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如果我不給錢,他就要自己掙了。
我不想讓他出賣我,所以我就只能自己出賣自己了。
為了籌錢,我什麼工作都接。
不管是小縣城商演,還是什麼企業年會、一些老闆的私人宴會、酒吧開業慶賀演唱……我統統來者不拒。
遇見宋旻仰就是在這樣的場面上。
他一個朋友,叫顧奕的,餐廳開業邀請我去唱歌。
三首歌結束在我應該拿上我的勞務費走人的時候,又遇屢見不鮮的『陪著喝一杯』的要求。
習以為常,我沒有拒絕。
可有時候所謂的「識時務」也不是什麼好事。
惡意總是自然而然地流向容易施展的地方。
可是我從來沒得選。
在我仰頭把酒喝了一半的時候,他把手放到了我的屁股上。
下意識的,我反手把酒揚到了他臉上。
「不好意思顧老闆,不過您怎麼忽然湊近,嚇了我一跳呢。」
就在他剛要發怒對著我揚巴掌的時候,經理恰好過來道一句:
「老闆,宋老闆到了。」
顧奕衝著我來的手又收回去,惡狠狠抹了一把臉,暗暗罵了句髒話。
「先接待著,我去清理一下。」
他吩咐完經理,又看著我皮笑肉不笑道:「希望下次見寧小姐,你不要被我嚇一跳,少陪了。」
他話說完要走,可宋旻仰已經進了門。
我的目光跟著一同看過去,恰好與宋旻仰四目相對。
不過他的目光在我臉上一划而過,接著便開始嘲笑顧奕:
「瞅你丫那操性,開業大喜之日要我來給你剪彩,結果自己風流債處理不幹凈,鬧得和落水狗似的,晦氣不晦氣啊。」
這話很難聽了,顧奕的臉上青一塊白一塊,難看得很。
接著他那一巴掌還是落在我臉上,出口惡氣再借坡下驢:
「都說了讓你不要鬧,現在礙了宋老闆的眼,還不快道歉!」
他一巴掌將我打倒在地,我頭腦昏沉,拿起手機就要報警。
卻見顧奕的手在桌下給我比了個一五的手勢。
十五萬,買我不追究這一巴掌並陪他演戲。
我愣了愣,那一巴掌打得我頭暈眼花,不知道有沒有腦震盪,所以不知道委曲求全值不值。
「起來道歉!」
顧奕催促,桌下的手又比了個二。
二十萬,值了。
於是我一瞬變了臉,抽抽噎噎地起身,紅著眼睛對顧奕應是,又對宋旻仰說抱歉。
「你小子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啊。」
宋旻仰嗤笑一聲,口吻不咸不淡地給了台階:
「行了,我不過開個玩笑,這麼認真做什麼?」
說罷顧奕讓我滾。
我深深看他一眼,提醒他別忘了給錢。
他不耐煩地擺擺手:
「晚上說。」
空口無憑想打發我,門都沒有。
我站定不動,顧奕也蹙了眉:
「助理會和你談,我不食言。」
我這才又軟下臉色。
捂著臉往外走的時候,宋旻仰的身子也微微偏著看我,目光在我身上流連:
」可惜了。」
輕飄飄的一句,很快湮沒在我身後。
可是宋旻仰記住了我。
後來我們又在安導那遇見,他覺得有緣,才願意幫我。
曾經宋旻仰提起顧奕這件事,就說我果敢有趣,對我一見鍾情。
現在再說,就變成了我張狂。
原來事實不重要,視角立場很重要。
宋旻仰從來都不會和我站在一起的,他怎麼能看到我眼中的真相呢?
是我自己蠢,總因為他有興致時的逗弄,就產生他愛我護我的錯覺。
不過現在宋旻仰這樣對我也好。
最起碼,能讓我走得更甘心。
不過雖然已經被他放棄,也決定放棄他,事情的道理還是要講清楚的。
於是我不再難過,不再憤怒,只是學著宋旻仰嘲諷我的樣子,心平氣和地對他冷笑:
「哎呀,我張狂惡毒的本色終於被你發現了呢。」
「我就是氣不過打了韓襲月又怎麼樣?她算個什麼東西?粗鄙刻薄面貌醜陋,哪裡有一點比得上我?所以我就告訴她呀,她惡狗撲食一般地來和我搶你的樣子真的很難看。」
「我還告訴她,其實你宋旻仰也根本不算什麼香餑餑。三十歲了,豆腐渣了。影視城劇組那些新畢業的男演員哪個不比你靚麗新鮮?我若是有你們的家世啊,根本連看都不看你一眼。」
我赤裸裸地嘲諷他,拿著韓襲月看我的眼神看他。
宋旻仰氣急了,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幾乎將我整個人從地上提起來。
直把我的臉拽得湊近了他的臉,他面目猙獰,額角青筋都暴凸猛跳,惡狠狠地在我耳邊道:
「你真的瘋了?你他媽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直勾勾盯著他,因窒息流出的生理性眼淚淌他手上。
他的怒火被我的淚澆滅,一下鬆開了我。
我的身子已經被他掐得失力,一路猛咳著順著牆無助地滑落下去。
宋旻仰最終還是不忍心,蹲下來撫著我的胸口給我順氣。
可我卻在緩過勁來後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戚戚然問他:
「你瘋了嗎?你為什麼要掐我?我究竟是哪裡惹到你了?」
我現在的話和方才的話太扞格,使得宋旻仰的手猛然一頓。
他倏忽張大了眼睛,又是摸我的臉,又是抵我的額頭:
「你發燒了,燒糊塗了?」
他說著就要抱我起身,要帶我去醫院。
我卻一下推開他的手,冷冷沖他笑:
「看吶,你也掐我脖子了,做了和我一樣的事。」
「而我摔倒在地的這句話,韓襲月也應該和你說過一次了吧?」
「想明白了些什麼嗎?」
宋旻仰慢慢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審視著我,墨色的眼眸深深,卻始終緘口不言。
我自己也站起身,繼續對他道:
「你還沒看過我們起爭執的監控視頻吧?自己去看一看,好好聽聽我們對彼此都說了些什麼,你不就明白我為什麼掐她了嗎?」
「只聽她一面之詞,就忙不迭來找我興師問罪,不覺得太草率了嗎?」
宋旻仰使勁闔了闔眼,拇指揉摁著猛跳的太陽穴,對我呵出灰敗的聲音:
「那視頻沒有聲音。」
我也是一愣,卻反應得比宋旻仰快。
還有這一手?
