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時錦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哭到沒有力氣了。
趙貞看著被抱出來的小女兒,焦急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痛苦,疼惜,又有一種慶幸。
慶幸自己的孩子活了下來。
救援隊還在往下。
薛時錦聲音很細,也很輕,眼角的還掛著淚珠:
「姐姐……」
「還有!」
趙貞又看向那片廢墟,那個黑色的孔洞。
像是吞噬自己孩子的野獸:「我還有一個女兒在裡面!」
下去的救援隊員返了回來,兩手空空。
趙貞愣住。
為首的人搖了搖頭,聲色平靜:「節哀。」
「她的腿被石頭壓住了,想撬開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廢墟上揚起浮塵。
帶著些難言的味道。
趙貞怔怔地看著說話的那個人。
看著他張嘴,一字一句,卻再也落不進她的耳朵里。
他在說什麼?
他在說什麼?
微微呢?
我的微微呢?
她想說話。
卻張不開嘴。
身旁有人扶住她。
「能救出一個,已經很好了。」
「畢竟……埋了這麼久……」
趙貞沒聽清。
只是張了嘴:「還有一個。」
「微微。」
「微微還在裡面。」
「她還和我發信息的。」
擔架被抬了上來。
上面的人閉著眼睛,安安靜靜的。
臉上是滿面的灰塵。
像是睡著了一樣。
趙貞走過去,擔架放在她面前。
她跪坐在砂礫上,佝僂著身子,去探薛時微的鼻息。
沒有。
什麼也沒有。
今天沒有風。
空氣凝滯在這一瞬間。
趙貞有些遲疑地,開口去喊她的名字:
「微微。」
「微微?」
「微微!」
這場天災里,崩潰的人從來不在少數。
場面失控的那一瞬間,有人將趙貞緊緊桎梏住。
「冷靜。」
「請您冷靜一點。」
趙貞掙扎,腿邊凸出的碎石在她小腿上劃出一條長縫。
她哭著,想去抓擔架上的人。
卻夠不著。
身邊的人還在說什麼話。
趙貞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不掙扎了,眼淚還在流。
又哭又笑。
她說:「可是她剛剛還在啊。」
她明明說。
她明明說——
好。
「她明明說,一切都好啊……」
2
趙貞忘了。
她問的是薛時錦。
不是薛時微。
從來從來,不是薛時微。
3
城市在巨大的傷痛中照舊日升月落。
盤桓在上空的哭聲從未減少。
到處都是生離死別。
黑色的篷布下。
趙貞麻木地坐在薛時微旁邊。
周圍稀稀拉拉站了幾個蓬頭垢面的人,都是認識的朋友。
今天是薛時微下葬的日子。
坑早就有專人挖好了。
坑深 1.5 米。
一排一排,都很標準。
薛時微被放在一個塑料袋裡,頭還在外面沒紮上。
有認識的同學過來,還沒開口就落了眼淚。
趙貞看著她,恍惚覺得像是薛時微在哭。
再定睛一看,又不像了。
薛時錦站在邊上,神情平靜到有些麻木。
有幾個人在小聲抽泣。
周俏出現的時候。
趙貞像是忽然回過神了,低聲喃喃:
「你來了,再看微微最後一眼。」
周俏沒有理她。
站在薛時微面前,垂下眼,把從路邊撿的一朵很小很小的花,塞進了那個大袋子裡。
風又一下停了。
周俏看了很久。
然後終於開口:
「宋曉告訴我,微微本來是和他一塊兒跑出來的。」
「他活下來了。」
「微微本來也可以。」
「你知道,她為什麼會跑回去找薛時錦嗎?」
趙貞抬頭,對上她的眼睛。
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什麼話。
趙貞不知道。
薛時微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但是周俏知道。
失去親朋好友已經足夠讓人難過了。
而最最最難過的事情在於,她本來是可以活下來的。
她本來——
是可以活下來的。
痛苦在胸腔內橫衝直撞。
天災無可避免。
可是周俏必須要找到一個人去恨。
去承受她滿腔的悲慟與無處發泄的苦痛。
她看著趙貞,艷色爬滿眼球,殷紅地,像是要凝成血色的淚。
4
周俏沒見過比薛時微更傻的人。
