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後,沈曜給我發消息。
「老婆,醒酒藥在哪兒?」
我回他:「電視櫃下第二個抽屜里。」
「胃疼,胃藥在哪裡?」
「第三個抽屜里,一共兩種,吃法我都寫在上面了。」
「老婆你真好,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垂眸,打下一行字。
「你喝醉了,我們已經分手很久了,你忘了嗎?」
1
那邊沉默了很久,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
我放下手機,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沒想到二十分鐘後,門鈴突然響了。
我以為是叫的外賣,開門卻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老婆——」沈曜眼周泛著不正常的紅,聲音含糊:
「我喝多了,好難受。」
我這才意識到他身上的酒氣濃重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自顧自推門進來,環顧一圈後徑直坐到了沙發上。
他人高腿長,沙發對他來說有點兒小了,沈曜有些嫌棄:
「放著市中心的大平層不住,怎麼找了這麼個地方。
「一會兒趕緊收拾東西,我幫你搬回去。」
我看著沈曜。
燈光下,他高挺的眉骨在眼眶下映出深深的陰影,本來是稜角過於分明到有些攻擊性的輪廓,卻因為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柔和了許多。
總之,標準的花花公子長相。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開口。
沈曜頓了一下,輕嗤了一聲。
「行了吧,我承認之前是我玩得有點過分了,以後我注意,別耍脾氣。」
他拉住我手腕:「收拾東西,我帶你走。」
我掙脫開,微微皺眉:
「沈曜,你喝多了,我已經談戀愛了。」
沈曜一頓,隨即笑了。
他目光掃過門口:「你不會以為在門口擺幾雙男人的鞋我就會相信你談戀愛了吧,季冉,咱倆好歹也這麼多年了,彼此都知根知底,這種把戲就沒必要了。」
他起身從背後擁住我,修長的手指曖昧地從我睡裙底探進,常年彈電吉他的指腹帶著薄薄的繭,那把在舞台上引得無數人瘋狂的嗓子在我耳邊曖昧道:
「季冉,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你有多喜歡我你自己知道,我也知道,你不可能離開我的。」
這麼篤定的話如果從別人嘴裡說出來,可能會很噁心。
但是沈曜,我看著對面玻璃上我們兩個的影子,他確實有說這種話的資本。
酒氣在我耳邊氤氳,沈曜含住我耳垂,含糊道:
「老婆,我想你……」
下一秒,智能門鎖被打開。
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推門而入:
「老婆,我回來了——」
男人停住腳步,視線落在我和沈曜身上,沉聲道:
「家裡來客人了?」
2
第一次見沈曜,是在酒吧。
我算是小鎮做題家,爸媽一直管我很嚴,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朋友跟我說要帶我看帥哥。
酒吧里紛亂迷離的燈光和吵嚷勁爆的音樂讓我無所適從。
就在我不適應想離開的時候,四周突然擁擠起來,人們朝著舞台中央匯聚過去,隨後音樂響起,歡呼聲幾乎衝破了整個屋頂。
炫目到幾乎刺眼的燈光里,我第一次看見了沈曜。
和周圍穿得複雜潮流的樂隊成員不同,沈曜只穿了一件黑色 T 恤,也沒戴什麼耳釘項鍊,渾身上下乾乾淨淨,只有手上戴了一條最簡單的銀色手鍊,卻瞬間攫取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我之前從不聽搖滾,可那張堪稱漂亮的臉和極具爆發攻擊性的嗓音割裂又完美融合時,我第一次感覺到了搖滾的魅力。
我沒走,坐在那裡呆呆地看完了沈曜的演出。
下台時,衝過去跟沈曜要微信的女生把他團團圍住,我坐了很久,最後咬住下唇還是沒有上前。
那天我一直待到很晚,可我再沒看見沈曜。
朋友得意道:「怎麼樣,沒騙你吧,Felix 夠帥吧!」
