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很緊張,連連道:「這個她自己會想辦法,我們和她哥不會出這個錢。」
她不住給我使眼色。
我笑了笑:「研究生不收學費,還有補貼,不需要家裡出錢。」
未來嫂子皮笑肉不笑的:「那也賺不到錢,頂多糊住你自己。」
妹妹是個直性子:「能管住她自己不就行了嗎?讀書還有錢拿,這不是很好的事嗎?」
媽媽用掃把拍她:「你少說兩句吧。」
晚上,妹妹跟我睡一起。
她輕聲問我:「姐,讀研真的不要學費嗎?如果要,你偷偷告訴我,我可以掙給你。」
「真的不要。」
「那生活費呢?」
「也有補貼。」
妹妹驚嘆:「還有這樣的好事,還是讀書好。你不知道,在我們廠里,讀了大學的出來就坐辦公室,每天只用上八個小時的班。夏天有空調,冬天有電火爐,不像我們……」
「你還不到二十,你如果現在想學還來得及,我可以幫你。」
「算了,我一看書就頭痛。」
年後我去參加面試。
主考官就是我導師。
我筆試成績排在第二,老師們問了一些專業問題後,導師問我:「你為什麼讀研,為什麼跨專業?」
我猶豫了很久,如實回答:「這個專業就業前景更好,我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導師盯著我看了一會,笑了:「你們都別跟我搶,這個學生我要了啊!」
面試結束後,他請我喝飲料。
寬慰忐忑的我:「任何時候,誠實都是美德。想賺錢不丟人,只要不違背良心,不作姦犯科,這樣的動力可以支撐你蹚過任何研究路上的難題。」
我真的很幸運,能遇上他這樣的導師。
木已成舟,爸媽也無法反對。
只是他們要我將每月的一千塊補貼給他們。
「我跟你爸年紀大了,賺不到錢了,你哥哥訂婚,家裡欠了一屁股債。」
「本來想著你畢業了,能幫襯一下,你現在又要讀研,你說我們怎麼辦?」
「你也體諒下爸媽,爸媽就這一個兒子,不能不管他。」
「我們知道你有本事,能賺到自己的生活費。」
……
19
他們滿臉皺紋,他們頭髮發白。
他們早出晚歸,也很辛苦。
作為兒女,我應該體諒他們。
可我,難以共情。
我的心,早就一點一點冷掉了。
哥哥沒反對也沒說支持,妹妹給我買了一雙雪白的靴子作為禮物。
「姐,穿上這雙鞋,你可以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你的生活費我偷偷給你。」
那怎麼行。
好在,我的公眾號做起來了。
作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它給了我預想之外的回報。
我每月都能接到廣告,最多的一個月,拿了兩萬多的廣告費。
而我那些畢業的同學,普遍拿著四五千一月的工資。
當然,這些錢我不會再告訴爸媽。
研究生三年發生了很多事。
哥哥跟未婚妻崩了,媽媽說那個姑娘喜歡勾三搭四。
家裡有地被徵收了,每個人口補貼兩萬多塊。
爸媽說我的那錢就不給我了,以後我也不用再把生活補貼上交。
爸媽想用這錢在鄉下建一棟房子,哥哥想在縣城買房子,他們來徵求我的意見。
這些年來,鄉下的風氣有了改變。
大家不再反對女孩子讀書,也恍然明白對教育的投入是有回報的。
作為家裡學歷最高的人,在一些家庭大事上,爸媽開始徵詢我的意見。
我支持在縣城買房。
最後用那些補貼和哥哥的存款,交了首付。
爸爸罵罵咧咧的,後來房子漲價了,他又樂呵呵到處說:「還是得在城裡買房,你看還是我有眼光。」
研一下學期,妹妹意外懷孕,迅速結婚。
哺乳期內老公不掙錢還出軌,婆家非但不指責兒子,還對她態度惡劣。
妹妹哭著要離婚,媽媽聽到後第一反應是:「現在離婚,我們借她公婆的三萬塊豈不是馬上要還,我們去哪裡弄這個錢?」
20
短短兩個月,妹妹瘦了二十多斤。
比懷孕前還要瘦一圈。
最後是我墊上了這筆錢,她得以順利離婚。
因為生的是兒子,婆家死活不肯放,最後兒子跟著父親。
妹妹很詫異:「姐,你哪來這麼多錢?我沒關係的,可以再忍忍。」
「貸款來的,我會慢慢還上的。」
媽媽成日嘆氣:「我早說那男的不靠譜,她偏要嫁。」
可明明當初是他們借錢,才導致妹妹沒有退路。
妹妹發誓要好好賺錢,開始新人生。
她的確去上班了,一個月也掙四千多,在小縣城算不錯了。
可我給她打電話,十次有五次她在打麻將。
一場麻將輸贏幾百。
村裡通了水泥路,更多人走向外面的世界,女大學生也越來越多。
你以為,這是男女平等的進步嗎?