明明自己擁有的不多,卻總在受到一點點好之後又加倍的還給別人。
薛時微很像小狗。
憂鬱的,可憐巴巴的,又見誰都笑的小狗。
她爸媽偏愛薛世錦。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周俏看她心疼,總想對她好一點。
左右不過是一點零食,加上親近一點罷了,卻有傻子為了她發狠和高年級的男生打了一架。
那個掀她裙底的男生哭著跑開後,薛時微絞著手指偷看她。
周俏摸了摸她剛剛被打到的臉,問她:「疼嗎?」
薛時微搖搖頭。
周俏沒說話,只是牽起了她的手。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
對一個不被偏愛的孩子來說,帶著傷回去,不會獲得家長的憐惜,而是冷冰冰的詰問——
「又在哪裡闖禍了?」
走的越近。
周俏就越發察覺薛時微和她的不一樣了。
她開朗明媚,擁有無需質疑的愛,在這個世界上是獨一份的
薛時微的笑容里卻總是藏著三分的怯懦和躲閃。
像樹影下發育不良的植株。
藏在陰影里,又拚命渴望陽光。
周俏那時候總想,就算他的爸爸媽媽偏愛薛時錦也沒有關係。
有她愛她。
還有樓下的張奶奶,樓上的李嬸子,小賣部的宋叔叔,還有阿霞姐姐……
他們都要更喜歡薛時微一些。
可父母的愛和旁人的愛是不一樣的。
你擁有的時候,它就像路邊錦簇的花,盛開在你人生中的每一個時刻。
缺失的時候它就像乾枯的藤蔓,在每一個你試圖逃離的瞬間收緊,禁錮住你。
薛時錦從滑梯高台上掉落下來的那天。
周俏站在樹蔭下,看著薛時微用一種百米衝刺的速度衝上前,接住了她。
六七歲的小孩不算輕,薛時微接住了她,自己卻重重摔在地上,手掌撐在水泥地面。
薛時錦嚇了一大跳,哇哇地哭。
她的爸爸上前趕緊把她抱住,摟在懷裡哄。
卻一眼沒看地上的薛時微。
周俏跑過去,薛時微見她過來,手往身後藏了一下。
她一把拽過,就見她的手掌被地面上的石子擦破了一道口子,傷口處的血混著灰塵。
周俏忽然有點生氣:「你跑過去接她的時候沒有想過你自己會受傷嗎?」
薛時微答得毫不猶豫:「想過啊。」
「不過我要是不管她,回家爸爸媽媽肯定要罵我,說我沒保護好她。」
那個時候沒能反駁她。
沒能告訴她:「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成了周俏人生中最後悔的一件事。
5
趙貞看著她。
面上是呆滯的茫然。
周俏閉了眼。
再睜開的時候沒有落淚,只是朝著她笑了笑:
「你們的教育挺有先見之明的。」
「幫你們用自己不愛的孩子的命換了另一個孩子的命。」
「你應該高興的。」
「只是希望……」
周俏的話卻忽然不平靜了。
「希望……」
「她下輩子不要再和你們有關係了。」
6
周俏沒有看薛時微下葬。
她說完話就離開了。
趙貞看著她的背影,腦中無法思考。
薛時錦走上前。
趙貞看著她,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她跪坐在地上。從口袋裡掏出那個被薛時微塞給她的大白兔奶糖。
小心翼翼的剝開糖紙。
然後伸手去碰薛時微的嘴。
薛時錦低了頭,湊近些,想把那顆糖塞進她嘴裡。
可在靠近的一瞬間,她卻忽然停住了。
像是被碰倒的多米諾骨牌,一連串的連鎖效應,引起了最後一塊龐然大物的坍塌。
搖搖欲墜的精神高塔在此刻全然崩潰。
薛時錦手裡的糖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塵。
她卻無暇顧及。
只是跪坐在地上,眼淚流了滿臉。
趙貞像終於回過神,安慰道:「丫丫,別難過……」
薛時錦沒理她,只是哭,用手捂住臉,哭嚎出聲。
趙貞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問她:「怎麼了?」
「……她騙我。」
薛時錦喃喃。
「她騙我。」
「姐姐。」
「你騙我……」
塵土飛揚。
薛時錦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灰塵落在她的臉上,讓她看上去有些瘋瘋癲癲。
一包餅乾怎麼夠兩個人吃呢?
