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一直陪著我,她每天都在哭,眼睛紅紅的,像一隻小兔子。
畫展還沒開門營業,門口就已經被別有用心的人放了臭雞蛋和死老鼠。
還有一封匿名信,揚言要弄死我們一家人。
她大概是為此憂心難過吧。
我合眸,長出一口氣。
既然零零壹想用輿論來噁心我,那我必然讓她知道輿論既然可以向我出警,有朝一日便也會成為我手中的利劍。
視頻是上午發的,下午爆的。
熱度比那篇匿名帖子多了幾十倍,不枉我花錢投流。
晚上我給女兒做了河蟹,她吃得很開心。
吃完去畫室畫畫了,只剩下我安靜地坐在客廳里和貴客喝茶。
忽然門鈴響了。
12
來人是李翠花和她兒子,我剛打開門,趙磊的手機就迫不及待懟在我臉上。
趙磊舉著手機,確保我的臉出現在直播鏡頭裡。
隨後李翠花卻佝僂著身子,緩緩出現。
她刻意裝出蒼老的聲線,語氣別提有多誠懇了。
「圓圓媽媽,都是我老婆子不好,是我上了年紀不中用了,不是故意冤枉你的。」
我警惕環顧四周,發現除了趙磊的手機在直播,樓梯轉角處還有三五個壯漢舉著攝像頭。
想必都是趙磊僱傭來的攝影師兼打手。
看來今天他們是有備而來。
為了演這齣戲,李翠花今天穿得很樸素,甚至可以說是破爛。
她摘掉了一斤重的大金鐲子,脫了名牌衣服,甚至連夜將泡麵頭拉直。
就為了塑造一個樸實命苦的農村婦人形象。
我冷笑,李翠花這步險棋實在高明。
她壓根不指望得到我的原諒,她的目的是賣慘,利用網友的同情心為她博一線出路。
李翠花抹著眼淚,聲音顫抖著。
「你不能怪我啊……那是一千塊,對於你來說就是隨手花出去的零花錢,對於我這個老太婆來說,那是很大一筆費用啊。」
「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但也不能故意抹黑我啊,我們全家上下就靠著賣水果生活啊。」
情到濃時,李翠花竟然嗚嗚哭了出來。
直播間的人見此情形,紛紛動容。
有些不明事理的直接開麥罵我欺凌老人。
知道事情原委的也紛紛勸我刪掉視頻,給李翠花留一條生路。
可我才不會落入她的圈套。
我已經吃過一次自證的虧,絕不可能上第二次當。
我面上堆起笑,李翠花一愣,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際。
我一把奪過她手裡的果籃。
「這是給我的嗎?」
李翠花訕笑。
「是啊,那天冤枉你了……對不起,這個果籃就當是我老太婆給你賠禮道歉。」
直播間彈幕瘋狂刷新,紛紛指責我不要咄咄逼人。李翠花都道歉了,勸我收下果籃見好就收。
「謝謝啊。」
見我收下果籃,李翠花神色放鬆了一半,她循循善誘。
「你看什麼時候把視頻刪了……」
「不急。」
「我們生意都沒法做了,要不你現在就刪了……」
「都說了不急嘛,我正好渴了,想吃點水果。讓我看看你這果籃里有什麼好吃的……」
「哎!別……」
李翠花還沒來得及攔,我就撕開了果籃的外包裝。
腐爛的水果氣味頓時撲面而來,長滿黑斑的芒果、綠毛葡萄,兩隻蟑螂爬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呦呵,還是個老吃家,豹紋芒果和抹茶葡萄,零零壹賣的水果真稀奇。」
「快讓直播間的網友也嘗嘗鮮,321 上連結!」
空氣靜默,連直播間刷屏的彈幕都停止了滾動。
13
還沒等網友從這波震驚中平復,小菲入了鏡,她穿著單位的工服,出現在直播鏡頭裡。
「零零壹的水果檢測報告出來了,農殘超標十倍不止。長期食用會導致身體機能受損,嚴重的會對肝腎造成永久性傷害。」
「圓圓的急性腸胃炎就是因此導致的。」
小菲當過兵,往那一站帶著天然的專業性,檢測報告刷地一下出現在直播間裡。
趙磊瞬間反應過來被做局了,手忙腳亂的指揮著樓梯轉角的眾人。
「關直播,快關了!」
趙磊的怒喝聲迴蕩在樓道里,清晰地傳進直播間所有人的耳朵里。
幾台攝像機立刻訓練有素地停止直播。
可沒有用,有眼疾手快的網友已經截圖錄屏。
相信過不了多久,那些因為心疼零零壹老闆遭遇而對我口出惡言的人,都會了解到這是一場針對他們的騙局。
趙磊本想用輿論逼我就範,卻不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李翠花見計劃打亂,乾脆也不演了。
上來就要撓我的臉。
趙磊更是一把扯著我的頭髮,往牆上撞。
「你個賤娘們,給臉不要臉。我都來道歉了你還要我怎樣?要怎樣!」
疼痛使得我更加清醒。
我笑得越發猖狂,用口型對他們說。
「我要你們死!」
李翠花氣紅了眼,各種咒罵污言穢語不要錢地往外蹦。
