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70 年代,這一次我選擇嫁給老媽介紹的殺豬匠,拒絕了隔壁當老師的竹馬。
這次我沒有失去進紡織廠的機會,沒有癱瘓的婆婆拖累,沒有困在家裡操勞一生。
再不會因買菜多花了兩角錢,買了兩枚酸橘被丈夫說教:「一天到晚就知道亂花錢。」
也不會因想要出去散幾天心而被孩子們抱怨:「你走了孩子誰來帶?」
這一世,我從一名普通的紡織女工,到車間主任,再到廠里有史以來第一位女廠長。
不再只是誰的妻子,誰的媽,而是做回我自己。
這一世我事業有成,家庭美滿。
我活成了竹馬心口上的硃砂痣。
1
睜開眼,看著眼前被風高高吹起的綠底碎花窗簾,我愣住了。
捂住胸口,心口的絞痛消失,心臟「怦怦怦」地在胸腔跳動,有著許久未感受到的活力。
這是哪兒?
陷入黑暗前,我記得自己正在家裡用抹布擦地板,只因丈夫陸景軒覺得拖把拖地不夠乾淨,必須最後用抹布再擦一遍才行。
我抬起身看向四周,這又是我家,但是我高中時期的家。
攤開自己的兩隻手,皮膚白潔瑩潤,手指修長纖細,掌心紅潤,關節處也沒有長年勞作磨出來的厚繭。
它們此時還沒有因長年用冷水清洗衣物而生滿凍瘡,也沒有長期被各種清潔劑浸泡得滿是裂口。
十個貝殼狀的指甲上染著大紅色的指甲油,這是遠在上海的小姨特意寄給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拿起桌上的梳妝鏡,倒映出熟悉又陌生的蘋果臉。
我竟重生在自己十八歲生日這一天。
想到這裡,來不及回憶,我翻身跳下床,匆忙換上衣服,腦後隨意扎了個馬尾,騎上老爸的二八自行車風風火火地往連隊的紡織廠趕去。
今天是登記進廠名單的日子。
前世就因為我晚去了一步,我愛到痴迷的竹馬陸景軒就把我進廠的名額讓給了跟我同級的班花周曼香。
2
趕到紡織廠的時候,門口人頭攢動,早就擠滿了人。
好不容易排隊擠到窗口,對方卻告知我,我的名額已經讓給其他人了。
「轟!」
腦袋像是被一棍打蒙,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後面的人給擠了出來。
回過神來,我忙向窗口的人解釋說自己沒同意把名額給其他人,他們肯定是弄錯了。
但對方只是不耐煩道:「我這兒登過了,就不能再改。若是再無理取鬧,我就報警衛科把你抓起來。
「去去去,別在這兒礙事。下一個上來。」
失魂落魄的我走在烈日底下,心底一片冰涼。
「難道縱使重來一世,我也擺脫不了上世的陰影?」
我不甘心,我要去找陸景軒那個賤人算帳。
「心晚?你怎麼了?」
一片陰影遮擋在我頭頂。
看向來人,是老媽給我介紹的殺豬匠顧安凌。
繞過此人,我加快腳步想要離開。
縱使不能進廠,我江心晚也絕不可能重複上輩子的命運,這輩子絕不嫁人。
「哎,心晚,你走這麼快乾嘛?等等我。」
看向攔在身前的顧安凌,我的手輕輕掩在鼻前,沒好氣道:「有啥事快說,別擋道!」
顧安凌憨厚地笑笑:「我聽阿姨說,你畢業後會來紡織廠上班,猜你今天要來,就過來看看。」
聞言,我鼻頭一酸,兩眼忍不住有些發紅。
同班的李國民上前拍了拍顧安凌的肩膀,眉頭一挑。
「老顧,你不知道吧,江心晚把名額讓給周曼香了。嘖嘖,這麼好的工作,說讓就讓,可真大方啊。」
「什麼?」
「你胡說,我才沒讓給她。」
我和顧安凌的聲音同時響起。
見我紅腫的雙眼,顧安凌的眉頭擰成一團。
「心晚,你既然沒把名額讓給周曼香,那為什麼?」
李國民擠眉弄眼地湊到我跟前:「江心晚,你不是最聽你景軒哥哥的話了嗎?他說要你把名額給人,你還不是乖乖奉上?」
我紅眼瞪他:「陸景軒是我什麼人,他憑什麼替我做主?」
顧安凌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往廠門口去:「走,找他們去。」
「你放開我,你以為什麼事靠蠻幹就能解決嗎?」
可他的手就像是一把鐵鉗,無論我如何掙扎都掙脫不了,反而惹來不少人圍觀。
