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曾為我選好結局,
從十七樓一躍而下,
為弟弟的婚房騰出地方。
但我沒死。
沒死透的人,是要回來討債的。
1
我站在十七樓陽台邊,風吹得我渾身發抖。
三分鐘前,我弟林博文在電話里冷冰冰地說:「林歡,你再不搬我就報警了。」
兩分鐘前,我媽哭喊著罵我:「你要讓我們林家絕後啊!」
一分鐘前,我二姑假惺惺地勸:「歡歡,要懂事。」
而現在,我半個身子已經探出欄杆。
「報警啊!」我對著手機嘶吼,聲音破碎,「等警察來了,我就跳下去!讓你們這婚房變凶宅!」
「你瘋了!」我媽尖叫。
「我就是瘋了!」眼淚糊了滿臉,「從小到大,他犯錯我挨打,他惹事我背鍋!現在連我買的窗簾沙發都要搶走?憑什麼!」
「就憑他是兒子!要給我們養老!」我媽喊出那句我聽了二十年的話,「你是個女兒,是外人!」
「外人」兩個字像把刀,徹底斬斷我最後一絲理智。
「好!」我慘笑,「那就讓這個外人,成為你們一輩子的噩夢!」
就在我要鬆手時,電話那頭突然傳來我爸微弱的聲音:「歡歡……」他聲音壓得極低,像做賊,「爸……爸給你貼房租,你別鬧了……」
那一刻,我渾身血液都涼了。
看啊,這就是我的家人――媽明目張胆地偏心,弟理直氣壯地掠奪,姑虛偽地幫腔,而爸,永遠只會躲在角落,用這種偷偷摸摸的「好意」,來維持他可憐的和平面具。
沒有一個人問我冷不冷,怕不怕。沒有一個人說「女兒你下來,我們好好說」。
他們只在乎兒子的婚房干不幹凈,只在乎林家的香火能不能傳下去。
我抓著欄杆的手在抖,不是怕死,是恨。恨他們的心狠,更恨自己直到這一刻,居然還對這個家存有一絲可笑的期待。
「歡歡,你先下來……」二姑還在演。
「閉嘴!」我厲聲打斷,「你們不就是想要我死嗎?好,我成全你們!」
我鬆開一隻手,身體在風中搖搖欲墜。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另一部手機瘋狂震動起來。螢幕上,「小雨」的名字不斷閃爍。
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我顫抖著接起電話,還未開口就已崩潰:「小雨……他們都要我死……」
「歡歡!你在哪兒!說話!」小雨的聲音帶著哭腔,穿透呼嘯的風聲,像一根繩子勒住我下墜的身體。
「他們……都要我死……」我癱坐在陽台角落,渾身脫力,連手機都快要握不住。
「放屁!你死了他們只會放鞭炮慶祝!覺得終於甩掉你這個賠錢貨了!」小雨的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我臉上。
「你想想你媽平時怎麼說的?『女兒都是給別人養的』!你死了不正合他們意嗎?」
我渾身一僵。
她繼續嘶吼,字字誅心。
「他們轉頭就會用你的死給你弟媳婦賣慘,說你多不懂事把他們氣出病!你爸媽會覺得還是兒子靠譜,死了的女兒只會添亂!你的死,屁用都沒有!」
是啊……他們怎麼會後悔?他們只會覺得我矯情,我活該。
「那我能怎麼辦……」我聲音嘶啞,絕望像潮水般再次淹沒我,「我除了這條命,還有什麼……」
「爭啊!」小雨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我從未有過的狠勁。
「你以為他們真指望你弟養老?那個廢物連自己都養不活!等你爸媽老了,動不了了,這爛攤子誰接?到時候是不是還得找你?」
我愣住了,像被一道閃電劈中。我從來沒想過這個角度。我一直困在「爭公平」的牛角尖里,卻忘了看更遠的地方。
「既然橫豎都可能要你養,你為什麼不現在就開始爭?不是爭這口氣,是爭實實在在的東西!爭你以後給他們養老的本錢!把該你的,牢牢抓在自己手裡!」
養老的本錢……
這五個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一片荒蕪的心裡,漾開了微弱的、卻至關重要的漣漪。
「可我……我怎麼爭?他們都那樣了……」
「聽著,」小雨的語氣不容置疑。
「硬碰硬沒用,你越瘋,他們越覺得你無理取鬧!從現在起,把你的委屈、你的恨,都給我收起來!你要學會示弱,學會哭!」
「示弱?」
「對!把你那些『憑什麼』的嘶吼,全都給我換成哭訴!」她開始手把手地教,語速快而清晰,「你現在就回去,洗把臉,今晚什麼都別回。
明天早上,再給你媽打電話。」
「打電話……說什麼?」
「就說你搬。但不是因為怕你弟,而是你心疼他們,怕你媽氣出心臟病!」她一字一句,像在教我背誦救命咒語。
「你要說『這房子,我知道,從來就不是我的家……是我不懂事,以為終於有個地方能容下我了……』對,就這樣,帶著眼淚說!要讓他們聽到你的哭聲,你的哽咽!」
我在心裡默默重複著這些陌生的話術,它們如此違和,卻又是我唯一的生路。
「記住,歡歡,」小雨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冷酷的智慧。
「從今天起,你的眼淚不是你軟弱的標誌,是你最有力的武器。你要讓他們愧疚!這比你跳下去有用一萬倍!」
武器……這個詞,讓我的心尖猛地一顫。
那晚,我一夜未眠。
在我曾精心布置、此刻卻感覺冰冷的家裡,反覆咀嚼、排練著小雨教我的話。
