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響起一陣略帶失望的噓聲,顯然覺得大冒險更刺激。
周駿撓了撓頭,顯然沒提前準備好問題,他的眼神在包廂里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身旁的沈哲身上,嘴角勾起一個壞笑。
「行,」他清了清嗓子,問出來的問題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包廂,「白新,你現在有沒有喜歡的人?是誰?」
問題問出的瞬間,整個包廂詭異地安靜了下來,連背景音樂里舒緩的伴奏都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能感覺到身旁沈哲的呼吸驟然停滯,眼角瞥到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無聲地攥緊。
他低著頭,額前碎發的陰影遮住了眼睛,但我能看到他側頸的線條繃得很緊。
彈幕在我眼前瘋狂跳躍,帶著興奮的催促:
【說啊!快說啊!就現在!】
【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
我深吸一口氣,沒有看任何人,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個停止旋轉的瓶子上,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包廂里每一個人都聽清:
「有。」
只一個字,卻像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一般,漾開了層層漣漪。
周駿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問:「是誰?是我們認識的人嗎?」
「這是第二個問題哦。」我笑道。
他以為我拒絕回答,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正準備開始下一輪,我又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
眾人的眼睛頓時開始放光。
我抬起眼,目光精準地落在了身旁那個緊繃的身影上。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視線,猛地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不敢確定的微光。
我看著這個因為我一條信息就能「高興得三晚睡不著」、因為我被刁難就能面不改色吃掉芥末西瓜、因為我被汙衊就敢在所有人面前強硬維護的男生,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弧度。
「我喜歡的人,」我一字一句,聲音帶著篤定的笑意,「是那個因為我一條『在嗎』,就能秒回『我在』的人。」
「臥槽!!!」
「沈哲?!真的是沈哲!」
「我就知道!!」
「啊啊啊恭喜!!」
口哨聲、起鬨聲、拍桌子聲幾乎要把房頂掀翻。
周駿笑得最大聲,用力拍著沈哲的後背:「可以啊學霸!深藏不露!」
林嶼也端著酒杯走過來,笑著搖了搖頭:「厲害啊。」
沈哲整個人都僵住了,像是被巨大的驚喜砸懵了。他看著我,眼睛睜得很大,鏡片上甚至蒙了一層淡淡的水汽,嘴唇微微張著,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在一片「在一起!」「親一個!」的起鬨聲中,他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急甚至還踉蹌了一下。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在一片善意的鬨笑聲中,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帶著細微的顫抖近乎逃離般地衝出了喧囂的包廂。
身後的起鬨聲和音樂聲被厚重的門板隔絕。
8
手腕被沈哲緊緊攥著,他掌心的溫度高得燙人,一路從皮膚燒到我的心尖。
我們一路跑出 KTV,晚風帶著夏夜的微涼撲面而來,卻吹不散臉上的熱意。他一直跑到旁邊一條安靜的小巷口才停下,胸膛因為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鬆開我的手,卻又捨不得完全放開,指尖只是虛虛地擦過我的手腕。
巷口老舊的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和微顫的睫毛上鍍了層柔和的邊。他耳根的紅暈還沒退,眼神卻亮得驚人,裡面有慌亂,有不敢置信,還有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滾燙的喜悅。
「白新,」他開口,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看著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裡軟得一塌糊塗,忍不住笑了,故意逗他:「那你掐自己一下試試?」
他居然真的下意識抬手,作勢要掐自己的胳膊。
我趕緊抓住他的手腕:「傻瓜,是真的。」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力道堅定而溫暖。
「我……」他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氣,「我喜歡你,白新。從三年前,迎新晚會你唱歌跑調開始。」
「一定要從我的黑歷史開始嗎?」我笑起來。
