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mo姐:大家看清楚了,這就是某些人「體驗生活」的樣子,私生活不檢點,到處勾三搭四,還好意思說是哥哥的粉絲,簡直是給哥哥臉上抹黑!】
這張惡毒的P圖,瞬間引爆了粉絲的憤怒。
一場針對陳念的、惡意的網絡暴力,開始了。
雖然陳念不用智慧型手機,看不到這些。
但作為「家長聯盟」群主的我,第一時間就從其他家長那裡,拿到了這些觸目驚心的截圖。
看著那些不堪入目的P圖和惡毒的咒罵,我氣得渾身發抖。
但我沒有立刻發作。
我冷靜地將Momo所有內涵、誹謗、煽動網暴的聊天記錄,一張一張保存下來。
這正中我的下懷。
這些,就是她對粉絲進行精神控制和人格霸凌的鐵證!
時機,成熟了。
我聯合了「家長聯盟」里另外幾位證據最充分、態度最堅決的家長代表,帶著我們幾個月來整理好的、厚厚一疊的材料,走進了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查大隊。
接待我們的警察在聽完我們的陳述,並翻看了那些轉帳記錄和聊天截圖後,表情變得非常嚴肅。
他當場表示,案情重大,會立刻立案偵查。
從公安局出來,我沒有回家。
我去了稅務局,將Momo名下那家空殼文化公司的稅務問題,以及她利用個人帳戶收取巨額資金涉嫌偷稅漏稅的情況,進行了實名舉報。
做完這一切,我聯繫了一家在國內非常有影響力的、以深度調查報道著稱的媒體。
我將我們整理的所有材料的脫敏版本,以及我女兒的故事,匿名發給了我認識的一位資深記者。
我在郵件的最後寫道:
「我不要一分錢的賠償,我只要一個公正的結果。我希望通過我們的事,能讓更多的家長和孩子看到飯圈背後這個骯髒的、吃人的陷阱。」
天羅地網,已經布下。
我安靜地等待著,那聲必將到來的驚雷。
做完這一切,我才拿出手機,給我女兒發了一條簡訊。
信息很簡單,只有一句話。
「好好工作,保護好自己。家裡的事,媽媽來解決。」
08
驚雷,比我想像中來得更響,更猛烈。
一周後,Momo姐正在一家高檔酒店的宴會廳里,意氣風發地組織著一場季星宇的線下生日應援電影包場活動。
粉絲們穿著統一的應援服,揮舞著螢光棒,在高喊著「季星宇,生日快樂」的口號。
Momo姐站在台上,拿著話筒,享受著眾人的簇擁和崇拜,像一個女王。
就在氣氛達到最高潮時,宴會廳的大門被「砰」地一聲推開。
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在酒店保安的帶領下,徑直穿過狂熱的人群,走上了舞台。
「你就是馬萍嗎?我們是市公安局的,你涉嫌非法集資和詐騙,請跟我們走一趟。」
冰冷的手銬,在閃爍的應援燈光下,泛著森然的寒光,銬在了Momo姐――馬萍的手腕上。
上一秒還沉浸在女王美夢中的馬萍,臉色瞬間慘白,尖叫起來:「你們幹什麼!你們抓錯人了!我沒有!」
現場的粉絲一片譁然,全都驚呆了。
有人下意識地拿出手機,錄下了這戲劇性的一幕。
警察沒有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將她直接從又哭又鬧的粉絲中間帶走。
這段視頻,在半小時內,傳遍了整個網絡。
幾乎是同一時間,我聯繫的那家媒體,發布了他們的深度調查報道。
《震驚!十八歲少女為追星花光十萬學費,背後職業粉頭斂財千萬騙局曝光!》
這個爆炸性的標題,瞬間引爆了全網的輿論。
報道以我的故事作為引子(隱去了真實姓名),詳細披露了Momo姐馬萍如何利用粉絲的崇拜心理,構建起一個嚴密的斂財組織,以各種名目非法集資,金額高達數千萬。
報道中,附上了大量的、打了馬賽克的轉帳記錄、聊天截圖,以及她教唆未成年人網貸的語音證據。
#職業粉頭詐騙#
#畸形飯圈文化#
#揭秘飯圈集資黑產#
一個個刺眼的話題,以摧枯拉朽之勢,衝上了各大社交平台的熱搜榜首。
輿論海嘯,來了。
季星宇的工作室反應很快,在報道發出後不到一小時,就緊急發布了一篇撇清關係的聲明,稱季星宇本人及公司與馬萍無任何關係,對其個人行為毫不知情。
但萬能的網友很快就扒出,季星宇的執行經紀人,和馬萍的社交帳號是互關狀態,兩人還有過多次私下飯局的合影。
一石激起千層浪。
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更多曾經被Momo欺騙、壓榨過的粉絲,甚至是她曾經的團隊成員,站了出來,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曝光了更多的內幕。
有人爆料,Momo組織的集資,只有不到三成真正用在了應援上,大部分都被她和經紀公司私下分贓。