怪不得敢拿視頻誣告我,原來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想來韓襲月在我第一次見她,當面回懟了她之後就開始準備這一切。
不,甚至更早。
因為我們相見的第一面,她就對我暴露了徹底的敵意,處處刁難,顯然已經把我查了個底兒掉,精心設下這個逼死我的圈套。
她有權有勢有人,正常的視頻都能搞成無聲的做證據,想來在餐廳再找幾個人證也不是什麼難事。
而因為我們的關係,很多人知道我們的矛盾,我有故意傷害她的動機。
她真要告我,我勝不了訴。
再說她還拿我哥哥要挾我。
我已經不敢徹底和她撕破臉,不敢出庭為自己辯駁。
我怎麼和她斗啊?
我頭痛欲裂,腳下也慌亂,一動眼前卻又一黑,幾欲暈厥。
宋旻仰看我這樣也真的慌了,終於不設防地抱住我,輕聲撫慰:
「別這樣,你別這樣,這事情我會查清楚,不會讓你受委屈。」
「怎麼樣都無所謂了。太可怕了……你們這些隻手遮天的人,太可怕了。」
心如死灰。
我推開宋旻仰的肩膀,步步後退,搖頭苦笑。
「隨便你們要什麼結果吧。要我身敗名裂也行,要把我送進監獄也行,要直接弄死我都行……都無所謂了。」
「你究竟什麼意思?你和韓襲月到底都說了些什麼,你原原本本把話說明白了。」
我還是想對著宋旻仰冷笑,可是我笑不出來了。
鼻腔里的冷氣哼不出去,漫灌進來涼穿肺腑。
到了這個地步,其實我不生氣也不怪他了。
他不欠我的,他只是沒那麼愛我。
或許我早就該知道命運的慷慨饋贈不過是一場詐騙。
你拿了什麼,總要十倍百倍地去償還。
曾經我進了演藝圈,脫離了困窘的生存環境,卻在日復一日的規訓奔忙中急劇削刻著生命的炭心。
曾經我踩著別人往上走,站在別人的肩膀上夠到人人垂涎的果實,就該想到有一天會被人家狠狠推進深淵。
我的命,我認。
於是我徑直去打開門,請宋旻仰走人:
「你不需要明白了,別被我連累得再吃瓜落。」
8.
我和宋旻仰不歡而散。
接著我又靜靜地一個人坐在了落地窗前。
天空陰沉要墜到人的頭頂上來。
窗外看不見雨,然而玻璃上布滿了流淌的痕跡。
我明明已經對她的要挾妥協了,為什麼還這樣陷害我?
就非得把我往死路上逼嗎?
而宋旻仰……
在我和韓襲月之間,他總是偏向她。
即便我的反應稍稍動搖了他的心,他開始懷疑事情的真相,可他會幫我做什麼嗎?
我一直都明白,宋旻仰對我有一點愛,但不多。
我受委屈受傷害他會心疼,但這不足以支撐他與韓襲月翻臉,選擇和我站在一起,替我分擔甚至大費周章地解決那些傷害。
從他從來都沒想娶我,我就該知道他片刻的悸動和衝動永遠會被理智和現實瓦解。
所以我根本沒有與韓襲月較量的資格,一定會被她的利爪撕個粉碎。
那是不是我死了就好了?
我不再想要什麼無意義的辯駁和抵抗。
我的人生里有太多無端的惡意,我早就沒有掙扎的力氣了。
既然如此,那就讓一切結束吧。
夜幕隨著我逐漸撫平的心緒緩慢降臨。
我又一個人對了滿目的黑夜,不過不再喝酒了。
之前我需要麻醉,現在我需要清醒。
我鋪陳紙筆,靜靜地寫自己的遺書和遺囑。
兩封信件里詳細地寫明了韓襲月是怎麼威脅我,我爸和她做了什麼交易。
以及我的不動產都留給我哥哥,帳面上所有的錢都捐贈給福利院。
一切寫完,我給哥哥打去了電話。
我看了一眼時間,東八區和西六區之間的時差,現在哥哥那裡正應該是陽光明媚的上午。
我深呼兩口氣,壓住自己一切酸澀的躁動,儘量讓聲音甜蜜起來。
我問哥哥,今天課多不多,早餐吃了什麼?入秋有沒有驟冷?學校里樹葉有沒有變黃……
其實我一直很想去哥哥的學校看一看。
百年的名校,建築古樸,最葳蕤繁茂和新鮮的是樹木花草。
爬山虎可以在高樓上隨意地爬,大片的蔓延開來,隨著風雨響動,隨著季節變色……
哥哥給我發這些照片的時候我就很喜歡,很嚮往。
可是實在抽不開身。
不過我也不著急,想著來日方長。
可現在我再也沒有了我期待的來日。
知道是最後了,我自顧自一連串問了很多問題卻渾然不覺。
直到我察覺出了哥哥的沉默。
他問我有沒有不開心?