他頓了頓,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時候就覺得,這個女孩怎麼這麼……可愛,」他聲音低了下去,輕柔得像是羽毛拂過我的心上,「後來在圖書館你問我題目,我緊張得差點同手同腳走出去。你借我的那支筆,我攥在手心出汗出得筆桿都滑了……」
他一件件說著那些被我遺忘、卻被他珍藏的瑣碎細節,每說一件,我的心就更軟一分。
原來在我盲目追著陳昊跑的三年里,身後一直有這樣一道安靜而專注的目光。
「我知道我可能不夠好,沒有周駿那麼會說話,也沒有林嶼那麼……」他似乎在斟酌詞句。
「沈哲,」我打斷他,收緊與他交握的手,「你就是你。我喜歡的就是這個會因為我一句話高興得睡不著,會為我吃掉芥末西瓜,會在我被欺負時毫不猶豫站出來的沈哲。」
他看著我,眼眶似乎微微泛紅,隨即笑著吸了吸鼻子,重重地點頭:「嗯。」
我們都沒再說話,只是牽著手站在昏黃的路燈下,感受著晚風和彼此手心的溫度。
一種無聲的、巨大的幸福感將我們包圍。
就在這時,眼前的彈幕又開始活躍,但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嗚嗚嗚……太好了,終於說開了!】
【甜死我了甜死我了!】
【任務完成度 99%……信號好像開始不穩定了……】
【姐妹們,我們好像……要消失了?】
【能量在減弱……是因為女主不再需要指引了嗎?】
【祝福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再見啦,我親愛的女鵝和女婿!】
彈幕的字跡開始變得模糊、閃爍,像信號不良的電視螢幕。它們滾動得越來越慢,最後幾條甚至帶著一種依依不捨的告別意味。
我怔住了,下意識地在心裡喊:「等等!你們是誰?」
最後一條彈幕頑強地浮現出來,字跡已經非常淡,仿佛隨時會消散:
【我們是……來自更高維度的……讀者……我們……是來幫你避開爛桃花……找到真愛的……】
【現在……你的故事……由你自己書寫了……】
【再見……】
字跡徹底消散在空中。
我眼前恢復了正常,只剩下路燈、小巷,和身邊緊緊牽著我的沈哲。
那些嘰嘰喳喳、時而吐槽時而劇透的「聲音」,消失了。
心裡忽然空了一下,隨即又被一種奇異的充實感填滿。
它們真的走了。
在我最迷茫的時候出現,用那種匪夷所思的方式把我從錯誤的軌道上硬生生拽了回來,推著我走到了沈哲面前。
「怎麼了?」沈哲敏銳地察覺到我的走神,輕聲問。
我搖搖頭,靠他更近一些,把頭輕輕抵在他肩膀上,感受著他身上清冽乾淨的氣息。
「沒什麼,」我低聲說,帶著一絲釋然和感激,「只是覺得……真好。」
真好,我聽見了那些「聲音」。
真好,我抓住了眼前這個人。
沈哲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放鬆下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環住我的肩膀,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嗯,」他低聲回應,聲音裡帶著無盡的笑意和滿足,「真好。」
我們牽著手,慢慢往回走。
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仿佛再也不會分開。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人生的劇本徹底交還到了我自己手中。
沒有劇透,沒有指引,前路未知。
但看著身邊這個人,我心裡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和期待。
9
畢業晚會那天,禮堂里喧囂震天。
大部分人都在笑著、鬧著、拍照、擁抱,把學士帽拋向繪著星空圖案的天花板。
我穿著簡單的連衣裙,和舍友,還有沈哲、周駿、林嶼站在一起。
沈哲的手一直自然地搭在我的腰側,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和維護。我們看著台上學弟學妹們準備的節目,時不時低聲交談,氣氛輕鬆融洽。
直到一個帶著濃重酒氣的身影,搖搖晃晃地撞了過來。
是陳昊。
他領帶歪斜,西裝皺巴巴的,眼睛裡布滿紅血絲,直勾勾地盯著我。
「白新……」他聲音含糊,帶著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勁,「我們談談。」
沈哲立刻上前半步,把我更嚴實地擋在身後,聲音冷淡:「她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周駿和林嶼也斂了笑容,圍攏過來,無聲地形成一道人牆。
陳昊看著這陣勢,嗤笑一聲:「怎麼?現在說句話都不行了?白新,你就這麼金貴了?」
他目光越過沈哲,死死釘在我臉上:「就最後幾句,說完我就走。就當……看在過去三年的份上。」
他刻意加重了「過去三年」幾個字。
沈哲眉頭緊蹙,剛要開口,我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臂。
我搖了搖頭,然後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平靜地面對陳昊。
「你說。」我倒想看看,他還能說出什麼。
陳昊見我站出來,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得逞的光。他往我身前湊了過來,酒氣瞬間撲面而來:「這裡太吵,我們出去說。」
他說著,竟伸手要來抓我的手腕!
就在他指尖即將碰到我的前一秒,我沒有後退,也沒有驚叫。
時間仿佛被拉長。那些曾經在籃球場邊,周駿一遍遍耐心教我的動作,那些被彈幕戲稱為「姐姐的快樂」的防身技巧,像本能一樣甦醒了。
側身,格擋,扣腕,發力——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陳昊短促的驚呼和痛呼。
他整個人被我一個乾淨利落的過肩摔,結結實實地摜在了光滑的地板上!