有人爆料,所謂的「獨家福利」,很多都是Momo和經紀人聯合起來演的雙簧,為的就是刺激更多粉絲消費。
季星宇那完美無瑕的偶像形象,在這場風暴中,被撕得粉碎。
他成了默許、甚至參與榨乾粉絲錢財的「共犯」。
曾經為他帶來無數流量的狂熱粉絲,此刻成了反噬他最鋒利的刀刃。
季星宇的商業代言品牌,紛紛宣布解約。
他參與拍攝的幾部待播劇,也緊急發出公告,表示會「根據調查結果調整」。
帝國的崩塌,只在旦夕之間。
彼時,陳念正在橫店的一個劇組裡,排隊領盒飯。
她從旁邊一個群演的手機螢幕上,看到了這條被頂上熱搜第一的新聞。
她看到了那張無比熟悉的、Momo姐馬萍的臉,上面充滿了驚恐和狼狽。
她看到了新聞里那些觸目驚心的轉帳截圖,和自己當初轉出去的那十萬塊,是那麼的相似。
她看到了評論區里,無數和她有過類似經歷的女孩在哭訴,在悔恨。
她的表情很複雜,有震驚,有解脫,也有一點說不清的悲哀。
老李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看,神塌了。」
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塌了就塌了,日子,還得過。」
陳念沉默地點了點頭,把目光從那個刺眼的新聞上移開。
她轉身,繼續在隊伍里,安靜地排著隊,等待領取那份屬於她的、可能依舊難吃的盒飯。
但這一次,她的腰杆,挺得筆直。
09
Momo姐被抓,季星宇「塌房」,這場席捲飯圈的風暴,在橫店這個名利場的邊緣,似乎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這裡每天都有新的劇組開機,每天都有新的「神」被製造出來,也每天都有舊的「神」被遺忘。
陳念沒有時間去感慨。
她的培訓班課程結束了。
她沒有像當初恨不得立刻逃離那樣,馬上買票回家。
她選擇留了下來。
她開始像一個真正的「橫漂」一樣,自己去跑劇組,去見各種各樣的群頭,去為自己爭取每一個可能的機會。
她演過被打死的宮女,演過被炮火轟飛的路人,演過主角身後一閃而過、連臉都看不清的背景板。
她在烈日下暴曬過,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過,在泥水裡打滾過。
她被導演罵過,被老群演排擠過,也被同劇組的人溫暖過。
那三百塊錢的「靈氣」,並沒有讓她一飛沖天。
更多的時候,她拿到的片酬,依然是八十,一百。
但她不再抱怨。
她學會了如何把錢掰成兩半花,學會了和宿舍的室友們一起湊錢買菜做飯,學會了在收工後,還要去研究別人給的劇本,琢磨哪怕只有一秒的鏡頭,該用什麼樣的表情。
她的演技,就在這一次次的「死亡」和「路過」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磨練著。
她憑藉著年輕,和那股不服輸的勁兒,開始能接到一些有幾句台詞的特約角色。
片酬也從一百,漲到了三百,五百。
她不再亂花一分錢,把所有的收入都小心翼翼地存起來。
曾經一起追星的「姐妹」,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她的手機號,發來簡訊咒罵她和我是「叛徒」、「害人精」。
她只是看了一眼,然後平靜地刪掉,沒有回覆一個字。
她學會了人情世故,會記得給上次關照過自己的副導演帶一瓶水,會在寒冷的大夜戲時,幫場工大叔一起搬沉重的軌道。
那些曾經看不起她這個「追星大小姐」的老群演們,也漸漸改變了對她的態度,有時候會主動跟她分享一些搶戲的「訣竅」。
三個月後,她靠著自己的努力,攢下了一萬塊錢。
整整一萬塊。
拿到最後一筆片酬的那天,她第一次為自己「奢侈」了一把。
她去了橫店鎮上最好的一家麵館,給自己點了一碗三十塊錢的紅燒牛肉麵。
大塊的牛肉,勁道的麵條,香濃的湯汁。
她吃得很慢,很認真,幾乎要流下淚來。
吃完面,她給我打了個電話。
「媽,我下周回來。」她的聲音,平靜又清晰。
「錢掙夠了嗎?」我問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
「沒有。」她老實地回答,「差得遠呢。但是……我知道該怎麼去掙了。」
我提議去車站接她,她拒絕了。
「不用了,媽,我自己回去。」
她用自己掙的錢,給自己買了一張回家的硬座車票。
剩下的錢,她全部取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個牛皮紙信封里。
