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才到現在,你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甚至都沒有看我一眼。」
一股酸味從他的話語裡冒了出來。
我走上前,手背貼上顧祈年溫熱的額頭。
顧祈年濃密的睫毛微微發顫,沒有躲開我的手。
我收回手,皺眉看向他。
「顧祈年,你這也沒發燒啊,怎麼就開始胡言亂語了?」
顧祈年剛緩和一點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
「陸瑤,你什麼意思?」
我輕嗤一聲,轉身又準備往民政局走。
「你為了給情人做飯弄傷了手,還指望馬上離婚的妻子來關心你。」
「顧祈年,做人有時候不能太貪心,不然容易撐死!」
「趕緊進來辦手續,我沒那麼多時間陪你們耗。」
不知是出於賭氣還是什麼。
顧祈年這次走得很快,比我還早十多秒坐在了工作人員面前。
許晚寧沒有跟上來。
她站在不遠處,時刻觀察著我和顧祈年的一舉一動。
像極了這場鬧劇的策劃者。
我從包里拿出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在遞給工作人員時,顧祈年突然按住了我的手。
「陸瑤,你當真想好了?」
「和我離婚,以後你再想過揮金如土的日子可就沒可能了。」
顧祈年灼熱的目光落在我的臉頰上。
他薄唇張了張,似乎欲言又止。
我撥開他的手,將協議書遞了出去。
「想好了,不後悔。」
6
走出民政局。
顧祈年快步跟了上來,扯住了我的手腕。
「陸瑤,為什麼突然同意了?」
手腕被牢牢鎖住,有些生疼。
我轉身看向顧祈年,還有跟在他身後的女人。
「我不同意,難道真要等你身後那位把我掃地出門?」
「顧祈年,這三年我玩夠了,如今不想陪你玩了,這個理由還不夠嗎?」
顧祈年緊抿著唇,目光深邃。
倒是許晚寧伸手將他扯了回去。
「你還和她廢話什麼!」
「下午約了試婚紗,時間來不及了。」
原來,他們已經到試婚紗這一步了。
我沒忍住冷笑出聲,拿出濕巾擦了擦被顧祈年碰過的手腕。
「三十天後冷靜期結束,民政局不見不散。」
從顧家搬出來後,我重新租了個房。
可如今這個住所已經被太多人知曉,我不得不再換一個房子。
換到新房的第三天。
剛掛掉陸國強的電話,顧祈年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猶豫了幾秒,選擇了掛斷。
既然決定和顧祈年一刀兩斷,那就沒有再聯繫的必要。
當了三年顧太太,我沒有工作,沒有屬於自己的社交圈。
顧祈年愛了我三年。
而他的愛,就是將我關在精美的牢籠里,不給我一絲和外界接觸的機會。
我也曾享受過這樣的生活。
沒有父親的辱罵和騷擾,沒有日日上門的討債人,沒有旁人的異樣眼光。
可我很清楚,短暫的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我終究是要面對原生家庭的不堪,終究是要一個人生活。
陳助理聯繫到我,是在幾天後。
顧家舉辦了一個晚宴,邀請了諸多商業名流。
而我作為顧家名義上的夫人,有必要出席這次晚宴。
「一百萬一次,不然免談。」
我獅子小開口,卻讓電話那頭的陳助理猶豫了。
沉默了許久,對面的聲音才幽幽響起。
「我給你三百萬!」
是顧祈年的聲音。
我心裡一驚,但還是強裝鎮定地接下了這一單。
顧祈年的錢,不賺白不賺。
7
我打車去了晚宴地點。
換好禮服開門時,迎面就撞上了顧祈年低垂的眼眸。
他的眼底染上一層青灰,看樣子是又失眠了。
顧祈年一直有失眠的毛病。
所以每晚我都會給他溫上一杯牛奶,哄他喝下後再抱著他入睡。
我們在一起的這三年,他幾乎很少失眠了。
我移開視線,熟練地將手臂放進他的臂彎。
顧祈年看向我的視線帶著探究。
「你又搬家了?」
我「嗯」了一聲,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氣氛有些尷尬,顧祈年輕咳了幾聲才又開口。
「新家在哪?」
「你搬家是因為他又來騷擾你了嗎?」
顧祈年口中的「他」,是我的親生父親陸國強。
我搖頭,視線依舊看著前方。
又想起什麼,轉頭問。
「你怎麼知道是陸國強?」
顧祈年頓住腳步,眼神有些飄忽。
「我猜的。」
「那到底是為什麼?」
我看傻子般看著顧祈年,忍不住懟了句。
「因為怕你來騷擾我!」
我原本是不想搬家的。
可在登記離婚後,顧祈年出現在我家樓下的頻率高了許多。
有好幾次,許晚寧的電話都打到了我這裡。
我有時候都在懷疑,到底誰才是原配?誰才是小三?
許晚寧來質問我,憑什麼?
顧祈年或許是察覺到了我臉色不對,果斷轉移了話題。
「我現在每晚還是會喝牛奶,可為什麼還是會失眠?」
我冷著臉搖頭。
他繼續追問。
「我只有喝你給我溫的牛奶才不會失眠。」
我勾著唇角和不遠處的太太們點頭打招呼。
從牙縫中擠出幾句話回懟。
「許晚寧溫的牛奶不合你意?」
顧祈年點頭,挽住我小臂的手緊了又緊。
我甚至都能隔著布料感受到他手臂傳來的滾燙體溫。
我笑了笑,踮起腳湊到他耳邊。
「告訴許晚寧,在牛奶里加一片安眠藥。」
「藥效發作了,再精神的畜生都能被撂翻!」
顧祈年揚起的嘴角來不及收回,僵在了臉上。
良久,他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陸瑤,你認真的嗎?」
我將手臂收回,笑意盈盈地朝沖我招手的太太們走去。
不再理會立在原地的顧祈年。
8
晚會進行得很順利。
雖然我和顧祈年婚變的八卦已經傳遍全城。
但只要顧家一天沒鬆口,也沒人願意當出頭鳥戳破這件事。
被灌了幾杯酒,我腦袋有些發暈,走路都有些踉蹌。
去洗手間時,一隻大手扶住了我的腰。
顧祈年眉頭緊蹙,語氣裡帶著幾分說教:
「酒量不好就少喝點。」
「你是顧少夫人,你老公是顧氏唯一的繼承人,你只要不想喝,沒人可以強迫你。」
我抬頭,斜著眼睛睨了他一眼。
還真是霸總短劇看多了,說話都這麼癲狂!