我的額頭被撞出了鮮血,血液順著眉骨流進眼睛裡,乍一看好像電影里索命的女鬼。
我現在無比慶幸,在李翠花敲門時我就將女兒哄騙進畫室。
不然被她看到,又該留下心理陰影了。
此時見我處於弱勢方,小菲沒有我的命令也不敢亂來。
我們姐妹倆不動作,李翠花一行人卻笑了。
「傲啊?怎麼不傲了?」
趙磊拍了拍小菲的臉,滿臉獰笑。
「披了一身假皮就當自己是顆蔥了?還食品安全監管總局,我呸!」
「這小娘們真水靈,哥幾個誰吃這一款?事成之後嘿嘿嘿……」
幾個壯漢得了號令,紛紛上前。
他們形成一種包圍圈,把我和小菲逼得連連後退。
「你們要幹什麼?尋釁滋事可是犯法的。」
為首的趙磊仿佛聽到了什麼驚天笑話,捧腹大笑。
「這裡的監控已經壞了,就算我打死你們也沒人知道……」
「親家,不請我們進屋坐坐嗎?」
「等你倆一死,我們會好好善待圓圓的……」
我被逼得節節敗退,但我絲毫不慌。
因為藉由直播曝光零零壹的惡行,這只是我復仇的開始,我最大的籌碼此時正坐在我家裡。
14
「住手!」
一位穿中山裝的男子面容冷峻,隨行的幾個年輕人訓練有素的掏出槍,槍口對準李翠花母子。
速度很快,沒人看清他們掏槍的動作。
反應過來時,李翠花母子和幾位壯漢都被套上了手銬,壓在地上。
趙磊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他還沉浸在即將霸占我家、繼承我巨額遺產的喜悅里。
驟然被冷硬的槍口抵住,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你們是誰啊,憑什麼綁我們!」
「你們跟王雨桐是一夥的吧!我就知道你這個娘們當時不還手,肯定是沒安好心!」
「有本事放開我,我告訴你,逼急了老子能徒手打死一頭成年雄獅!」
趙磊還在無能狂怒,李翠花見此卻已經反應過來。
她心道不好,眼珠滴溜溜地轉,竟一下子跪在地上磕頭認錯。
「長官老爺,我們是來道歉的,只是想進來坐坐喝口水,沒別的意思,您誤會了……誤會了……」
「誤會?」
為首的軍區司令冷哼一聲,他一身肅殺氣,冷臉看人時能洞察一切,輕易看穿了李翠花的心理活動。
「你去看看她兒子手裡是什麼?」
年輕人上前強行掰開趙磊的手,裡面是我的一縷頭髮。
「再搜她的身!」
小年輕又從李翠花身上搜出一把閃著寒光的水果刀。
這下都不用審查了,李翠花和趙磊的陰謀徹底暴露在人前。
「煽動群眾,造謠生事,蓄意傷人,謀殺未遂!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十分鐘不到,二三十名身著軍裝的軍人訓練有素地上了樓。
李翠花母子傻了眼。
全程沒有警察插手,現場全是清一色的軍裝。
我擦凈了臉上的血,溫柔地將女兒抱出來。
「寶貝你記住,以後遇到自身解決不了的事情,要尋求外界的幫助。」
「這些都是你爸爸的同事,他們會替你爸爸保護我們的。」
15
李翠花的兒子終於直到怕了,他不斷向我求饒,不見半分揚言要打死我的威風樣。
他痛哭流涕,跪在地上給我磕頭。
「圓圓媽我求你了,咱們之間就是個誤會嘛,您幫我求求情,我保證以後一定老老實實做人。」
「鄰里鄰居的有點摩擦很正常,你之前不是還說和我媽有緣分來著?」
「我還有兒子呢,我兒子還小,我要是進去了誰養他啊……」
我聽了點點頭,在他覺得自己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時,我惡劣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等你進去了,我給你兒子找個新爹。」
「我草泥馬王雨桐!等老子出來遲早弄死你!」
「不知悔改,竟然還出言恐嚇!按住他!帶走!」
李翠花是狠被人按住,不能堵住她這不爭氣的兒子的嘴。
在後面急得團團轉,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落在我女兒身上。
她連滾帶爬地來到女兒面前,眼淚鼻涕一把接著一把。
「圓圓吶,我是李奶奶啊。李奶奶之前對你好不好?你不是水果最喜歡李奶奶了嗎?」
她試圖誘導圓圓尚未成熟的心智為她開脫。
但是圓圓的身體里早就不是兒童心性,而是一具完整的歷經搓磨的成年靈魂。
軍區司令聞言蹲下身,問女兒:
「告訴爺爺,她真的對你好嗎?」
女兒在眾人的目光里點了頭。
