一輩子,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終於捨得花錢了,我這個女兒卻不能滿足她,未免說不過去。
突然我微信收到消息,點開居然是我媽的轉帳!
2
「妮兒,我知道你賺錢不容易,我看了 2000 元一張,我給你轉 6000,這錢我出!咱一家人享受一次……」
我一看,那怎麼行?
「說好我帶你和弟弟出去玩,怎麼能讓你出錢呢,我馬上買,加上高鐵退費再出四千多就行,這錢我還是有的!」
說著將轉帳退了回去。
出發當天,因為我買的下午一點半飛機,沒有餐食,於是我說:
「咱稍微早一點出門,我帶你們去吃機場附近那家特色飯店,生意可好了!」
我媽卻不幹了:
「機場不是有飯嗎?為什麼要在外面吃?」
我耐心解釋:
「是有,但機場裡物價高種類少,我查了離它兩公里有個美食匯,機場裡有的它也有,還有各種美食小吃。」
她癟嘴:
「哦,原來是嫌貴,貴能貴幾塊錢?誰坐飛機不是在機場裡邊吃飯的?」
她拎起東西。
「行了行了,我就要在機場吃,我知道機票花了你不少錢,大不了我和你弟弟的開銷我自己付,不用你給!」
看著她固執的背影,我無奈妥協。
「媽,你別這麼說,你想去哪兒吃就去哪兒吃……」
進了機場我媽迫不及待地搜尋,結果發現除了麥當勞肯德基這類快餐店,就是各種面、粉,看了一圈沒有想吃的。
她不滿地嘟囔:
「什麼啊,一個機場就這點吃的?」
過安檢後東西就更少了,選來選去我媽進了家餛飩店。
最便宜的清湯餛飩 59 一碗,單人套餐一碗餛飩、一個蛋、一份小鹹菜和小涼菜 106 元。
我偷偷瞄了眼我媽,她神色如常,迅速點了份 106 的套餐,給我弟點了份 126 的套餐。
付款時三人共計 291 元。
不過想到去年的經歷,我又鬆了口氣,願意花錢總比摳搜好。
去年我媽出門背了一大包雞蛋饅頭。
火車上每到吃飯時間她就拿出兩個雞蛋兩個饅頭,分給我一個。
「妮兒吃!雞蛋饅頭又健康又頂餓,還便宜,車上一份飯二三十?!太貴了,簡直是搶錢!」
出發前我和弟弟本來是要去超市買零食泡麵,可我媽攔著不讓。
天氣炎熱加上還是在火車這種密閉空間,下車後雞蛋臭了,饅頭乾了。
她也不肯扔,一到餐館點餐她就開始吃那雞蛋饅頭。
回憶起來簡直是災難!
下飛機後我忙著打車去酒店,我媽抱怨:
「你訂的啥酒店啊,這麼熱居然不來接我們!」
「媽,一般酒店哪有這種服務,天南海北要真接,酒店工作人員不得累死?也就三公里,沒多遠。」
「誰說的!」
我媽不服氣。
「我看網上就有,服務好得不行……」
我無奈:
「你看的那是五星級豪華酒店吧,普通酒店肯定是沒有的。」
我媽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嘟囔一句。
我沒聽清。
「你說什麼?」
弟弟搶先開口:
「媽你別說了,出來玩咱就高高興興的!」
媽本想說話,聽完這話住嘴了。
到酒店後,工作人員帶我們先去看房。
我訂了一間大床房,一間雙人房。
粗粗看後我覺得挺好,弟弟也是。
「媽,你看你想怎麼睡?要麼咱倆睡雙床房,要麼我和弟弟睡雙床房,反正離得近就在對面。」
我媽一言不發,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房間。
我一陣心慌。
這房間四百多一晚,我怕她嫌貴騙她二百一晚。
難不成她發現我騙她了?!
看了足足十分鐘,我媽出來了,她昂著脖子:
「妮兒,你訂的這房也太差了,要不換一個吧!」
3
我一驚。
本以為是她覺得太好怕貴,沒想到是太差了?!
工作人員臉色一變,慌忙詢問:
「阿姨,您是覺得哪兒不好,我們可以……」
話沒說完被我媽揮手打斷:
「你先別說話!我跟我女兒說呢!」
見她尷尬,我立馬打圓場:
「媽,是哪兒有問題嗎?這只是看房間,有問題可以換的……」
一邊說我一邊又進房間認真檢查一遍。
床鋪整潔、地面桌面一塵不染、設施完好,一次性生活用品也一應俱全,香氛味道也剛剛好。
看了半天我是沒挑出來毛病。
「媽,你到底哪兒不滿意啊?我覺得挺好的……」
我媽擰著眉頭:
「哪兒好?房間小廁所小,腿都伸不開,桌子也小床墊梆硬,而且布置得太醜了,一點審美沒有,我住不了!」
我越聽越不對勁。
我訂的某庭商務大床房 28 平,高級雙床房 32 平,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住只睡覺休息那肯定是綽綽有餘的。
床墊我也摸了很軟。
而且某庭是連鎖酒店,裝修風格簡約大氣,收穫滿滿好評,雖不說多高端豪華,但也不至於到住不了的地步吧!
