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辭完整後續

「就還好了，有喪葬公司全程帶著，我沒怎麼費心。」

其實不是不想費心，是我那幾天哭得暈過去好幾次，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只能跟著喪葬公司，像行屍走肉一樣，走完全程，送走母親。

「你還有事嗎？我們今天玩得太嗨，現在我有些睏了。」我說。

「那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給你打電話。」

8

我沒想到，陸沉舟當晚就找了過來。

我還在睡夢中，病房門被從外面推開。

躺在陪護床上的護工不滿地問：

「誰啊？我家僱主今天剛做完手術，大半夜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我聽到動靜想要坐起身。

但是一動，牽扯得小腹劇烈抽痛。

我忍不住悶哼一聲，眉頭緊皺。

聲未落，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衝過來，扶住我的肩膀。

那股熟悉的淡淡的煙草味瞬間裹挾住我。

「陸沉舟？」

護工打開燈，陸沉舟眯起長眸，死死盯著我的眼睛。

「蘇雪辭，你告訴我，孩子還在你肚子裡，你沒有打掉我的孩子。求你……」

我虛弱地笑開：

「本來想在醫院養好身體，以最好的狀態跟你好聚好散的。既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倒是沒什麼好掩藏的了。」

「孩子，今天下午 4:33 分沒的。」

「陸沉舟，我媽媽走了，孩子也沒了，我們之間沒有牽絆了。」

「我不會再纏著你，你可以跟沈小姐在一起了。恭喜你們。」

頃刻間，陸沉舟的肩膀像是壓了千百斤的重量，一瞬間垂落下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涼薄的唇微微顫抖：

「雪辭，你為什麼這麼絕情？」

我不解地看向他：

「陸沉舟，我有些搞不懂你了。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結果嗎？」

「誰說我想要這樣的結果？蘇雪辭，你憑什麼替我決定！」向來端方克制的陸沉舟，突然嘶吼出來。

我瑟縮了下肩膀，身體往後挪動。

他抬手壓了壓眼角的潮濕，眸色猩紅，哽咽著上前抱住我：

「雪辭，你別害怕我。我從沒想過傷害你，真的，你相信我。」

9

陸沉舟將我轉到特護病房，重新找了高級護工。

但是，他卻不讓護工照顧我。

他從早到晚待在醫院，事必躬親，親自給我喂粥，親手為我削蘋果，目不轉睛地盯著點滴速度。

只是，在他要為我換病號服的時候，我本能地抬手推拒。

他的動作頓住，眼中划過一抹受傷。

卻又很快彎起笑容：

「我們兩個連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以後還會做更多，怎麼突然害羞了？」

我看著他，不語。

他妥協地笑：

「好，你自己來吧，我下樓給你打飯。」

他轉身出去，高大的背影透出寂寥。

過了會兒，護工進來說：

「你先生真心疼你啊，一個大男人，自己躲在消防通道哭呢。現在像這樣重情重義的男人可不多見了。」

我沒有回答，只是點進手機郵箱。

看到那封期待已久的錄取通知書，眼淚不受控制地吧嗒落下來。

大二時候退學，我沒有告訴媽媽。

但是沒有完成學業，是我這幾年最大的遺憾。

如今，我終於申請上國外那所夢寐以求的學校。

我的人生，終於重新展開。

媽媽，我要真的自由了。

10

出院後，陸沉舟堅決不同意我住在外面，他將我接進了他從小生活的陸家老宅。

但是面對這座年代久遠的別墅，我心中只有格格不入的侷促與恐慌。

陸沉舟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就回來陪我。

我有時候夜裡驚醒，會看到陽台上猩紅的火點，我輕輕翻了個身，陸沉舟就察覺到了。

他急步走到床邊，小心地撫摸我的臉：

「又做噩夢了？」

我點點頭。

他將我往懷裡摁，又低下頭吻我。

他的呼吸逐漸粗重，大手撫上我的背，一下一下輕咬我的鎖骨：

「雪辭，我們好久沒有了……」

他極盡所能地挑逗我，卻發現我還是放鬆不下來。

他看向我的眼睛，卻被我眼中的木然灼痛。

他又重新幫我扣上衣服，小心翼翼地將我抱住：

「不著急，雪辭，我們不著急，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呢。」

我緩緩開口：

「陸沉舟，你不累嗎？你放我走吧。」

他脊背一僵，立馬將我抱得更緊，恨不得將我嵌進他的身體里：

「不累，雪辭，我不累。以前是你遷就我，現在輪到我討好你了，我甘之如飴。」

「可是，我現在很討厭你的觸碰。」我說。

陸沉舟抱著我的手僵在那裡，不知道是該繼續抱下去，還是體面地放開。

他掙扎許久，終於還是放開手，捂住臉，聲音哽咽：

「雪辭，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從小感情淡漠，反應遲鈍，你不能在我剛意識到愛你的時候，就不要我了。雪辭，求你對我仁慈一點。」