「今天是不是工作很辛苦?為了上鏡又餓肚子了嗎?」
「你知道我的,總是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
我不想讓哥哥憂慮,沒有虛假地說自己很好,而是順著他的話輕描淡寫,把話往回圓。
「今天我這裡一直在下雨,忽然變得好冷。我有點兒傷春悲秋了吧。」
電話那頭哥哥的聲音夾雜著絲絲冷風:
「悲秋綜合徵嗎?我好像也有一點點。」
「今年好像全球變冷,我都有點兒凍感冒了呢。聽著你也有鼻音,咱倆倒霉都倒霉到一塊了。」
他這話說的,我的鼻子更是猛地一酸。
忙又嗔怪著掩飾:
「我矯情矯情就算了,你個大男人還這麼矯情。想讓你安慰我兩句,你都把我說的更難過了。」
我哥輕輕一笑:
「好啦,逗你的。其實我是想告訴你,天一冷就想吃羊肉火鍋了。軟滑的肉裹上醇香的麻醬,再配上酸酸甜甜的糖蒜,真是饞死個人。可惜我都吃不到,你去替我吃兩口好嗎?」
我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來引導我。
讓我去吃一頓好吃的,會開心。
哥哥常說胃是情緒器官。
胃舒服的話,人也能舒服點兒。
可是現在我怕是要辜負哥哥的撫慰了:
我對他撒謊:
「一個人吃火鍋多沒意思啊。等你回來,一起去。」
哥哥很為難:
「可是課業還挺重的,不知道今年冬天能不能回家。」
「好吧,好吧,不管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你就是了。」
我知道哥哥會回來的。
因為我要死了。
下次再見面應該就是我的葬禮了吧,我們不能再一起吃火鍋了……
和哥哥打完最後一通電話,我也算沒什麼惦念和不舍了。
死亡方式是現成的。
我一直有入睡困難的毛病,早就習慣了依賴安眠藥。
現在手上還有多半瓶,我一股腦全塞進嘴裡,強梗著脖子咽下去。
不過聽說安眠藥致死似乎很痛苦。
痛苦就痛苦吧,畢竟這似乎是最體面的死亡方式了。
其實我最想做的是拿刀衝進醫院,把韓襲月捅死,然後自殺。
可殺不殺得了人是一說,還是怕人家報復。
軟弱的人連死都死得這麼卑微,不甘心!
可我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
我平靜地躺在床上,等著藥起作用。
昏沉一片的眼前竟然又浮現宋旻仰的臉。
我艱澀地笑了笑。
想起這麼多年只有睡在他身邊的時候,我才不需要安眠藥。
他的作息其實很極端。
要麼就是瘋狂運動一整晚,要麼就是早睡早起。
我因為工作,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熬夜,習慣了碎片化的睡眠。
可旻仰早睡,會把我一起按到床上抱著我。
沒辦法,我只能靜靜地陪他躺著。
等他呼吸平穩後,我再偷偷側著身子熬夜玩手機。
每次也不知道是他被手機光線刺醒,還是根本沒睡著。
他總會忽然地從後面抱住我,咬著我的耳朵威脅我把手機放下。
「你要麼現在乖乖睡覺,要麼我陪你玩兒到天亮。」
……
人家都說晚上遲遲不睡,是因為不期待明天。
那我在宋旻仰身邊的時候不需要安眠藥就睡得著,是不是也說明我在期待有他的明天?
不知道了,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只感覺躺在床上的自己感受著四壁的積壓,腦海中儘是和他不能娶我的坐困愁城,五臟六腑已經開始滿溢出慘澹的疼意。
我們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我知道,我執著的朝他伸出手的時候,他不會伸手拉我。
這就是他對我真正的感情。
有一點愛但不多的微妙尺度,有剎那的晃神與心旌蕩漾不足以為之停下腳步,如身上多一道小小切口,走過一場細雨,一段越來越淡的夢……
9.
再次睜開眼,入目已經是喪氣沉沉的一片潔白。
我愣了愣神,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直到察覺到伴隨著呼吸而逐漸加深的痛意。
接著便是刺心的一道驚呼: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使勁眨了眨眼,看清楚宋旻仰的臉。
再看看四周,怪不得那麼白,原來在醫院。
還以為是天堂呢。
得,沒死成,白受一遭罪。
宋旻仰看我神智渙散,小心翼翼伸手捧住我的臉,聲音溫柔到極處,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碎我似的:
「阿寧,阿寧你沒事吧?不用怕了,你看我,看著我。」「
「沒事?不用怕?」
我扯著乾澀的唇角,衝著宋旻仰艱難地苦笑。
「你看過我的遺書了嗎?查清楚真相了嗎?願意相信我了嗎?」
「威脅、恐嚇、汙衊……韓襲月對我做的這一切,你會幫我主持公道要個說法嗎?」
像是沒想到我剛甦醒,還在無比脆弱的時候就堅毅直率地問他這些問題。
宋旻仰一陣惶然,把嘴唇抿得發白。
他不答,我搖頭替他回答:
「你不會。」
「你不會為了我,去和韓襲月和她的家族撕破臉。」
「既然這樣,我死了一切就結束了。大家都不用麻煩了,你還救我做什麼呢?還留在這裡守著我做什麼呢?」
我越說越激動,從肚腹到食道,似乎有一股火在燒,最後竟近乎乾嘔起來。
見狀,宋旻仰終於打破了他的猶疑,連忙來撐著我失力的身子,聲聲安慰:「你別這樣,你現在還很虛弱,我們不說這些了好嗎?你先養好身子好嗎?」」
「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一切我都會處理好,一定會給你個交代,只是需要時間。我會保護好你,你不用擔驚受怕。」
他用近乎誘哄的口吻對我承諾著,字字句句都帶了緊張的顫音。
我沒有心軟,只覺得厭惡,一把推開他,卻有點點冰涼的液體落到我的手背上。
我恍惚看了看自己的手,留置針還好好的。
再摸摸自己的臉,我沒有哭。
這眼淚是宋旻仰的。
我愣了愣,再看他。
他似乎也沒意識到自己會掉眼淚,更不願意被我發覺,只以手掩面,一言不發。
宋旻仰是個「天塌下來當被子蓋」的主,遇事從來沒有這樣慌亂過,更別說掉眼淚。
哦,不對,有過一次的,我出意外幾乎摔死的那次。
為什麼每次非得等到我要死的時候,他才能在乎我呢?