顧安凌似乎就是想要這樣的效果,見人都看向這邊,他拿起平時賣豬肉的擴音器大聲喊了起來。
「紅心紡織廠有人搞特權,公事私辦,這次登記有貓膩,隨意塞人頂替名額,有違毛主席教導。」
他這話一出,圍在四周的人頓時炸了。
因為確實有些人之前沒有排到名額,今天特意跑過來碰運氣。
一聽這次招人可能有貓膩,大家頓時把登記處圍了個水泄不通,要廠長出來給一個說法。
3
登記的人見事情鬧大了,趕忙去找負責這次招人的周主任。
聞訊趕來的陸景軒見我和顧安凌在一起,臉上閃過一絲不快,質問道:「心晚,你怎麼和他在一起?」
看見陸景軒我就來氣,加上前後兩世的委屈,我上前就扇了他一耳光。
「誰讓你把我的名額送人了,誰給你的權利?」
沒想到我變得這麼虎,陸景軒捂著臉呆愣當場,我趁機給他左臉又補了一巴掌。
「陸景軒你同我非親非故,擅自和招人的周主任以公謀私,搶占我名額,我要去你的學校告你!」
聽到我要去學校告狀,陸景軒慌了,顧不得被打的屈辱,忙上前想要同我解釋。
「心晚,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看到這張臉,我就想要再打一巴掌,誰知周曼香突然插到我和陸景軒之間,結結實實地挨了我一下。
白嫩的臉頰立刻肉眼可見地紅腫了起來。
「曼香!」
被人喊過來的周主任看到這一幕忙走了過來。
「什麼情況,怎麼打人呢?警衛科的人呢?」
顧安凌一把將我掩在身後。
「幹什麼?搶占名額以公謀私的事還沒搞清楚,就想抓人?」
這麼一個大帽子扣下,周主任也擔不起。因為他是周曼香的遠房親戚,這事要是弄大了,說不好他的飯碗都保不住。
周主任看向一旁的陸景軒,沒好氣道:
「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沒問題都是自願的嗎?」
陸景軒忙討好地上前:「叔,沒問題,這都是誤會,誤會。」
「什麼誤會!」
我上前一推,沒提防的陸景軒被我撞了一趔趄。
「主任,我可從來沒說過要放棄名額。而且,就算我放棄了,這名額也不是說給誰就給誰的吧?」
見我這麼說,周圍的人立刻跟著起鬨。
「對,說得沒錯,當初來學校招人時說的是按照成績排名來,就算有人不來了,也該按照名次來。」
「就是,要是這次不給我們交代,我們就去上訪!」
最終,迫於群眾壓力,周主任不僅把名額還給了我,還將當初招人時大家的成績排名讓人寫出來張貼在大門口。若是有人放棄,排名在後的人自動替補。
4
老媽為了感謝顧安凌幫我要回名額的事,特意在家做了一桌子的菜感謝對方。
這世我已打定主意不再嫁人,趁叫人過來的路上,把自己的想法同顧安凌說了。
「那天的事我很感激,這人情就先欠下了。但我暫時沒有嫁人的打算,所以你死了那份心吧。」
見我語氣堅決,顧安凌笑笑:「你看我是那種挾恩圖報的人嗎?快走吧,我中午都沒好好吃飯,這會兒快餓死了。」
說完,大笑著進了我家院子。
我跟在後頭正要進門,隔壁的陸景軒攔住了我。
「心晚,你還生我氣呢?那天是我不對,我不該事先不同你商量。」
看見陸景軒虛偽的笑容,我恨不得上前撕爛他的臉。
我拉開院門將他擋在一旁,再重重把門關上。
「陸同志,我覺得你思想有問題。我和你只是鄰居而已,做任何事都不會也不需要同你商量。請你以後不要再用這樣容易讓人誤會的語氣和我說話,否則我就去你們學校告你騷擾我。」
「心晚……」
我對著家裡養的阿黃大聲道:「阿黃,看到門口這人了嗎?給我把他的味道記住,只要他敢進我家院子,就給我往死里咬。」
說完頭也不回地進了屋。
5
前世得知我名額被占後,爸媽和哥哥也曾想過去廠里鬧,是我聽信了陸景軒的甜言蜜語死活攔著不讓。
紡織廠的周主任有個兒子,他在我們這兒的中學做教導主任,而周曼香恰巧是周主任的遠房表親。
周曼香因為成績差幾分進不了紡織廠,她娘就托周主任想想辦法。
而因為政治原因一直沒有正式編制的陸景軒就打算用我的進廠名額做人情來給自己轉正。
當時陸景軒抱著我,語氣從未有過的溫柔。