對著鏡子,練習如何紅眼眶,如何讓聲音聽起來委屈又懂事。
第二天早上九點整,我撥通了我媽的電話。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媽……」我剛開口,一夜未睡和哭過的沙啞嗓音提供了最佳助攻,「我搬。」
對面是沉默。
我按小雨教的,吸了吸鼻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不是怕弟弟報警……我是怕您和爸氣壞身體……」
眼淚突然真的涌了上來,那份真實的委屈根本無需表演。
「這房子……我知道,從來就不是我的家……是我不懂事,以為……以為終於有個地方能容下我了……」
我說完了,笨拙、生澀,但足夠可憐。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寂靜。
然後,我聽到了一聲極輕的、複雜的呼氣聲。
我媽的聲音傳來,沒有了往日的尖利,甚至帶著一絲我不熟悉的緩和。
「……你知道就好。找好房子……跟我說一聲。」
電話掛斷。
我握著手機,呆呆地站在原地。成功了?這就……成功了?
原來,會哭的孩子,真的能有奶吃。
我看著鏡子裡那個狼狽卻眼神發亮的自己,緩緩勾起嘴角。
這齣戲,才剛剛開幕。
2
在我持續扮演了半年「貼心棉襖」,父母對我的態度逐漸軟化時,一個重磅炸彈,通過大姑,投到了我面前。
那是一個周末的清晨,大姑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憤怒和驚慌:
「歡歡!出大事了!你弟……你弟他把我們所有人的微信都拉黑了!電話也不接!你爸媽都快急瘋了!」
我心裡猛地一沉,但一種「終於來了」的預感同時升起。「拉黑所有人?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就是為了那個比他大十一歲的女人!」大姑氣得聲音發抖。
「他昨天在群里發了一條長信息,說家裡不接受她,就是不接受他。他要和這個家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然後就退群、拉黑,一套動作乾脆利落!」
斷絕關係。這個詞像一把重錘,砸得我耳邊嗡嗡作響。
我沒想到,他為了那個女人,竟然能做到這一步。
「你媽當時就暈過去了,剛緩過來,現在就知道哭!你爸……你爸除了嘆氣,屁都不敢放一個!」
大姑的聲音帶著絕望,「歡歡,這個家要散了!」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這是危機,但更是我等待已久的、打破父母對兒子幻想的絕佳機會。
我立刻訂了車票趕回家。推開家門,是一片死寂。
母親雙眼紅腫地坐在沙發上,父親蹲在陽台,腳下是一地煙頭。
我走過去,沒有安慰,沒有指責,只是輕輕握住母親冰涼的手,紅著眼眶,用一種帶著巨大心痛和難以置信的語氣說:「媽……弟弟他……他怎麼變得這麼狠心啊?為了一個外人,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要了?」
我的眼淚恰到好處地落下來,砸在她手背上。「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是不是那個女人……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非逼著他用這種刀子捅你們心窩子的方式來表達忠心?」
我沒有罵我弟「不孝」,而是把他的行為定性為「被逼的」和「狠心」,把根源精準地引向那個女人。
母親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她反手死死抓住我,像是終於找到了情緒的出口,嚎啕大哭:「他就是個孽障!被那個狐狸精迷得連爹媽都不認了!我的兒啊……」
那一刻,我知道,他們心裡那個「雖然任性但本質不壞」的兒子形象,已經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然而,我低估了我父母溺愛兒子的底線,也低估了那個女人的手段。
接下來的幾天,我陪著以淚洗面的母親,聽著父親無奈的嘆息。
我以為這次的重創足以讓他們清醒。
但一周後,我發現母親的眼神開始躲閃,接電話也背著我。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我。
我立刻聯繫了大姑。她動用關係輾轉打聽,終於帶回來了一個讓我渾身發冷的消息:
「歡歡,你爸媽……他們妥協了。
他們好像托中間人,給你弟的銀行卡里……轉了一筆錢。條件是……讓他把家人的聯繫方式加回來。」
大姑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
「而且,他們好像……默許那女人搬進新房了。」
巨大的荒謬感和憤怒幾乎將我淹沒。
斷絕關係的威脅,竟然成了他們索要更多、爭奪房產的籌碼!而我父母,竟然真的吃這一套!
就在我站在冰冷的出租屋裡,感覺半年謀劃即將功虧一簣時,大姑又發來了一條信息,語氣極其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