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發來一張自己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說因為我的事,她已經氣得心臟病復發,住進了醫院。
字字泣血,句句誅心,無非是在告訴我:
如果你不交出這筆錢,你就是這個家的罪人,是逼死親媽的兇手。
我本來是不想回的。
因為我的心,在他們一次次的口誅筆伐中,已經變得堅硬如鐵。
但我忽然被一股無名的恐懼攫住。
我害怕,害怕他們會找到我的公司,找到我住的地方,將這場鬧劇無限升級,直到我社會性死亡。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拿起手機,給我媽回了信息:
「轉帳記錄和房產交易的聊天記錄,我都已經做了公證。如果你們再來騷擾我,我們就法庭上見。」
我媽沒有再回。
我想她是真的被嚇到了。
6
可我沒想到,他們不僅沒被嚇到,反而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
周一早上,我剛到公司樓下,就被他們一家四口堵了個正著。
我爸、我媽、我哥、我妹,像四座山一樣,立在我面前,周圍的同事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林溪,你可算來了!」我媽見我回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我的手。
「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們商量好了,不讓你吃虧。」
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笑道:
「我和小妹商量了,我們倆每人拿出五十萬給你,加上爸媽給你的十萬,一共是一百一十萬。怎麼樣,夠意思吧?這錢你拿著,以後爸媽的養老,你可得多擔待點。」
我妹也一改之前的哭腔,換上了一副大度的嘴臉:
「是啊姐,這下你該滿意了吧?咱們還是一家人,別為了錢傷了和氣。」
「聽見沒有?」我爸眯了眯眼,緊接著表態。
「你哥你妹都這麼大方了,你也要表個態。這錢你拿了,以後就別再惦記剩下的,也別再說什麼法庭上見的話來嚇唬我們。一家人,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他們一唱一和,仿佛給了我天大的恩賜。
周圍的議論聲已經開始傳入我的耳朵。
「原來是為了拆遷款啊……」
「一百多萬,不少了,這姑娘還想怎麼樣?」
我看著他們志在必得的嘴臉,忽然覺得,爺爺奶奶把我留在那棟老房子裡,或許就是預見了今天。
他們留給我的,不是一棟破屋,而是一份能讓我挺直腰杆的底氣。
「密碼呢?」我伸出手,平靜地看著他們。
「就知道錢!」我爸不屑地嘀咕道。
「我就說她是為了多要點錢才鬧的。」
我哥有些不耐煩地報出一個六位數的密碼。
我拿出手機,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了計算器。
「五百萬,減去一百一十萬,還剩三百九十萬。」
我抬起頭,視線在他們四個人臉上緩緩滑過。
「剩下的錢,什麼時候給我?」
7
空氣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暫停鍵一樣,驚愕地看著我。
我爸最先反應過來,他暴怒地吼道:「你他媽說什麼瘋話!」
「我沒有瘋。」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他的怒吼。
「這棟房子,是我花五萬塊錢從你們手裡買的,房本是我的名字,拆遷合同上,戶主也是我。所以,這五百萬拆遷款,是我的個人合法財產。」
我頓了頓,將手機螢幕轉向他們,上面是我早已準備好的銀行轉帳截圖。
「你們現在這種行為,叫勒索,叫侵占他人財產。我剛才問你們要密碼,只是想給你們最後一次體面。既然你們不要,那我們確實只能法庭見了。」
「哦,對了,」我轉向我媽,她正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臉色慘白。
「您『心臟病復發」的診斷證明,也麻煩準備一下,或許法官會感興趣。」
我媽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站不穩。
我哥和我妹的臉上,那份虛偽的大度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赤裸裸的震驚和慌亂。
我撥開人群,走進公司大樓,將身後所有的咒罵、哭喊和議論,都留在後面。
走進電梯,看著外面那一家四口扭曲的臉龐在門縫中消失,我緊繃的身體才驟然一松,幾乎要癱軟在地。
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我不是天生鐵石心腸,剛才的每一句話,都耗盡了我二十多年來積攢的所有勇氣。
果不其然,回到工位不到十分鐘,部門主管就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林溪,」他面色為難地看著我。
「樓下的事……影響不太好。公司是講求形象的地方,我們不希望員工的私事影響到正常工作秩序。」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里:「李經理,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我會儘快處理好。」
他嘆了口氣:「我不是要責備你,只是提醒你。你也知道,我們這個行業圈子小,名聲很重要。你……好自為之吧。」
我走出辦公室,周圍同事們投來的目光混雜著同情、鄙夷和看熱鬧的好奇。
我能聽到壓低聲音的議論。
「為了錢跟爹媽鬧成這樣,真是……」
「她家也夠奇葩的,當著這麼多人面逼孩子。」
「五百萬啊,換我我也急!」
這些聲音像無數根細小的針,扎在我的神經上。
我忽然意識到,他們不只是想從我這裡搶走錢,他們還想毀掉我的生活,我的一切。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憤怒交織著湧上心頭。他們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屈服嗎?
