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做了溫子軒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他小口吃著,不時偷看我:阿姨...爸爸說你要把我送走...
不會的。我給他夾菜,你想和我一起生活嗎?
他眼睛一亮,用力點頭。
那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我微笑著說,好嗎?
他放下筷子,撲進我懷裡:媽媽!
這一次,我沒有糾正他。
第八章
《知名律師惡意剝奪兒童國籍》的標題赫然出現在晨報頭版。
我放下報紙,看了眼正在吃早餐的溫子軒。
阿姨,今天還要去法院嗎?他小口喝著牛奶,嘴角留下一圈白印子。
嗯。我擦掉他嘴邊的奶漬,放學後林阿姨會接你。
他點點頭,猶豫了一下:爸爸...會在那裡嗎?
會。我沒有隱瞞,害怕嗎?
他搖頭,但攥著麵包的手指關節發白。
送他上學後,我直接去了法院。
媒體記者已經堵在門口,閃光燈瞬間包圍了我。
溫律師,您真的故意讓養子變成無國籍人士嗎?
您對今早的報道有何回應?
據說您有精神問題,不適合撫養孩子?
我保持沉默,在法警護送下進入法庭。
藍世傑已經坐在被告席上,西裝革履,表情陰沉。
他的律師團有五人,而我只帶了林律師一人。
陣勢上,我處於劣勢。
但我知道,真正的武器在文件袋裡。
全體起立!書記員高聲宣布。
法官入席,敲響法槌:溫靜檀訴藍世傑離婚案,現在開庭。
藍世傑的律師首先發難:法官大人,我方申請禁止溫女士接近未成年人溫子軒。她有嚴重精神問題,並惡意剝奪孩子國籍,已構成虐待兒童。
他遞上一份精神鑑定報告。
法官翻閱時,我注意到那是一家私立醫院的蓋章――藍世傑表弟開的醫院。
溫律師,您有何回應?法官問。
我站起身:法官大人,這份報告是偽造的。我要求由法院指定三甲醫院重新鑑定。
同意。法官乾脆地說,下一個議題,關於孩子撫養權。
藍世傑的律師又拿出一沓報紙:媒體廣泛報道了溫女士的惡行...
媒體報道不是證據。林律師打斷他,相反,我們有證據表明藍世傑先生偽造文件,非法將私生子登記在我當事人名下。
他出示了那份偽造的收養文件,以及筆跡鑑定報告。
藍世傑臉色變了:那是她同意的!
有書面同意書嗎?法官問。
藍世傑語塞。
法官大人,我平靜地說,我請求傳喚證人溫子軒。
法庭一陣騷動。
孩子多大?
十歲。
法官猶豫了一下:考慮到案件性質,允許孩子通過視頻作證,避免直面衝突。
法警設置好設備,溫子軒的臉出現在螢幕上。
他穿著校服,坐在學校的心理諮詢室里,林律師的助手陪在一旁。
子軒,法官溫和地問,你願意和誰一起生活?
溫子軒低著頭,聲音很小:溫阿姨。
為什麼?
因為...他抬起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爸爸總是騙人。他騙阿姨說我是她兒子,還騙我說阿姨不要我了...
藍世傑猛地站起來:他在撒謊!
肅靜!法官敲槌,讓孩子說完。
溫子軒擦了擦眼淚:爸爸還說媽媽是壞人害死的...但媽媽是好人!
法庭一片寂靜。
子軒,我輕聲問,你記得媽媽出事那天的事嗎?
他點點頭,突然打了個寒戰:媽媽開車接我...有輛黑車一直跟著我們...
藍世傑的臉色瞬間慘白。
然後呢?法官問。
媽媽很害怕...讓我躲在座位下面...溫子軒開始抽泣,然後...很大的聲音...水...好多水...