「紡織廠的工作又累錢又少,以後你要是沒有工作,我養你一輩子。」
前世確實如他所說,我失去紡織廠的機會後就再也沒上過班。
因為我嫁給他不到半年,他的寡母——我婆婆下地時摔了一跤癱了。
婆婆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脾氣怪異,覺得我嫁給陸景軒是高攀了。
再加上我為了嫁陸景軒和家人鬧得不愉快,成了全團的笑話。
從我進家門起她就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人癱瘓後,脾氣更是見長。
白天陸景軒上班不在家,她就故意把手能夠到的一切東西往地上扔,然後一面看我收拾,一面用惡毒的話咒罵我。
不僅如此,她還故意在床上大小便,等我上前收拾的時候再乘機把屎尿抹我身上羞辱我。
婆婆惡狠狠地盯著我。
「都是你這個喪門星,要不是你嫁進來,我怎麼會變成這樣,都怪你!我現在變成這樣都是你給我克的。」
我背地裡找陸景軒抱怨,一開始,他還耐心地寬慰我。
「咱媽這不是病了心裡不痛快嗎?等過段時間就好了。
「我們心晚最善解人意了,心就是石頭也被焐化了。」
再後來,連寬慰的話都沒有了。
「你一天在家也沒什麼事,就是照顧個老人都照顧不好,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忙個什麼。
「天天就知道抱怨,你知道我一天上班有多累嗎?我還不是為了養這個家。」
因為陸景軒的縱容,婆婆對我的態度變本加厲。
最後婆婆因總是不配合我翻身和做清潔導致身下長了褥瘡,陸景軒不分青紅皂白地打了我一巴掌。
後面他跪在我身前求原諒,說自己在學校被人排擠,壓力大才會這樣,以後都不會了,讓我千萬不要跟我爸媽還有哥哥說。
他以後確實沒有再打過我,可他對我的傷害卻是鈍刀子割肉,更讓人痛不欲生。
我可以說有大半都是自作自受。
如果一開始我就反抗,或是找爸媽、哥哥做後盾,陸景軒母子也不敢這樣對我。
6
見我拿著筷子發獃,老媽敲了我一下。
「發啥愣呢?小顧給你幫了那麼大的忙,還不趕緊給人家夾菜。」
顧安凌撓撓頭:「阿姨別,這就是順手的事,任誰見到這種不公平的事都會看不過眼的。」
老媽斜我一眼:「這可不一定,要不然你說這事是怎麼來的呢?
「要我說就是有的人眼瞎,分不清好賴人,看她以後還長不長教訓。」
老媽陰陽我,但她說得沒錯,我也只能羞赧地低下頭。
前世老媽就看不上陸景軒母子,說他們一家假清高,內里一肚子壞水,非要我嫁給子承父業的殺豬匠顧安凌。
那時候我以為老媽是看上了顧父的撫恤金和那每個月比別人多五張的肉票,死活不同意,罵老媽賣女求榮。
甚至為了和陸景軒結婚而同家裡決裂,就因為老媽藏起了家裡的戶口本,我竟然大張旗鼓地搬進了陸家。
這也是前世不論婆婆如何磋磨我,我都沒臉回家的原因。
再後面因為陸景軒工作調動,我們搬離了團場,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去了外地,我徹底被陸家這座囚牢所困住。
為防止我亂花錢,陸景軒都是按日給我買菜錢,且每天還要記帳,只要有一丁點不對,就會被他盤問半天。
有次甚至因為我買了更新鮮的菜而多花了兩角錢,又買了兩枚酸橘解饞而被他說教。
「一天到晚就知道亂花錢。
「你知不知道我賺這點錢有多辛苦?」
我一身衣服可以穿四五年不得換新,一雙鞋也是穿裂口了才能買下一雙。
而陸景軒衣服多到家裡的衣櫃都裝不下,鞋櫃里他的皮鞋一年四季固定兩雙。
人前陸景軒是帥氣儒雅的大學老師,而我則是個上不了台面的老婆子。
兒女的同學來家裡做客,嫌棄我丟臉,竟然說我是家裡的保姆。
不會有人知道,曾經的我也品學兼優,也有工作的機會,做一名光鮮的職業女性。
可這一切都被當時陷入戀愛陷阱里的我輕易地捨棄了。
最窘迫和讓我難受的是,老媽病重,我連回家的車票錢都沒有。
當我鼓起勇氣向陸景軒要錢,他是這麼說的。
「你哪有什麼家人,你現在的家就在這兒。