不。
他們越是這樣,我越是要把屬於我的東西,牢牢抓在手裡。
8
坐在工位上,陽光透過百葉窗灑了進來,我忽然想起,爺爺去世前,曾拉著我的手說:
「溪溪,以後無論誰欺負你,你都別怕。咱家的老屋,會一直護著你。」
那時候我不懂。
現在,我懂了。
那不是一棟房子,那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也是最堅固的鎧甲。
那天晚上,我回到被潑了紅油漆的出租屋,聞著刺鼻的氣味,連泡麵的食慾都沒有了。
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著膝蓋,第一次感到了孤獨和無助。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我警惕地通過貓眼看去,是周宇。
我打開門,他提著兩大袋吃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猜到你沒心情做飯,我帶了你最愛吃的那家酸菜魚。」
他徑直走進廚房,熟練地把飯菜擺好。
「你哥今天下午又來找我了。」
我的心一沉。
「他說什麼了?」
「還是那套說辭,」周宇把筷子遞給我,語氣平靜。
「說你被錢迷了心竅,六親不認,讓我趕緊離開你,不然以後會後悔。」
我沉默地低下頭。
周宇坐到我對面,握住我的手。
「林溪,你看著我。」
我抬起頭,對上他清澈而堅定的眼睛。
「我今天來,不是來當說客的。我是來告訴你,我已經諮詢了我的律師朋友。你手上的證據鏈非常完整,這場官司,你贏定了。」
他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這是我朋友幫你草擬的起訴狀,你看一下。另外,我也幫你找好了新的住處,一個安保很好的小區,明天我們就搬家。在事情解決之前,你上下班我都會接送你。」
我的眼眶瞬間紅了。
從拆遷消息傳來至今,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勸我「大度」,沒有指責我「自私」,而是堅定地站在我身邊的人。
「周宇……」我哽咽著說不出話。
「傻瓜,」他揉了揉我的頭髮,眼底滿是心疼。
「你忘了?我們才是一家人。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永遠是你的後盾。」
那一刻,我心裡的所有恐懼、委屈和不安,仿佛都被他的溫柔融化了。我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
這是我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為一個不姓林的人,流下如此滾燙的眼淚。
哭過之後,我的心,也徹底硬了起來。
是的,我不是一個人。我身後,有愛我的人,有法律,有正義。
我沒什麼好怕的。
於是,在周宇的幫助下,我遞交了起訴狀。
9
法庭調解室里,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我爸媽、哥哥和妹妹,一家四口整整齊齊地坐在我對面,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怨毒和不甘。
自從那天在公司樓下不歡而散後,他們並沒有善罷甘休。
他們先是發動了所有的親戚對我進行電話轟炸,從七大姑到八大姨,每個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我進行「愛的教育」。
「林溪啊,你怎麼能這麼對你爸媽?」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親情才是最重要的。」
「你哥娶不上媳婦,你就不怕林家斷了後,成了罪人嗎?」
這些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在親情無效後,他們開始在我的生活中製造麻煩。
我租住的公寓門口被潑了紅油漆,上面用大字寫著「不孝女,還錢」。
我哥甚至找到了我的男朋友周宇,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說了一遍,試圖策反他。
「兄弟,你可得看清楚了,這種連親生父母都告的女人,心有多狠?今天她能這麼對我們,明天就能這麼對你!」
然而,周宇只是平靜地聽完,然後對他說:「叔叔阿姨當初把房子「賣」給林溪的時候,就已經做出了選擇。現在,該輪到林溪做選擇了。我尊重她的一切決定。」
我哥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歸。
最終,在所有手段都用盡後,他們還是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我起訴了他們,理由是「非法侵占」。
拆遷辦那邊,我也打了招呼,沒有我的親筆簽名和委託書,任何人都無權動用那筆錢。
現在,我們坐在了這裡,做最後的庭前調解。
10
「林溪,你真的要做到這麼絕嗎?」
我還沒開口,我媽的眼淚就先下來了。
她捂著胸口,一副隨時會暈厥過去的模樣,聲音顫抖地控訴:
「法官大人,你給我們評評理。我們養她這麼大,現在老房子拆遷了,想著給兒子買房,給女兒創業,我們自己留點養老錢,這有什麼錯?她倒好,要把錢全獨吞了,連親爹親媽都不管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啊!」
我爸在一旁重重地哼了一聲,補充道:
「我們把房子給她,是讓她念著我們的好,不是讓她拿著雞毛當令箭,反過來對付我們的!早知道她是這麼個白眼狼,當初說什麼也不會把名字改成她的!」
「是啊,法官大人,」我哥也急忙開口。
「我結婚買房是大事,我妹出國也是為了整個家的臉面,她一個人拿著那麼多錢有什麼用?一個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錢還不是便宜了外人!」
妹妹則低著頭,小聲地啜泣,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