法官示意暫停,讓孩子平靜一下。
法官大人,我抓住時機,我有理由懷疑蘇夢女士的死並非意外。
這與離婚案無關。藍世傑的律師立刻反對。
有關。我堅定地說,如果被告涉嫌謀殺,顯然不適合撫養孩子。
法官沉思片刻:溫律師,你有證據嗎?
目前只是間接證據。我承認,但已足夠引起合理懷疑。
我出示了蘇夢的日記、被修改的保險單,以及修理廠監控中藍世傑的身影。
這只是巧合!藍世傑咆哮,我要求做親子鑑定!證明子軒是我的兒子!
法庭再次譁然。
可以。法官點頭,法院將指定機構進行鑑定。
休庭時,藍世傑在走廊攔住我:你給子軒洗腦了!
他記得那天的事。我冷冷地說,你害怕了?
胡說八道!他咬牙切齒,他當時才九歲,能記得什麼?
足夠多了。我轉身要走。
他突然壓低聲音:靜檀,我們能不能私下談談?
法庭上談吧。我沒有回頭。
下午的庭審,我傳喚了老陳作為私家偵探作證。
他詳細陳述了藍世傑與多名女性的不正當關係,包括公司實習生楊柳。
照片和開房記錄一一呈現。
被告還挪用夫妻共同財產為蘇夢購房。老陳出示銀行流水,金額達80萬元。
藍世傑的律師拚命反對,但證據確鑿。
最後,我拋出了重磅炸彈:法官大人,我申請傳喚周維安醫生作證。
藍世傑猛地站起來:反對!他與本案無關!
法官皺眉:周醫生是什麼人?
蘇夢女士生前的親密友人,也是溫子軒可能的生父。
法庭再次譁然。
法官大人!藍世傑的律師高喊,這是對我當事人的汙衊!
法官敲槌:鑒於親子鑑定已安排,暫不需要周醫生作證。今日庭審到此結束,三日後繼續。
走出法院,記者們再次圍上來。
這一次,我沒有躲避鏡頭。
溫律師,您對藍世傑先生指控您精神問題有何回應?
我停下腳步,直視鏡頭:清者自清。我已經申請法院指定醫院鑑定。
您真的剝奪了孩子的國籍嗎?
那是基於虛假文件的錯誤決定。我坦然道,正在辦理恢復手續。
您會原諒藍世傑先生嗎?
這個問題讓我頓了頓。
有些錯誤可以原諒,我最終回答,有些不行。
林律師帶我擠過人群,上車後她才開口:表現不錯,但別對媒體說太多。
我知道。我揉揉太陽穴,子軒怎麼樣?
情緒穩定,在學校寫作業。她猶豫了一下,靜檀,你真的認為藍世傑殺了蘇夢?
我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我不確定。但子軒的記憶...
孩子的證詞很難作為證據。林律師嘆氣,除非找到更直接的證據。
蘇茜提到過一個U盤,被藍世傑拿走了。
找不到了。林律師搖頭,我查過,藍世傑的公寓和辦公室都搜過了。
我沉思了一會兒:也許不在那些地方...
接溫子軒放學時,他撲進我懷裡:阿姨,我今天勇敢嗎?
非常勇敢。我緊緊抱住他,想吃冰淇淋嗎?
他眼睛一亮,用力點頭。
冰淇淋店裡,他舔著巧克力甜筒,突然問:阿姨,我真的不是爸爸的孩子嗎?
我手一抖,勺子掉在桌上:為什麼這麼問?
我聽到醫生說要檢查...他低頭看著融化的冰淇淋,那我的爸爸是誰?
可能是一位周醫生。我沒有騙他,等結果出來就知道了。
如果是周醫生...他小聲問,他會要我嗎?
