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沉悶得讓人窒息。
林晚意突然來了,帶著精緻的甜點,說是特意給臨淵做的。
顧臨淵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柔和下來。
林晚意笑著和我打招呼,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
「青瓷姐,最近氣色不太好呀?是不是太累了?要好好保養身體,畢竟……」她話鋒一轉,笑容變得意味深長,「女人啊,還是得有個自己的孩子,才算完整,你說是不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
顧臨淵也抬眼看向我,眉頭微蹙。
他其實並不喜歡孩子,覺得麻煩。但顧家老爺子一直想抱重孫,這也是他當初選我這個「好控制」的女人結婚的原因之一――生育工具。
結婚五年,我的肚子一直沒動靜,這本身就讓顧家頗有微詞。
林晚意從她昂貴的愛馬仕包里,慢悠悠地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青瓷姐,你別怪我多事。我也是關心你。這是我認識的一位非常有名的婦科聖手,在國外都是頂尖的。我托他幫忙看了看你之前在仁和醫院的體檢報告……」
她故意頓了頓,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擔憂和惋惜。
「結果……唉,醫生說,你子宮先天發育不良,內膜薄得像紙……這輩子,恐怕都很難有自己的孩子了。」
「什麼?!」顧臨淵臉色驟變,一把抓過那份報告。
我如墜冰窟。
那份報告……是假的!一定是假的!我每年體檢都很正常!
「不……不是的!臨淵,你聽我說!那份報告……」
「夠了!」顧臨淵厲聲打斷我,他快速掃過報告上的結論,眼神變得冰冷而失望,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沈青瓷,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我看著他那冰冷的眼神,所有的解釋都堵在喉嚨里。
他不會信的。
在林晚意和我之間,他永遠選擇相信她。
「臨淵,你別怪青瓷姐,」林晚意適時地扮演著善良的解語花,「她也不想的。只是……唉,顧爺爺年紀大了,一直盼著抱重孫,這……可怎麼辦呀?」
她的話,像一把鹽,狠狠灑在顧臨淵的傷口上。
他看向我的眼神,徹底沒有了溫度,只剩下厭煩。
「不能生?」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像是在宣判我的死刑,「沈青瓷,你連最後這點價值,都沒有了。」
那一刻,我渾身冰冷,連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我看著林晚意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
看著顧臨淵毫不掩飾的嫌棄。
五年的卑微付出,五年的隱忍退讓,最終換來一句「你連最後這點價值都沒有了」。
心死,真的只是一瞬間的事。
父親的心臟病,就是在那之後加重的。
他知道了我在顧家的處境,知道了那份惡毒的假報告,急火攻心,住進了醫院。
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他,看著他花白的頭髮,布滿皺紋卻寫滿擔憂的臉,心如刀絞。
爸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我不能讓他有事。
林晚意沒有收手。
她變本加厲。
在我心力交瘁照顧父親的時候,她導演了那場轟動一時的「樓梯流產」事件。
那天,她突然造訪雲頂別墅。
我根本不想見她,只想守著父親。
她卻堵在我房門口,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惡毒地說:
「沈青瓷,你爸那個老不死,怎麼還不咽氣啊?住在仁和,一天天的燒錢,還占著床位。你猜,要是他『不小心』用錯了藥,或者搶救『稍微』慢那麼一點……」
我瞬間氣血上涌,所有的理智都被怒火燒斷!
「林晚意!你敢動我爸一下,我跟你拚命!」我失控地推了她一把。
她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驚叫一聲,精準地倒向身後的樓梯邊緣,然後滾了下去。
鮮血,從她白色的裙擺下蔓延開。
她捂著肚子,臉色慘白,痛苦地蜷縮著,看向聞聲趕來的傭人和隨後衝進來的顧臨淵,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臨淵……孩子……我們的孩子……青瓷姐她……她恨我……她推我……」
顧臨淵衝過去抱起她,看著她身下的血,眼睛瞬間紅了。
他猛地抬頭看向站在樓梯上、渾身僵硬的我,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和憎恨!