「可惜他很難請,聽說他家特有錢,搞音樂只是他的愛好,不知道下次他什麼時候才能來了。」
我有些失望,又後悔剛才不夠主動。
離開時,我和朋友在門口不小心撞了幾個喝醉了的男人,他們糾纏不休,非要我們留下一起喝酒,被拒絕後居然惱羞成怒,伸手想打人。
「臭婊子,請你喝酒是看得起你,裝什麼——」
我下意識擋在朋友身前,以為要挨打了。
一隻好看白皙的手攥住他拳頭,銀色克羅心寶劍手鍊晃動,沈曜居高臨下看著那個男人,冷冷道:
「請小姑娘多沒意思,不如請我。」
男人想罵,但被沈曜嚇住,吃痛憋屈離開,出門時才敢小聲罵罵咧咧。
沈曜冷眼看他離開,低頭時勾起一絲很輕的笑。
「走吧。」
我呆呆看著他,只覺得自己心跳如擂鼓。
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大腦一片空白。
沈曜已經轉身。
那一刻,我用盡所有勇氣,做了一件從沒做過的事情。
我衝到他背後,聽到自己緊張到發顫的聲音。
「你好……我、我能加你微信嗎?」
2
大概愛會讓人變得勇敢。
為了靠近沈曜,我做了許多以前打死都不會做的事情。
我開始一場不落地追他的演出,甚至跨越半個中國只為了去給他送一束花。
終於和他熟了以後,我知道他胃不好又挑食,於是租了房子做飯,每天等他演出完給他送飯。
只要他一個電話,不管我在哪裡,在幹什麼,我都隨叫隨到。
喜歡沈曜的女孩子很多,但我是堅持最久的一個。
連他樂隊的朋友每次見我來了都忍不住開他玩笑:「喲,你家小跟班兒又來了。」
時間長了,大概沈曜也習慣了我的存在。
沈曜父母各有各的產業,常年不回家。
我就跟家裡撒謊說要學習不回家了,陪著他過每一個節日。
終於在一次小年時,我給他煮餃子時,沈曜看了我很久,突然說:
「季冉,我們在一起吧。」
……
和沈曜這種人在一起,壓力是很大的。
聽說他從中學的時候就談遍了附近學校所有系花校花,他的女朋友從來沒有交往三個月以上的,換對象比換衣服還快。
一開始我也擔心他只是玩玩。
可沈曜和我在一起之後,居然真的就收心了。
就連他朋友都難以置信,說我和沈曜真是一物降一物。
那三年,我們真的跟其他恩愛的情侶沒什麼區別,他去哪裡會跟我報備,會在回家時買我最喜歡的蛋糕,晚上我們耳鬢廝磨,累極了才相擁而眠。
我沉浸在幸福里,真的以為我們會這麼一起走下去。
直到我察覺到沈曜的抽離,他開始回家越來越晚,回消息也越來越敷衍,每次只要問就說有活動。
一次晚上我去找了他,他如同初見那樣被許多女生圍在中間,嘴角帶笑。
其中一個年輕女生特別大膽,她約莫二十來歲,穿著露肩白毛衣連衣裙,腦後是毛茸茸的鯊魚夾,清純漂亮。
是沈曜喜歡的類型。
和他在一起之後他無意中提起過,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喜歡的是那種會玩會撒嬌、清純可愛的。
當時他抱住有些難過的我安慰:
「但是我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老婆。」
女孩湊過去撒嬌道:
「帥哥,可以擁有你的好友位嗎?」
沈曜握著手機的手一動,突然看到人群外的我。
他一愣,隨後笑得自然,指著我道:
「不可以,我女朋友在呢。」
那之後,沈曜似乎除了回家晚了些,也沒什麼別的變化。
但作為女人,敏銳的第六感還是讓我察覺到沈曜的抽離。
等他睡後,我第一次看了他的手機。
聊天框里,有個我不認識的頭像,備註:沈蓉蓉。
點開一看,正是那天加沈曜微信的女孩子。
我手指開始顫抖,翻動他們的聊天記錄,原來第二天他們就加了微信。
這些天,他們每天都在聊天。
那個女孩子每天都分享各種日常給沈曜,在我們睡前,她剛給沈曜發了出去吃飯的自拍,俯視角度,身材很好。
「這家好好吃啊,有機會一起來啊。」
沈曜回她:「好啊,這周六我去演出,一起宵夜。」
我大腦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
醒來時,我和沈曜大吵一架,沈曜賭咒發誓他和那個女生沒關係,只是第二天她又去加微信,他想起之前的我,沒忍心拒絕。
他當著我的面拉黑了那個女生,抱著我承諾:
「老婆,我真的很愛你,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我原諒了他。
我不是傻子,可那時候我寧願蒙住自己的眼睛,當個傻子。