「你們看吧,小孩子可不會撒謊,我這麼喜歡圓圓怎麼可能傷害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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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奶奶對我很好,她給我吃甜甜的酒心味的水果,還說媽媽和小菲阿姨死後要收養我,吃我家的絕戶呢。」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一等功臣的孩子,才不是絕戶!」
軍區司令的臉都氣綠了,他差點守不住紀律當場犯罪。
聞言李翠花愣住了,她不敢置信的小聲嘀咕。
「什麼功臣?王雨桐不是軍區司令包的二奶嗎?」
軍區司令本人怒極反笑,今天來之前他怎麼也不會想到。
一等功臣的家人會遭受這些霸凌和屈辱。
他揮手讓人把李翠花一行人帶走,又沖小菲招手。
「功臣家屬受辱,為何不報?」
「如果不是今天我來慰問, 都不知道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
一生戎裝的中年男人彎下了脊樑, 眼眶通紅,我上去打圓場。
「是我不讓她說的,我老公常說, 不能給組織添麻煩。」
「他最近還好嗎?感覺好久都沒回來看圓圓了, 是不是又出任務了, 我理解。」
誰料我說完,面前的男人竟然落下淚來。
司令員走了, 只留下小菲和圓圓陪我。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眼前天旋地轉。
我攥住脖頸上的項鍊, 才好一點。
小菲過來扶我, 女兒跑去給我拿藥。
「嫂子……三年了,您還是放不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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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神空洞麻木, 仿佛沒聽見她說話。
我憑著意志將廚房裡剩餘的青蟹打包,連同我新織好的圍巾一股腦塞進小菲懷裡。
「給你哥帶去,他最喜歡吃螃蟹了。」
「天冷了,讓他多喝熱水, 別感冒了。」
「告訴他圓圓又長高了, 也更堅強了, 只是有點挑食,這點隨他。」
「還有……別惦記我,我挺好的。」
我每說一句, 小菲眼中的痛苦就加劇一分。
她無聲地搖著頭, 大顆大顆的眼淚相繼滾落。
她想大聲告訴我那個所有人都知曉的事實,可是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將殘忍擺在我一個精神病人面前。
我把小菲趕走了,順便把圓圓也丟給了她。
門被我砰地關上, 我急不可耐地轉身。
因為, 我好像看見我老公了。
18
他怎麼會在家?他不是在部隊執行任務嗎?
他笑得青澀,肌膚黑黝黝的。站在樓梯邊赤著腳,穿著三年前的一件 T 恤朝我笑。
我拿來拖鞋讓他穿。
但他卻故意逗我, 往閣樓上跑。
我拿上拖鞋追他, 被堅硬的樓梯角磕傷了腿。
等我一瘸一拐爬上樓梯。
閣樓上卻不見老公的身影。
只有一扇門虛掩著。
我走近, 推開來。
「張豐, 別躲了, 幼不幼稚啊?我知道你在裡面, 我要進來嘍……」
門吱呀推開,落灰的陳設映入眼帘。
一件熨燙妥帖的軍裝放置在一人高的展示盒裡, 一塊碩大的牌匾上寫著「一等功臣之家」。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頭痛欲裂。
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發了瘋地大喊著張豐的名字,嗓子都喊啞了,始終無人應答。
沒人回應我,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
仿佛被抽乾了氧氣,我的呼吸越發急促。
到最後我甚至都忘記了我是誰。
藥物作用致使我眼花的後遺症。
我找到一張 A4 紙,但我看不清眼前的字。
我努力看啊看啊,終於辨認出「烈士證明書」五個大字。
張豐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
19
我叫王雨桐, 是個商二代。
老公叫張豐, 是一名軍人。
他在一次秘密任務中光榮犧牲了。
那一年我們的女兒才四歲半。
接到老公領導的電話後,我照常送女兒上幼兒園。
不過今天特地化了淡妝, 穿了年輕時約會穿的白色連衣裙。
路過巷子口時,憨厚的商販問我去哪兒。
我道:煮了青蟹,接我的愛人回家吃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