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被火鍋店騙了三十萬後完整後續

我媽突然打來電話，說外婆被樓下火鍋店騙了三十萬。

「你外婆就是偏心，一輩子都這樣，現在老糊塗了，對外人比對自家人還好。」

「小區門口那家暖陽火鍋，你外婆投進去三十萬，現在火鍋店卷了錢跑路了。你是學法的，趕緊回來一趟看看官司怎麼打。」

我疑惑不已，外婆可不是那種糊塗老太太。

她識字，看報紙，關心時事，怎麼會被這種免費吃火鍋的套路騙？

我越想越不對勁，連夜請了假，坐上了回老家的高鐵。

01.

高鐵上，我還在想外婆的事，外公重男輕女，外婆卻總想一碗水端平。

在外公的絕對壓制下，她硬是靠著自己的廠長身份，護著我媽和三姨讀完了高中，她是個有大智慧和韌性的老太太。

怎麼會被火鍋店騙了？

趕到外婆家時，一進門，家裡的低氣壓幾乎讓人窒息。

大舅和我媽坐在沙發上，客廳的餐桌上擺著一個正在視頻通話的 iPad，裡面是遠嫁外地的三姨。

「……我說讓你看緊點，你倒好，讓她天天往外跑。」大舅對著我媽開火。

「哥，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媽立刻炸了，「媽住你買的房子，我一個星期來做兩天飯，我還成看管不力的了？你是兒子，你怎麼不天天回來？」

「我忙！我不要賺錢？」

視頻里的三姨冷冷地說：「行了別吵了，吵有什麼用。媽也是，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還犯這種糊塗。」

外婆一個人縮在單人沙發里，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

她沒看任何人，只是低著頭，往日裡那個能言善辯的老太太，此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大舅媽陰陽怪氣地接話：「桂芬，你也別怪你哥。三十萬啊，又不是三百塊。媽，你退休金那麼高，吃喝不愁，你圖什麼啊？」

外婆的肩膀抖了一下，沒說話。

「蕾蕾回來了。」他們這才看見我，我媽像是看到了救兵。

外婆抬起頭看到我，臉上才有了笑容：「蕾蕾，你怎麼回來了？請假了？哎呀，外婆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的外婆，我調休。」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大舅清了清嗓子：「回來了正好，蕾蕾你來看看，這事怎麼辦？我們報警了，警察說那幫人捲款跑了，是團伙詐騙，錢……很難找回來。」

外婆握住我的手：「還在實習就請假，你們領導會不會對你有意見啊？」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個，」大舅把一沓材料塞到我手裡，「蕾蕾你看看這合同。」

我安撫地拍了拍外婆的背，打開合同一看，心就涼了半截。

【高山生態養牛場投資協議】

協議上寫著，年化收益高達百分之三十，但在角落裡，用最小號的字寫著：「本項目非保本浮動收益，如遇市場風險或不可抗力，本金將蒙受損失，不予退還。」

典型的詐騙合同，利用高回報和模糊條款圈錢。

「他們說，我們在火鍋店吃的牛肉，就是這個養牛場的，特別好吃。」外婆忽然輕聲補充了一句。

「還幫騙子說話！」大舅又不高興了，「什麼牛肉值三十萬！」

在合同袋裡，還掉出來一張照片。

照片上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穿著火鍋店的工服，親昵地摟著外婆，兩人笑得正開心。

我盯著那個女孩的臉，感覺特別眼熟。

「外婆，這就是那個騙子嗎？」

「她叫小王，是店長。」外婆嘆了口氣，「小王這個人……不壞的，八成是遇到什麼難事，才起了歪心思。」

大舅徹底火了：「聽聽，我看你是被灌了迷魂湯了。我們現在日子不好嗎？缺你吃缺你穿了？給你買這大房子，我們姐弟幾個少給你錢花了？你非要去信那些外人，把棺材本往外送，你這不就是胳膊肘往外拐嗎？」

我媽也附和：「就是啊媽，你比那些空巢老人幸福多了。你還不知足，天天往外跑，把錢給外人。」

外婆被吼得縮了縮脖子，她沒再辯解，只是自責地笑了笑。

她拉過我的手，開始噓寒問暖：「蕾蕾，路上累不累？吃飯沒有？」

大舅氣得站起來抓起外套：「我不管了！你們看著辦！」

他摔門而去。

回去的路上，我媽開著車眉頭還是沒鬆開。

「你外婆就是偏心，」她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一輩子都這樣，現在老糊塗了，對外人比對自家人還好。」

我忍不住開口：「媽，是外公重男輕女，不是外婆。」

「他倆還不都一樣……」

「不一樣，」我打斷她，「房子是外公執意要留給大舅的，外婆的存款，大舅明里暗裡要了多少次了？外婆不是一直沒鬆口，說走了以後你們三兄妹平分嗎？」

我媽不說話了。

外婆一點也不重男輕女，我記得很清楚，外公還在世的時候，管家管得鐵桶一樣。

有一年大舅做生意賠了錢，外公二話不說，拿了十萬塊給他。

輪到我媽想換個鋪面，外公把眼一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錢！」

我媽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外婆把我拉到一邊，塞給我一個存摺小聲說：「蕾蕾，這是我攢的私房錢，你拿去給你媽，別讓你外公知道。」

我說了這件事以後，我媽被我堵得沒話說，又把矛頭轉回我身上：「算了不說這個，你趕緊聯繫你師兄，問問這種官司到底怎麼打，能不能把錢要回來……」

02.