我太愛沈曜了,我沒辦法和他分手,乾脆自欺欺人,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
可是很快,我又在他微信里發現了新的女生。
又是新的一輪爭吵、哭泣、發誓、承諾。
然後又是下一次。
我像是陷入泥沼無法掙脫,一次次在原地打轉。我砸了我和沈曜的合照,哭得像個瘋子,用惡毒的話辱罵他,然後又絕望地和他和好。
沈曜也發現了我離不開他。
他開始越來越不耐煩,甚至到最後開始整夜整夜不回家。
我們開始冷戰,不一起吃飯,也不說話,晚上分床睡,像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我聽到他和朋友說:
「其實我早就膩了季冉,三年了,我真的摸她跟摸自己沒區別了。」
朋友好奇:「那你怎麼不跟她分手?」
他頓了一下,煩躁地揉了一下頭髮:「再等等吧,她這麼喜歡我,肯定不好分。」
我才明白,沈曜天生就是個愛玩的人。
他不會為了我改變。
就在這時,我發現自己懷孕了。
現在想想,我那時候已經鑽牛角尖到魔怔了,我看著驗孕棒又哭又笑,絕望地把這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想要用它挽回沈曜。
我去找了沈曜,想告訴他這個消息。
卻看到他正和沈蓉蓉一起喝酒,一起在卡座里的還有他好幾個朋友和幾個漂亮女生。
他朋友看到了我,推了推沈曜。
沈曜看了我一眼,突然勾唇,在沈蓉蓉耳邊說了些什麼。
迷離的燈光下,沈蓉蓉笑得臉都紅了,最後還是喝了一口酒,摟著沈曜的脖子,吻住了他。
沈曜按住她後腦勺,巨大的音樂聲中,他們交換了一個深吻。
直到沈蓉蓉氣喘吁吁起身,嘴角還拖著一條銀絲。
沈曜挑釁地跟我對視。
我知道,他是在故意氣我,報復我這些天和他的冷戰。
他是在告訴我,他不可能向我低頭。
我該生氣,可在那一瞬間,我一點兒都沒憤怒。
我只是覺得很疲憊,所有愛他的力氣似乎都在這一刻徹底耗盡,筋疲力盡的平靜。
我轉身回家。
那天晚上,我收拾好了所有東西,等著沈曜回來,跟他提了分手。
沈曜輕蔑地笑笑:
「行啊,那就分。」
我點點頭:「對了,我懷孕了。」
沈曜看著電視,面無表情道:
「哦,你願意要就生,不願意要就流了唄。」
我看了這個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幾秒鐘,輕聲道:
「好。」
第二天,我自己去醫院,流掉了那個孩子。
3
和沈曜分手後,他似乎過得很好。
他徹底找回了自由,每天都和一群朋友玩,身邊的女生一個比一個漂亮。
他故意發很多朋友圈,我知道他是發給我看的。
如他所料,我確實開始因為那些朋友圈痛不欲生,難過到幾乎抑鬱,整夜整夜失眠,靠安眠藥才能入睡。
但我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開始把更多時間投入工作和社交,雖然午夜夢回還是會因為夢到以前的點滴流淚,看到手機里的照片依然會片刻失神,但熬過最初的兩個月,我也確實走出來了。
我的工作是幼師,每天和小朋友一起,他們的笑臉有時候會讓我忘記所有煩惱。
我拉黑了和沈曜有關的一切,不再想起這個人。
幼兒園有一個叫王璐涵的小姑娘很喜歡我,平時總誇我漂亮,跟我膩在一起。
有一次她父母說有事兒不能來接她,讓她舅舅來,我正好沒事兒,就在門口陪她等。
小姑娘仰著臉看我:「老師,你有男朋友嗎?」
我搖頭:「沒有,怎麼啦?」
她笑嘻嘻道:「我舅舅長得可帥了,要不你嫁給他吧,這樣你就是我小舅媽啦!」
我只當小孩子開玩笑,剛想說話,突然聽到她歡呼一聲:「舅舅!」
我抬頭,逆光中走來一個很高的人影,慢慢站定在我面前。
適應了光線後,我才看清那個人的臉,怔住了。
那人朝我伸手,微笑道:
「好久不見,季老師。」
小姑娘撲到男人腿上,回頭驕傲道:
「老師,我舅舅長得帥吧!」
確實很帥。
男人穿了件淺灰色休閒西裝,沒打領帶,襯衫領口隨意松著,用英俊挺拔形容毫不為過。
本來太過立體的五官會顯得有些凶,但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看人時帶著乾淨的笑意,又柔和了他的神情。
我已經三年沒見過這張臉了。
許久後,我伸手,語氣複雜。
「好久不見,程詡。」
……
我和程詡,算是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