並不是。
他們不再說女娃讀書沒用,而是說女娃讀了大學賺得多,以後能補貼家裡更多。
我越來越討厭這座小城。
這裡的人勤勞卻愚昧,自卑又虛榮,耽於享受熱愛攀比。
他們捨不得花錢買肉吃,卻能一場麻將輸掉幾百塊。
他們一年換不了一件新衣,卻在過年時買幾十塊一包的煙待客。
他們借高利貸辦奢華的婚禮,只為了面子好看。
導師曾問過我,有沒有意向做學術。
他手上也有博士名額,回頭再出國交流幾年,未來可以跟他一樣在高校任職。
我拒絕了。
我本對學術不感興趣,這世上能給我安全感的,只有錢。
很多很多錢。
導師也沒強求,經他舉薦,我簽了上海一家不錯的單位。
妹妹問我為什麼走那麼遠。
就是要走遠一點再遠一點啊。
因為離家遠,就能少回來,少感受點齷齪,多少還能保留一點愛。
哥哥在縣城買了房,爸媽也不再固守在鄉村。
兩人在城裡找了工作。
爸爸做環衛工,媽媽給飯店洗碗。
兩人加起來一個月能賺四千多。
或許是眼界開闊了,或許是經濟寬裕了。
他們變得體面,不再露出皮囊下尖銳的獠牙。
開始關心我在異鄉是否能吃飽,工作累不累,穿得暖不暖。
遲來的噓寒問暖,就像是夏天送的棉襖,縱使再好看再暖和,也顯得不合時宜。
沒人會把它穿在身上。
公眾號興起得快,衰敗得也很快。
工作之餘,我又運營起了抖音帳號。
有一次誤把連結發家族群,媽媽當晚給我打電話:「你不是簽了大公司嗎,怎麼在搞這些,你該不是又騙我們吧?」
21
「業餘愛好。」
「好好工作才是正經的。」
工作半年後,我連本帶利,將欠伯伯和姑姑的錢都還上,鄭重感謝了他們當年的幫助。
而且每到節日,也會給他們郵點禮品。
媽媽不以為然:「你對他們那麼好乾嗎,他們以前多瞧不起咱家。」
我認認真真反駁:「你借伯伯姑姑們的錢,都還上了嗎,有些恐怕變成爛帳了吧?他們又不欠我們家的,憑什麼一直貼補?」
「作為親戚,他們已經仁至義盡,以後別再說這些。」
媽媽被我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有次周末,我外出拍素材,居然在地鐵里遇到了潘梁。
我從 11 號線下車,而他從另外一節車廂上車。
地鐵帶著他驚詫不已的面孔,從我面前緩緩駛過。
我拿著手機,在冰涼的板凳上坐了十幾分鐘。
反方向地鐵到了兩次,有人陸陸續續在下車。
我覺得好笑,不知自己在等什麼。
正好我要坐的車也到了,我抬腳要上車,背後傳來熟悉的嗓音:「燕子……」
地鐵呼嘯而過,冷風吹紅我的眼。
我緩緩轉身,看向英俊高大的男人,輕輕笑著:「潘梁,好久不見。」
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的人,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星巴克里,他澀然一笑:「我現在能理解你當初的決定了。」
原來他大三那年,他爸爸公司出了問題,家裡的資產全部都被抵押。
他跟潘攀是自己掙的學費和生活費。
他攤著手:「你看,我們現在都差不多。」
都是異鄉打工人,沒車沒房,家裡都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還是不一樣的,就比如你的童年是金燦燦的長袍,就算蒙灰,稍稍打理就能閃閃發光。」
「而我的童年是暗沉沉的舊外套,無論怎麼搓洗,都只會更破更黯淡。」
他默了幾秒,問:「你這個短視頻好像很有意思,我能跟你學學嗎?」
就這樣,我們一起運營,幾個帳號慢慢都起來了。
接廣告帶貨,一個月有不小的收入。
幾個月後的情人節,他約我吃飯,打開一個褪色的盒子。
裡面是一條十字架的銀項鍊。