我的心揪成一團: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他靠在我肩上,冰淇淋弄髒了我的襯衫,但我沒在意。
晚上,等他睡著後,我撥通了周醫生的電話。
我同意做鑑定。他直接說,但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如果子軒是我的孩子,我要撫養權。
我握緊手機:這要看法庭怎麼判。
溫律師,他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蘇夢死後,我找過子軒,但藍世傑把他藏起來了。我...欠他們母子一個交代。
等結果出來再說吧。我沒有承諾。
掛斷電話,我打開電腦查看郵箱。
老陳發來了新發現:藍世傑在蘇夢死後一周內,從她帳戶轉走了兩百萬保險金。
轉帳記錄顯示,這筆錢最終流入了一個海外帳戶。
而帳戶持有人是...楊柳。
我冷笑,把資料加入證據文件夾。
然後打開抽屜,取出溫子軒給我的那幅畫――三個人手拉手站在星空下。
現在,這幅畫有了新的意義。
也許,我們真的可以成為一家人。
不管DNA結果如何。
第九章
親子鑑定結果出來的那天,下著傾盆大雨。
我站在醫院走廊,手裡捏著那個密封的信封,心跳如雷。
林律師在一旁小聲說:現在拆嗎?
我搖頭:等周醫生來了再說。
周維安遲到了十分鐘,白大褂上沾著雨水,頭髮凌亂。
抱歉,他氣喘吁吁,剛下手術。
我們三人找了一間空辦公室,關上門。
我慢慢拆開信封,抽出那張紙。
結果欄赫然寫著:支持周維安是溫子軒的生物學父親。
周醫生瞬間紅了眼眶,雙手捂住臉:天啊...
林律師拍拍他的肩,然後轉向我:這對撫養權官司很有利。
我長舒一口氣:藍世傑完了。
法庭上,藍世傑看到鑑定報告時,臉色由紅轉白,最後變成死灰。
這...不可能!他咆哮,一定是你們做了手腳!
法官敲槌:藍先生,請控制情緒。這是法院指定的鑑定機構。
法官大人,我站起身,這份報告證明藍世傑先生並非溫子軒的生父,他通過偽造文件非法獲得撫養權,並涉嫌騙取蘇夢女士的保險金。
我出示了老陳找到的轉帳記錄,以及楊柳的海外帳戶信息。
藍世傑的律師團明顯亂了陣腳,交頭接耳。
另外,我繼續道,我們有理由懷疑蘇夢女士的死與藍世傑先生有關。
法官皺眉:溫律師,這是嚴重的指控。
我有證據。我示意林律師播放錄音。
錄音中,藍世傑歇斯底里的聲音迴蕩在法庭:子軒是我的兒子!如果蘇夢沒死,她也會這麼說!
這是剪輯的!藍世傑跳起來。
安靜!法官嚴厲地說,繼續播放。
錄音繼續:...她發現了保險單的事...她必須死...
法庭一片譁然。
藍世傑面如死灰:那...那是氣話...
法官大人,我冷靜地說,這段錄音是溫子軒提供的。他用我的手機錄下了與父親的對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坐在旁聽席的溫子軒。
小男孩低著頭,緊緊抓著蘇茜的手。
傳喚溫子軒。法官說。
溫子軒慢慢走上證人席,瘦小的身影在寬大的椅子中顯得格外脆弱。
子軒,法官溫和地問,這段錄音是你錄的嗎?
他點點頭,聲音很小:爸爸來學校找我...說阿姨是壞人...我不信...
然後呢?
爸爸很生氣...說了那些話...溫子軒開始抽泣,他說...說媽媽發現了他的秘密...所以...
藍世傑突然暴起:他在撒謊!
法警立刻按住他。
法官敲槌:鑒於被告情緒失控,休庭一小時。
休庭期間,記者們瘋狂圍堵在法院門口。
溫律師,您事先知道錄音的事嗎?
藍世傑真的承認謀殺了嗎?