「江心晚,你給我記住,你現在的身份是陸家人。是陸家,是我在供你吃喝。你不要這麼不知足。」
也是那次我沒回去,徹底傷了爸爸和哥哥的心,讓他們和我斷了聯繫。
再後來,就連爸媽去世都沒人我說一聲。
這也是我上輩子最大的心病。
我以為自己徹底被家人拋棄了,直到我重生回來的前一天。
擦地板時,我撿到了從抽屜縫隙里掉落的兩封信,是哥哥分別在爸媽去世前寄過來的。
這才知道,爸媽去世前最後的心愿都是希望能再見我一面,他們到死都在挂念我過得好不好。
可我偏偏為了該死的自尊心,一次都沒主動聯繫過他們。
回憶到這兒,我眼淚不爭氣地滴落下來。
「嘿,這孩子,咋這麼不經說……」
老媽見我落淚,以為是說到了我的痛處,忙拿手帕幫我擦眼淚。
我再也控制不住地抱住老媽:「媽,我這輩子都不嫁人了,我要一直陪著你和爸。」
「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呢,讓人家小顧看笑話。」
老媽不知道,這真是我的心裡話。
7
紡織廠的工作忙碌又充實。
陸景軒找了我幾次,都被我哥給轟走了。我哥威脅他以後要是再敢來騷擾我,看見一次打一次。
那以後我很長時間都沒再見過他。
我不是沒想過報復他,但後面想明白了,我重活一世的意義不是來報復渣男的,而是為了讓自己獲得新生,過上更好的人生。
不想把這難得的機會用在對渣男的怨恨上,我的精力應該用在做更好的自己和愛我的家人身上。
白天上班,晚上我報了夜校學會計。
依據前世的經驗,我知道大鍋飯不長久,必須提早為自己謀出路。
誰知道上課第一天我就在教室碰見了顧安凌。
我以為對方是跟著我來的,心頭有些不快。
把顧安凌叫出教室,告訴他我們之間不可能。
誰知道人家比我報名還早,都已經上了一周的課了。
當時我窘得想在地上找個縫鑽進去。
以前沒發現,顧安凌這人其實非常聰明,老師講什麼他學得都很快,還能舉一反三,讓如今的我自愧不如。
放學後,顧安凌特意繞了一段路先送我回家。
一來二去我們就這麼熟悉了起來。我這才知道,原來他比我高三級,曾經和陸景軒是同學。
當年顧安凌本來也是要考大學的,但他爸爸在他高考那年犧牲了,如果不接替殺豬匠的工作,就沒錢給他媽媽治病,所以這才放棄高考子承父業。
雖然沒過兩年他媽媽也跟著走了,但他不後悔,他說人生是走出來的,就算不上大學,他也一定能活得很好。
他給我講了自己對未來的規劃,望向我的眼睛在夜裡明亮耀眼。
最後,我還是偏過了頭,上一世的婚姻給我留下了巨大的陰影,我不想再做圍牆裡的女人,我想有自己的未來。
8
充實的日子過得很快,陸景軒要結婚了,結婚對象是周曼香。毫無疑問,因為這層關係,他的教師職稱還是轉正了。
他結婚那天,陸母故意在院子裡同親戚大聲聊天。
「你們是不知道呀,我這個新媳婦可是十一連有名的一枝花,比某些鄉下土妞漂亮多了。
「不像某些人,一天到晚偷摸拿糧票倒貼我們景軒,我們都瞧不上!
「嗐,你們是不知道,現在有的女娃子,小小年紀就開始亂搞男女關係……
「啊!周桂香你發生什麼神經!」
隔壁說得正歡的陸母被潑了一盆洗菜水,頭頂著爛菜葉尖叫著跳起身,嘴裡吼著就要過來找我媽算帳。
我媽可不是吃素的,年輕的時候,就是爺們她也敢上前干架。抄起放在門邊的扁擔不等對方上門就沖了出去。
擔心老媽吃虧,我抓了一把糖讓隔壁狗蛋趕緊去把我爸和我哥叫回來,拿起一把掃帚也跟了過去。
進到陸家,就見我媽拿著一根扁擔在陸家院子裡舞得虎虎生風,一堆老娘們小姑娘愣是沒一個敢近身的。
「我叫你嘴欠。
「我叫你胡扯瞎掰壞我姑娘名聲。
「看我不打死你這個死妖婆,撕爛你的嘴!」
老媽一面罵,一面拿著扁擔追在陸母身後打。
我一眼就瞧出老媽不是真的要打人,而是故意在打砸陸家的東西撒氣。
就在老媽把陸家砸得稀巴爛時,陸家接親的隊伍,我爸、我哥兩撥人同時到了。
9
哥哥拿著一把鐵鍬帶著幾個兄弟從拖拉機上跳了下來,幾步跑到我和老媽跟前。
「你們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