「沈青瓷!你這個毒婦!」
醫院裡,林晚意被推進了急救室。
顧臨淵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在走廊里來回踱步。
醫生出來,一臉沉重地宣布:「顧先生,很抱歉……林小姐流產了。胎兒保不住了。」
顧臨淵一拳狠狠砸在牆上!
他猛地轉身,幾步衝到呆立在牆角的我面前,大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毒婦!你滿意了?!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怎麼敢!你怎麼敢!」
他力道極大,我瞬間窒息,眼前發黑,拚命去掰他的手,卻紋絲不動。
周圍的護士和助理都嚇傻了,沒人敢上前。
「臨……臨淵……不……是……」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閉嘴!」他猛地鬆開我,像甩開什麼骯髒的垃圾。
我癱軟在地,捂著脖子劇烈咳嗽,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
「沈青瓷,」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神冰冷刺骨,帶著刻骨的恨意,「滾。別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讓你和你那個快死的老爹,一起陪葬!」
「還有,」他補充道,聲音殘忍,「你爸在仁和的治療,到此為止。顧家不會再出一分錢。你們父女,自生自滅吧。」
他轉身,走向急救室,背影決絕。
我被顧家的安保像拖死狗一樣,「請」出了醫院。
站在寒風凜冽的街頭,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比不上心口萬分之一。
我的手機里,還躺著父親主治醫生髮來的信息:「沈小姐,令尊情況突然惡化,急需進行心臟介入手術,請儘快補繳費用並簽字……」
天塌了。
那一刻,我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滅頂之災。
恨嗎?
恨。
恨林晚意的歹毒。
恨顧臨淵的絕情。
更恨自己的愚蠢和軟弱!
我擦乾眼淚。
用最快的速度,低價賣掉了母親留給我的一套小公寓。
那是她留給我的最後念想。
拿著那筆錢,我沖回仁和醫院,補繳了費用,顫抖著手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了字。
手術進行了很久。
我在冰冷的走廊里,像一尊石雕,一動不動。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爸,你要挺住!你不能丟下我!
手術燈滅了。
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臉色沉重地對我搖了搖頭。
「對不起,沈小姐。我們盡力了。沈老先生……心臟功能衰竭太嚴重,加上之前……似乎有過短暫的藥物……不,是病情波動影響……請節哀。」
節哀?
我呆呆地站在那裡,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和顏色。
我甚至沒有哭。
只是麻木地走進病房,看著父親毫無生氣的臉。
他那麼瘦小,躺在白色的被單下,像一片枯葉。
我輕輕握住他冰冷的手,把臉貼上去。
爸……女兒不孝……
父親下葬那天,是個陰天。
天空飄著細密的雨絲,像我流不盡的淚。
只有幾個遠房親戚和父親的老同事來了。
顧家,沒有一個人出現。
顧臨淵,更是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他正忙著安慰他「痛失愛子」的白月光吧?
葬禮結束,我回到空蕩蕩、冰冷冷的雲頂別墅。
傭人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避之不及。
我知道,這裡不再是「家」,甚至連個容身之所都算不上了。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
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
恨意,如同藤蔓,在絕望的廢墟里瘋狂滋長,纏繞著我的心臟,勒得我喘不過氣。
林晚意!顧臨淵!
是你們!是你們聯手逼死了我爸!
我要你們付出代價!
血債,必須血償!
