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川出演了我小說里的男主。
電影里,他捐了一對角膜給他的盲人女友。
「現在,我沒有東西來還你了。」
他只用這一句台詞包攬內地電影節的各大獎項。
而我也成為圈內炙手可熱的小說家。
慶功宴上,老闆問我為什麼男主那麼完美。
我出神地看著海報上背著盲女回家的男人。
「因為他是我的初戀啊。」
沒人知道我愛而不得的對象是誰。
直到宴會結束的時候,老闆叫住我。
「男主的原型該不會是沈若川吧?」
「他的粉絲說,你的電影是他和初戀的故事。」
1.
原本要離開的同事停住了腳步。
「連星,你不是和沈影帝一個大學嗎?」
「你們是不是……真的談過呀。」
他們試探地問。
我張了張嘴,忽然看見有人打開了攝像機。
到嘴邊的話變了又變。
「怎麼可能。」
我自然地笑了笑,提醒他們。
「沈影帝的初戀是盲女。」
「我要真和他談過,那我是睜眼瞎嗎?」
話音剛落,圍在我身邊的同事面面相覷。
搞創作的視力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為此他們都羨慕我 5.2 的視力。
不少人還打趣過我,有這麼好的視力寫什麼劇本。
還不如轉行去做飛行員。
怎麼看,我都和盲女扯不上一點關係。
同事沒從我這聽到想要的答案,只能悻悻地離開。
我周圍重新變得冷清。
只有老闆還在一旁,意味不明地盯著我。
我仗著自己是公司的搖錢樹,大著膽子提醒。
「老闆,咱公司不興潛規則哈。」
霍朗山「啊」了聲,緩緩回神。
「其實我是想八卦,你初戀就那麼好?」
「是啊,他比電影里還好。」
霍朗山笑了,罵我是戀愛腦。
「我不信,他要那麼好,你們為什麼要分手?」
「該不會是你們中的誰騙了對方吧?」
他問得很直接,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手一抖,杯里的酒水灑了大半。
我低下頭,盯著自己被淋濕的黑皮靴。
剛剛同事不小心把奶油掉在我鞋上。
宴廳里溫度很高,奶油早就化開,和酒水融為一體。
黏糊糊的一團白色,看得格外扎眼。
他就不會把自己的鞋弄髒。
霍朗山還在猜測我們分手的原因。
我忽然開口。
「因為他的鞋子很乾凈。」
「我沒有乾淨的鞋子來配他。」
霍朗山怔了怔,眼裡多了點笑意。
他搖搖頭,「這算什麼理由。」
2.
這是沈若川媽媽給我的理由。
那時,我剛收到沈若川的消息。
醫院幫我找到了合適的眼角膜移植。
沒多久,門被敲響。
我以為是沈若川,匆匆去開門。
卻不小心被椅子絆倒,胳膊火辣辣地疼。
我強忍著痛打開門。
來人身上濃重的皮革香水味很刺鼻。
我曾經在沈若川身上聞到過她的味道。
我怔了怔,側身請她進門。
「沈夫人,若川不在家。」
沈夫人挑了挑眉,「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捏住衣角,沒有說話。
沈若川和我調侃過。
祖瑪瓏那款停產的皮革調香水是他繼母的摯愛。
「像她這種女人,也只能靠氣味留住男人了。」
沈夫人拉著我的手坐到沙發上,親自為我處理傷口。
她動作很溫柔,可視線卻扎得我身上陣陣作痛。
我侷促地摳著沙發。
「您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沈夫人笑了笑,「你和若川的事我知道很久了。」
「原本我沒想干預。」
「可我思來想去,還是得你說明沈家不是你高攀的起的。」
她毫不避諱自己是小三上位。
「就算沈若川不接手沈家,也輪不到我來繼承。」
「比起讓老沈外面的私生子繼承,我還不如好好培養他。」
「等他考完飛行員回來,還能多分我點股份。」
沈夫人為我擦藥的手頓了頓。
「可我沒想到,他竟然想把自己的一隻眼角膜捐給你。」
「這和放棄繼承權有什麼區別。」
3.
話音剛落,窗外雷聲大作。
閃電映出我蒼白的臉色,我聲音微微顫抖。
「您說什麼……」
「怎麼可能,醫院、醫院不是說……」
話沒說完,我身體忽然僵在原地。
我從沒想過。
我等了這麼久的眼角膜都沒等到。
為什麼偏偏在我快要永久失明時,出現捐獻者。
沈夫人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
「星星,我不歧視跨階級的愛情。」
「前提是,你起碼是個正常人。」
「沈若川已經通過飛行員的體檢了。」
「如果你真的愛他,你知道該怎麼做。」
她給我一份無價的空白合同。
有了這份合同,我下輩子都能衣食無憂。
沈夫人從我垂下的腦袋上得到了答案。
「儘早搬走吧。」
「你也不想若川被我逼得人不人鬼不鬼吧。」
保鏢清理完她來過的痕跡,扣上公寓門。
房間重新恢復死寂。
只有她的香水味殘留在空氣中,辛辣刺鼻。
我在沙發上枯坐了很久,才摸索著起身。
我想帶走和沈若川一起買的情侶物件,給自己留點念想。
可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分辨不出。
到頭來,只能帶走我手上的戒指。
4.