我決定先去火鍋店看看。

店面不大，就在外婆小區附近的底商，招牌已經拆了。

我想起上次回家，外婆興致勃勃地拉著我：「蕾蕾，我發現一家火鍋店，特別好，牛肉特別香。下次你回來，外婆帶你去！」

我正忙著改一個辯護詞，頭也沒抬：「嗯，下次，下次一定。」

那句輕飄飄的「下次」，此刻像根針，細細密密地扎在我心上。

原來就是這家。

門口還聚著幾個沒散去的老人，都在罵。

「黑了心的！連我們老年人的錢都騙！」

我湊過去表明身份，跟他們聊了起來，這才知道了騙子的全套流程。

店裡的政策是 60 歲以上老人，憑身份證全場免費吃。

不僅不收錢，還對老人特別好，每個老人都配一個專屬服務員，一對一聊天、夾菜、按摩。

一來二去，老人們就把這當家了，店裡的員工都成了「乾兒子」、「乾女兒」，接著就是開始拉投資了。

「我乾兒子說，要擴大養牛場，讓我們投點利息高，誰知道……」

「我那乾兒子嘴那叫一個甜，比親兒子還親。再後來就開始推銷什麼養牛場投資，說回報高，牛肉還優先供應他們吃……」

一個大爺捶著胸口。

我問起了王麗菁。

「小王？那個女經理？」一個阿姨立刻說，「那孩子可好了。」

「有次你外婆在店裡低血糖犯了，暈乎乎的，那個小王啊，二話不說背起來就往醫院跑，醫藥費都是她墊的。後來你外婆要還，她死活不要，說是乾女兒孝敬乾娘的，應該的。」

我立刻想起了去年暑假，外婆在家裡摔了一跤，磕破了頭。

她先打給我媽，我媽在電話里尖叫：「哎喲媽，你怎麼又摔了，我在超市呢。我這車出不去啊，我給哥打電話。」

她又打給大舅，大舅在電話里很不耐煩：「我在開會呢，王默呢，他單位離得近，讓他去一趟。問題不大，磕破頭先貼個創可貼。」

我媽又打回來：「哥說他忙，我也走不開啊，我這剛買了一車東西……」

他們倆在電話里為誰送醫院推諉了半個小時。

最後，是我打了個車把外婆送到了醫院。

晚上我沒回我媽家，去外婆那裡陪她。

外婆很高興，從柜子里拿出嶄新的床單被罩。

「這是我雙十一囤的，想著你或者你表哥來了能用上。」她一邊鋪床一邊絮叨。

我看著她微微彎下的腰，動作有些遲緩卻依舊利落。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她也是這樣，在每個陽光好的日子裡，為我換上乾淨清爽的床單。

我是外婆帶大的，一直帶到上小學，我媽和我爸那時候雙職工，忙得腳不沾地。

我所有的童年記憶，都帶著外婆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

「孫兒孫女們都大了，」外婆鋪好床坐在床邊，「你們都忙，事業要緊。難得回一趟家，外婆知道。」

「外婆，」我幫她扯平床單，「外婆，外公走了五年了，你一個人……會不會覺得孤單？要不，去大舅或者我媽那兒住段時間？」

外婆手一頓，隨即又笑了起來：「你大舅媽那個人，處不來，我去了凈給你大舅添亂，影響他們夫妻感情。」

「你媽那兒，」她搖搖頭，「你爺爺奶奶都在，我一個親家老太太湊過去，算怎麼回事？給你媽添負擔。」

她拍拍鋪好的床：「外婆退休工資高，以前的老同事、老姐妹也多，時不時還能約著一起逛逛，學學用抖音，一點都不孤單。現在這日子多好，是享福咯，不像以前，讓你們跟著受苦……」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現在的日子多好，住著大房子，還有地暖。

但說著說著，話音頓了頓，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房間，極輕地嘆了口氣：「就是……這房子太大了點，當初不該買這麼大的。」

我環顧四周。

客廳很大，裝修是舅舅喜歡的歐式風格。

家具很少，更顯得空曠，黃昏的光線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我想像著外婆一個人，在這個偌大安靜的房子裡，從日出坐到日落。

做了飯一個人吃完，再一個人睡去。

這個房子寫的是大舅的名字，當初外公剛走，大舅就雷厲風行地賣掉了鎮上帶院子的小樓。

但外婆是想留在生活了幾十年的老鎮子，街坊鄰居都熟。

大舅堅持：「鎮上的房子又老又破，值幾個錢？賣了在縣裡買新的。小光馬上要上初中，你搬過來，中午還能給他做口飯，就這麼定了。」

「媽，您就別操心了，享福就行，大事聽我的。」

外婆沉默了很久，最後只說了句：「隨你吧。」

03.

第二天我出門，外婆執意要跟著，她背了一個小小的帆布包。

「小王給買的，」她見我打量，解釋道，「說輕便，能裝。」

我心裡那股無名火又躥起來一點：「外婆，她不是好人，她騙了其他十幾個老人。這東西指不定是多少錢批發的，您還當個寶。」

外婆背著包的手緊了緊，沉默了。

到了派出所，負責案件的張警官接待了我們。

情況不樂觀，涉案老人十多位，總金額高達三百多萬。