他很緊張:「高二那年買的,當時沒送出去,現在送你,會不會配不上你的身價?」
22
我收下了。
順其自然的,我們就在一起了。
工作之餘,我最喜歡的做的就是拉著潘梁四處去看房子。
幻想著在偌大的上海,有一個屬於我的家。
不久後,哥哥買的期房要交房,需要辦貸款。
他沒有固定工作,貸款審批不下來,銀行的信貸員說讓他存十萬塊到一張卡上,讓銀行看到他的實力,就能放款。
爸媽給我打了數個電話哀求。
「你就幫你哥哥這一次。你那時候讀大學讀研究生,他從來沒反對過。」
「你小時候被同學欺負,你哥還幫你教訓過那些孩子,你忘了嗎?」
「貸款放不下來,之前的首付就都打水漂了。」
妹妹也替他說情。
我轉了十萬塊到他卡上,卡在我手裡,一再聲明這是我男友的錢,絕不能動。
爸媽感激涕零,交口答應。
然而一個多月後,我拿著卡去查,發現少了三萬。
我大怒,火速將剩下的錢取出,打電話跟哥哥吵了一架。
要他馬上把錢給我還回來。
當晚,爸媽給我電話,說哥哥也是不得已,拿了錢是在做生意。
百般為哥哥分說。
那我呢。
他們就沒考慮過我的處境,如果這錢真是我男友的,我該怎麼面對他?
我失望透頂,崩潰大哭。
第二天讓哥哥給我寫了一張借條。
媽媽不同意:「自家兄妹寫什麼借條?他有錢自然會還你。」
「不寫欠條,我就跟家裡一刀兩斷。」
拉扯數日,哥哥妥協了。
拿到欠條的那一晚,我跟閨蜜在一起喝多了。
她義憤填膺:「這樣的爸媽還要來幹嗎,你乾脆斷絕關係!」
是啊。
為什麼沒有下狠手呢?
大概是因為剛生下我時,奶奶說不如一百塊送人,但爸媽把我留了下來。
大概是五歲那年生了一個多月的病,媽媽每天背著我走十來公里,去赤腳醫生那裡打針。
大概是炎夏我小心翼翼地想買冰棍,她罵罵咧咧,卻還是會翻出兩毛的零錢給我。
大概是每次家裡做了好吃的,媽媽總說自己不愛吃肉。
把好吃的都給我們,可我卻看見她一個人躲在廚房,把我們吃過的骨頭再嗦一遍。
大概是高中寄宿,她會用小罈子炒滿滿的一罐子肉乾給我帶去改善伙食。
他們也愛我。
只是有了哥哥,有了對比,那愛就顯得如此稀薄。
沒有被偏愛的孩子,或許用一輩子,也治癒不了千瘡百孔的童年。
我看過很多小說。
那些不被愛的女主總是乾脆利落地脫離原生家庭。
我有時候在想:如果從未被愛過,或許我可以更果斷勇敢。
他們給了我愛,卻從不是公平的愛。
讓我恨,都無法理直氣壯心安理得。
終於,三萬塊耗光了我最後一點愧疚和溫情。
我足足一年沒接過他們電話。
逢年過節或者爸媽生日,我就把錢轉給妹妹,讓她代為給爸媽。
哥哥結婚我也只是回去走了過場,住了一晚就走了。
這一年,我醉心工作,運營帳號。
凌晨一點多,我還在剪輯視頻,尋找用戶感興趣的點,探尋流量密碼。
這時,城市進入深度睡眠,從玻璃窗往外看,萬家燈火漸漸熄滅。
我心中用成為這城市一分子的渴望編織而成的燈,光芒越發顯露。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在公司成了小組長,某音帳號一年收入累計下來賺了一百萬。
那是信息爆炸的時代,只要站在風口上,哪怕是豬都能飛起來。
這樣的收入,放在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我跟潘梁算了算存款,可以湊夠首付。
他是海外歸國人才,早就落了戶口。
如果房子要加上我的名字,我們就必須辦結婚證。
我打電話通知爸媽要結婚。
23
他們很驚詫:「可是你那個男朋友長啥樣我們都不知道。」
「回頭帶給你們看看。」
「那什麼時候辦婚禮,彩禮聘禮這些……」