夜裡異樣的咀嚼聲音。
被她碰過卻好像沒有少過的餅乾。
她避開的正面回應……
還有嘴巴里,未化開的土塊和小石子。
「你沒有吃……」
「你根本沒有吃。」
「都給了我,所以我才活下來了……
薛時錦跪倒在地上。
臉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眼淚融入大地。
趙貞看著她,嘴唇翕動。
同樣淚流滿面。
7
災後的重城市開始的重建。所有的傷痛。都被掩埋。
他們一家去到了趙珍的娘家。
生活一日一日如流水。
那場地震也在一點點淡出人們的記憶。
可人存在的點滴都在這世上留有痕跡。
大掃除的時候。
趙貞從床縫裡找到了薛時微小學的帶鎖日記本。
花花綠綠的殼子上沾滿了灰塵。
趙貞試了薛時微的生日。
很輕鬆地就打開了。
趙貞記得這本日記本。
掉在床縫裡的時候,薛時微想去拿,拿不出來。
床又實在太難移。
她和薛洲每一個人願意幫她,她哭的厲害,鬧了很久,最後被薛洲打了三下才平息。
前面往後翻是日記。
薛時微愛寫今天做了什麼,遇到了什麼高興不高興的事情。
高興的都是在學校里。
不高興的都是在家裡。
翻了兩三頁。
日記裡面開始出現一個其他的口吻。
在每次日記的下面,簡短的一行或兩行。
3 月 4 日
今天數學考了全班第五!老師誇我了
微微好棒!
4 月 11 日
不小心碰碎碗被爸爸罵了,「連碗都拿不好還能做好什麼?」
可是爸爸,我不是故意要打碎碗的。
只是不小心
沒有受傷就好啦,下次注意呀微微
4 月 25 日
妹妹貪玩跑去鄰居家了,我回來沒找到,爸爸媽媽下班的時候在在樓道碰見她,回來又問我:「怎麼沒照顧好妹妹?」
我認錯了沒有反駁。
上次犟嘴還被爸爸打了。
抱抱。
5 月 6 日
薛時錦把碗打碎了。
可是為什麼挨罵的又是我?
明明、明明我都在樓上沒有下來。
為什麼還要說我沒有照顧好她?
媽媽。
我不是千里眼。
歪歪扭扭的字跡罕見地沒有出現。
趙貞一開始不明白,翻著翻著。
翻到了這一條。
5 月 14 日
專門給媽媽買了康乃馨!
以為媽媽會很高興,但是她問我花店在哪,花了多少錢之後就沒有笑了。
她說,下次不要跑這麼遠了,也不要浪費錢。
包裝漂亮的花被她隨手給了薛時錦。
薛時錦把花瓣扯得 xixi 拉拉,還在笑。
我跑回自己房間哭了。
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點。
媽媽。
抱歉寶貝,其實收到花我很開心,只是比起花,媽媽更擔心你的安全
以後不要走那麼遠去買花了,好嗎
最後一行字被淚洇濕了。
趙貞記得這一天。
她加班回來後很累,開門時薛時微獻寶似地遞上幾隻康乃馨,大喊:「媽媽節日快樂!」
她敷衍了一下,隨手把花給了吵著要的薛時錦。
她不知道,原來那天她那樣難過。
她也忽然明白過來。
那一行不同的口吻。
是薛時微想像中的,愛她的爸爸媽媽。
她得不到自己本該有的愛。
於是臆想出一對溫柔的父母,像愛薛時錦那樣愛她。
會誇她,會鼓勵她,會安慰她。
但她也意識到了吧。
現實和臆想的巨大落差,讓她漸漸沒有辦法再說服自己。
所以越到後來。
這一行字就不再出現了。
日記本里提及周俏更多。
趙貞翻到後面。
發現幾頁和前面不一樣的記錄。
從後往前翻,是薛時微記下的規則。
從第一條到最後一條。
樁樁件件,全部都有關薛時錦。
討好和維護妹妹。
成為自己第一個孩子在這個家庭里得以無事的前提。
趙貞合上日記本的時候,恍恍惚惚想起了剛懷上薛時微的時候。
因為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
所以她和薛洲都小心翼翼地照顧她,滿心滿眼裡都是她一個人。
三歲之前的薛時微擁有全世界的愛。
直到薛時錦出生,留給她的愛被排擠得只剩下了一點點。
趙貞不再用孩子的眼光去看她,而是用作為姐姐的標準。
要求她聽話,懂事,事事照顧妹妹,給爸爸媽媽幫忙。
其實她也不過才比薛時錦大了三歲而已。
趙貞從前總覺得薛時錦還小,不懂事。
卻從未想過,她的微微,其實也還只是一個小孩子。
趙貞沒有哭。
她只是平靜地合上了日記本。
平靜地想起來那天周俏所說的話。
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周俏會那樣恨她。
殺死其他人的是天災。
唯獨殺死薛時微的。
是父母。
8
媽媽瘋了。
這是爸爸和薛時錦說的。
她瘋得很平靜。
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地坐在書桌前,要麼看遠方,要麼就一遍又一遍地翻她手上那本本子。
她辭職了,卻還照常買菜, 做飯。
有的時候桌上會多出一副碗筷。
爸爸最開始提起的時候她會生氣:「微微不用吃飯嗎!」
「你自己的女兒自己不管嗎!」
後來他就不問了,由著她去。
她開始分不清薛時微和薛時錦。
有的時候喊薛時錦喊微微。
薛時錦在自己房間寫作業,聽見樓上的媽媽喊薛時微,一連好多聲。
沒有人回應。
她想出去看看她,卻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媽媽嚇了一跳。
趙貞看著她,開口:「微微,為什麼不理媽媽?」
薛時錦愣了一下。
趙貞絮絮叨叨地:「今天做你喜歡的可樂雞翅好不好?」
薛時微早就不愛吃了。
小時候薛時錦愛和她搶。
長大了薛時錦不搶了,她也不吃了。
但薛時錦沒說。
只是露了個笑:「好的,媽媽。」
趙貞有些高興,哼著歌去了廚房。
半小時後薛時錦下樓, 趙貞沒有做可樂雞翅。
看著她愣了一下,隨即笑笑:
「丫丫, 你想吃什麼?」
薛時錦說:「都可以。」
分得清的時候她會問。
一直一直問。
問她的微微呢?