坐在回家的火車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橫店影視城」那五個大字,她心裡沒有留戀,也沒有憎恨。
那是一場噩夢,但也是一場讓她脫胎換骨的成人禮。
她終於明白,那個地方,不屬於她。
屬於她的世界,在前方。
在那個有我等待的,家裡。
10
我在火車站的出站口等她。
時隔數月,再次看到陳念,我幾乎有些認不出來。
她曬黑了,也瘦了一大圈,臉上沒有了那種嬌生慣養的浮腫,輪廓變得清晰而堅毅。
她背著一個洗得發白的舊背包,穿著最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腳上一雙沾了泥點的運動鞋。
她不再是那個被飯圈文化包裹得精緻又脆弱的偶像周邊,她像一個真正的、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打工人。
她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我。
她走到我面前,停下腳步,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最終,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放下背包,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媽,對不起。」
她的聲音沙啞,帶著一點顫抖。
然後,她從背包里拿出那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雙手遞到我面前。
「這是我掙的錢,一共一萬塊。我知道,離十萬還差很遠……以後,我會慢慢打工,把剩下的都還給你。」
我看著那個信封,又看了看她那雙不再白皙嬌嫩,甚至能看到薄繭和細小傷口的手。
我的心,像被一隻手溫柔地攥住了,酸脹得厲害。
我搖了搖頭,沒有去接那個信封。
「上車吧,帶你去個地方。」
她有些不安地跟著我上了車。
我沒有把車開回家,而是繞了半個城市,最終,停在了江州大學氣派的校門口。
陳念看著那塊刻著校名的巨大石碑,愣住了。
她不解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滿了困惑和一點不敢相信的期盼。
「你不是……已經給我辦了退學嗎?」
我從副駕駛的儲物箱裡,拿出另一份文件,遞給她。
「我辦的是休學一年。」
我看著她震驚的眼睛,平靜地解釋。
「我從沒想過真的要毀了你的前程。路,我一直給你留著。但這條路要怎麼走,得看你自己願不願意回頭。」
陳念顫抖著手,接過那份休學證明。
白紙黑字,紅色的印章,清清楚楚。
機會,一直都在。
我從未放棄過她。
我指了指她抱在懷裡的那個信封。
「這筆錢,是你新生活的啟動資金,不是用來還債的。」
「那十萬塊,是我替你交的最昂貴的一筆學費。比起那筆錢,你用這幾個月的血汗換來的東西,更珍貴。」
「那些東西,是大學課堂里永遠教不會你的。」
陳念的目光從休學證明,移到宏偉的大學校門,最後,落回到我的臉上。
她的眼淚,終於決堤了。
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排山倒海的愧疚和劫後餘生的感動。
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撲過來,緊緊地抱住了我,像一個迷路很久終於找到家的孩子。
「媽……謝謝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她在我懷裡痛哭失聲,哭得像個孩子。
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
我知道,我那個真正意義上的女兒,回家了。
我用一場冷酷的豪賭,贏回了她的下半生。
11
Momo馬萍的案子,開庭了。
因為涉案金額巨大,社會影響惡劣,案件由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審理。
我作為受害人家長代表,和另外幾位家長一起,坐在了原告席上。
開庭那天,我特意穿了一身幹練的黑色西裝。
我看到了被告席上的馬萍。
她瘦了,也憔悴了,但那雙眼睛裡,卻依舊充滿了怨毒和不服。
她狠狠地瞪著我們,仿佛我們才是毀了她人生的罪魁禍首。
庭審開始,她的律師果然如我所料,將所有責任都推給了「粉絲自願」。
「我的當事人,從未強迫任何人進行消費。所有的集資、打投,都是粉絲們出於對偶像的喜愛,自願進行的贈與行為。這在法律上,不構成詐騙。」