不過知道他在乎,我不禁又產生點點渺茫的希望,也又有了繼續交談的心力:
「你保護得了我,我哥呢?」
「你曾經設下圈套,折磨得我父親戒掉賭癮,多厲害的手段。」
「你能用這種手段,韓襲月也能。我哥在異國他鄉,獨自一個人。槍擊車禍下毒……他們有無數個方法能弄死他。」
宋旻仰又深深蹙起眉。
他願意相信我,卻不願意相信韓襲月會那樣喪心病狂。
於是他的安慰帶了敷衍的痕跡:
「那一切絕對不會發生,我發誓。」
他為我掉眼淚那一瞬,我油然而生的那點可以與韓襲月繼續斗的那點勇氣終究還是破滅了。
還是那句話,他對我片刻的悸動和衝動永遠會被理智和現實瓦解。
我不想和他繼續糾纏了,沒意義。
「我不要你發誓,你只要離我遠遠的,別讓韓襲月繼續害我就夠了。」
「還有一件事,處理掉韓襲月手上我的裸照。如此,我就感激不盡。」
」之後你我就各走各路,我才是真正的不用擔驚受怕。」
我說罷就靜靜躺好,已經耗盡了一切力氣,我實在頭暈眼花,不想再和宋旻仰多說。
可他卻陷入一陣更大的驚愕中。
「真的有所謂的裸照在?」
我冷笑著,拿出手機翻出那些照片來給他看。
他怒氣上涌,臉都漲紅了。
在娛樂圈浸淫了這麼多年,我們都太明白這種東西對一個女演員意味著什麼。
有多少人會拿著這樣的照片面目猙獰地意淫,變成青面獠牙的惡煞。
他們的目光會把我的靈魂刺得千瘡百孔。
他們的獠牙會把我的名聲嚼得粉身碎骨。
明明我只是一個受害者,甚至是完美受害者。
我依舊要被無數的人唾棄。
太可悲了。
我真的承受不了那樣的壓力,所以我必須懇求宋旻仰幫我。
「韓襲月不會對你說實話,不如從我爸身上下手,問一問收買他的人是不是你親愛的襲月妹妹。」
「不過應該韓襲月的人也威逼利誘我爸保密了吧,你要問出真相可能得費點力氣,把人弄死了也沒什麼,如果你不怕麻煩的話。」
我把話說成這個樣子,宋旻仰不可能不信我。
他一定會幫我去處理這些照片,但是會不會找我爸對峙我還真的不知道。
畢竟人都害怕麻煩,更是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
宋旻仰不願意和韓襲月反目是確定的事,所以,他很可能自欺欺人地不去驗證我口中那所謂的真相。
真要是這樣的話我就太遺憾了。
因為比起韓襲月,其實我更恨我爸。
他明明是我的親人,卻和別人一條藤地害我。
從外面捅進來的刀左不過是留下一道傷口,而自己身體里的刀呢?
絞肉機一般擰得五臟六腑都碎爛……
10.
說完這一切,我整個人失力地閉上眼。
安眠藥搶救後,頭昏腦漲和腸胃灼燒的痛感餘威猶在。
宋旻仰什麼時候走的我不知道,卻只感覺到又有人來。
有人在病房門口爭執。
我又一次聽到韓襲月的聲音。
她態度強硬地要闖進來,可是被宋旻仰留下的保鏢攔住了。
「今天你讓我進這個門,宋旻仰責怪你辦事不力,你之後的活路我給。」
「但假如你不識抬舉,我硬闖你傷了我,代價你一定承受不起。」
一瞬的緘默過後,我聽到開門聲。
本來我想著找韓襲月報仇很不容易。
結果竟她自己送上門來。
刀,我需要一把刀!
如果真的有一把刀的話,我就可以狠狠地撲上去,一刀劃破韓襲月的咽喉!
她是有權有勢,足以呼風喚雨,可是她也就只有一條命而已。
在這一點上,我們是平等的。
堅定著這樣的念頭,我的目光飛快地在茶几上搜尋了一遍。
果盤中沒有刀。
我急得咬牙切齒,想再找其他利器。
可病房內並沒有能傷人的東西。
甚至連個瓷花瓶、連個玻璃水杯都沒有。
顯然因為我的自殺傾向,這些東西都已經被小心地處理掉了。
我心中鋒銳的殺意隨著這失敗的搜索打了折扣。
與此同時,韓襲月刺耳的高跟鞋聲以及聽不出人數的保鏢腳步聲也已經愈加逼近。
我只能重新躺到床上,憤恨地感受著我那瘋狂的構想流產的苦痛。
可我告訴自己不要疼,不要害怕。
冷靜,冷靜。
我知道在我沒有能力將韓襲月徹底擊潰的時候,反擊只會招致更殘忍的報復。
與其這樣,我不如把受害人做到底,把這齣苦肉計唱到底。
但我也並不是完全坐以待斃。
我偷偷打開手機開始錄音。
這些東西雖不足以作為我控告韓熙月的證據,可畢竟是於我有利的真相的一部分。
我必須積累儘量多的底牌,才足以和她相鬥。
思索間,韓襲月就已經徑直走到了我的面前,把手上一束白百合劈頭蓋臉地往我臉上砸!
我百合花粉過敏!
她連這都知道!
「我就知道你個賤人一定會繼續出么蛾子。苦肉計都用上了,對自己夠狠的呀!」
「敢玩這種小把戲誆我,看來你是真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呀。」
在她的叫罵聲里,我已經開始鼻塞流涕,眼睛憋脹。
連忙就要按呼叫器叫醫生。
可韓襲月手一揮,命令她身後的保鏢上來死死摁住我。
我不做無力的掙扎,只強撐著直勾勾瞪著她,不甘示弱:
「我明明已經答應你會離開宋旻仰,為什麼還用那餐廳的視頻來陷害我,把我往絕路上逼?」
「多做多錯,這麼不辭勞苦的心狠手辣,不怕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韓襲月打我打累了,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著狼狽至極的我,以手支頤,笑:
「還真是伶牙俐齒啊,我猜你在宋旻仰面前就是這樣為自己辯解和開脫的吧,兩面三刀,我怎麼信你?」
「就讓你自己消失你心不甘情不願,那我就幫你消失!」
我也笑,笑得尖銳:
「究竟是我兩面三刀,還是你根本搞不定宋旻仰所以把氣撒在我身上?」
「那天在餐廳,我走後他沒有好好和你吃下去那餐飯吧。」
「所以你惱羞成怒,變本加厲。把這罪過也歸咎在我身上,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報復我。」
「說白了其實就是你自己不中用啊,你怪得著我嗎?」
韓襲月被我氣得臉都白了,嘴唇卻被她自己咬得發紅:
「看來我還是對你太手軟了,沒讓你搞清楚該怎麼和我說話?」
她眉眼朝著我身後的人一挑。
她的保鏢就照著我的面中來了一拳。
我的鼻血瞬間洶湧而出。
可那些保鏢又死死掐著我的後頸,將我的頭摁得更低。
鮮血大顆大顆地掉到潔白的床單上,紅得人頭暈目眩。
大腦不受控制地混沌,可我的精神卻愈加高昂而堅定。
我戳中了韓襲月的心事,餐廳里的宋旻仰在意的是我而非她。
原來我們在一起三年,宋旻仰到底也對我有點兒真感情嗎?