您會追究他的刑事責任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摟著溫子軒的肩膀。
林律師擋在我們前面:一切等法庭判決。
重新開庭後,藍世傑缺席了。
他的律師宣布他身體不適,並請求延期審理。
駁回。法官乾脆地說,繼續審理。
沒有更多懸念,下午三點,法官宣布了判決。
准予離婚。夫妻共同財產70%歸原告溫靜檀所有。溫子軒的撫養權判歸溫靜檀女士。
法庭一陣騷動。
關於蘇夢女士死亡一案,法官補充,本庭認為有足夠證據支持重新調查,將移交警方處理。
走出法院時,雨已經停了。
陽光照在溫子軒臉上,他眯起眼睛,像只曬太陽的小貓。
結束了?他小聲問。
不,我蹲下來與他平視,是剛剛開始。
周醫生走過來,神情複雜:溫律師...關於子軒...
他是我的兒子。我直視他的眼睛,法律上,也是事實上。
周維安苦笑:我知道我沒資格...
你可以探視。我讓步,如果他願意的話。
溫子軒看看我,又看看周醫生,突然問:你是我真正的爸爸嗎?
周醫生眼眶紅了:我...可能是。
你會像爸爸一樣凶我嗎?
永遠不會。周醫生單膝跪地,與溫子軒平視,我保證。
溫子軒想了想,伸出小手指:拉鉤。
周醫生顫抖著勾住那根小手指:拉鉤。
媒體將判決結果鋪天蓋地報道,藍世傑一夜之間身敗名裂。
他的公司股價暴跌,董事會緊急開會罷免了他的CEO職位。
楊柳的海外帳戶被凍結,兩百萬保險金正在追回中。
警方重新調查蘇夢車禍案,藍世傑被列為嫌疑人,限制出境。
我和溫子軒搬進了新家――一棟帶小花園的別墅,用分得的財產買的。
溫子軒有了自己的房間,牆壁漆成星空圖案,床是飛船形狀。
喜歡嗎?我問。
他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我可以叫同學來玩嗎?
當然。我摸摸他的頭,這裡就是你的家。
晚上,我幫他蓋好被子,他突然問:阿姨...我可以叫你媽媽嗎?
我喉嚨發緊:你想叫嗎?
他認真點頭:想。
那就叫吧。
媽媽。他小聲叫了一句,然後害羞地鑽進被子裡。
我關燈時,聽到他輕聲說:媽媽晚安。
晚安,寶貝。
搬入新家一周後,老陳帶來了意外發現。
溫律師,找到那個U盤了。
我立刻放下工作:在哪?
藍世傑的保險箱,藏在公司休息室的油畫後面。
裡面有什麼?
老陳遞給我一個耳機:你自己聽吧。
錄音中,蘇夢的聲音顫抖而急促:如果他出事,一定是藍世傑乾的。他改了保險單受益人,還威脅說如果我告訴任何人,就讓子軒消失...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足以定罪了。
還不夠。老陳搖頭,需要更多物證。
繼續找。我咬牙,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當晚,溫子軒又做噩夢了。
我聽到哭聲衝進他房間時,他正蜷縮在角落發抖。
媽媽...水...好多水...
我抱住他:沒事了,媽媽在這裡。
他緊緊抓住我的睡衣:媽媽不要走...
不走。我輕聲承諾,永遠不走。
我整晚抱著他,直到黎明時分,他才終於安穩睡去。
陽光透過窗簾照在他臉上,那麼平靜,那麼美好。
我的手機震動,是林律師的信息:警方找到蘇夢車的行車記錄儀殘骸,正在恢複數據。
我回覆:繼續跟進。
然後放下手機,輕輕撫摸溫子軒的頭髮。
這個無辜的孩子,曾經是我報復的工具。
現在,他是我的兒子。
我的寶貝。
我的家。
第十章
溫子軒的生日蛋糕上插著十一根蠟燭。
許個願吧。我輕聲說。
他閉上眼睛,小臉在燭光中顯得格外認真,然後一口氣吹滅了所有蠟燭。
客廳里響起掌聲。蘇茜、周醫生、林律師和老陳圍在桌邊,臉上都帶著笑容。
媽媽,溫子軒拽拽我的袖子,我能先拆禮物嗎?