「我們是為了買房子才結婚的,不準備辦婚禮。」我淡漠回道,「你們想要彩禮嗎?」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媽媽訥訥道:「你們買房子,我們也沒法幫助,彩禮錢我們就不要了。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我好準備準備。」
她跟爸爸現在都在做環衛工,一個月加起來五千塊左右。
這錢都貼補哥嫂了。
爸媽跟哥哥嫂子住在一起。
飯菜很豐盛,媽媽不住給潘梁夾菜,對他很滿意。
「原來你也是縣裡的,那以後可以常回來。」
我扒著飯粒:「我們以後在上海定居,應該不太會回來。」
媽媽訕訕:「幹嗎非去那麼遠的地方買房,上海房價又那麼貴,你們壓力多大呀,以後想見一面都難。」
「放心吧,該給的養老錢我不會少的。」
爸爸發火了:「你說話怎麼跟炮仗似的?我們也是關心你。」
我放下筷子:「哥,剛聽說你要買車,那三萬塊是不是該還我了?」
嫂子一臉懵:「什麼三萬塊?」
爸爸氣焰頓時低了:「你哥買車是為了工作,你體諒一下他。你研究生畢業收入高,計較這三萬幹嗎!」
我紅著眼:「三萬塊不是錢嗎?你知道我要去找別人借這三萬多難?」
「他挪錢的時候,有沒有一絲絲考慮過我的處境?」
「要不是我發現,他是不是要把十萬塊都挪走?」
「當初說好我買房他就得把錢還上,他沒有為我想過,憑什麼要我體諒他?」
媽媽低聲道:「你們是兄妹,理應互相幫助。」
「對,是互相!」我一臉冷漠,「我幫助過他了,現在輪到他回報了。」
「我們還會在老家待三天,你們把錢準備好吧。」
「不然,我會起訴的。」
晚上我們住在潘梁家。
未來婆婆很喜歡我。
做的菜全是我愛吃的。
「我當年就看出這小子對你有意思,沒想到果然是你。」
她拿出一張卡:「他爸生意失敗,咱家啥都沒有了。不過這幾年我跟他爸也沒閒著,開了個小食品店。」
「這裡有十萬塊,給你們添一個廁所的錢。」
「潘攀前兩年結婚,我也是給的十萬。」
對了,潘小姑子在國外定居,日常跟我都是微信交流,一口一個嫂子,別提多親昵。
第二天我睡過頭,醒來時聽到婆婆在門外低聲道:「你去吵她幹嗎,讓她睡會。」
「平時你們在大城市工作,又忙壓力又大,難得清閒,讓她好好休息。」
「燕子從小到大不容易,你以後可不能辜負人家。」
……
離開老家之前,哥哥給我送來了一個信封。
24
裡頭有三萬塊。
婆婆再三留他吃飯,他瞧了我臉色一眼,還是走了。
潘梁拉我進屋:「三萬塊到手了,怎麼你還是不高興?」
我其實要的不是這錢。
是一句道歉。
是一場公平。
是設身處地的體諒。
可是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給過我。
大伯和姑姑給我發微信,讓我體諒爸媽的不容易,不要把兄妹關係弄得這麼僵。
爸媽要靠兒子養老,難免偏心一點,他們心底還是愛我的。
等我以後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不!
我永遠都不想知道。
他們也無法理解:或許我將用一生的時間來治癒不被偏愛的童年。
或許,我這輩子都無法跟自己達成和解。
我抱住潘梁,哽咽道:「我們以後只生一個孩子,好不好?」
他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髮:「好,我們就生一個女兒,我們把全部的愛都給她,讓她做獨一無二的小公主。」
我們最後在外環邊買了個小三房,總價 400 萬,首付付了 180。
我跟潘梁都有補充公積金,我們某音帳號收入也不錯。
壓力倒也不大。
爸媽很替我發愁:這麼多貸款,還要還三十年,你們這日子怎麼過?
