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祈年最愛我的那年。
我扇他耳光,他都能摸著被扇紅的臉誇我。
「和我想的一樣,被你扇過的空氣都是香的。」
「寶寶打那麼用力,你的手疼不疼?」
我的怒火被澆滅。
也是那天,我在全城的見證下答應了他的求婚。
三年過去,顧祈年不愛了。
確切地說,顧祈年的愛轉移了。
為了博小姑娘一笑,他任由她在酒會上扇他耳光。
為了讓小姑娘寬心,他毫不猶豫地把離婚協議書甩到我面前。
為了證明對小姑娘的愛,他不留情面地將我的自尊踩在腳底。
......
這些,都是顧祈年不再愛我的證據。
不過還好,我也不愛了。
1
分居半年,顧祈年第一次回了家。
「這是離婚協議,你儘快簽字。」
「你跟了我三年,我如今給不了你愛,但在物質上絕對不會虧待你。」
厚重的離婚協議書「啪嗒」一下被扔在餐桌上。
我沒有接,默默舀起一勺湯。
「怎麼?」
「顧總外面那位已經等不及了?」
幾天前的酒局上。
顧祈年的新女友當眾扇了我一巴掌。
原配打小三的事常見。
但小三當眾打原配,在圈子裡可以說是難得一遇的笑料。
時至今日,我都還能記得臉頰上火辣辣的疼。
還有自尊被別人踩在腳底的羞恥和難堪。
當時顧祈年想出聲阻攔,可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又一個巴掌。
顧祈年活了三十年,只被女人打過兩次。
第一次是三年前。
我在盛怒之下給了他一耳光。
當時顧祈年摸著臉,只是笑。
他沒有責怪我,反而一個勁地誇我手勁挺大。
第二次,就是現在。
顧祈年任由另一個女人打了他耳光。
他依舊如三年前一樣,沒有生氣,只是輕笑。
「寶貝,打了陸瑤又打了我,你應該出氣了吧?」
「陸瑤的臉皮厚,你的手打疼了吧?」
我就是陸瑤。
三年的婚姻,換來顧祈年的一句「陸瑤臉皮厚」。
當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笑料。
我放下勺子,睨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讓我簽字可以。」
聞言,顧祈年眼眸微動。
「讓許晚寧過來,我扇她一耳光,這件事就算兩清了。」
還沒等我說完,餐桌便被拳頭砸得直晃。
顧祈年幾乎是咬牙切齒。
「想傷害晚寧,你做夢!」
我笑了笑。
「早料到你會這麼說,我已經找律師了,會直接起訴許晚寧。」
接下來的一周。
我搬出了顧家,租了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
律師函也順利發到了許晚寧手上。
許晚寧大概也怕事情鬧大。
只能火速賠了我一筆錢,又給我道了歉。
顧祈年每天都會派助理來送一份離婚協議書。
一連五天,我都拒絕簽字。
我和顧祈年有過約定:別人是凡事不過三,我們是凡事不過五。
同一件事強調五次,那便是徹底下定決心了。
第六天。
我從助理手裡接過了文件。
看著離婚協議書上的金額,我有幾秒的愣神。
兩千萬,正是當年顧祈年買下我爸爸那條命的金額。
用兩千萬開始,如今用兩千萬結束。
我和顧祈年,也是時候結束了。
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只用了五秒。
顧祈年雖然不愛我了,但還算有良心。
所以在簽字時,我不用再去細究協議里的條條框框。
對顧祈年這種家庭出身的人來說,能用錢擺平的事都是小事。
和我和平離婚,分我兩千萬。
在他眼裡就是用不著他出面的小事。
簽完字,我將協議書合上。
隨手交給了立在一旁監督我的助理。
「拿給顧祈年吧。」
「下周一十點,民政局不見不散。」
2
陳助理沒有接。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我,又看了看已經簽完字的協議書。
這不是他第一次替顧祈年來送離婚協議書。
前面五次都鎩羽而歸。
唯獨這次,我想都沒想就在協議書上籤了字。
陳助理輕咳了一聲,向後退了幾步。
和他的老闆一樣,刻板又冷漠。
「抱歉太太,我需要先請示一下顧總。」
他站在落地窗前,撥通了顧祈年的電話。
我聽不見電話那頭顧祈年的聲音。
只能看到陳助理緊鎖的眉頭,和隨著聲音一點點彎下去的腰。
電話打完,陳助理走到我面前。
「抱歉太太,這份簽好字的協議可能需要你親自送到顧總面前。」
我翹起二郎腿,不悅地看了他一眼。
顧祈年這又是要鬧哪出?
讓我將離婚協議書送到他辦公室,然後再當眾羞辱我一番?
陳助理有些尷尬。
「顧總說了,簽好字的文件任何人都不能碰,包括我。」
「我猜有些話顧總可能想當面和你說清楚。」
顧祈年還能說什麼?
鬧也鬧了,罵也罵了,打也打了。
這段時間,我和顧祈年說盡了這世間最惡毒的話。
我和顧祈年婚姻里的最後一絲體面都蕩然無存了。
此刻實在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陳助理沒有帶走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我蜷縮在沙發里,思索了許久才拿起手機。
下單了一份文件閃送。
3
半小時後。
文件順利到了顧祈年手中。
他的電話打來時,我正聽著音樂泡玫瑰浴。
悠揚輕快的古典樂順著電流傳遞到手機那頭。
每一個跳動的音符都代表著我幾乎快要溢出螢幕的狂喜。
終於可以解脫了。
終於......