若是如此,現在他又知道我被韓襲月威脅,被他誤解……我被鋪天蓋地的委屈和無助吞沒,選擇走絕路。
失去我的恐懼和對我的愧疚交織,現在一定是宋旻仰最在乎我的時候。
所以或許我和韓襲月之間的這場博弈還有的玩兒呢。
我準備把這場苦肉計演到底。
繼續激怒她:
「我早就告訴你了,你能沾沾自喜的不就是那點兒家世嗎?你長得難看,搜胡%巴 士 免費看搜後續性格暴躁,品行低劣……宋旻仰根本就不喜歡你。」
「你是可以除掉我。可沒了我,他就沒有再沒有別人嗎?他身邊再出現別人,你要一個個都除掉嗎?」
「他只是不愛你,和他愛誰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韓襲月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再也坐不住,「吱呀」大叫一聲朝我撲過來。
她又抓起剛才的那束百合花,拚命地往我頭上砸。
被鮮血涌塞的鼻子混雜著過多的花粉,使得我幾乎窒息,滿臉更是火辣辣地癢。
就在我意識逐漸渙散的時候,只聽到如驚雷一般的怒吼驅散了腦海中混沌的陰霾。
「住手!」
宋旻仰來了,可算來了。
他大步走近,一手奪下韓襲月手中的花扔得遠遠的,另一隻手變成揚在韓襲月臉上的巴掌。
那一巴掌直接打得韓襲月跌坐在地。
韓襲月的保鏢們要上前,被宋旻仰的人團團圍住。
宋旻仰則連忙摟住我,慌亂地為我擦鼻血,又叫了醫生。
「阿寧,我來了,我來了,沒事了,你應應我……」
我靜靜看著他,沒虛弱到張不開嘴的地步,可我就是不開口。
我想看看宋旻仰既然知道我受了這樣的委屈,會給我一個怎樣的交代。
我是沒本事和韓襲月相鬥的,那就讓宋旻仰替我斗。
地上的韓襲月也終於緩過神,搖搖晃晃站起身,一貫跋扈尖銳的嗓子裡終於有了些脆弱的顫音:
「好啊,宋旻仰,你為了這麼個賤人,打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怒氣沖沖的宋旻仰伸手指著她的鼻子,兇惡的目光在他和他的保鏢間逡巡: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是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
「你對寧秋做的一切已經構成故意傷害。如果你再鬧,我不惜一切代價,保證送你和你的人都進去吃牢飯!」
韓襲月徹底癲狂,也抬手給了宋旻仰一巴掌,聲聲怒喝:
「你要送我吃牢飯?我是你的未婚妻!我的污點就是你的污點,是韓家的污點,宋家的污點!」
「難道你真的蠢到這個地步,為了個野女人和我反目,讓韓宋兩家反目!」
挨打的人是宋旻仰,然而最吃驚的人是我。
宋旻仰和韓襲月……婚約?
我和他在一起三年,雖然知道他一定會和人聯姻,卻不知道他已經和別人有了婚約。
我以為韓襲月憑著自己的家世才那麼有底氣做第三者,原來在人家的這段感情里,我才是第三者……
這一刻我心神猛烈地搖晃著。
執著地看著宋旻仰,想問問他為什麼一直瞞著我?
然而宋旻仰已經完全沉浸在他和韓襲月的糾葛里,又一次完全忽視了我。
他語氣冰冷,可還是承認了韓襲月的地位:
「不過是什麼未婚妻,就忙著擺正室的譜了。」
韓襲月也氣勢洶洶,言之鑿鑿:
「我這正室還沒進門,你就忙不迭要納外室了。你我究竟是誰有錯?」
「我第一天回來你就帶著人往我臉上踩?行啊,不想讓我做正室,咱們叫來兩家長輩,取消婚約,一拍兩散啊!」
宋旻仰似乎也已經煩透了,伸手一把將領帶扯了,憤憤道:
「你都說了是兩家長輩定下的婚約,你我只要演好台面戲就行了,你在這兒給我裝什麼情深似海?還不許我交女朋友了?我告訴你,不可能!」
「寧秋一定要在我身邊,如果你忍受不了,如你所說取消婚約,一拍兩散。我一定陪你鬧到底。」
韓襲月被他氣得渾身顫抖,要撲上來拉扯我。
可卻被宋旻仰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將她擰著一推,下逐客令:
「話已經說明白。沒有寧秋就沒有你,你給我滾回去好好想明白了!」
韓襲月的情緒終於徹底崩潰,一掃跋扈狠辣到癲狂的神態,瑩瑩眼淚和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連指著我的指尖都在顫抖:
「她假模假樣自個殺,你就什麼都不顧了。」
「那我呢?我們青梅竹馬,我們從小就定了婚約,我也為你自殺過……為什麼你可以忘記我們之間的一切?」
韓襲月為宋旻仰自殺過?