我掙開他的手,扶著牆朝洗手間走去。
顧祈年跟了上來,喋喋不休地念叨。
「你如果不舒服,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
他語氣頓了頓。
「我帶你回家。」
聞言,我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看他。
「回家?」
自從登記離婚後,顧祈年的態度突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我原以為離婚對他來說是解脫。
他終於可以和許晚寧終成眷屬,開始二人世界。
可近期顧祈年的所作所為表明,好像並非如此。
他對我的厭惡和不耐煩,仿佛在登記離婚後瞬間煙消雲散了。
這段時間我見到顧祈年的頻率,甚至比分居的那半年還要高。
顧祈年的手又穩穩扶住了我的腰。
說話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對,回我們的家。」
9
我和顧祈年的家?
「我們的家從離婚那天起,就徹底沒了。」
放在我腰間的手猛地收緊。
顧祈年俯身,定定地注視著我。
「陸瑤,我們還在冷靜期,隨時可以取消離婚登記。」
「我真的愛你,如果不愛你,我三年前怎麼可能拿出兩千萬替你爸爸還債?就當是看在這件事上,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只要你願意,我――」
「我不願意!」
我倏地冷下臉,打斷顧祈年的話。
「你當婚姻是兒戲嗎?」
「你現在反悔,把我當成什麼了?又把許晚寧當什麼了?」
我懷疑過顧祈年最近搖擺不定的態度。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會這麼直接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好似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想移情別戀就移情別戀,想離婚就離婚,想反悔就反悔。
這是顧家給他的底氣。
顧祈年有資本試錯,有資本嘗試各種新鮮事物。
永遠有人包容他,永遠有人無條件為他兜底。
就像當年為了追求我,他能眼都不眨地拿出兩千萬替我爸爸還債。
那兩千萬,是當時顧祈年的所有積蓄。
因為這事。
顧祈年被他父母責怪,我也被他父母看不起了三年。
可那件事很快便被輕輕揭過。
顧祈年向我求了婚,不顧父母意願將我娶進家門。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所謂的全部積蓄,其實是他父母給他的創業資金。
顧祈年畢業五年,創業十餘次。
每次創業,都會虧損幾千萬。
在顧祈年看來,替我爸爸還債的兩千萬,就是他給我的投資。
投資的項目,是我對他的愛。
如今他不愛了,當然就要撤資,全身而退。
顧祈年薄唇微動。
剛想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還沒等我回頭看,一個身影沖了上來。
後背一股力量襲來。
我本就喝了酒渾身無力,直接順著那人的力道倒在了地上。
「陸瑤,你這個賤人!」
「你都和祈年離婚了,為什麼還要纏著他不放?」
地板上的冰涼讓我清醒了不少。
我雙手撐在地面,抬頭看向在我面前趾高氣揚的女人。
顧祈年扯住許晚寧的手臂,厲聲呵斥。
「你瘋了嗎?」
「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傷害陸瑤!」
「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
我穩了穩心神,掙扎著想站起來。
顧祈年想來扶我,卻被我奮力推開。
我站穩身子,踩著細高跟走到許晚寧面前。
我比許晚寧高不少。
身高優勢讓我垂眸看她時有些自帶的壓迫感。
我揚起手,狠狠一耳光扇了回去。
許晚寧瞪大了眼睛,寫滿了不可置信。
不等她還手,我一把抓住了保養得當的頭髮。
「我和顧祈年還在婚姻存續期,你現在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是不是太早了點?」
「只要我不願意,我隨時可以取消離婚。」
聽到這話,顧祈年原本焦急的眼裡瞬間放光。
他看向我,目光有些閃爍。
絲毫沒注意到。
此刻被我抓著頭髮,疼得齜牙咧嘴的許晚寧。
我又揮動著胳膊,「哐哐」幾個耳光扇在了許晚寧臉上。
兩個字:痛快!
10
經此一役,許晚寧老實了不少。
甚至還在那天晚會結束後,當面向我道了歉。
這一切,都是顧祈年的手筆。
顧祈年說,他錯把同情當成了心動。
許晚寧和我一樣,擁有一個並不幸福的原生家庭。
三年前的顧祈年不忍心看我被親生父親吸血,三年後的顧祈年也不忍心看許晚寧被親生母親吸血。
顧祈年的愛,始於同情。
我有時候甚至都懷疑,他這三年到底是不是真的愛過我。
聽著顧祈年的解釋,我只是冷笑。
「既然顧總這麼喜歡同情別人,不如再同情同情我這個准前妻。」
「我其實現在過得也挺慘的。」
離婚補償金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半個月打進我的帳戶。
比協議里多了三千萬。
看著進帳簡訊里密密麻麻的 0,我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心情。
果然,這就是顧祈年同情人的方式。
正盤算著該怎麼花這五千萬,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這一次,我沒再拒絕。
「陸國強,你到底想幹什麼?」
電話那頭,陸國強語氣裡帶著卑微的討好。
「瑤瑤,我就是想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