微微去哪裡了?
有一次爸爸回來的時候媽媽不在家, 兩人找了好久。
在離家很遠的地方發現她。
爸爸抱怨:「出門都不說一聲,手機也不帶,害我們找了你好久。」
媽媽眼神呆滯, 說:「我去找微微了。」
「她不在家,她是不是離家出走了?」
「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爸爸不說話。
薛時錦也沉默。
媽媽卻一聲比一聲著急:
「她哪去了?」
「早飯也沒吃晚飯也沒吃。」
「在外面會餓肚子的。」
她一遍遍問。
卻得不到任何回答。
反正到最後。
她會自己醒來。
9
趙貞跳樓的那天。
薛時錦正好在。
她瘋了十多年, 偶爾清醒。
唯獨那天, 像做了一場大夢後醒來。
陽台上的風很大。
把掛著的衣服都吹落了一件。
一條紅色裙子,在空中飄啊飄。
就像一條晃蕩的血色河流。
趙貞站在台上, 對著薛時錦笑了笑。
這次她分得很清楚。
她說:「微微說很想我。」
她頓了一下。
「對不起,丫丫。」
「我不是個好媽媽。」
薛時錦張嘴, 開口卻沉默。
趙貞不在意,只是笑了笑。
下一秒, 縱身一躍。
那片血色的河終於落到實處。
10
爸爸進了搶救室。
薛時錦接到親戚的電話,都在勸她節哀。
誰也沒想到一場變故會如此巧合。
媽媽跳樓的時候,爸爸正好在樓下。
薛時錦接了電話, 在醫院的走廊上道謝。
掛了電話後,走廊一下安靜下來。
風吹著她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搶救室的燈還亮著。
她卻感到一種莫名的平靜。
11
爸爸活了下來,代價是後半生無法行走。
薛時錦每天沒命地工作,終於還清了醫藥費。
離開的那天她把一張銀行卡送給爸爸。
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床上的爸爸看起來憔悴非常,眉眼間藏著鬱郁不得志。
薛時錦說:「女兒不孝。」
爸爸沒有看她。
也不說話。
一直到她關門。
玻璃製品砸在地上碎裂開, 緊接著一個又一個,像一場山崩海嘯。
薛時錦在門外靜靜聽了一會兒。
等到裡面的聲音都小下去。
她才離開。
12
薛時錦上山那天是個晴天。
來接她的師傅穿著粗布麻衣。
上山的山路並不好走。
薛時錦差點跌了一跤。
廟在深山裡,周圍是層疊的古樹
邁入門的前一秒, 薛時錦下意識地回頭。
身後只有一條幽長的小徑。
通向來處。
師傅問她:「怎麼了?」
薛時錦搖搖頭。
轉身踏入廟裡。
後記 2
周俏 29 歲的時候一個人去爬了雪山。
漫山遍野的風帶著雪沫落在她臉上,白茫茫的雪刺得她眼睛有些睜不開。
爬到頂的時候, 她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風聲呼嘯。
她感到一股沒來由的疲憊。
從十六歲那年追殺她至今。
過往像一段不斷坍塌的路, 她不敢回頭,只能拚命地往前跑。
要背負傷痛,又要過得幸福。
她像緊繃的弦。
從未鬆懈。
可是好累啊。
微微。
不敢想你。
又很想很想。
風吹得她有些冷。
周俏坐在雪地里,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總覺有很多話想說。
總覺得風能幫她送到。
可是到最後, 她卻什麼也沒說。
下山的時候。
周俏把那枝鳶尾花插在雪地里。
三四步後回首。
藍紫色的花瓣隨風飄揚。
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像振翅欲飛的蝶。
周俏擺了擺手,說:
「再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