又是一件我不知道的事。
原來關於宋旻仰,我有那麼多的未知。
我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那麼陌生。
我不清楚他們之間真正的感情,所以我又為宋旻仰接下來的轉變驚愕。
韓襲月戚戚淚流的可憐模樣竟然又觸動了他。
他一下軟了聲口:
「我早就告訴你,我們是朋友,是親人。我在乎你,關心你,可是我不愛你。我們是要聯姻沒錯,可你不應該執著地在我身上找愛情。」
「我們人生的前十幾年我一直都慣著你,總順著你的心意。我們結婚後,我也可以像小時候一樣保護你,照顧你。」
「可你如果真的愛我的話,那就請你順著我一次。我不能沒有寧秋,你不要讓我為難。」
事情兜兜轉轉似乎又回到原點。
韓襲月一哭就澆滅了宋旻仰的怒火。
我不在乎他們之間過去的情感和經歷,但我聽明白了宋旻仰的意思。
他一直明白聯姻婚約的意涵,並坦然接受。
他不愛她,然而他要娶的人只有她。
我自始至終都是他口中所謂的不能捨棄的女朋友。
可是他愛我嗎?
好像也沒有。
因為即便他已經看清楚了韓襲月的真面目,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她對我的傷害,他並不在乎……
我徹底絕望,放聲大笑起來:
「宋旻仰,你說不能沒有我,是不是忘了問一問我還願不願意留在你身邊?」
宋旻仰這才終於回身看我。
察覺我情緒的異樣,他嘴唇顫抖著要說些什麼,可是被我強行打斷了:
「我沒有興趣陪你們演什麼正室斗外室的戲碼,大清早亡了。」
「韓襲月,這回你可睜大了眼睛好好看清楚了。是我不要他宋旻仰了。」
「以後我是我,你們是你們,各走各路。拜託你們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話說完,現在都給我滾!」
宋明陽還是不依不饒,以為我在說氣話。
急切地要抓著我的手在解釋什麼。
我也反手一巴掌揚在他臉上,百般厭棄。
從來我在他面前總是甜言柔舌,溫柔得沒有一點骨頭似的。
現在我的語調卻悲愴悽厲到了刺耳的程度。
似是有針尖穿過舌頭,連著線往上扯:
「看看我已經被折磨成什麼鬼樣子了,你什麼都為我做不了。所以別在這兒裝深情款款的鬼樣子逗我笑了。」
宋旻仰仿佛失魂落魄,抓著我打過他的那隻手往他的臉頰上貼,臉頰和眼圈一同泛起紅暈:
「阿寧別這樣……我們好不容易把話都說明白了,不是嗎?從此你和襲月各不相干。我是愛你的,你明白。」
我執著地把自己的手掌攥成拳頭,昭彰我的牴觸,我的憤怒。
「讓我當小三當情婦的愛,能有多愛。」
11.
我這話實在刺耳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宋旻仰也不可能再哄我。
他把牙咬得嘎吱作響。
韓襲月卻終於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寧小姐到底識時務,現在好了,一切都結束了。」
說罷,她拉著宋旻仰要離開。
宋旻仰沒有拒絕她伸過來的手,卻還是回頭盯著我一句:
「先安心養好身子吧。」
我看著眾人離開的背影冷笑。
我當然會先養好自己的身體,因為我只有我自己了。
只有先顧好自己,我才能進行接下來的報復。
韓襲月給予我的一切屈辱,我不可能就這麼白白忍了。
如果在我們見面的第一天,她就告訴我她和宋旻仰之間有婚約,開口把我趕得遠遠的,我真的會安穩地消失。
可是相比於好好說話,她竟然直接選擇威脅人的方式。
而且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我,我必須要讓她為自己的惡毒付出代價!
我自殺一場,雖然不足以使他和韓襲月徹底翻臉,但到底使他相信韓襲月對我的威脅,以及流露出對我的在意。
我現在主動提出要離開宋旻仰有兩個目的。
一則這樣韓襲月就不會再喪心病狂地去傷害我的哥哥。
二則,我剛剛才從她身上明白一個道理,或許人最在意的東西就是求之不得的。
尤其是他們這種從小到大要什麼有什麼的人,或許只有得不到的東西才最值得在意。
所以她對宋旻仰才那般痴迷,不惜一切代價地掃清感情里的競爭者。
而宋旻仰對我呢?
三年,除了打胎那一次,我對宋旻仰都是十足的溫順熨帖的態度,氤氳暖氣似的紮根在他的一呼一吸之間。
所以假如他意識到他真的要失去我了,會不會有驟然的窒息感?
曾經我摔成重傷,他日不安寢、夜不能寐的情形還會不會重演?
所以我要玩下去這場遊戲,我就不能讓宋旻仰掌握主動權選擇是不是要和我在一起。
我得像曾經一樣,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我已經迫不及待要搞事,所以根本沒聽宋旻仰的。
我立刻聯繫人去買通醫院的監控,並把自己現在因花粉過敏還有被韓襲月打出的傷都拍好照片。
搞定醫院監控自然遇到些小小阻力。
這事需要宋旻仰幫忙,得往後拖一拖。
同時我聯繫了私家偵探,不計花費地去調查韓襲月一切的背景經歷,以及她說的為宋旻仰自殺,究竟都是怎麼回事?
這邊正在調查,那邊我又接到宋旻仰母親的電話。
之前打胎那次我們之間見過一次面,在我和宋旻仰的爭吵過後。
她是聲名顯赫的官宦之後,舉手投足間總平淡熟稔地流露出高高在上、對一切頤指氣使的氣派。
那種威壓感讓當時只有二十三歲的我緊張得連話都不敢說。
不過她不是來威逼利誘我打胎的,也不是要趕我走,而是說這個孩子生下後便由她撫養,以後和我再沒半點關係。
「這畢竟是阿仰的第一個孩子,他執拗地想要,我也不好那麼無情地逼迫他。」
「不過他還沒結婚,就先有了私生子,這話傳出去到底太難聽,我們丟不起這個人。」
「所以你生下孩子交給我,我會對外宣稱是我收養的孩子,我會送他去美國,給他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培養他成才。」
「我想你我為人母的心應該是一樣的,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會同意的吧。」
我沒有同意。
因為我始終覺得,這世上每一個孩子都應該生活在父母相愛的家庭里。
是,宋旻仰的母親能給孩子很優渥的物質生活,可物質只是生活的一半。
缺失了一半的情感,孩子怎麼可能長成一個身心都健全健康的人呢?
