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對狗男女,憑什麼秀恩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送上門了還不肯看我一眼!他不是最愛那個普女嗎?等我出去了,一個個整死他們!」
……
這一切被微型攝像機記錄了下來。
顯示器前面的舊鄰們憤慨不已。
「這種人打死她,她也不會覺得自己錯了。」
「她怎麼就能活得那麼輕鬆,沒有負罪感,我們……就要承受那麼多的痛苦!」
為什麼?
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
作惡的人在他們的邏輯自洽里,不會有自己錯了的認知。
只有嘗到真正切膚之痛,或者傷到最在意的利益問題。
才有可能真真正正地觸及到靈魂深處。
因為自己真的痛,才算痛。
15
第二天。
當著邵洋洋的面。
鄭小樹一家和鄧爽收拾好行李,光明正大地走出了住院區。
邵洋洋詫異。
「他們就這麼走了?」
一名醫護冷冷道:
「又不是什麼大病,有家屬來辦手續,當然可以走。」
邵洋洋高興極了。
以為自己又靠精湛演技戰勝了一切。
興沖衝去給家人打電話。
可是從老到小,打了個遍,沒一個接通的。
邵洋洋明顯失落了一陣,便立刻該吃吃該喝喝,一點都不耽誤作息。
常年作惡的人,心理素質就是強。
可遊戲不會給她能有喘口氣的機會。
很快。
接她的人就來了。
是個面相冷硬、穿著樸素的老婆婆。
邵洋洋一見到她,瞪大了雙眼。
老婆婆冷笑。
「怎麼?五年沒敢來見我,現在連句婆婆都不喊了?」
邵洋洋說什麼也不敢再靠近老婆婆一步。
「喊什麼喊?我和你兒子劉暉早就鬧離婚了!你來幹嘛?」
劉婆婆啪把拐杖杵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你這樣裝瘋賣傻、天天招惹是非的兒媳婦,我寧可沒有!」
「我來,就是要問你,我兒子呢?從半年前他回城說要和你離婚開始,就人間蒸發了,你別和我說不知道!」
邵洋洋縮緊了脖子。
「我,我怎麼知道,搞不好死在哪個女人床上了!」
劉婆婆「呸」了聲,招呼來病房外的兩個壯小伙。
邵洋洋一看就慌了。
「你們想幹嘛?這裡是醫院,我是病人,你們還想綁架我不成?」
劉婆婆眼神和刀一樣,想要剜了邵洋洋的肉。
「只要你和劉暉一天沒離婚,那我就還是你婆婆,還能做得了你的主!」
邵洋洋大喊:「我有父母,有兩個兒子,用不著你!」
「你還指望你爸媽?你兩個兄弟因為賭錢,把老家所有家當統統抵押給了債主,你爸媽沒法活了,才來城裡投奔你。」
「可他們一聽你是得罪沈氏船業的大公子,立馬把家裡的家具家電全變賣了,要不是手續不行,他們還差點把幸福小區的房子給賣了!」
「你以為我是怎麼得到消息的?是你房子的物業找的我!」
邵洋洋只是愣了一秒,馬上就信了。
畢竟是她自己的親爸媽,什麼樣的德性,她能不知道嗎?
可她還是抱著病床的床腳不撒手。
「我還有劉海、劉洋兩個兒子呢!對,劉海十八了,他能管我!」
劉婆婆終於忍無可忍,甩了邵洋洋兩巴掌。
「有你個天天在外發浪的媽,我兩個孫子能好到哪兒去?」
「你爸媽把房子的東西變賣後,隨便塞給劉海、劉洋一人一筆錢。」
「劉海拿了錢,直接去嫖,被警察抓了。我孫子才十八歲,就去那種地方……」
「劉洋現在有網就行,家也不用回了。」
「邵春妹,你害人不淺啊!」
邵洋洋明顯愣了一下。
可秉持著輸人不能輸陣的原則,立馬反唇相譏。
「死老太婆,你給我閉嘴!」
「我兩個兒子好得很。劉海嫖怎麼了?你兒子不也愛嫖?劉洋不愛回家,不也和你兒子一樣?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你憑什麼怪到我身上來!」
「我憑什麼得和你一樣守在家裡,等著男人回來?我就是有本錢,去外面把別的男人統統帶回家,然後氣死你和你那個沒用的倒霉兒子!」
劉婆婆被氣得一個倒退。
握著拐杖的手,青筋暴起。
「把這個女人給我帶回村裡去!我就不信,審不出來我兒子到底去了哪兒!」
邵洋洋不肯啊。
又是叫又是嚎。
可到底被人給帶上了車。
她就算是想留,也沒辦法。
因為這段時間她住市裡青山病院的費用,是沈家出的。
費用比尋常醫院貴著呢。
無論是她那對無比現實的父母,還是和她結仇的婆婆。
誰願意繼續掏錢讓她住?