工作人員也忍不住:
「阿姨,房間大小是自己選的,床墊我們用的都是……」
我媽惱了,指著她:
「你什麼意思?說我挑刺是吧!你信不信我投訴你!」
我趕緊支走工作人員。
「媽我真覺得沒問題,實在不行將就住住……」
「將就?!」
我媽抄起手。
「你帶我出來旅遊,還要讓我將就?」
喬生瞪她一眼:
「姐,你別聽她的,我覺得挺好!」
「還有媽你也別挑了,我們白天基本都在外面,就晚上回來睡個覺而已,這哪不行了!」
但不管怎麼說,我媽都堅稱住不了。
我看了眼時間,馬上五點了,酒店預訂規則六點前取消免費,否則要扣手續費。
我嘆了口氣。
「那要不你自己看喜歡哪個酒店,選中了我就取消預訂……」
我媽聞言笑了,飛快搶過手機:
「好,我路上就看到個酒店,外面裝修得特別好……」
沒一會兒她遞給我。
「喏,我覺得這個就行!」
外觀確實金碧輝煌,但顯示大床房雙床房都已售罄。
我媽白我一眼。
「你點進去有啊,看,這不有房嗎?」
我一看好傢夥,只剩下套房了。
而且最便宜的套房 3000 一晚!
4
家庭套房 5000 一晚。
而普通套房只有一張床,最少要訂兩間。
我們一共要住 3 晚,訂家庭套房要一萬五,普通套房兩間要一萬八!
我家只是普通家庭,爸去世得早,我媽一個人住在老家。
弟弟剛工作三年,一月工資 5000,而我 1 萬出頭。
這些年我也攢了些錢,帶他們出來旅遊玩玩肯定沒問題,可光住宿就要我一個多月的工資,我覺得太誇張了。
弟弟率先否決:
「媽,太貴了,一晚 3000,3 天一萬多,我們啥家庭啊,我覺得沒必要!」
我附和,
「對啊媽,你要是不喜歡我訂的酒店可以換其他的,但 3000 一晚確實貴了,你再看看吧……」
我媽瞬間黑臉:
「3000 一晚還貴?你看人家的裝飾多好,再看你這個!你工作七八年難道一萬塊錢都拿不出來?!」
「我能拿出來,可我們就是普通人,為什麼要住這麼貴的呢?幾百一千的也不錯啊,而且這套房裡什麼大客廳、水吧對我們來說也沒用啊……」
我媽冷哼一聲。
「我知道了,你有錢,是不想給我用對吧?難怪呢,讓你訂個機票、機場吃飯都不情不願的,原來是怕花錢啊……」
弟弟拉了拉她胳膊示意別說了,我媽全然不顧。
「你早說,我就不出來了!說得好聽帶我們旅遊,天天念叨要我別那麼節約,該吃吃該花花,都是假的,哎呀你不想出錢就直說,何必搞得這麼虛偽,我早看出來你靠不住……」
「媽!」
我忍不住。
「我怎麼不願意給你花錢了?這些年你一句話想要什麼我哪次沒滿足你?難道因為這一件事就要磨滅所有嗎?」
我媽更激動了。
「你喊什麼?你跟誰喊呢!3000 一晚的酒店都不讓住,你不是摳門是什麼?我告訴你,你不讓我住就是捨不得給我花錢,虛偽!」
弟弟想說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後訕訕地住嘴。
我火「蹭」的就上來了。
這些年我自問對她不錯,自從我爸去世,我媽就沒再工作,當時她 52 歲,已經過上了養老生活。
我每月給她 4000 生活費,話費電費水費氣費全是我交。
而且基本每周放假都會買一大堆菜回去看她,大小節日都有紅包,生日 5000,過年 1 萬。
她身體不舒服我比她還緊張,第一時間請假帶去檢查,平時各種補品不斷。
她想要的也是周一說周四送到家。
親戚鄰居沒有一個不誇我的。
我扭頭就走。
「行,我告訴你我們就住這酒店,我現在就去辦入住!」
我媽在身後大喊:「好啊,你辦完我今晚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