「我不奢求你像以前一樣包容我，但是你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向你證明我是真的愛你。」

我輕輕地勾起唇：

「可是，陸沉舟，金主愛上金絲雀，這本身就犯規啊。你是高高在上的陸氏總裁，怎麼能擺不清自己的位置呢？」

陸沉舟的頭垂得更低了，他始終不敢抬頭看我。

我繼續道：

「我擺不清自己的位置是犯賤，陸總擺不清自己的位置，就是自甘下賤了。」

陸沉舟的視線沉沉落在我身上，他說：

「對，我就是下賤。你愛我的時候我不知道珍惜，你不愛我了我又來強求。但是，雪辭，我就要強求一輩子，你這輩子都休想擺脫我。」

11

近日來，陸沉舟忙得焦頭爛額，沈家聯合其他家族對陸氏集團發動猛烈的攻勢。

原因好像是陸沉舟公開表示，自己不喜歡沈清梨，只把她當成最好的朋友，望外界不要繼續揣測，影響他跟女朋友的感情。

沈清梨作為國內初露頭角的珠寶設計師，出身豪門，被如此下了面子，成為圈子裡的笑柄。反擊起來，絲毫不留情面。

陸沉舟每天回來的時候，臉上都掛滿疲憊，以往風度翩翩的男人，好似一夜間蒼老了十歲。

偏偏我的厭食症犯了，吃了就吐。

夜裡也總是驚厥。

陸沉舟從公司回來，總是不厭其煩地耐著性子哄我多吃幾口。

我趴在馬桶上吐的時候，他紅著眼幫我順背。

夜裡，他抱著失眠的我，睜眼看星空。

突然，他在我的手指上戴上了一枚戒指。

我低頭看，是被我扔在垃圾桶里的沈清梨的獲獎作品。

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我就要將戒指擼下來。

陸沉舟忽然攥住我的手：

「雪辭，別扔。對不起，我之前騙了你。這不是沈清梨設計的，我也沒有買給任何人。這是我自己設計，親手打磨的。」

「我滿懷期待地做完，想用來取悅你。但是我那時搞不懂自己的心，我怕你恃寵而驕，擔心你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才騙你是沈清梨設計的。」