16
監控器外的人們都陷入了一陣煩悶的沉默。
半響。
鄭爸爸難以置信。
「自己親兒子都成這樣了,她還沒有半點後悔?」
鄭媽媽冷笑。
「邵洋洋養大的能是什麼好東西?她丈夫都消失半年了,她兩個兒子在意過嗎?說是在學校住宿,其實兩個小畜生早輟學了,整天就在街上混,都成了小癟三了。搞不好,邵洋洋就是想養廢兩個孩子,好報復自己的丈夫、婆家!」
鄧爽的男友不解地問:「她到底圖什麼?把自己和身邊所有人的日子都整得稀爛。」
我看著顯示器中的邵洋洋,冷冷道:
「不是所有人都有把生活過好的本事。」
「邵洋洋圖的可能就是自己過得稀爛,也要把自己生活的爛泥都拋向身邊的人。」
「邵洋洋家庭不幸福,所以選中家庭和睦的鄭小樹一家訛詐。」
「她夫妻感情破裂,想要找一個男人再嫁。卻刷到鄧爽的直播,看到同一小區的地址,就莫名雌競上了。」
「每一回,她都把選中者的生活攪和得天翻地覆。這次,她選中我和沈豪,大概也是見不得有優質男人和我這種普女結婚吧。」
說到最後,我自己都覺得無奈地聳了聳肩。
鄧爽的男友罵道:「邵洋洋到底得的神經病學名叫什麼,可真是牛逼壞了!」
這個,我早就查過了。
「她沒有病。幫她確診的醫生早被吊銷了就醫資格,就被查到他私下受賄。一張確診單明碼標價。」
聞言,所有人都震驚了。
鄭爸爸下意識說:「施小姐,麻煩您提供一下證據。我要去告她!」
鄭媽媽卻淡定多了。
「老鄭,你告贏了又能怎樣?」
「前幾天,我和邵洋洋就住一個病房。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心理好得很!挨揍也好,被罵也罷,她的害怕全是裝的,好像巴不得我們都圍著她轉。」
「即便她不是神經病,她也是心理扭曲的變態。進監獄不過是換了一個包吃包住的地方,讓她好好待著罷了。」
「現在,讓她那個鄉下死對頭婆婆關著她,已經比進監獄好多了。老鄭,你就好好待著吧,別辜負施小姐的安排了。」
一旁一直沉默的鄧爽,忽然說:「我要去警局報案,劉海之前偷拍我的視頻勒索我。可打完官司之後,我朋友還在境外的網站上看見了我的視頻。劉海肯定還有販賣淫穢色情影片的嫌疑!他現在不是成年了嗎?我看這次,他怎麼跑得掉!」
所有人都站起來聲援。
「去!邵洋洋這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能送進去一個都是為民除害了。」
唯有角落裡的鄭奶奶喃喃道:「惡人也算有個交代了。可小樹的腿啊……」
我站在鄭奶奶面前,微笑說:「奶奶,沈氏名下的醫院有一個康復計劃,用醫保就可以覆蓋大部分的醫藥費了。」
鄭奶奶驚喜:「真的?」
「是真的。」
鄭奶奶卻又搖了搖頭,用老江湖的口氣說。
「施小姐,你不用騙我。我們家無功不受祿,康復要多少錢,孩子的爸媽可以掙錢補上。我希望小樹能健康,是自己爸媽的托舉,而不是平白受人恩惠。你請我家參加婚禮,我知道你另有目的,但你真的幫了我們。」
「施小姐,你是個好人。祝你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17
原來,我在這個世間還能被稱之為一個好人。
連我自己的父親都沒祝福過我新婚快樂。
他只會企圖操控我,一旦操控失敗,就會辱罵我、摧毀我……
因為我是他的女兒。
所以天生就該聽話。
聽話的女兒才是正常人。
可是明明正常人不是這樣的!
鄭小樹的爸媽、奶奶會為了他,抄起傢伙就痛打欺負他的人。
會為了替他報仇,猶豫再三,就答應參加我安排好的婚禮。
真正的家人就該同仇敵愾。
心中為彼此著想。
就這麼簡單,這麼純粹。
可我爸是怎麼做的?
他為了掩蓋自己的醜聞,把我送進了馴化學校,一待就是一年零八個月。
後來,接我出來。
也不是因為他良心發現。
而是因為他在聲色犬馬多年後,體檢發現自己有弱精症。
他不是沒想過改變。
可他無論怎麼努力,是身體力行,或者藉助醫學。
他就是生不出來。
所以,他的一輩子,也只有我一個親生女兒。
作為一個傑出的醫學精英,他的後代怎麼可以一事無成,是個待過馴化學校的問題少女?