復仇的火焰,燒乾了我所有的眼淚。
我開始冷靜地謀劃。
第一步,離開顧家。
我主動找到顧臨淵。
他正坐在書房裡,對著電腦,臉色依舊陰沉。
看到我,他皺起眉,毫不掩飾的厭惡:「你來幹什麼?」
「顧臨淵,」我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像一潭死水,「我們離婚吧。」
他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主動提出來。
隨即,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快得抓不住,很快又被慣有的冷漠覆蓋。
「離婚?」他嗤笑一聲,「沈青瓷,你又想玩什麼花樣?欲擒故縱?」
「不是花樣。」我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放在他桌上,「簽了它。我凈身出戶。顧家的錢,我一分不要。我只帶走我自己的東西。」
協議條款很簡單,我放棄所有婚內財產分割要求,只帶走我的個人衣物和少量私人物品。
他拿起協議,掃了幾眼,眉頭越皺越緊。
「凈身出戶?」他審視著我,眼神銳利,試圖從我臉上找出偽裝的痕跡,「你捨得?」
「沒什麼捨不得的。」我扯了扯嘴角,「顧家的東西,太髒。」
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沈青瓷!」
「簽字吧。」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讓,「簽了字,我立刻搬走。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和你的林晚意,愛怎樣就怎樣。」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
空氣凝滯。
最終,他拿起筆,在協議上籤下了他的名字。
龍飛鳳舞,帶著他一貫的強勢和決斷。
「滾吧。」他扔下筆,聲音冰冷,「記住你說的話。」
拿到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尚未正式辦理手續),我沒有任何留戀,當天就搬離了雲頂別墅。
帶著一個簡單的行李箱,住進了一間廉價短租的小公寓。
環境很差,隔音更差。
但這裡很安全。
沒人知道顧臨淵的前妻會住在這種地方。
第二步,搜集證據。
我知道,僅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林晚意,更別提她背後的林家和顧臨淵。
我需要幫手,需要錢,需要最頂尖的律師。
錢從哪裡來?
我抵押了母親留下的最後一點東西――她祖傳的一件翡翠首飾,雖然不算頂級,但也能換來一筆啟動資金。
然後,我找到了一個在灰色地帶遊走、信譽卻很好的私家偵探。
代號「老K」。
我把所有的積蓄和抵押得來的錢都給了他。
目標:林晚意。查她所有的黑料,尤其是和我父親死因有關的蛛絲馬跡!還有那份假體檢報告,以及「流產」的真相!
等待的過程漫長而煎熬。
我一邊打著幾份零工維持生計,一邊像幽靈一樣,暗中關注著顧臨淵和林晚意的動向。
他們果然高調地在一起了。
顧臨淵帶著她出入各種高端場合,送她豪宅名車,為她的事業鋪路。
媒體上充斥著他們的「神仙愛情」――「破鏡重圓」、「苦盡甘來」、「總裁的痴心守候」。
林晚意儼然成了最幸福的女人。
每次看到她的笑容,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我的心上。
提醒著我父親冰冷的身體,提醒著我曾經多麼愚蠢可笑。
老K終於帶來了第一個關鍵消息。
「查到了。仁和醫院那個給你父親開藥、後來突然辭職移民的主治醫生王斌,在出國前,他老婆的帳戶收到了一筆來自海外離岸公司的巨款,轉帳人層層追蹤,最終指向……林晚意的一個遠房表親。」
「另外,那個給你做體檢、開假報告的婦科醫生,是林晚意的高中同學。她弟弟的工作,是林晚意通過林家關係安排的。」
我的心跳加速:「證據呢?有直接證據嗎?」
「錄音很難搞,醫院內部監控覆蓋不全。」老K吐了個煙圈,「但是,我買通了一個當時在VIP病房區工作的清潔工。他說,林小姐出事那天,也就是你父親情況突然惡化的那個下午,她確實去過你父親的病房樓層!停留了大概十幾分鐘。時間點……非常微妙。」
「還有,」老K壓低聲音,「林晚意那個『流產』,有貓膩。她出事前一周,在另一家私立醫院做過檢查,根本沒有懷孕記錄!那份仁和醫院的流產報告,是假的!當時給她『急救』的醫生護士,事後都得了林家的好處。」
憤怒和恨意再次洶湧而來!
果然是她!
果然是她害死了我爸!還栽贓我!
「老K,幫我繼續挖!錢不是問題!我要最硬的證據!錄音!視頻!人證!我要讓她無可辯駁!」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行,不過難度很大,林家捂得很嚴實。」老K點頭,「還有件事,你讓我查顧臨淵……」
「他怎麼了?」
「他似乎……也在查。」老K的表情有點玩味,「在你父親去世後不久,他好像私下派人調查過仁和醫院那段時間的用藥記錄和值班情況。不過,後來好像被什麼人壓下去了,調查也中斷了。」
顧臨淵也在查?