先切蛋糕。我捏捏他的鼻子,不然奶油要化了。
他乖巧地點頭,接過我遞來的蛋糕刀。
這一年來,他已經長高了不少,頭髮剪成了利落的小平頭,笑起來時左邊有個小酒窩――和蘇夢一模一樣。
蘇茜在一旁抹眼淚:他越來越像姐姐了。
周醫生默默遞給她紙巾,眼神複雜地看著溫子軒。
警方最終沒能找到足夠證據起訴藍世傑謀殺蘇夢,但行車記錄儀恢復的部分片段顯示,確實有輛車在事發前緊追著蘇夢的車。
可惜車牌模糊,無法確認。
不過藍世傑還是進了監獄――因為財務欺詐和挪用公款。
媽媽!溫子軒舉著蘇茜送的禮物盒,看!
那是一套精裝天文圖冊,他早就想要了。
還有這個!他拆開周醫生的禮物,是一台入門級天文望遠鏡。
哇!他眼睛亮得像星星,今晚能看到仙女座嗎?
周醫生蹲下來與他平視:如果天氣好的話。
我看著他們互動,胸口泛起一陣暖意。
周醫生確實遵守了承諾――經常來看溫子軒,但從不過分干涉我的撫養方式。
媽媽,你的禮物呢?溫子軒期待地看著我。
我神秘地笑笑,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在陽台上。
他飛奔過去,拉開窗簾。
陽台上,一個專業級的天文望遠鏡靜靜矗立著。
溫子軒的尖叫聲幾乎震碎玻璃:啊啊啊!媽媽我愛你!
他沖回來撲進我懷裡,差點把我撞倒。
小心點。我笑著揉亂他的頭髮,今晚我們可以一起看星星。
我要給媽媽指仙女座!他興奮地手舞足蹈,還有大熊座!還有...
門鈴突然響起。
我去開!溫子軒蹦跳著跑向門口。
透過廚房的玻璃,我看到他的笑容瞬間凝固。
誰啊?我擦著手走出去,然後僵在原地。
藍世傑站在門口,鬍子拉碴,西裝皺巴巴的,手裡拿著一個小禮物盒。
子軒...他聲音沙啞,生日快樂。
溫子軒後退一步,撞到我腿上。
我扶住他的肩膀:你怎麼出來的?
保釋。藍世傑的眼睛布滿血絲,我...想看看兒子。
他不是你兒子。我冷冷地說。
藍世傑苦笑:養了這麼多年...
利用了他這麼多年。我糾正道,請你離開。
靜檀...他向前一步,我走投無路了...他們凍結了我所有帳戶...
所以?
子軒的撫養費...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能不能...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來要錢?
只是借!等我翻身了...
滾出去。我聲音不大,但字字如冰。
溫子軒緊緊抓著我的手:爸爸...你走吧。
藍世傑的表情扭曲了:連你也...
你讓媽媽哭了好多次。溫子軒小聲但堅定地說,我不喜歡你。
藍世傑的禮物盒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我會再來的。他轉身時惡狠狠地說。
不,你不會。周醫生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們身後,否則我會申請禁止令。
藍世傑看看他,又看看我,最終踉蹌離去。
關上門,客廳里一片寂靜。
沒事了。我拍拍溫子軒的背,去玩望遠鏡吧。
他猶豫了一下:媽媽...你會難過嗎?
不會。我親了親他的額頭,有你在,媽媽很開心。
這句話是真的。
這一年來,我從沒後悔過收養溫子軒的決定。
晚上,客人們都離開了。
溫子軒趴在陽台上,透過望遠鏡專注地觀察星空。
媽媽!快來看!仙女座好漂亮!
我走過去,彎腰看向目鏡。
模糊的星雲在視野中閃爍,像一團銀色的霧氣。
很美。我輕聲說。
媽媽說人死了會變成星星。溫子軒突然說,那我的親媽媽是哪一顆呢?
