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我們雪辭值得最好的。這些年小陸為我的病花了這麼多錢,我能見見他嗎?我有些事情想要託付給他。」
我知道,母親要託付什麼,她挂念的是什麼。
我給陸沉舟打電話,還沒開口,陸沉舟回了簡短的兩個字:
「在忙。」
等我再打過去,他已經把我拉黑了。
我在醫院打了好幾天電話,他都沒接。
面對母親期待的目光,我第一次違逆陸沉舟的命令,主動去找他。
在那間奢華的包廂門口,我第一次見到沈清梨。
她是那種柔弱可人的女孩,清秀的眉眼晃動出藝術氣息,能讓男人生出無盡的保護欲。
沈清梨喝多了酒,朝陸沉舟走去。
她搖搖晃晃,不小心撞到桌角。
毫不掩飾的緊張溢出陸沉舟的黑眸,他緊走幾步將沈清梨攬進懷裡。
沈清梨嬌憨地伏在他的懷中,嬌聲問:
「沉舟,你還要我嗎?」
我的指甲攥進肉里,忘記呼吸,緊張地看向陸沉舟。
陸沉舟抿著唇,沒說話。
沈清梨搖了搖他:
「沉舟,你說啊。如果你不要我,我明天就回法國,再也不回來。」
陸沉舟瞳孔驟縮,手上用力,將沈清梨抱得更緊,緊到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空隙。
他認命地閉上眼,聲音強勢又可憐:
「沈清梨,不准走!不准再扔下我一個人。」
沈清梨笑著哭出來:
「陸沉舟,我就知道,你永遠都會等我。」
我心如死灰地倚在包廂外的牆上,頭腦一片空白,心臟像被捂了一層厚厚的毛巾,喘不過氣,又悶又疼,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終於恢復了聽覺,才發現手機已經響了很久。
母親的主治醫生說:「蘇小姐,請節哀,你母親走了。」
那一刻,疼痛讓我恢復了清醒,我哭著跑回醫院時,母親的身體上已經蓋上了一層白布。
自此天人永隔。
醫生交給我一張紙條:
「蘇小姐,這是你母親臨走前留給你的。」
那張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字,是母親彌留之際拼盡全力留給我的最後囑託。
她說:
【好女兒,沒有媽媽拖累,你一定要自由啊。】
最讓我心痛的是,醫生向我道歉:
「對不起蘇小姐,是兩個小護士口無遮攔,你母親知道了你跟陸總的關係,一時氣血攻心,才……」
我踉蹌地跪在地上,一遍遍地磕頭,乞求母親的原諒。
「媽媽,我讓您失望了,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5
上午我醒來的時候,陸沉舟已經離開了。
他向來自律,不論前一晚多瘋,都不會影響第二天上班。
我給自己溫了一杯牛奶,剛要喝,突然噁心地乾嘔。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於是,我私聊了拉我進群的那個姐妹。
她叫辛瓏,今年 28 歲。
最近她的金主出差,她有大把的時間。
聽了我的症狀,她說我不是吃壞了肚子,她懷疑我懷孕了。
「我知道一家私人醫院,對患者隱私十分重視,咱們很多姐妹都去那裡看病。」
在那家私人醫院裡,我得到一張孕 7 周的孕檢單。
我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辛瓏比我見多識廣,她給我出主意:
「別學那些攜子逼婚的蠢貨,像陸家這樣的豪門,能給他們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他們才不稀罕。」
「我家那位說,陸沉舟現在跟白月光正在興頭上,要是讓他們兩個中任何一個人知道,這個孩子都保不住。」
「要我說,你出國吧,等到孩子生下來,養到四五歲,你再帶著孩子回陸家要錢。」
「他們再有錢,也不敢對那麼大的孩子下手。孩子到時候分了家產,你跟著母憑子貴。」
「你今年才 23 歲,等你拿到錢,也還不到三十,好日子在後頭呢,想找什麼樣的小鮮肉找不到?」
辛瓏見我不說話,神情猶疑地問:
「小雪辭,你不會想把懷孕的事情告訴陸總吧?你別犯糊塗啊,惹惱他,你非但護不住孩子,就怕你自己也要遭罪。」
我面無表情地搖搖頭:
「我沒想告訴他。」
「我只是,想打掉這個孩子。」
辛瓏驚詫地看向我:
「打掉?你不怕將來後悔?這畢竟是你的親骨肉。」
我搖搖頭:
「我不後悔。辛瓏姐,你是說這家醫院對病人的隱私保護得很好是吧?如果我悄悄打掉孩子,陸沉舟應該不知道吧?」
辛瓏驚恐地後退。
我知道,她擔心事發後會禍及自己。
我笑笑:
「辛瓏姐,謝謝你帶我來醫院。你先回去吧,後邊的事情,我自己看著處理。」
辛瓏走後,我預約了當天下午的手術。
那家私立醫院條件很好,我慶幸陸沉舟給了我足夠的錢,我很輕鬆地找到一個靠譜的護工。
服用藥物後,躺在床上,我靜靜感受著孩子從我的身體里流走。
表情麻木,沒有淚流。
為了避免被陸沉舟發現異常,我主動要求住院。
結果當天下午,陸沉舟給我打電話:
「去哪了?」
我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發現了我不在,我還以為以他最近來找我的頻率,他至少要一周後才能察覺呢。
我強裝鎮定地回答:
「出來旅遊了,要過幾天才能回去。」
陸沉舟沒聽出我聲音里的虛弱,他的聲音透著一絲笑意:
「出去走走也好。免得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又來折騰我。」
「嗯。」我小聲回應。
陸沉舟沉默了片刻,聲音有幾分不同以往的遲疑:
「雪辭,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今天下午無來由地感到心慌。好好照顧自己,別叫我擔心。」
「好,我會的。姐妹叫我拍照,我不跟你說了啊。」
陸沉舟低低笑了:
「去吧,小沒良心的。」
6
下午,陸沉舟正在主持一場會議。
突然,他一陣心悸,雙手撐在桌上才穩住身體。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從自己的生命中流逝,這種琢磨不透的失控感讓他感到恐慌。
他匆匆結束了會議,驅車前往南山別墅。
他開門的時候,蘇雪辭沒有像只蝴蝶一樣朝自己撲來。
別墅里靜悄悄的。
陸沉舟的心提了起來。
他邁著長腿,幾步走向臥室。
當他打開衣帽間,發現蘇雪辭平日裡經常穿的衣服都在時,他的心才終於緩緩落了下來。
他嘲笑自己,雪辭那麼愛他,怎麼可能會走?
他打開手機通訊錄,才發現蘇雪辭還躺在自己的黑名單里。
前幾天沈清梨回國,他們有幾次見面,雪辭沒了安全感,不斷地騷擾他,讓他不勝其煩。
索性將她拉黑,小試懲戒。
這些天,她都沒有再打給自己。
看來是懲戒奏效了。
陸沉舟笑著,將蘇雪辭從黑名單放了出來。
他給蘇雪辭打電話,得知她跟著朋友出去旅遊,聽著她如常的聲音,他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晚上,沈清梨叫他出來喝酒,還有一大幫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大家喝嗨了,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
陸沉舟第一個被抽到。
有沈清梨的朋友著急起鬨道:
「你喜歡的女孩叫什麼名字?」
那一刻,陸沉舟的腦海中一瞬間划過蘇雪辭的臉。
他笑著搖搖頭,說:「我選大冒險。」
那朋友對上沈清梨的目光,說:
「大冒險,就是親吻你右手邊第一個女孩。」
陸沉舟望了望右手邊的沈清梨,無奈道:
「今天是不打算放過我了是吧?」
話音未落,他挑起沈清梨的下巴,吻了上去。
郎才女貌,大家尖叫著,紛紛拿起手機拍照。
後來,陸沉舟出去抽煙的時候,有兄弟問他:
「今晚這麼出格,不怕家裡那個鬧?」
陸沉舟想起蘇雪辭這幾天的安靜乖巧,篤定地說:
「她不敢,小姑娘膽小得很,最怕惹我生氣。」
兄弟好奇地問:
「你是怎麼想的啊?到底是喜歡青梅竹馬的沈清梨,還是金絲雀蘇雪辭?你不會想齊人之福,兩個都要吧?」
陸沉舟吐出一個漂亮的煙圈,清冷的眉眼竟氤氳出幾分落拓不羈來,他淡淡開口:
「蘇雪辭。」
「其實就在今晚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更喜歡誰。但是剛才跟清梨接吻的時候,我眼前浮現的,卻是蘇雪辭的臉。」
「我可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早已喜歡上她了。」
「而對清梨,更多的是兒時的友情罷了。」
陽台後閃過一片裙角,沈清梨咬著唇離開。
兄弟拍了拍陸沉舟的肩膀道:
「其實我也覺得雪辭適合你。你自小冷漠不合群,但是自打有了蘇雪辭,你身上就多了點人味兒。既然認定了,就好好對她吧,是人都有三分脾氣,別哪天把小姑娘氣跑了,就追悔莫及了。」
陸沉舟不以為意地勾唇:
「不會,她母親還躺在醫院,離開我,巨額醫藥費誰來承擔?」
兄弟瞪大眼,驚疑地問:
「你不會還不知道吧?蘇雪辭的母親,上個月就走了。」
陸沉舟夾在指間的煙蒂,驟然墜落。
7
醫生說我營養不良,要好好休養。
我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夢。
有母親牽著我的手無憂無慮奔跑的;
有陸沉舟敞開風衣,將我裹在胸前的;
有沈清梨趴在他懷裡撒嬌的;
有陸沉舟一遍遍問我:「你對自己的身份一點概念都沒有嗎?」的。
……
我淌了一身冷汗,驚懼地坐起身。
手機螢幕亮起,有陌生號碼給我發了一條消息,是一張圖片,在昏暗的酒吧里,陸沉舟單手挑起沈清梨的下巴,側臉冷削,喉結滾動,吻得忘情。
那人問我:
【你覺得,你能爭過我嗎?】
我苦笑著回覆:
【沈小姐,我爭不過您。之前是我不自量力,以為愛能抵萬難。如今看來,我的愛不過是個笑話,我後悔了。現在,我把他還給您。】
結果,簡訊剛發過去,陸沉舟的電話就進來了。
但是接通後,他卻沒說話,只能聽到他深重的呼吸。
我淡淡開口:
「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是不是沈――」
是不是沈清梨要你跟我分手?
但是我話還沒問出來,陸沉舟卻突然打斷我:
「雪辭,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看著手腕上徐徐推進的點滴:
「還要幾天。」
「她著急嗎?可我現在還回不去。如果著急的話,可以把我的東西堆到門口,我東西不多。或者,扔了也行。」
陸沉舟仿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聽到我後面這句話,只是聲音艱澀地說:
「雪辭,我好想你。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真是產生幻覺了,竟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一絲沙啞。
「你……」
「放心,我不打擾你們玩。我就在一旁,能看到你就行。好不好?」他小心地問。
我們的關係里,陸沉舟從來都是主宰,我何曾聽過他這樣小心翼翼的問詢。
「是出什麼事情了嗎?我跟姐妹出來玩,你來的話可能不是很方便。」
「好吧。」他有幾分落寞。
我以為通話到此結束,他卻又突然開口:
「雪辭,對不起,我發現,我真的很差勁。」
我苦澀地笑開: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呀?是我沒有認清我們之間的關係,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你已經很不錯了,是我的問題。」
「雪辭,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沈小姐要我何時搬走呢?她是不是著急入住?我以為,你不會讓她住在這個小區的……畢竟,那裡住了很多我們這種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搬走?」他驚詫道,「為什麼搬走?」
「?」
這次輪到我詫異了。
「那你打電話來,不是讓我搬走的話,是為了什麼事情呢?」
「雪辭,你母親去世的事情,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問。
我的心一顫,一抽一抽地疼。
雲淡風輕地開口:
「那幾天你不是把我拉黑了嗎?你說你很忙。」
「可是你母親去世這麼大的事情,我再忙也要陪在你身邊啊!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其實……」
我其實去找你了的,恰好撞到你將沈清梨抱在懷裡。
但是,我突然不想說這些事情了。
我已經夠沒自尊了。
不想臨別前,還讓人覺得拈酸吃醋,叫人更加看不起。
「雪辭,那些天,你是怎麼過來的?你母親的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