我走的時候不巧,剛到盲道就下起大雨。
還好我隨身帶著沈若川給我的傘。
沈若川找到我時,他身上濕了大半。
我下意識把傘偏向他,卻被他扶正。
他聲音很沉,可還是極力保持冷靜。
「連星,我做了什麼讓你不告而別。」
他生氣了。
我垂下眼,輕聲辯駁。
「家裡有監控,我沒有不告而別。」
「就因為她三言兩語的挑撥?你對我這麼沒有信心嗎?」
我被他的語氣激出幾分火氣,抬頭質問他。
「那她說得不對嗎?你不就是要把眼睛給我嗎?」
我語氣里隱隱帶上幾分哭腔。
「我不走你讓我怎麼辦?」
「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挖出眼睛給我嗎?」
沈若川沉默地站在原地。
就在我想離開時,他拿起手機湊近我的耳朵。
我愣怔地聽著不同音色的人異口同聲地應許捐獻眼角膜。
最早的一位捐獻者,甚至是在兩年前——
我失明後的一個月。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嘴唇不斷顫抖。
「早就有人給我捐獻眼角膜……」
「為什麼我沒有收到通知?」
我看不見沈若川的神情。
只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很涼。
「因為每一次你的捐獻者都會因為各種理由反悔。」
「我查了很久才知道是我爸的私生子作祟。」
「我怕你遷怒我,才一直沒有告訴你。」
「星星,很抱歉瞞了你這麼久。」
我從未想過我的不幸會因他而起。
風吹得我身上陣陣發冷,我幾乎要撐不住手上的傘。
沈若川緊緊握住我的手,把我拉進懷裡。
「星星,對不起,是我的錯。」
「你放心,我已經讓人警告過他了。」
如果他的警告有用,我為什麼會一次次喪失希望。
我捏著他的手腕,聲音顫抖。
「如果他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沈若川,你不該告訴我的。」
「我怕最後又是空歡喜。」
沈若川親了親我的額頭,聲音低沉。
「星星,這次你一定會看見。」
我緊緊抓著衣角,心底一陣不安。
明明我就要看見了。
為什麼我的心上卻像壓上一塊巨石。
墜得我呼吸不得。
5.
沈若川怕意外發生,給我安排了時間最近的移植手術。
手術進行得很成功。
我右眼重獲光明那天,沈若川也隨之消失。
留給我的只有一句,等他回家。
我隱約聽見沈家鬥爭的傳言,心急如焚。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家裡枯等他。
期間我寫完了失明前就在寫的小說。
小說出版得意外順利。
我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簽售會。
我也終於等到了沈若川的消息。
他聽起來很高興。
他說,他不打算做飛行員了。
他想去演戲,爭取做我每本書的男主角。
「可你為了招飛做了那麼多努力,不會覺得遺憾嗎?」
沈若川聲音平靜。
「我已經彌補了我最遺憾的事,以後沒什麼遺憾了。」
新書籤售的前一晚,沈若川給我看了他的機票。
還有他訂好的捧花。
他說,他會在簽售會上給我送上第一束花。
那天,我在簽售會等了很久。
等到場地所有人散去,我終於等來一條掛紅的熱搜。
#新晉人氣小說家連星騙取男友眼角膜後火速分手#
5.
點開帖子的瞬間,我的臉變得慘白如紙。
比起那份被完美拼接的分手記錄。
我在意的是帖子裡爆出的捐獻記錄和一張照片。
哪怕照片里的人只露出灰濛濛的右眼。
我還是認出來,那就是消失大半年的沈若川。
我勉強咽下喉頭翻湧的血氣,顫著手給沈若川打過去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接聽的人是沈夫人。
「連小姐,若川的眼睛好用嗎?」
「也不枉我費了那麼大勁。」
我很快明白了沈夫人的意思,氣憤地質問。
「是你指使私生子搶走我的眼角膜!」
沈夫人的聲音裡帶著點笑意,「是我又怎麼樣。」
「拿一隻眼睛,換一個聽話的繼承人,這筆交易很划算。」
我的腦袋好像讓人狠狠打了一棍,嗡嗡作響。
可沈夫人卻覺得我受的刺激還不夠。
我很快收到一張照片。
沈若川跪在地上,半邊臉都是血,麻木地盯著他母親的牌位。
他捐給我眼角膜的第二天就被沈夫人打了一頓,扔進祠堂。
他該多疼啊。
我的心好像被網籠住收緊,密密麻麻地疼。
我捂著嘴,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手上。
直到我隱約聽見電話那邊沈若川的咳嗽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要怎樣才肯放過若川。」
沈夫人滿意地笑了聲,「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連星,不要試圖去解釋,這次只是他的一隻眼睛。」
「不然,你猜下一次是你,還是他身上的什麼。」
「當然,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
「只要若川順利繼承家業,娶妻生子,你照樣可以做他的情人。」
「那隻眼睛,就當是給你的一點小禮物。」
我麻木地盯著地板,很久才應聲。
電話掛斷後,只有臉打碼的艷照連同我的號碼傳遍網絡。
我知道這是沈夫人對我的服從性測試,可我也只能接受。
後來,我換了很多號碼。
可每一次都有人拿著我的照片罵我不要臉。
我的沉默變成他們批駁我最好的理由。
只要我一睜眼,就會收到鋪天蓋地的謾罵。
我每天躲在家裡,連入睡都成了奢求。
我腦袋裡全是沈若川捂著眼睛和我說:
連星,我好疼。
我知道我沒辦法坦然面對沈若川了。
我在對他的愧疚中越陷越深,精神逐漸恍惚。
五周年紀念日當天,我收到了沈夫人寄給我的婚宴請帖。
當晚,我在浴室服用了大劑量安眠藥。
身體里所有器官瘋狂痙攣,拚命驅使我自救。
就在我要疼暈時,我隱約看見了沈若川。
他狼狽地破門而入,抱住我不斷痙攣的身體。
「讓我死前又見到你,是怕我認不出人還債嗎?」
他好像說了什麼,我卻逐漸失去意識。
只記得他崩潰地哭喊著醫生。
7.
再次醒來的時候,沈若川就坐在我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