他查什麼?是發現了什麼疑點?還是……僅僅為了確認林晚意的「清白」?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隨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就算他查過又怎樣?
他還是選擇了林晚意!還是為了那個女人,把我父親逼上了絕路!
他的調查中斷,說不定就是林家或者林晚意搞的鬼!
他根本不值得一絲一毫的信任!
「不用管他。」我冷冷地說,「我們的目標,只有林晚意。」
等待的日子漫長而黑暗。
我像個潛伏在陰影里的獵人,耐心地等待著給獵物致命一擊的機會。
終於,在老K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錢和人脈關係後,他帶來了決定性的東西!
「搞到了!」老K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和疲憊,「那個王斌醫生,沒扛住。他在國外染上了賭癮,欠了一屁股債。我的人找到他,給了他一個無法拒絕的價格和一條活路。」
「他交代了。林晚意通過中間人找到他,讓他『關照』你父親,讓他的病情『不要好轉得那麼快』。具體就是在用藥上做點手腳,關鍵藥拖延使用,或者稍微調整劑量。那天下午,林晚意親自去了醫院,就是去給他施加壓力的!她要求王斌『想辦法讓那個老東西快點消失』!」
「王斌怕鬧出人命,沒敢下死手,只是繼續拖延用藥。結果那天晚上,你父親心臟驟停,搶救時又因為關鍵的溶栓藥被『不小心』鎖在了另一個藥房,延誤了時間……」
「這裡有王斌的口供錄像和親筆簽名的認罪書!還有他當時偷偷拍下的、林晚意派去的中間人給他轉帳和下達指令的錄音片段!」
「另外,」老K遞給我一個微型U盤,「最大的驚喜在這裡。林晚意去醫院威脅王斌那天,她可能覺得VIP病房區很安全,在走廊里打電話,聲音不小。她不知道,隔壁一間空置的高級病房裡,上一個病人因為特殊原因,自己偷偷裝了個隱蔽的錄音設備,忘了拆!那設備待機時間超長,陰差陽錯,把她當時在走廊里打電話說的關鍵幾句話錄下來了!」
我顫抖著手接過U盤,插進電腦。
耳機里,清晰地傳來林晚意那熟悉、此刻卻如同惡魔低語的聲音:
「……那個老東西怎麼還活著?王斌那邊你到底搞定了沒有?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讓他儘快『不行』!沈青瓷那個賤人,我要讓她嘗嘗什麼叫真正的絕望!她爸死了,我看她還拿什麼跟我斗!……」
「……放心,臨淵那邊我會搞定。他查仁和的事被我表舅壓下去了。他現在滿心愧疚,我說什麼他都信……」
「……哼,一個沒用的老東西,一個下賤的替代品,也配跟我爭?……」
冰冷惡毒的話語,像一條條毒蛇鑽進我的耳朵。
我渾身冰冷,手指死死摳著桌沿,指甲幾乎要折斷!
就是她!
鐵證如山!
拿到證據的那一刻,我沒有絲毫猶豫。
我找到了那個以手段強硬、從不畏懼權貴聞名的金牌律師――陳錚。
我把所有的證據,連同我的血淚和滔天恨意,一起擺在了他面前。
陳錚看完,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鷹:「沈小姐,這場官司,很難打。對手是林家和顧臨淵。林晚意不會坐以待斃,顧臨淵更不會眼睜睜看著他的心上人入獄。他們會動用一切力量反撲、抹黑你,甚至……讓你消失。」
「我知道。」我看著他,眼神平靜而決絕,「我不怕。我只要一個公道。為我父親,也為我這五年。」
「哪怕最後可能輸得一敗塗地,身敗名裂?」
「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嗎?」我反問。
陳錚沉默了幾秒,然後,他伸出手:「好。這個案子,我接了。告到她坐牢為止。」
起訴的過程異常艱難。
立案就遭遇了無形的阻力。
林家的勢力盤根錯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