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了竹馬裴北岷十年。
直到,那個楚楚動人的校花賴上了他。
慶功宴上,徐淼的閨蜜起鬨:
「裴大才子,這次又穩坐年級第一,是不是該和咱們淼淼官宣了?」
眾人立刻附和:「就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
裴北岷只是輕笑:「別瞎鬧。」
喧囂稍歇,他兄弟湊近低聲問他:
「岷哥,你真對靳南櫸沒意思?」
1
我端著熱飲回到包廂門口時。
裡面震耳的音樂剛好切到下一首。
間隙里,裴北岷的聲音清晰地穿透門板:
「――是她自己想多了。我從未說過要跟她在一起。」
我的手頓在門把上。
包廂里安靜了一瞬。
大概是他兄弟被這直白的殘忍噎住了。
裴北岷的聲音又響起來,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嘲弄:
「一個不開竅的書呆子,我只是拿她當個『練習冊』,試試解題思路順不順罷了。」
「練習冊」。
這個詞像根冰錐,精準地捅穿了我的耳膜,扎進腦子裡。
把過去十年都凍成了滑稽的冰雕。
我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歡。
熬夜整理的筆記,隨叫隨到的陪伴。
原來在他眼裡。
只是一本用過即丟、甚至可以在背後隨意點評的「練習冊」。
門內,徐淼恰到好處地發出一聲嬌嗔:
「北岷你真是的……南櫸聽見該多傷心呀。」
「她?」裴北岷輕哼,「她除了做題,還在乎什麼?」
我低頭看著手裡那杯滾燙的奶茶,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為了買它,我跑了兩條街。
深吸一口氣,我推開了門。
裴北岷懶散地靠在沙發中央,徐淼幾乎貼在他身側。
他看見我,眉頭習慣性一皺:「怎麼去那麼久?淼淼等急了。」
我把奶茶放在茶几上,沒看徐淼伸過來的手。
「路上遇到只野狗,」我垂下眼,拉了拉書包帶子,「對著我吠了半天。」
裴北岷沒聽出弦外之音。
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只揮揮手:
「行了,下次動作快點。」
包廂里光影繚亂,他兄弟的眼神躲躲閃閃。
我看著裴北岷被燈光勾勒得無可挑剔的側臉。
忽然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裴北岷,」我開口,聲音不大,卻讓喧鬧的背景音靜了一瞬。
「嗯?」
「我累了,先回去了。」
「你發什麼神經?」他語氣帶上了不耐煩,「就因為讓你買了杯奶茶?」
「不是,」我轉身,手搭在門把上,像是剛想起來,「哦對了,全國奧賽的報名表,你填了嗎?」
他嗤笑一聲,帶著天之驕子特有的傲慢:
「那種隨便考考就能拿第一的玩意,急什麼。」
我點點頭,拉開門,走廊的光刺了進來。
「我不行,」我側過半邊臉,留下最後一句。
「我得花點時間。所以,先走了。」
2
在我漫長的青春期里,裴北岷是唯一的光。
光是抓不住的,我知道。
但我還是徒勞地追了整整十年。
從小學到高中,他永遠是第一,我永遠是第二。
老師們都說:
「靳南櫸這孩子,踏實,就是缺了點靈氣,總是差裴北岷一點。」
我低頭聽著,心裡一片麻木的平靜。
我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劉海遮住大半張臉。
裴北岷的小迷妹們罵我是「舔狗」,我從不理會。
因為當我把熬夜整理好的筆記遞給他時。
他會掀起眼皮,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揉揉我的頭髮。
「靳南櫸,你真是個小跟屁蟲。」
那是我貧瘠歲月里唯一的糖。
我甚至愚蠢地以為。
這是獨屬於我們之間的親昵。
直到高二校運會。
我鬼使神差地摘了眼鏡,換上一條偷偷買的裙子,甚至笨拙地塗了點唇彩。
我想讓他看見一個不一樣的我。
然後,我就在教學樓後的樹蔭下,看見了那一幕――
裴北岷和校花徐淼抱在一起。
徐淼踮著腳尖,裙擺飛揚,像只驕傲的蝴蝶。