然而就在我們拿到房產證的半年後,上海的房價暴漲,短短一年不到,我們的房子總價翻了一番。
如果當時沒有上車,恐怕就得再等上五六年。
爸爸又開始在老家吹噓:「我女兒那個房子,要一千萬呢。」
「我們當時就支持他們買房的。」
媽媽有了智能機,會玩微信。
經常給我發大段大段的語音。
說自己工作之餘還要伺候哥哥嫂子,說嫂子毛病多之類的。
我基本都不聽。
在我看來,嫂子這媳婦沒啥大問題。
是我媽成天地被迫害妄想症。
我淡漠回:「那你出去租房子,你們不是有工資嗎?」
她又支支吾吾,說要是不住在一起,嫂子會天天叫外賣給她寶貝金孫孫吃。
這個家,需要她。
其實,不是哥嫂離不開她,是她離不開兒子孫子。
逢年過節,我給她轉錢。
她不收。
說她現在還能賺錢,等以後他們賺不到錢了,再找我養老。
如果。
是我念大學時,念研究生時,他們這麼說該多好?
她會給我做紅薯粉、臘魚臘肉,彈棉花被。
每次回家過年,都往我後備廂里塞很多的東西。
就是其他人說的,家鄉的味道,父母的愛。
她還會偷偷叮囑:這些是特意給你準備的,你哥和妹妹都沒有。
我厭惡這樣,每次她這麼說,我都不會收下。
潘梁有時候會讓我給爸媽買點東西。
我懶得買。
我都是直接給錢。
給錢,是一場交易。
買東西,是情感互動。
我不想再對他們付出一點點的感情。
我生孩子時,婆婆摔了腿來不了。
她急得直哭,不斷懺悔說自己不該爬梯子。
又給我轉兩萬塊,讓我去找個好點的月嫂。
那時嫂子懷了二胎。
婆婆摔了的事媽媽也知道,媽媽先說自己暈車,又說腿痛爬不了樓,再說來上海不習慣。
我都不想看她表演,直接打斷她:「不會讓你來伺候我坐月子的。」
她訥訥道:「我也很想去的,真的,真的。」
得知我生了個女兒,媽媽第一反應是:你婆婆該不會有意見吧!
實際上,婆婆很開心。
「女孩好,女孩更貼心,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女兒?這下可如願以償了。」
後來妹妹請假過來,陪了我四個星期。
臨走時,她說:「姐,我回去把手裡的工作交接一下, 就來上海,可以嗎?」
「當然可以!到時候我陪著你一起找工作。只要你想改變,任何時候都為時不晚。」
這一次,她真的做到了。
乾脆利索地辭職,先是在一家咖啡廳當店員,一年多後成了店長。
績效高的時候,一個月也一萬多兩萬。
我鼓勵她利用業餘時間考咖啡師證,她已經拿到了中級證書。
那次她發了年終獎,請我吃大餐。
西餐廳幽暗的光線里,她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 眼裡閃著星星。
「姐,你說我以後也能在上海安家嗎?」
「當然可以。」
「姐, 我要是再結婚, 也想生個像久久一樣可愛的女兒呢。」
「嗯,到時候我們一起好好愛她。」
後記
久久三歲多,能上幼兒園了。
媽媽給我電話:「我跟你爸來給你帶孩子吧, 總麻煩你婆婆不好吧?」
最難的時候讓我婆婆頂著,現在上幼兒園輕鬆了, 知道要來搭把手?
早幹嗎去了?
哦!
現在他們年紀大, 做不了環衛工,賺不到錢補貼哥哥, 怕是哥嫂態度沒之前好,就想來我這裡養老了嗎?
又或者, 還是想給寶貝兒子減輕點負擔。
我拒絕了她。
「你想要我伺候你,給你端屎端尿?這我可做不到。」
她情緒很低落:「我知道你不願意, 我上次做子宮摘除手術,別人家的女兒都陪在床邊呢。」
「你妹妹還回來了一趟,你都沒出現。」
「手術費不都是我出的嗎?」
我一邊敲著鍵盤, 一邊淡淡回:「又要我掏錢,還要我出力。那你們以前就該對我好點呀。」
媽媽被噎住老半天。
「那,那鄉下都是這樣的,媽媽以前也是不得已。」
她聲音哽咽:「媽也知道錯了,現在媽媽知道還是養閨女好。」
「現在知道, 有點遲了。你們也別太害怕,該我分內出的錢,我不會少一分。」
「我這邊還有工作, 掛了。」
電話掛斷,後台彈出粉絲留言:「姐姐, 我覺得爸媽一點都不愛我, 這世上沒人愛我。」
「你可以自己愛自己!」
「愛自己,然後好好努力。」
縱使再深的泥濘,只要愛自己,信念堅定, 總有一天,你能爬出來,擁抱陽光。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