周圍瞬間死寂。
所有喧鬧的音樂、談笑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無數道震驚的目光聚焦過來。
陳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西裝更皺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茫然和屈辱,一時竟爬不起來。
我微微喘了口氣,站在他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整理了一下剛才動作間微亂的裙擺。
下一秒沈哲已經一步跨到我身邊,緊緊握住了我的手,力道大得甚至有些發疼。
他看著地上的陳昊,眼神冷得像冰。
周駿第一個爆發出大笑,用力鼓掌:「漂亮!新姐牛逼!」
林嶼也搖了搖頭,看著陳昊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昊子,到此為止吧,太難看了。」
其他圍觀的同學們也反應過來,竊竊私語聲響起,那些目光里不再有同情或好奇,只剩下對陳昊行為的鄙夷和對我的驚嘆。
保安匆匆趕來。
陳昊在社會性死亡的終極尷尬中,被兩個保安半「請」半扶地拖離了現場。
他甚至沒敢再回頭看我們一眼。
鬧劇收場。
沈哲轉過身,雙手扶住我的肩膀上下打量著,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緊張:「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我看著他鏡片後寫滿擔憂的眼睛,搖了搖頭,心裡那點因為動手而激盪的情緒慢慢平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解脫。
「我沒事,」我甚至對他笑了笑,「就是……手法可能還有點生疏。」
周駿湊過來,一臉與有榮焉:「生疏什麼!完美!不愧是我教出來的!」
我們幾個人相視而笑,之前那點微不足道的插曲仿佛只是畢業晚會的一個註腳,此刻已經徹底翻篇。
我握緊沈哲的手,感受著他掌心傳來令人安心的溫度。
抬頭望向禮堂窗外深藍色的夜空。
我知道,我人生的一個歷史篇章已經隨著陳昊被摔出去的那一下,被徹底合上了。
新的篇章,正帶著夏夜的風和星光緩緩開啟。
10
畢業典禮當天,禮堂里座無虛席。
同學們大多都摻雜著激動、不舍,還有對未來的茫然。校長在台上念著冗長的稿子,台下偶爾響起窸窸窣窣的低語。
我坐在人群里,手心有些汗濕。
沈哲作為這一屆的優秀畢業生代表,要上台發言。我知道他為此準備了很久,稿子改了一遍又一遍。
終於,輪到他上台發言了。
「下面,有請優秀畢業生代表,沈哲同學發言。」
我看著那個穿著學士服,身姿挺拔的身影從容地走上台,站定在演講台後。聚光燈打在他身上,鏡片後的眼神沉靜,看不出絲毫緊張。
他調整了一下話筒,目光掃過台下。
「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親愛的同學們……」
開場白是標準的感謝,清晰平穩。
我聽著他流利的發言,既為他感到驕傲又有點走神,猛地想起第一次在彈幕里看到「眼鏡哥」這個稱呼,和現在台上他的樣子簡直聯想不到一塊去。
他的發言進入了中段,談到大學四年的收穫與感悟,談到理想與未來。很精彩, 但依舊在預料之內。
直到, 他的話鋒微微一頓。
「……在大學裡,我們收穫知識,收穫友誼,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但仔細聽還是能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有時也會收穫……意想不到的指引,和彌足珍貴的勇氣。」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周圍的嘈雜聲似乎也小了一些。
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漫無目的地掃視, 而是穿過層層人群,落在了我的方向上。
「在此,我想特別感謝一個人。」
禮堂里徹底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不同尋常的氣氛。
沈哲看著我,隔著遙遠的距離, 我仿佛能看清他鏡片後那雙眼睛裡閃爍著溫柔而堅定的光。
「感謝她三年前,在校慶典禮上的一次發言。」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禮堂的每個角落,「那時我坐在台下,她照亮了我一段迷茫的路。」
台下響起細微的議論聲, 很多人都在好奇這個「她」是誰。
我的臉頰開始發燙,手指無意識地揪住了學士服的衣角。
「更要感謝她在三個月前,」他繼續說道,語氣裡帶上了一絲極輕的、只有在場極少數人才能聽懂的溫柔笑意,「發來的一條簡單的消息。」
他微微停頓, 像是在回味那個瞬間, 然後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那條只有兩個字的『在嗎』。」
這句話如同水滴落入滾油, 台下瞬間炸開了鍋!
驚呼聲、起鬨聲、好奇的追問聲此起彼伏。
這個故事的核心部分,早已流傳開來。但以這種形式、在這個場合被當事人親口承認, 效果無疑是爆炸性的。
周駿在我旁邊不遠處,直接吹了個響亮的口哨。林嶼也笑著搖了搖頭。
沈哲沒有理會台下的騷動, 他的目光依舊牢牢鎖著我,聲音透過麥克風,帶著一種鄭重的、承諾般的意味:「那條信息,點亮了我此後的人生。」
他深吸一口氣, 最後說道:「白新,未來請多指教。」
掌聲和歡呼聲如同海嘯般瞬間爆發,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帶著驚訝、羨慕和祝福。
我坐在那裡,臉頰滾燙, 心臟像是被浸泡在溫熱的蜜水裡,脹得發酸。
眼前沒有彈幕, 沒有任何來自「更高維度」的指引。
只有台上那個穿著學士服, 因為當眾表白而耳根通紅,卻依舊努力維持著鎮定, 目光灼灼望著我的男生。
只有周圍朋友們善意的鬨笑和掌聲。
只有屬於我們自己的、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
我望著他,隔著喧鬧的人海,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