顧祈年的嗓音很冷,帶著幾分質疑。
「陸瑤,你心情很好?」
我端起浴缸旁的紅酒抿了一口。
紅酒細膩柔順,片刻後喉間又迴蕩著一絲苦澀的甘甜。
我「嗯」了一聲,算是對他的回答。
顧祈年輕嗤一聲,又打破尷尬的氛圍。
「陸瑤,和我離婚後你靠什麼生活,你有認真打算過嗎?」
「現在對我態度好點,我說不定還能多給你點錢。」
不愛我後,顧祈年的語氣總是很強硬。
一開始我只以為是他工作壓力大,心情不好。
直到看到他對許晚寧的溫柔和耐心後。
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不過是顧祈年不再愛我的前兆。
「把錢存進銀行吃利息,兩千萬夠我花一輩子了。」
我沒有對顧祈年撒謊。
這的確是我對未來生活的規劃。
能有點小錢供我混吃等死,為什麼還要努力?
電話那頭,顧祈年的嘲諷聲漸濃。
「陸瑤,這三年你在顧家過的什麼生活,你心裡沒數嗎?」
「兩千萬都不夠你一年的開銷,你還覺得夠花一輩子?」
「況且還有你那吸血鬼一樣的爸……」
電話那頭,顧祈年突然噤了聲。
我嫁進顧家後,的確過上了奢靡的豪門日子。
隨隨便便一件首飾、一輛豪車,都能花費幾百萬。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顧祈年心裡清楚,我心裡更清楚。
可他似乎忘了。
在嫁給他之前,我一個月的生活費還不到一千塊。
而那些豪車首飾,我離婚後也不會帶走。
兩千萬,對我來說真的足夠了。
我打斷顧祈年的話,忍不住反問。
「你也知道兩千萬有點少啊?」
「和結髮三年的妻子離婚,顧總好意思給對方兩千萬,我都不太好意思收。有閒心嘲諷我以後的狼狽生活,不如在離婚協議書上多給我寫幾個 0!」
顧祈年的奚落聲戛然而止。
手機里,傳來通話結束的冷漠嘟嘟聲。
顧祈年又一次主動結束了聊天。
不過,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
4
離婚並不算順利。
周一,民政局門口。
我等到快十一點,還不見顧祈年的身影。
無奈,我撥通了那串已經沒有備註的號碼。
電話里是一道酥得讓人頭皮發麻的女聲。
「是陸瑤姐姐嗎?」
「祈年給我下廚做飯時把手燙著了,現在在醫院。我擔心他的手留疤,正在陪他處理傷口,他可能沒時間來見你了。」
我「哦」了一聲,沒有拆穿許晚寧拙劣的挑釁。
在她自認為占領上風時,冷不丁說了句。
「那你知道今天是我和顧祈年登記離婚的日子嗎?」
許晚寧挑釁的話咽了回去,轉為質疑。
「你說什麼?怎麼可能?」
「祈年沒有和我說過……」
如今離婚的號不好搶。
顧祈年雖然成日叫嚷著離婚,可對搶號這件事一點也不上心。
我也是動用關係,才花高價托黃牛搶到了最近的號。
我抬起手腕看了眼錶盤里走動的時針。
「今天如果沒登記辦理,下一次搶到號可不一定是什麼時候了。」
「你有時間在我面前秀恩愛,不如趕緊叫顧祈年來民政局!」
我掛斷電話,就近找了家咖啡館。
距離午休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許晚寧若是有點腦子,定會催促顧祈年來和我離婚。
咖啡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民政局全景。
一杯咖啡才喝到一半,一對身影就出現在了民政局門口。
許晚寧先下了車,將右手纏著紗布的顧祈年拉了下來。
顧祈年的臉上,有些很容易察覺的不耐煩。
許晚寧四處張望,沒看到我的身影。
她從顧祈年的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低頭撥打著電話。
下一秒,我放在桌上的手機亮起。
停頓了好幾秒,我才懶洋洋地接起電話。
「還有事?」
許晚寧說話很直接。
「你現在在哪?我們已經到民政局了。」
我攪動著還冒著熱氣的咖啡,隨口開了句玩笑。
「我突然後悔了,不想離婚了。」
「什麼?!」
電話里的尖叫聲刺激著我的耳膜,一陣陣生疼。
「這是不想離就能不離的嗎?陸瑤你這麼這麼自私!」
我將手機挪開了些,忍不住看向窗外的身影。
許晚寧氣急敗壞,在原地急得直跺腳。
聽到我的回答,顧祈年應該也會惱羞成怒吧?
可讓人意外的是,顧祈年並沒有如我預料中那般暴怒。
他只是靜靜立在原地,看著許晚寧發瘋、怒吼。
而他的薄唇,卻慢慢勾起了一個弧度。
5
看到顧祈年的反應,我的心猛地一沉。
結婚三年,我太清楚顧祈年的微表情了。
此時的他,是在竊喜。
強烈的不安讓我想儘快終止這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我對著手機乾笑幾聲,果斷拿起包走出了咖啡館。
「剛才開玩笑的,你們別生氣。」
「我就在附近,馬上過來。」
收起手機後,我快步朝馬路對面的兩人走去。
許晚寧的憤怒瞬間消散。
她拉著顧祈年的手,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
像是想要對方的一個承諾。
顧祈年沒有說話,眼神空洞地望向別處。
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時,高大的身形猛地一滯。
隨之而來的,是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暴怒。
我從他們身邊經過,沒做片刻停留。
只輕飄飄留下一句。
「快點進去吧,還有半小時工作人員就下班了。」
走出好幾步,也沒見身後的人跟上。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
顧祈年正被許晚寧推著往前。
可任憑身後的人怎麼努力,顧祈年的腳步始終沒有挪動半分。
顧祈年抬起被紗布層層包裹的右手。
「陸瑤,你沒發現我受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