如果不能給他完滿而只能看他殘缺,我寧願他不降臨在這個世界。
就這樣,我直接去打掉了那個孩子,暫時與宋旻仰分開了。
當時宋母還給我打電話,說這樣最好,大家都不用麻煩了,要給我一筆營養費作補償。
我自然不收她的錢。
因為在人家嘴裡,巴巴哄著宋旻仰的我就是個臭要飯的。
可即便我是個臭要飯的,嗟來之食,乞人不屑。
她嗤我不識抬舉。
後來我和宋旻仰和好後,她更是出離憤怒。
不過她沒有再對我多說什麼。
宋旻仰跪青的膝蓋昭彰著她的怒火。
也正是因為這個,我知道宋旻仰的犯難。
即便我們的來日隱藏在黑暗的迷霧中,難以窺探。
我還是選擇牽起他的手,走一步算一步。
現在宋旻仰的母親又打電話來,又給我和宋旻仰的故事畫上終點了嗎?
我接通電話,她很體面地問我傷勢如何,代替韓襲月說抱歉。
她話里話外透露著已經把韓襲月當兒媳,人家才是親親熱熱一家人的意思。
我心裡沒什麼太大的波瀾,只是有些好奇。
宋旻仰和韓襲月的婚約是從小就定下的,兩家關係又很親密,宋母待韓襲月這樣的親近,那為什麼,為什麼在當初宋母嫌惡我的時候,不告訴我宋旻仰已經和別人定了婚約,讓我知難而退呢?
從我不願意讓孩子做私生子她應該明白,我也不可能做宋旻仰什麼丟人現眼的外室。
可當初韓襲月的存在誰都沒有提。
完全不合乎情理啊。
這背後究竟藏著些什麼呢?
我還想不明白,那邊宋母禮貌性地寒暄過後已經切入正題:
「希望這次寧小姐你說到做到,不要再和阿仰藕斷絲連,不要像上次一般,出爾反爾。」
我平靜的告訴宋母,說:
「您放心,我往後只想過平靜安寧的生活,和你們井水不犯河水。」
我只在醫院待了幾天,血液凈化完成後,我強忍著食道和腸胃的灼燒感想出院。
因為我聽說宋韓兩家已經商量著開始給他們籌備婚禮了。
那我搞事當然也得加快進度了。
不過我出院也遇到些小麻煩。
我身邊還有宋旻仰的保鏢守門。
但是上一個保鏢沒攔住韓襲月,這個也沒有攔住我。
我學著韓襲月的樣子,拿腔拿調地威脅人:
「讓我走,你我都平安無事。不讓我走,這是 3 樓,我跳下去摔不死,你似乎也得半殘吧。」
我順利離開。
身體還沒養好就這樣執著地離開是對宋旻仰的第一步小小刺激。
接著就是第二步,我聯繫中介準備賣掉他送給我的那套房。
中介勸我說現在房市低迷,實在不是出手的好時候。
我說無所謂,給錢就賣,但要一次付清。
消息很快傳到宋旻仰的耳朵里。
他再次上門。
知道他會來,我早就準備好了怎麼演這場戲。
我會在他進門的時候再一次哭訴自己有多惶恐畏懼,讓他不要再來,不要再給我帶來麻煩。
同時儘可能真心實意地哭著祝他和他門當戶對的愛情幸福美滿。
宋旻仰可能會氣憤地指責我執拗,怪我絕情,再或者為難地聲聲哄,說他會處理好一切,讓我再給他時間。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因為他手中的一樣禮物。
「你一直很喜歡小貓,我幫你買了一隻。」
「有它陪著,你開心些。」
宋旻仰說話的時候低垂著頭,悶聲悶氣的。
不過一個禮拜沒見吧,他滄桑很多,比我更像個受過重傷的病人。
不過我只放任自己心疼了一瞬,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隻小貓上。
湛藍眼睛的小布偶,可愛得人心都化掉。
宋旻仰知道我喜歡貓貓很早了。
記得那是剛和他在一起不久。
我才 22 歲,還喜歡做壓馬路這種簡單無聊的事。
他也樂得陪我逛,放空一下。
路邊看見一隻很可愛又很可憐的小三花,瘦瘦的髒髒的。
我立馬扯著宋旻仰就往路邊商店走,要給小貓買東西吃。
他卻反手扯住我,讓我不要過去。
他對貓毛過敏。
彼時我有些低落,只能給了路邊商戶姐姐一百塊錢,請求人家以後看到小貓就幫著喂一喂。
宋旻仰問我,自己那麼喜歡貓,為什麼不養一隻?
他這才知道我一直住酒店,沒有家。
後來他給了我這個房子。
或許我於他而言也就是他收容的一隻貓吧。
就像曾經我養不了可憐的小貓,現在他也養不了我了。
到底有難過和不甘心,只能用退而求其次的方式來補償。
我去喂流浪貓,他也用這小貓做禮物來給我投食。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所有的構想套路劇情被打碎。
心酸無奈的軟弱占據了理智博弈的冰冷,我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些顫音,問他:
「怎麼現在對貓毛不過敏了?」
宋旻仰這才抬眸看我:
「我吃藥了。」
我又愣了愣。
從小嬌生慣養,他是個很寶貝自己的人。
吃個飯都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更不要說吃什麼藥,都有十足的講究。
可是現在他自己吃了什麼防過敏的藥,就為了給我送一隻貓?
我們原來都是我改變自己去迎合他,這是第一次,他改變自己來屈就我。
我心裡不可能不起波瀾,可還是拒絕他了:
「沒必要。你我已經不相關了,我不該再收你的禮物。」
宋旻仰的眉深深蹙起,嗓子也擰成一團似的,一個音一個音艱澀往外擠:
「不是非要那麼心狠吧?」
我靜靜對著他搖頭:
「我知道自己沒有能力照顧好它,所以不留下他不是心狠,讓它跟著我受苦才是。」
12.