他深以為馴化學校把我教化得差不多了。
之後隨便把我送去國外的野雞大學幾年,混張文憑鍍過金,他在為人和名聲上就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可沒想到。
他把我接出來後,我轉頭就聯繫了記者。
聯合十幾個遭受虐待的同學,把馴化學校的惡行給揭發了。
我乾了件驚天動地的事情。
我爸卻惡狠狠地訓斥我:「你為什麼這麼叛逆不聽教?你是想你早逝的媽下地獄?」
我罵了回去。
「少提什麼死不死下地獄的!你別的種生不出來,卻只生出我這個不孝女,就是老天給你的現世報!你不想受,也得給我受著!」
我爸是吵不過我的。
他連大學都不想讓我上了,只把我關在家裡。
想囚禁我一輩子,也好過放我出去惹是生非。
可沒想到的是,沈豪上門找到了我。
馴化學校倒閉後。
他被家族接回了家。
叔伯輩經過一番權力交鋒。
沈家新上位的一個堂叔,和沈豪父親生前關係不錯,對沈豪也尤為照顧。
沈家不是一般的豪門。
但光是沈豪能繼承的一小部分家產,就夠讓我爸垂涎三尺。
沈豪用了一家私人醫院院長的職位,換取了我的自由。
我得以與沈豪一起重新備考,在國內上完大學,又去了國外深造。
後來,他踏入沈氏工作,我也找到了心儀的工作。
可在我爸眼底,我只是從他手裡想怎麼擺布就怎麼擺布的女兒,變成一條維繫他升官發財的金腰帶。
女兒就該乖乖聽話的。
怎麼可以飛出父親的手掌心。
呵。
現在,也到了我這條金腰帶離開他的腰間,扯下他的褲襠,叫世人看清楚他底細的時候了。
醫院開每月管理層例會那天。
網上忽然曝光了某院院長的黃色新聞。
我更是收買了會議上的人員,把相關的新聞做成顏色、文字都極為勁爆的版面,投放到會議投屏上。
叫全院的人都看清楚了,所謂德高望重的施院長的真面目。
輿論當然是一片譁然。
我爸很快就被開除,踢出了醫院。
他精心營造的人設、名聲全毀在了我的手裡。
18
失去一切的我爸,在我工作的大廈門口堵截我。
「施旖旎,你以為你這樣做,自己還有臉嗎?」
「沈家少奶奶的父親是個色情狂,我看你還怎麼在沈家待下去?」
我懟了回去。
「我要臉幹嗎?不是都被你丟完了嗎?」
「你不會以為沈家讓沈豪娶我的時候,沒準備婚前協議,沒對我做過背景調查?」
「你以為你的醜事真的瞞得天衣無縫?」
「可沈家是沈家,沈豪是沈豪。沈豪說過,他不管有什麼風險,我就是他一輩子的太太。」
「你不是一直強調,聽你的話才算正常人嗎?我不聽你的話,我不照樣活得很好?」
「滾開吧,你個令人噁心的色情狂!」
大廈的保安趕走了我爸。
我看著我爸眼底的蒼老與頹敗,心底痛快極了。
那些揭發我爸的新聞里,其中有一張照片是他和邵洋洋喝得醉醺醺的貼臉照。
沒錯。
當年,我爸就住在他轉贈給我的那套幸福小區的房子裡。
邵洋洋是他閒來無聊用手機搖到的炮友。
為了掩人耳目,倆人悄悄去酒店辦那件大好事。
卻叫我無意間撞破。
那時候,我媽剛去世不久,青春期叛逆的我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好話。
在街上對我爸盡情嘲諷。
邵洋洋那時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
「都是女人,以為誰不知道你是什么小心思?」
「都已經是前世的小情人了,還好意思管這輩子的爸爸和誰開房上床?」
我從來沒聽過這麼低俗又噁心的言論。
加上邵洋洋穿得那一身性感又暴露的打扮,很難讓我不以為她從事那種工作的。
我血一下子就湧上了頭。
抓起路邊的磚頭,就拍上了邵洋洋的腦門。
……
誰能想到呢?