「對不起……求你原諒我。雪辭，嫁給我好嗎？」

我掙了掙，他怕弄疼我，還是放開了手。

我面無表情地將戒指擼下來，扔到地上。

隨即便像耗盡所有力氣一般，懨懨地閉上眼睛。

不再看他。

陸沉舟哽咽地問：

「雪辭，跟我在一起，真的讓你如此不能忍受嗎？」

我終於有了回應，輕輕點頭：

「是，每分每秒都令我作嘔。」

陸沉舟眼裡的光徹底黯淡下來。

「好，雪辭，我放手。」

12

我離開的那天，北城下了罕見的大雪。

在機場裡，陸沉舟敞開黑色風衣，再一次不舍地將我摁進懷裡：

「雪辭，我們只是暫時分開。等我處理完公司的危機，就去找你。」

他的唇不停地落在我的發頂。

但是我滿心滿眼都是衝破雲霄的飛機，動作生硬地將他推離。

13

陸沉舟這場商戰打了足足兩年。

兩年後，他終於清理完內憂外患，以侵犯商業秘密罪將沈清梨送了進去。

這兩年，他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

下巴更加尖削，身體被熬垮，眼中再沒有了當年意氣風發的光芒，而是充滿爾虞我詐的複雜。

他惶恐地站在鏡子旁，打量著滄桑的自己。

「我這副樣子，雪辭還會不會喜歡我？她今年才 25 歲，比我年輕那麼多，她會不會嫌棄我老？」

動身去找蘇雪辭前，律師告訴他，沈清梨要見他一面。

他本來不想去，但是想到這個惡毒的女人這兩年給自己使的陰招，他決定去見證她落魄的模樣。

沈清梨被剃了短髮，穿著統一的獄服，她本就瘦弱，如今看上去面黃肌瘦，毫無氣質可言。

當她看到陸沉舟依舊西裝革履，氣質矜貴地坐在她對面時，她的眼裡充滿嫉恨。

憑什麼，這個朝三暮四的男人，能安然無恙地繼續享受榮華富貴，而她這個受了傷的女人卻要遭受牢獄之災！

她冷冷開口：

「打扮這麼光鮮，是要去找蘇雪辭吧？」

陸沉舟目色很冷，聲音冷沉：

「是又怎麼樣？兩年前如果不是你插足我們的感情，我跟雪辭的孩子早就出生了，我跟雪辭早就結婚，過上幸福的生活了。」

沈清梨冷笑：

「陸沉舟，你是有多麼自私，才能將自己犯下的錯誤全都推到我身上？」

「你大概不知道吧，蘇雪辭母親去世那天，她來會所找過你。當時你剛好把我抱在懷裡。」

陸沉舟目色一顫。

他記得那天。

他一直以為，蘇雪辭只是看到了她姐妹發給她的那張照片，所以他雲淡風輕地解釋說，只是扶了沈清梨一把。

可是，如果，那天她來過會所的話……

沈清梨心中升騰起報復的快感，眼中閃著獰笑：

「陸沉舟，你還記得你當時怎麼說的吧？你說，沈清梨，不准走，不准再扔下我一個人。」

沈清梨繪聲繪色地模仿著陸沉舟當初的聲音語調：

「蘇雪辭不過是我豢養的一個玩物而已，你走了以後，我的心就空了，她只是我排解寂寞的金絲雀，永遠替代不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陸沉舟，一字一句，我都沒記錯吧？」沈清梨眼中溢出憤恨的淚水，「你一句話，害了兩個女人。陸沉舟，你真該死啊！」

陸沉舟驚懼地聽完，面如土色。

他突然抱住頭，將自己埋進膝蓋里：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從始至終愛的只有雪辭。我只是不懂怎麼愛一個人，我只是害怕自己愛上她，我只是害怕這種失控的感覺。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話，我從沒想過要傷害她……」

沈清梨冷冷地笑開：

「陸沉舟，還記得那次真心話大冒險，你親了我嗎？」

陸沉舟眼中透出惶恐，目眥欲裂：

「那次，雪辭她，也在場嗎？」

沈清梨將他的惶恐看在眼裡，心中竟漫上一抹悲涼，自己愛而不得, 陸沉舟又何嘗不是啊！

她搖搖頭：

「她沒在場。但我將那張照片發給她了, 你猜她怎麼說？」

陸沉舟的眼眶中有淚水打轉，他迫切地看向沈清梨。

沈清梨說：

「她說，愛上你, 她後悔不已。她要將你還給我。」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陸沉舟眼角的淚, 徹底落了下來。

14

陸沉舟坐上飛機的時候，北城恰巧又下起大雪。

就像他跟蘇雪辭初遇的那天。

那天, 他受邀參加剪彩儀式，天上下著鵝毛大雪, 北風呼嘯, 冰天雪地。

可是端著托盤的蘇雪辭, 只穿了一件單薄修身的旗袍。

她光潔白皙的四肢裸露在風雪中, 女孩的臉凍得煞白, 牙齒打顫, 卻始終彎著得體的笑容。

陸沉舟拿過禮儀剪的時候, 不經意地問：

「為什麼接受這樣的工作？」

蘇雪辭笑著說：

「為了賺生活費，先生。」

興許, 那時候, 他就已經愛上她了。

所以才會在她母親生病的時候, 第一時間找上她。

一切都是不經意的蓄謀已久而已。

他將她捧在手心裡疼了三年，將她養得唇紅齒白，笑靨如花。

他怕她飛走，所以讓她退學，折斷了她的翅膀，這樣，她就能一直留在自己身邊了。

陸沉舟的飛機降落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越靠近蘇雪辭的學校, 他的心便越緊張。

他遠遠地看到, 蘇雪辭抱著書從教學樓里走出來。

她穿著卡其色的毛衣裙, 頭髮剪短, 落在肩頭, 走起路來的時候, 頭髮一跳一跳的，像降落凡塵的精靈。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孩。

男孩跟她同齡, 眉眼清朗，身高腿長，跟蘇雪辭說話的時候，會微微低下頭, 嘴角掛著笑,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她。

一片樹葉落在蘇雪辭的發梢，男孩停下腳步，幫她取下來，然後說了什麼, 將樹葉夾進書本里。

蘇雪辭紅著臉，不敢看他。

但是, 她眼角眉梢的笑意出賣了她此刻的羞澀。

秘書問：

「陸總, 您不去跟蘇小姐打個招呼嗎？」

陸沉舟僵硬地轉過身，像是生怕被發現一樣, 狼狽地說：

「不了。」

他的金絲雀，好不容易長出了新的翅膀，他怎麼忍心驚擾她？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