我喉嚨發緊:最亮的那顆。
他點點頭,繼續觀察星空,小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寧靜。
媽媽,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以後想當天文學家。
好啊。我微笑,媽媽支持你。
還要幫助那些沒有家的孩子。他認真補充,就像媽媽幫助我一樣。
我眼眶發熱:你是個善良的孩子。
他害羞地笑了,靠在我身上。
夜風輕拂,帶著初夏的溫暖。
三個月後,晨曦單親母親援助基金會正式成立。
辦公室揭牌那天,來了不少媒體。
溫律師,是什麼促使您創辦這個基金會?一位記者問。
我看著身旁的溫子軒:因為我曾經也是單親母親――雖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
您對未來的規劃是?
提供法律諮詢、心理輔導和緊急援助。我微笑,我希望單親媽媽們知道,她們不是孤軍奮戰。
溫子軒在一旁舉手:還有單親爸爸!
全場笑了起來。
說得對。我揉揉他的腦袋,單親爸爸也一樣。
儀式結束後,溫子軒被邀請去青少年心理健康中心演講。
我以前很害怕,他站在小講台上,聲音清脆,害怕爸爸,害怕一個人睡,害怕沒有家...
台下坐滿了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有些是孤兒,有些來自破碎家庭。
但是媽媽告訴我,害怕沒關係,重要的是不要放棄。他認真地說,現在我有了家,有了媽媽,還有好多關心我的人。你們也一樣,一定會有人愛你們的。
我站在後排,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回家的路上,他興奮地說個不停:媽媽,那個穿紅衣服的女孩說她從來沒有過生日蛋糕!我們能請她來我家過生日嗎?
當然。我微笑,你想邀請多少人都行。
太好了!他在后座手舞足蹈,我要告訴她,媽媽做的蛋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夕陽透過車窗,灑在他歡快的笑臉上。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麼是無條件的愛。
又一年春天,我收到蘇茜的來信。
信封里有一張照片――蘇夢抱著嬰兒時期的溫子軒,笑容燦爛。
還有一封信:
溫律師:
這張照片是姐姐最喜歡的,我想子軒應該擁有它。
感謝你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也給了姐姐在天之靈一個安慰。
下個月是姐姐的忌日,如果你和子軒願意,我想邀請你們一起去掃墓。
姐姐一定會高興看到子軒長得這麼好。
此致
蘇茜
我把信給溫子軒看。
我想去。他小聲說,我想告訴媽媽...我過得很好。
那我們一起去。我抱住他。
蘇夢的墓前,溫子軒放了一束白色滿天星。
媽媽,他輕聲說,我現在也有媽媽了,她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蘇茜在一旁泣不成聲。
周醫生默默遞給她手帕,然後蹲下來和溫子軒一起整理花束。
我站在稍遠的地方,給他們留出空間。
風輕輕吹過墓園的松樹,發出沙沙的響聲,像一聲嘆息,又像一個微笑。
那天晚上,溫子軒又做了噩夢。
我聽到哭聲衝進他房間時,他正蜷縮在床上啜泣。
媽媽...水...
我抱住他:沒事了,媽媽在這裡。
他緊緊抓住我的睡衣:不要走...
不走。我輕聲承諾,永遠不走。
他漸漸平靜下來,在我懷裡沉沉睡去。
月光透過窗簾,照在他稚嫩的臉上。
我輕輕撫摸他的頭髮,想起這一路走來的種種――憤怒、報復、算計,最終卻意外收穫了這樣一個珍貴的禮物。
命運真是奇妙。
它奪走你一些東西,又給予你另一些。
有時,給予的比奪走的更珍貴。
溫子軒在睡夢中呢喃:媽媽...
媽媽在。我輕聲回應,吻了吻他的額頭。
窗外,一顆流星划過夜空。
最亮的那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