過了這麼多年,我和沈豪都要結婚了。
邵洋洋還住在幸福小區。
我爸出了那事之後,他也不住幸福小區了,卻還敢把房子轉贈給我。
不管邵洋洋盯上我的事情是有意無意。
我要在幸福小區住下去,和邵洋洋狹路相逢,那也是遲早的事兒。
我很難不懷疑,我爸轉贈房子給我的行為不是有意為之。
19
出院的沈豪開車, 來接我下班。
我看了一眼手機里的業主群,又是一輪 99+。
點進去。
原來是邵洋洋和丈夫劉暉的那套房,被她的婆婆以極低的價格賣出去了。
最初那幾天, 群里還是很歡樂的。
可後來邵洋洋因為我爸的事情, 也出名了。
被好奇的網友根據相片搜出了她的開房記錄, 在本地的朋友圈內瘋傳。
這下子,業主群就高興不起來了。
因為通過那份開房資料顯示, 幸福小區有多名男業主、男租客曾是邵洋洋的入幕之賓。
其中還不乏平時在群里對邵洋洋嘲諷發言最多的幾個。
1021:「為什麼我老公會在裡面?」
2206:「難怪邵洋洋自信爆棚,在小區里天天轉,原來真得手了不少個!這些男的還真是便宜不占王八蛋。」
3002:「我隔壁鄰居夫妻吵著要離婚,還打起來了!咱們這小區到年底離婚率、分居率得有顯著提高!邵大姐真威武啊!」
408 的大哥還是發了一段粗獷的長語音。
「我更冤!名單上明明沒我名字,我媳婦非說我在群里埋汰邵大姐最多,我也有嫌疑。哪位金鄰出來給我做個證,證明我的清白。」
下面的人都調侃開了。
「這咋證明?證明得了初一,證明不了十五?」
「我們小區男同胞, 還真是人人自危上了。」
「我在體檢機構上班,咱們男同胞有要體檢的需求, 可以找我, 我給大家一個團購價。」
隨後附上了狗頭捂嘴笑的表情包。
……
看到這兒。
我默默退出了還在議論不停的業主群。
隨後托中介把幸福小區的那套房也給掛了出去。
20
開車的沈豪察覺到我的情緒,溫柔地問:「你是不是很累?」
我搖頭:「還好。」
沈豪微笑著說:「和你說幾個好消息。」
鄧爽舉報的線索, 通過警方的偵查。
已經被證實,劉海確實售賣淫穢色情的影片。
如今劉海在小黑屋裡, 等著最後的判決。
邵洋洋的丈夫劉暉也找到了。
他為了躲債,直接躲去海上當勞工。
海上沒有網絡,靠岸的時間也不確定。
最近才好不容易聯繫上了。
劉暉對劉婆婆說, 自己沒個三年五載, 是回不去了。
也就是說,他和邵洋洋的夫妻關係還得維持到三年五載之後。
邵洋洋小兒子劉洋可以說是徹徹底底被養廢了, 終日在街上閒逛,天天就尋思上網打遊戲找點小錢花的事兒。
邵洋洋身份上是一個沒有自主判斷能力的神經病,是需要監護人的。
邵洋洋親生父母早就跑得沒影了。
倆兒子, 一個入獄, 一個未成年的街溜子。
劉婆婆反而成為她唯一合適的監護人。
這對婆媳,結了半輩子的仇恨。
在劉暉沒回來之前, 劉婆婆說什麼都會「好好照顧」這個神經病兒媳的。
我有些不解。
「按道理, 劉家應該不想再看到這個兒媳才對,怎麼會還要留下她。」
沈豪也是記仇的。
「誰讓邵洋洋一開始騷擾的人是我。我給了劉家一點小資助。」
下一句卻又說。
「對了, 鄭小樹還是到醫院復健了。」
我已經看見鄭小樹父母發的朋友圈。
他們重新找了一處醫院附近的房子住了下來。
一家人圍在飯桌旁拍的全家福。
人人臉上都有笑容。
鄧爽也重新開了直播, 恢復了帳號的更新。
她第一時間和曾經的粉絲宣布了回歸, 還說自己把曾經偷拍她的鄰居親手送進了監獄。
視頻的最後, 一直陪著她的男友還在鏡頭前給她遞了戒指。
鄧爽落下許多痛苦辛酸的眼淚。
終於有一次是甜蜜幸福的。
所有的事情終於在今天塵埃落定。
我看著車窗外城市快要落下的太陽。
由衷說:「對不起啊。」
不管是對沈豪的病發、對婚禮分成上下兩場的安排, 還是對後來我想報復我爸和邵洋洋中間做的事情,動用到的沈家資源。
我覺得我是有所虧欠的。
沈豪卻忽然笑了。
「老婆,有愛才會常覺虧欠。記不記得,以前我們在馴化學校玩的那個偽裝遊戲?」
「陳醫生說,模仿正常一千次,慢慢就會變成真實的正常。」
「老婆, 我用千萬次偽裝,只有一個目的:我想和你過正常人幸福快樂的日子。」
「你看,我們現在不就實現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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