律師口若懸河,試圖偷換概念。
法庭里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輪到我方發言時,我站了起來。
我沒有像其他家長那樣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的聲音異常冷靜,邏輯清晰。
「審判長,我反對辯方律師『自願贈與』的說法。」
我拿出了一疊厚厚的證據。
「一個十八歲的、剛剛高中畢業的孩子,她眼裡的『值得』,是被精心設計和反覆誘導的結果。」
我向法庭提交了Momo在粉絲群里,如何一步步構建個人崇拜,如何將對偶像的愛與金錢划上等號,如何製造攀比和焦慮氣氛的完整聊天記錄。
「當一個組織者,公開在幾千人的群里,教唆心智尚未成熟的年輕人,『沒錢可以去借網貸』,『花唄的額度就是你愛他的程度』,這還能被定義為『自願』嗎?」
我請求法庭,當庭播放了一段關鍵的語音證據。
那是Momo在核心小群里,手把手教一個高三女孩如何欺騙父母,如何用父母的身份證開通網絡貸款,去衝刺一個所謂「重要榜單」的語音。
那段語音里,Momo的聲音甜美又循循善誘,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毒。
「……你就跟你媽說,學校要交一筆資料費,三千塊,她肯定會給你的……」
「……借唄開不了就去試別的平台,多試幾個總能借出來的,為了哥哥,這點困難算什麼……」
語音播放完畢,整個法庭一片譁然。
連被告席上的馬萍,臉色都變了。
我面向審判席,做了最後的陳詞。
「我們今天站在這裡,不是為了追回那些被騙走的錢。我們是為了追回一個健康的社會風氣,是為了給那些被虛假偶像和貪婪黑手操控的孩子們,討一個公道。」
「更是為了追回,我們差點就徹底失去的孩子。」
最終,法庭採納了我們的全部證據。
法官當庭宣判,被告人馬萍,以非法集資罪、詐騙罪,數罪併罰,判處有期徒刑八年,並處罰金三百萬元,所有非法所得予以追繳。
法槌落下,一錘定音。
馬萍癱軟在被告席上,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我和其他家長們站起來,向審判席深深鞠躬。
走出法院,外面陽光正好,明亮得有些刺眼。
我知道,這場由我發起的、為一個母親的尊嚴,也為一個女兒的未來而打的戰爭,我贏了。
贏得徹徹底底。
12
休學的那一年,陳念沒有閒著。
她在我新開的分店裡幫忙,學著認識花材,學著包花,學著如何微笑著面對每一位客人。
她也去快餐店打過工,穿著制服,在後廚炸薯條,在前台收銀,體會著最真實的、一分一秒掙錢的辛苦。
她變得開朗了,也健談了,不再是那個沉浸在自己世界裡、對外界漠不關心的女孩。
她會和我討論不同花語的意義,會和我分享打工時遇到的趣事,會像個普通女兒一樣,挽著我的胳膊去逛街。
一年後,她拿著自己打工掙來的一部分錢,和我給她的生活費,重新辦理了復學手續。
填報專業的時候,她放棄了之前一心想學的藝術設計,選擇了社會學。
我問她為什麼。
她說:「媽,我想搞明白,當初的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傻。也想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麼,讓以後像我這麼傻的女孩,能少一點。」
我笑了。
我知道,那十萬塊學費,終於以另一種方式,開出了最美的花。
網上偶爾還能看到季星宇的消息。
醜聞纏身,加上再也沒有狂熱粉絲為他做數據,他很快就糊了。
從一線頂流,淪為了在各種綜藝節目裡充當背景板的過氣藝人,偶爾因為又被拍到私下發脾氣而上個無關痛癢的社會新聞,無人問津。
而我的花店,因為那篇報道的後續影響,生意越來越好。
很多客人慕名而來,不只是為了買花,更是為了來支持我這個「硬核媽媽」。
她們說,從我身上看到了女性的力量。
我送陳念去學校報到的那天,天氣很好。
我幫她鋪好床鋪,整理好行李,叮囑她好好吃飯,和同學好好相處,就像所有最普通的母親一樣。
臨走前,陳念從背後抱住我,塞給我一張她自己畫的畫。
畫上,是我在花店裡,被陽光和鮮花簇擁著,笑得一臉燦爛的樣子。
晚上,我刷朋友圈,看到她更新了一條動態。
配圖是江州大學的校門,沐浴在金色的夕陽里。
下面有一行文字:
「人間,很苦,但回頭有你,便值得。」
我看著那行字,眼睛一熱。
我在下面點了一個贊,然後認真地回復道:
「歡迎來到,真正值得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