裴北岷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腰上。
世界瞬間失聲。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來,沖花了我不熟練的妝容。
我轉身想逃,卻猛地撞進一個帶著清冽氣息的懷抱。
「喂,看路。」對方的聲音帶著點被打擾的不耐。
我抬頭,淚眼模糊中,只看到一張輪廓冷峻的臉。
我慌不擇路地跑開。
聽見徐淼在後面對裴北岷嬌聲解釋:
「剛才差點摔倒,謝謝你啊裴北岷……」
從那以後,徐淼就以「報恩」的名義,正大光明地賴在了裴北岷身邊。
我那點可憐的勇氣,連同那條裙子,一起被塞回了柜子深處。
我又變回了那個不起眼的靳南櫸。
高三前夕,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神色嚴肅:
「南櫸,你每次大考都精準地卡在第二,物理最後一道大題永遠『失誤』。老師有理由懷疑你在控分。最後一次摸底考,關係到火箭班名額,我希望你拿出全部實力。」
我的心猛地一沉。
全部實力?
那我追逐了十年的光,會不會就此熄滅?
我正心亂如麻,裴北岷的簡訊來了:
【晚上 KTV,老地方,慶祝我第一。記得過來。】
我想,也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去完這場聚會,我就給老師答案。
結果,就在那扇門外。
我親耳聽見。
我視若珍寶的十年,被他輕描淡寫地總結為――
「一本練習冊。」
3
我前腳剛踏進教學樓,後腳就被裴北岷拽上了天台。
風很大,吹得我有些冷。
他臉色鐵青,一把甩開我的手腕。
「靳南櫸你發什麼瘋?」
他眼底壓著怒氣,還有一絲被忤逆的不悅。
「不就說了你兩句,至於嗎?擺臉色給誰看?」
我揉著發紅的手腕,沒說話。
十年了,我第一次用這種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眼神看他。
他的不耐達到了頂點,語氣帶著慣有的貶低:
「說話!啞巴了?除了我,誰還會管你!」
這句話,像最後一根稻草。
我笑了。
從書包里拿出那個厚厚的、邊角已經磨損的筆記本。
那裡面,是我為他整理的知識點。
「裴北岷,」
我抬起眼,直視著他,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
「你是不是真以為,你次次考第一,是靠你自己?」
他愣住了。
像是沒聽懂我的話,眉頭緊緊皺起:「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
我慢條斯理地開始撕那本筆記,一頁,兩頁,紙張碎裂的聲音在風中格外刺耳。
「是我,讓你贏的。」
我看著他的臉色從錯愕到震驚,再到一絲不曾見過的恐慌。
「每次考試,我都算著分,穩穩地坐在第二。」
我把撕碎的紙屑揚到空中,看著它們像雪花一樣紛飛。
「看著你拿第一沾沾自喜的樣子,挺有意思的。」
「你胡說!」
裴北岷猛地打斷我。
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靳南櫸,你為了氣我,連這種謊都編得出來?」
就在這時,天台的門被推開。
徐淼氣喘吁吁地跑上來,一把挽住裴北岷的手臂,眼神警惕地看著我:
「北岷,你別跟她說了!她就是因為嫉妒我們,在這裡胡說八道刺激你!」
裴北岷像是找到了支撐,立刻將徐淼護在身後,對我怒目而視: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瘋狗一樣亂咬人!」
又是這樣。
每一次,只要徐淼出現,他的立場就無比鮮明。
心口那塊早就凍僵的地方,此刻終於徹底碎裂,再無一絲波瀾。
我看著徐淼那張故作無辜的臉。
又看了看裴北岷那副急於表忠心的模樣。
我輕輕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徐淼身上。
「徐淼,撿我用了十年不要的『練習冊』,也值得你這麼高興?」
徐淼的臉瞬間煞白。
裴北岷徹底暴怒:「靳南櫸你――!」
我沒再理會他們,轉身走向天台門口。
4
午休時間,我敲開了班主任辦公室的門。
「老師,最後一次摸底考,我會考第一。」