我說罷就要關門,在只剩一拳縫隙的時候,宋旻仰剛好伸手攔住。
我的動作很利落迅速,沒想到他會突然攔門。
這一下他的手腕被門磕得發白,疼痛似乎都傳導到我握在門把手的手上,疼得我暗暗倒吸涼氣。
可是他一聲不吭。
「你這是做什麼?」
我驚呼一聲,關切地盯著他的手腕看,想碰也不敢碰。
「我叫醫生。」
可是他卻執著地盯著我的眼睛,虛弱地說道:
「不要緊,你別怕。」
「你還是這麼關心我,所以真的能離開我嗎?」
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太過緊張,我又一下冷臉:
「看別人受傷自己也有幻痛很正常,少自作多情了。」
「我還是那句話,你我沒關係了,你有沒有事,去不去看醫生都和我沒有關係。」
宋旻仰的疼痛還是壓不住浮到臉上來:
「你不想要我了,那小貓呢?」
「越是怕虧欠它,越是說明愛它,不是嗎?」
「留下吧,小貓的渴求一定也會被滿足的那天。」
這話說完我又一下愕然。
我自然明白宋旻仰的話外之音。
小貓會有一個家,我也會有一個家。
這是他對我的承諾,我們終究會成為一家人。
可是他需要時間。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鬆口,表示會娶我。
可我已經不相信宋旻仰能做到對我的保證。
現在他都無法阻止這場聯姻,更妄言結婚後再離婚。
「是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八年呢?」
我看著他搖頭。
愛意和信任這種東西一旦坍塌損壞,就再也補不回來。
不管他做不做得到,徹底失望的我已經不再幻想有他在的未來。
「面對來日,我們都沒有辦法說一定。我不吃誓言鴉片。」
「所以帶著小貓離開吧,不要讓它看著你我的爭執擔驚受怕了。」
說罷,我留給宋旻仰一個背影,轉身朝屋內走去。
既然我趕不走他,那就讓他自己走。
很快我聽到了關門的響動。
不禁回頭望一眼,宋旻仰還站在門內。
剛才我關門讓他受傷,他都沒有放棄對我的安慰和誘哄。
現在他自己關門,執著地留在門內,卻隔斷了他纏綿的柔情。
他擺出一副憤怒跋扈的態度,大步靠近來詰問我:
「我們三年感情,你徹底拋開時都用不到三秒……就因為我不能娶你。」
「寧秋,你愛的究竟是我還是宋夫人的位置?你又是否真的有你甜言蜜語裡說的那麼愛我?」
他總是這樣。
說一不二慣了,什麼都是他對。
講理講不過人家就開始胡攪蠻纏。
我毫無退縮之意地直直看向他,也是辭氣俱厲:
「我從來沒說過不愛你,我只說再不和你在一起。」
「你眼中的愛很強大嗎?強大到可以讓我冒著生命危險做你的小三兒?」
「我告訴你,在我眼中愛沒有那麼光輝偉大,勢不可擋,不可捨棄。」
「我是愛你,可是如果要我賭上尊嚴,賭上生命去愛你,我不願意!」
我的態度空前地強悍,從來沒有這樣和宋旻仰說過話。
哪怕是當初知道他不能娶我,我心灰意冷,打掉孩子與他產生爭執時都沒有現在這般兇惡強硬。
宋旻仰被我鎮住了。
然而只有一瞬。
接下來他伸手狠狠捧住我的臉,自己的臉也因為氣急敗壞而漲紅:
「我已經警告過韓襲月了,她以後不會再對你怎麼樣,你知道的。」
「你和我在一起只是沒有名分而已,哪有你誇大其詞說的那般苦痛。為什麼你就不願意為了我做出這麼點小小犧牲呢?」
我在他手掌的制衡中冷笑:
「因為刀子沒扎在你身上,你當然不疼。所以你覺得我誇大其詞。」
「在餐廳的時候韓襲月也承諾過,只要我消失,她就讓我和我的家人安穩。結果呢?她誣陷我,要把我摁到監獄裡,我被逼到自殺。」
「她的出爾反爾,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至於你。餐廳事件你完全堅定地選擇相信她而氣沖沖地來質問我。我自殺未遂你才終於相信我了,說會為我搞定那些麻煩,說會保護好我。可韓襲月不還是闖進了病房拿著百合花往我臉上砸了嗎?」
「你第一次沒護著我,第二次也沒護住我。」
「所以你要我怎麼相信她?又怎麼相信你呢?」
我字字句句都讓宋旻仰無可辯駁。
所以他不願再與我進行這場口舌之爭了。
而是直接用他的唇封堵我的唇。
含混不清地說他知錯。
「那一切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以後我保證全身心都撲在你身上,一定好好對你。」
「你還愛我,我也愛你,兩個相愛的人就是不應該分開。你只要記得這一點,記得這一點就好了。我們忘掉那些不愉快,好嗎?」
他炙熱的吻星火四散般劈頭蓋臉地朝我砸了過來。
似乎要將我整個人點燃。
我怎麼推他都推不開,在他的灼燒中簌簌戰慄,聽見他像染了煙灰一樣暗啞的聲音:
「看吧,你離不開我。你的身體很愛我。」
這句話令我稍稍清醒,我怒極反笑:
「你還是想從進入我身體的方式,重新抓住我的心。很可笑的方式,你不該這麼蠢。」
我這句話徹底點燃了他的慾火和怒火。
那一夜情事瘋狂。
暮色漸沉,窗外無雲的天空轉為淤青般的難看顏色,然後沒入黑幕。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結束的。
神志再恢復清醒,是他自背後緊緊擁著我,唇貼著我的背道:
「別離開我,求你了。」
那聲音從背部穿透心臟,一遍又一遍,在我空蕩蕩的身體里不住鳴響。
我幾乎以為他這是在說夢話。
一回頭卻對上一雙淚光盈盈的眼睛。
宋旻仰就那麼委屈巴巴地看著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把他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那是一場無比接近又無比遙遠的注視。
見我久久不回應,他越吻越用力,似乎要把我整顆心都吮出來叼在嘴裡。
「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