我開門見山。
班主任從作業堆里抬起頭,推了推眼鏡,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慰:
「南櫸,你想通了就好!老師一直就說,以你的能力,早該爭一爭了!」
我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她像是想起什麼,放下筆,關切地問:
「對了,早上校門口,我看你和裴北岷好像吵得挺凶?沒事吧?」
我腦海里閃過早上裴北岷堵住我時那張不耐煩的臉。
他劈頭蓋臉就是質問:
「靳南櫸你昨晚什麼意思?一聲不響就走人?徐淼很不開心,你買的奶茶口味根本不對,還有你提前走,一點面子都不給她!」
我當時只是看著他。
覺得異常疲憊,連一個字都不想回。
「沒事,」我收回思緒,「我爸爸讓他勸我回家住。」
班主任愣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眼神里多了絲瞭然和心疼。
「你家裡的情況……老師知道幾分。現在自己在外租房子,還習慣嗎?有什麼困難一定要跟老師說。」
「還好,謝謝老師。」
「北岷這孩子,」班主任壓低聲音,語氣惋惜,「最近是有點飄了,被捧得太高。你這次好好考,壓壓他的氣焰對他也是好事。還有,你跟他熟,有機會也勸勸他,離那個徐淼遠點。她家裡是有錢,但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我怕她把北岷帶壞了……」
我垂下眼,掩住眸底的情緒,順勢問道:
「老師,這次全國奧賽的報名,裴北岷交表了嗎?」
班主任有些疑惑:「咦?以前不都是你幫他一起交的嗎?」
我抬起眼,淡淡一笑:「沒事,我先報。」
在報名表上籤下自己名字時。
我的目光落在旁邊已經交上來的一張表上。
姓名欄寫著力透紙背的兩個字:
沈述。
在「獲獎經歷」一欄,密密麻麻地寫著幾行:
全國物理競賽金牌、國際數學奧林匹克金牌……
我平靜地將自己的表壓在它的上面,一起交給老師。
5
午後的圖書館裡。
我在最靠里的角落找到了沈述。
他獨自占著一張桌子。
面前攤著幾本厚重的英文原版書。
側臉線條冷峻。
我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沈述同學,談筆交易嗎?」
「沒空。」
他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沒什麼溫度。
我毫不在意,繼續拋出條件:
「我幫你搞定全國創新大賽的社會調研部分,你幫我拿下奧賽金牌。」
翻書的手指頓住。
他終於抬眼看向我。
那雙眼睛銳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我憑什麼信你?」
他嘴角勾起一抹沒什麼笑意的弧度。
「而且,我為什麼要幫你?」
「上次市級創新大賽,你的項目理論分接近滿分,但調研數據和報告撰寫扣了分。」
我迎著他的目光。
「你的強項是理論推導和建模,但社會調研、數據分析和讓報告顯得『人性化』,是你的短板。而我,恰好擅長從龐雜信息里快速提煉核心,並用評委喜歡的方式包裝出來。這是互利互惠。」
沈述的身體微微後靠。
打量我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探究。
「理由。」他言簡意賅,「幫你對付裴北岷?」
我輕笑一聲。
「他?他已經不配成為我的目標。我只是需要一塊足夠分量的墊腳石,確保我能萬無一失地拿到奧賽金牌。而你,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空氣安靜了幾秒。
只有窗外隱約傳來的操場的喧鬧。
終於,他收回目光。
從手邊的一本書里抽出一張寫滿複雜公式和思路的草稿紙,推到桌子中央。
「這是近五年奧賽壓軸題的核心解題思路提綱。」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
「證明你的價值。下周五前,我要看到創新大賽調研部分的詳細框架和至少三個有價值的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